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唐依想过,真心想过,为了陪段风涯走过以后的三年,她和自己说过,要奉献一生的,可是,碰上段风涯冷如千年积雪的瞳孔,她心里卷起一阵凄凉,有了迟疑。
☆、23。 低微,委曲求妾
段风涯笑了一笑,整个笑容里,弥漫着满满的孤寂,苦涩,还有清冷,脸部扭曲像很痛苦的样子,向唐依迈近一步,两个人之间,已经只是咫尺之遥了,他呵着热气,淡漠而又吃力的说:“安季晴,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宁嫁贫工,困农,残仕,也不嫁贱商的吗?”
唐依胆怯的向后退了一步,她后怕段风涯的目光,这哪里还是目光,分明是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只要她直接刺入她的心坎,唐依完全不明白,不是说安季晴和段风涯不曾某面吗,这样的话,真是安季晴说过?难道这是个仕贵商贱的年代?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段风涯每个字都透着丝丝冷气,屋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唐依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内心的一切猜想,决定以进为退,她垂眉,低声浅语,“公子已贵为将军,官拜三品,旧日为商已不足挂齿。”
“这么说,如果我除去官职,是不是,你就红杏出墙,勾搭他人了。”
“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既进段家,就一心一意侍夫。”唐依以为,这么说得自己贪图安逸,就会让段风涯的气消了。
段风涯拿他纤长的手,抚摸唐依的脸,冰凉感入侵,唐依没有闪躲,诚恳的垂下眼眸,“风涯,让我嫁你,可好?”
段风涯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安季晴啊安季晴,你怎么没去清风楼呢,那可是滇城人流最旺的青楼,一定有你要的富却不贵,奢而不安。况且,你这张脸,能混上三五年的。”
“哥。”段风仪惊愕,双脸憋红。
“风涯。”段风离声音温润。
“风涯,”段老夫人温声道来,“我们是有教养的人,没必要为这种人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娘,儿子实话实说,怎么个难听法了。”
唐依双唇一颤一颤的,段风涯一句话比一句话更无耻,更叫人寒心的,她侧着头,水灵灵的双目望着段风涯,“你根本没想过让我嫁你,不过想侮辱我,对吧?”
“那你给一个非嫁我不可的理由。”
“因为,我爱你。”唐依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当她再睁开眼时,嘴角已经荡漾起一抹微笑,笑得烂漫,笑得迷离,笑得凄婉,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了,没有人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这么句不知廉耻的话,就连唐依也没想到,爱会脱口而出。
“呵,爱么?”段风涯好看的脸流露出尽是戏虐,“我活了二十二年了,竟然不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恨我一辈子吗?现在倒好,轻言爱了。”
“爱极生恨,如果没有爱,你会去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屋内安静了良久,良久,良久,段风涯才说,“照你这么说,我也是爱你的了,爱到骨子里了。”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唐依明白,言下之意,段风涯是恨安季晴的,恨入了心骨。
段风涯背过身,“你现在住哪里,我命人把娉礼送过去,明天迎你过门。”
“钱来客栈。”
段老夫人拍案而起,“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阿猪阿狗都可以进我们段家的门,唯独姓安的不行,她不配。”
“娘,将来孩子是姓段就行了,管她是谁,还有,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段家从来就一诺千金,至于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看在眼里。”
“你何苦让自己难受呢?”
段风离走过来,拍拍段风涯段肩,隐痛的说,“风涯,凡事不要太执着。”
“我没有执着,我只是想说,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让这个人给我守寡一辈子,我一点内疚都没有呢。”段风涯把余光放到唐依身上,眼神当真,是空的。
杜若惜见事情已定,捅捅林微音的手,使了个眼色。
林微音走到段风涯面前,顿时热泪盈眶,一副楚楚可怜,人见若疼的样子,“相公,微音自知人微言轻,可是,微音自小也读圣贤书,女子该以夫为纲,为了相公的名声,怎可娶一个昔日对你弃之不顾,而且违背伦理,私下给自己讨夫,如此伤风败俗的女子?”
段风涯冷漠的脸一下子变得温润,眼含秋波,温柔无限,用他修长的手指拭擦林微音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傻瓜,这是爹与安家的承诺,我只是不想让天下人笑话,在我心里,只有你们四个才是我的夫人。”
那样轻言,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横卡在唐依心里,像根针,连呼吸都能磨痛心口,段风涯是温柔的,可惜不曾待她,段风涯是个会疼妻的好相公,可惜不是她的。唐依咬住嘴唇,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痛恨,段风涯,你宁可平息天下的一个笑话娶我,却不可在心里,认我作妻,这个人,我嫁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来人,送五夫人出去,还有,娉礼从新点过,凤冠霞披,红烛,都不能少,其他的,看着办吧,反正是一切从简。”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段老夫人,果然,是还没进门,就先给安季晴一个下马威了。一个蓝衣的丫环带唐依出了段家大门,并和那个刚才阻止唐依进去的丫环交流几句,遣散了所有还在排队的姑娘。
煦煦嚷嚷的人群慢慢散去,有几个女子刺耳的声音还是飘进唐依耳里了。
“刚那女的进去,我就知道咱没戏了。”
“那女是谁啊,穿得那么随便,还白色呢,像个戴孝的。”
“她就戴孝的,她不就是昨天在刑场上演父慈女孝的安季晴。”
“那我就不懂了,昨天她好像还打了段公子一把掌,你说,她还来凑什么热闹。”
“打什么打,扮清高,搏同情而已。”说到最后时,几个女子都显得轻佻而不屑。
唐依拉了拉紧身上的外衣,寒风还是无孔不入,她觉得整副身体都又冰又凉的,抬头望着‘段府’两个字,象征着名望与权利的庄严,在这里,自己就像一个丑小鸭,夹着翅膀,卑微的向它靠近。
☆、24。 这爱,无由而起
唐依眼里,遗落一地荒凉,一抹凄然,自言自语:“唐依,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你不是想陪他走过以后的人生么,那就好好走下去。”
唐依,又或者说安季晴,卷缩着身体,抖擞着回到钱来客栈,走过后院的时候,抬眸望了望甲字号一号房,有点踌躇了,初见萧君时,她心虚的感觉尤为明显,只是,她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吱的一声,门被拉开,安季晴的思绪在见到萧君的时候,也定神了。
萧君颦眉,展开笑脸,笑得很和暖,这个男子,总有种让人心疼的忧郁,“季晴,有事?”
“嗯,也算不了什么,”安季晴望了一眼萧君,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嫁段风涯了,就明天。”
萧君倚靠在门上,从安季晴这个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脸上最美的弧度,只是,有点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安季晴吐了口气,摊开双手故作轻松的说,“也没什么,就想和你打个招呼,那,我先上去了。”
“季晴,”萧君站出来,清晰的明眸一下子变得灰暗,“你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说过,会一辈子记住,我对你的好,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安季晴走到萧君跟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兄弟,只要不是叫我别嫁段风涯,一切都好说。”
“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了,真的,没有商量余地了么?。”萧君低眸,浅褐色的瞳孔,装着更为忧郁的表情。
安季晴望着萧君,像在对他说,也像在对自己的说,“萧君,有些事,我们安家要担当,我不想逃避。”
“可是,你一定要让自己委屈吗?”他把委屈两个字,拉得长长的,语调说得特别重,任作谁听了,都明白,他不想安季晴嫁而且,是那种,很不想,真心的很不想她嫁。
安季晴笑了笑,没有答话,直接转身上楼,委不委屈,如果真可以像黑和白那样,分得清清楚楚,就不会全天下人都觉得自己在受委屈了,心若不觉得委屈,便是什么都不委屈了。
萧君似乎还不放弃,望着安季晴的背影,“你不是曾说,非萧沐不嫁吗?”
安季晴脚步停了一下,继续走,非萧沐不嫁,已经过去了,心不痛不痒的过去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安季晴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季晴推开门,刚有点温色的安夫人,面色再次苍白,安夫人像一尊佛像坐在椅子上,双手合拢放在并合的腿上,又不像一尊佛像,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泪水顺着她的双眼,像珠帘一样,直直垂下,她没有抽泣,也没有拭泪。
霓裳站在安夫人身侧低着头,倒是在有点抽噎,看着安夫人,安季晴不知觉得她沧桑好,还是觉得她蹉跎了太多岁月,只是,这个人,在一下子老了,尽管没在一夜之间,三千青丝变白,安季晴望着桌子旁边,一个篮子一个箱,还有一套鲜艳的嫁衣,篮子和箱子都贴了个囍,她举步进来,反扣上门,都说家丑不外扬的。
走到安夫人面前,安季晴挽起裙摆,双膝下跪,“娘,季晴惹您生气了。”
安夫人侧脸,没有看安季晴,“别叫我娘,我没本事生出个这么荒唐的女儿,你爹和姐才入土一天,你换白披红,这也算了,你还嫁给个杀父仇人。”
“娘,季晴一直认为,你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段天涯算不算我的杀父仇人,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由我们的婚事开始,就由我们的婚事结束,让我们安家给天下一个交代吧,好吗?”
“好,就算他不是我们的仇人,南平也没了,你爹也没了,我们还给交代给谁,我们别去招惹姓段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回洛城,你也别嫁了,好吗?”
“不,段风涯,我一定得嫁。”安季晴坚定而决裂的说。
霓裳跪下来,挤着安季晴的衣袖,哭着嗓子叫嚷,“小姐,霓裳求你了,别那么固执了,咱不问天下,不问苍生,就过咱的小日子,好吗?”
“霓裳,你不是我,你不懂。”安季晴擦了把泪,跪爬到安夫人眼下,“娘,季晴不想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您就当季晴自私多一次,从了我吧?”
“季晴啊,娘看你是在糟蹋自己,于心不忍啊,你说,这一嫁,就一辈子了,你会后悔,会怨娘的。”
“季晴不会,季晴不悔,娘,季晴不悔。”
安夫人抱着安季晴的头,两个人开始失声痛哭了,呼天抢地的哭,好像要把连日来所有的痛都化在这哭声里。
一旦哭开始,安季晴就收不起了,她也说不清,自己的痛哭,到底,痛在哪里,可能,她在害怕吧,害怕明天之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只是见机行事,一点踏实的归属都找不到,她从没做没把握的事,段天涯是她的意外,又或者说,穿越是个意外。
段风涯问她,为何非他不嫁,可能,真是爱了吧,如若没爱,试问,她又怎么会有勇气或者说,有力量去迎上他的冷若如冰,舌若如毒,心若如死?
只是,这爱,无由而起而已!
安季晴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眼,睁开眼,又闭上眼,怎么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想起白天段风涯的羞辱,像段老夫人说的吧,他们是有教养的人,要一个有教养的斯文人口出秽言,看得出,段风涯对安季晴,的确是心怀恨意,甚至是连恨,他觉得安季晴都不配,然后就成了漠视,完全的漠视她的存在。段风涯,清风楼是吧,你真会挑地方。
安季晴坐起来,抱着双膝,把头侧放在腿间,从这里刚好看到窗外的残月,安季晴皱了皱眉,今天不是腊月十七吗?十五过也没几天,怎月亮就隐了大半个了,世人皆爱以月作诗,其实月哪有情,就算你赞月再多,思乡情怀再浓,月亮都是不会帮你寄情的,迂腐。
☆、25。 娶妾,玉石俱焚
夜里的雪,夹着干风,来得更凶,更猛,段风涯倘开着房门,一个人煮酒,一个人饮,风就从外面不停的涌进来,吹着小火炉的火,一晃一晃的,偶尔,有几片雪花飘贴在酒壶上,经不起热气,又慢慢消融。
段风离本来陪段风涯的,后来,段风涯什么都不说,就不停的喝酒,段风离知道,段风涯需要一个人,便离开了,很多事,如果段风涯不愿开口和他说,就意味着,他痛不能言了。
林微音端了一碟小菜进来,“相公,微音陪你吧。”
段风涯抬眸看了一眼林微音,又垂下了眼眸,林微音穿了一身紧身的红衣,把她的身段衬得更凹凸有致,在这寒冷的天气下,更是秀色可餐。
林微音见段风涯没有说话,就放下小菜,直接坐到段风涯身边,想夺过酒壶帮他斟酒,段风涯按住了她的手,“微音,你先回房吧,我今天累。”虽然一如往日温柔的语气,却透着点点寒意。
林微音低嗔,“相公。”
“下去吧。”
林微音像听了命令般的,慌忙缩手,“那,相公,微音先睡了。”然后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在她印象中,段风涯是对她们几位夫人,从没说过不的。
林微音走后,段风涯端起酒壶,仰起头,直接把酒往口里面倒,一时喝得太急而使他的细微颤了一下,喉结微微灼痛,随后,他又喝了两口,似乎,他只想就这么,一夜喝到天亮。
其实段风涯懂,娶安季晴,对他们来说,就等于玉石俱焚,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颗待焚的石,既然有块玉自动送上门来,抱着她一起皆焚,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传闻,把段安联姻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些事没了依据,他们就胡乱套个原因,比如段风涯因爱成恨,嗜血如瘾,可是,段风涯说过爱安季晴了吗?还是段风涯杀人无数了?其实都没有。在传闻里边,传漏了段云与段风涯前去安府说亲的那段。
其实,起初安太行是无意悔婚的,是安夫人上演自尽,安太行才执意悔婚,段云也不好说什么,什么都不要就离开了安府,事后,段风涯想拿回当年定亲的金凤额,翻墙进了安府,直接来到安季晴的房门,安季晴约了他去后山,自己也轻纱蒙面,只身相见。
段风涯问,“安小姐何以掩面而来。”
安季晴答,“北夷蛮人,岂可轻见本小姐尊容,区区一个垂死病秧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