他的声音里渐渐充满了激情和狂热。
“……读书的时候,教授总是言必称Merlin,其实我常常想——Merlin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将人类天生的魔力导入到人为可以控制的领域,就好像修一座水坝将原本无用甚至是有害的汹涌水流引导为正面力量,可以化为动力,电力乃至其他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使巫师超脱于一般普通平凡的人类,真正成为一个神奇强大的族类。”
艾比静静地听着,仿佛看见了当年年少的里德尔独自一人坐在图书管里,反复思考这些在别人眼里看来很奇怪的问题。
他继续叙说着:“……他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是所有魔法的鼻祖。那么我呢?也像别的巫师一样,沿着Merlin所划下的道路走下去?做一个所谓‘优秀’的巫师?”
艾比忍不住插嘴:“你已经很优秀了,……从我现在查到的学校记录来看,你恐怕是霍格沃兹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了!”
——这可是老邓的评语啊。
Voldemort修长的手臂无意识地交叉起来,慢慢地继续往前走,摇着头说:“……不,不够。”
他微微仰起头,抬眼看了天空微蓝的天色,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涌现起一种少见的热烈激动,说:
“……我想要突破现存魔法界腐朽的界限——我做了前所未有的实验;我拓展了魔法的领域,让魔法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我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魔法世界!——我要成为和霍格沃兹创立者那样伟大的巫师,不,甚至更伟大!因为他们创立霍格沃兹本质上是为了逃避麻瓜世界的迫害,而我——Lord Voldemort将带领巫师们重新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宝石般的眸子充满了四溢的光彩。
艾比看着Voldemort狂热而自豪的神情,心里一片平静,说:“……所以你就制作了魂器?去尝试没有人敢尝试的魔法,踏入无人敢碰触的魔法禁忌?”
他微笑起来,俊美地惊心动魄:
“你知道什么是永生不死?那是永恒!永恒!可以像星星太阳月亮一样永恒不朽!这是怎么样的伟大啊!……一开始的确只是好奇刺激,但是……后来,我需要永生不死的保证来完成我的事业!……不过,现在有些倒霉,恐怕魂器不是一个很好的注意,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出其他办法来的!”
Voldemort说到开心处,像个孩子般高兴的牵起艾比的小手,轻轻地捏着。
虽然他的语气轻柔,但是艾比知道他认真考虑过的,她只得低着头让他牵着手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Voldemort看小姑娘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明白,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会永生不死的。——斯莱特林的子孙怎么能被死亡征服呢?”
艾比失笑——他恐怕想错了,轻轻笑了起来,没有急着说话,想了一想,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您是个出色的巫师,又聪明又强大,几乎无所不能。我相信即使没有魂器和魔法石,总有一天你也能找到永生不死的方法来的。可是……Thomas,那个时候,我恐怕不会在你身边的……”
魔王大人脸上的笑容淡去了,惊奇道:“……你在说什么?”
艾比笑的明媚无限:“是的,你没有听错,我——并不想永生不死。”
魔王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脸色苍白地吓人,衬着深邃的眸子像黑夜一样,沉声说:“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他一着急,惯常的命令式口气就又出来了。
小姑娘声音轻快如常,朗声说:
“……其实我从来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想要永生不死……在我看来,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的家人,朋友,你所有亲爱的人都纷纷死去,只独留你一个在世界上,孤孤单单的,这简直是莫大的惩罚……”
“你还有我!”魔王急切地愤怒——她怎么可以把他忽略。
“是的,还有你;可是,不止是这个原因;”艾比安抚似地轻轻摇着魔王的冰冷修长的手,动作一贯的温柔,慢慢说:
“……Merlin的伟大不是由于他永生不死,而是他的功绩;那么强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也如常的死去了;还有许许多多伟大的了不起的巫师,他们未必不知道如何永生不死,只是他们都依从自然的法则,或是平静或是激烈地死去了——可是,后世的人们永远记得他们,像仰望高山那样敬慕他们。
……上天为我们决定的寿命是合理的,或长或短的一生已经足够我们去奋斗,去拼搏,去实现了……我想,我是不能活那么长而不发疯的。”
魔王握着艾比的柔软的小手,心里一阵发堵,飞快地反驳道:“胡说,尼可和他老婆就活了几百岁,不也活的很好?!”
艾比想起了那个有趣的老头,不由得笑了,接口说:
“可是,他也说了——那不是他费尽心力想要达成的目标,只是一次成功冶炼的结果;既然活着了,那就活着好了,毕竟他没有自杀的癖好;不过如果到时候去死了,他说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去面对死亡!”
艾比静静地站在原地,转头看向身边枝头上的白雪,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慈爱的父母,好的要命的死党,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当时离开那一切时,她是何等的痛苦万分,即使再活一次,她也从未感到任何喜悦能够掩盖这种痛苦的。
艾比冷静而又轻缓地说:
“难不成让所有人都活着——这不可能吧,既然不可能,那么他们就会遵从自然的法则,我难以想象看着我的亲人朋友以及我所爱的一切都慢慢衰老死去,而我却还活着;然后怎么样呢?再去认识新的朋友,拥有新的家人,再看着所爱的这些再次慢慢消亡——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我也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们心碎哀伤,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可怕场景,不,我不要。
……也许你能做到吧!你那么强大,可是……我不行,我……我活一次就够了,一次童年,一次青春,一次出生,一次死亡——这就够了。……人类的感情很脆弱,不足以承担过长的生命……至少我就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痛楚,一种不为旁人道的悲伤。
他看着艾比坚定的样子,似乎一时无法说服,于是就不再说话,只是一边慢慢拉着小姑娘的手走着,一边细细考虑起当时尼可老头说的话来——
……
“……老是活着其实也挺烦的,每天的生活都一个样子,越过越没意思……”
“……不过,好在有我妻子陪伴在我身边,两个人说说闹闹才不那么寂寞……”
“比起死亡,我更惧怕寂寞,孤独的生命和漫长的岁月,我想想就害怕;要是没有我妻子的陪伴,别说六百多年,就是六个小时我都嫌长……”
“我们会平静地面对死亡,愉快地一起躺到墓地里……那块石头,只要不是用来作恶,谁要谁拿去好了……”
——那干瘪的老头面对死亡居然是那么的豁达,那么的愉快乐观,好像死亡是场盛宴一样;那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
有些事他并不想让艾比知道,那就是,当初他制作魂器的时候,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制作第一个魂器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可他当时太年轻了,正是意气风发,根本没在意;待到制作后来几个魂器的时候他也麻木了,更加察觉不出什么问题来;更何况年少气盛的他正是完全无所畏惧的时候。
可是,后来他遇见了艾比……艾比,艾比,艾比……
她说,试试看收回魂器吧,反正也没损失,不行再做嘛。
他不是那么轻信的人,可是他就是愿意相信她,为什么?因为她的理由很充分,还是因为她也是蛇佬腔?
他当时甚至想过,如果她胡扯的话,他回头就杀了她,还有她全家。
不过她的话显然有道理——好像她的话一直都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担心真的有什么副作用,所以他回去之后就试着收回了一个魂器,费了不少功夫,可是等他醒过来后,他立刻察觉到其中的差异——他突然感到空气前所未有的甜美,身体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多少年了,他的很多情感都变得很隔膜了,连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自己越来越暴躁疯狂,除了对于权力和控制别人的迷恋之外,开心,快乐,好奇等等情绪似乎都不见许多年了。
为了使效果更清晰一些,他又接连收回了几个魂器——结果更加明显了。
他喜欢收回魂器后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他的魔力居然意外的增强了,当他击伤邓布利多的时候,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当时并没想到能伤敌。
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他制作魂器的时候,心里空荡荡地缺的到底是什么了——切割灵魂是在破坏原本完整健全的心灵。
按照艾比的说法是,上天造人自有其道理,给你两只耳朵就有两只耳朵的用处,你不能因为一只耳朵够听了就切掉另一只吧!
同样的,给你一整个灵魂,就有一整个灵魂的用处;不应该人为地去破坏神明的恩赐,否则当糟其祸。
——一个健全完整的灵魂是强大无比的。
仔细想想,她的话和邓布利多的话很有相似之处。
可是邓布利多的话他是听一句笑一句,觉得无稽之极,而艾比的话他却觉得十分入耳,每句都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似乎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的一样。
再仔细想想,其实从遇见她开始,他的生活就不断走样——
他喜欢独处,但却一再的想见她;
他做每件事必有其目的,但三番五次毫无理由的去找她却又是为了哪般;
他对爱和温情之类的软绵绵的情感嗤之以鼻,但却希望她能以此待他,能够全心地真诚地爱他,关心他,对他好。
——可是,她却说:你自己好好活着吧!我要正常的死亡。
魔王有些莫名的愤怒——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紧紧捏紧自己手掌中的小手,他形状优美的下颚也绷紧了,但是他素来的思维模式向来都是没想好说什么就干脆不说。
……
走了一会儿,他慢慢抬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她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一直在偷眼看他,看他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了,怯生生的开口问:
“你,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艾比不明白,有什么好生气的,是她不想活,又不是不让他活。
魔王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释然了,什么也没说的摇摇头。
沉默了半响,接着他又很突兀地冒出另一句话: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语气异常严肃认真,严肃地几乎有些可笑了。
女孩果然失笑,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歪着小脑袋呆在那里——似乎没怎么想明白,只试探地说:“那……要是我非死不可呢?”
魔王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孩笑意盈盈的眼睛——
翠绿的眼睛,忽而明亮清澈如初春的湖面,忽而又沉静如温婉的墨绿山脊;和这双眸子相比,满山的初雪晨光都黯然失色。
看着她的眼睛,魔王只觉得满心欢喜。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欢喜呢?
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突然想起艾比送给老尼可的那句话,老头老太欢天喜地的拿去做墓志铭:
Wherever she was; there was Eden。
……
——怎么能……让她死呢?
【本卷完】
69、河东公狮吼
艾比开学的第一个晚上是在室友们的纠缠中度过的。
西尔维娅明显胖了一圈,正站在一面落地大镜子面前拿着卷尺在量自己的腰围,同时哀叹自己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损失。
“……这个假期我总共相了四个亲,见了四个讨厌的猪头三,吃了十几顿可以噎死我的大餐,每次都恨不得拔腿就跑。你有没有这样悲惨的经历呢?”
有的——艾比干笑两声,在心里重重回答。
和魔王大人一起旅行的日子里,她一直都想脚底抹油,就是没油可抹。
梅丽莎趴在床上,支起两个胳膊拖着脸颊,一副如梦似幻的幸福模样,春风满面,说一句轻叹一声,叹一声再说一句,活脱脱一副发春的死德性。
“……乡间的小路,吹动的树叶,皑皑的白雪,你和他手拉着手走在一起,说他的过去聊他的想法,……甚至单独在一个房间里轻轻说着心里话,真是快活极了!噢,他真是太帅了,我每天做梦都会梦见他的。艾比,你有没有这样过呢?”
也有的——艾比傻笑两下,在心里叹气着回答。
她和魔王大人手也拉过,抱也抱过,乡间的小路,独处的房间,谈心事聊过去,一样都没落下——而且魔王大人也是帅的一塌糊涂!!
她也每天做梦做出一身冷汗,梦见他又来找她了。
那晚最劲爆的是露西,她刚刚将奥兰多同学在寝室门口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先在他脸上敲出了两个极其匀称滚圆的黑眼圈,再以标准的狗啃泥姿势把小奥同学摆平放在地上;接着又伸脚在他身上踩出几个脚印,这才扬长而去。
回到寝室后,露西就不断痛骂奥兰多,说到愤怒之处,恨不得再出去把他打一顿。
“这该死的奥兰多,猪头三,白痴,智障——他有毛病啊,莫名其妙说我风骚放荡!!我不过就是和他的一个远房表弟多说了几句话而已!难道这就算是风骚放荡,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叫风骚放荡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死贱男,就是欠扁,狠揍他一顿比说什么都强!艾比,你有没有特别想海扁一个人的感觉啊?”
绝对绝对有——艾比假笑得脸都疼了,在心里狂叫着回答。
要是她与魔王大人的段数差别和露西与奥兰多的一样,她一定会很兴奋地往他高傲的脸上也去敲几个熊猫眼,……呜呜呜,可惜,她连魔王大人的零头都够不上。
呜呜,露西的命可真好,随时可以修理奥兰多。哎……她还是继续装孙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