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安季晴连说两个没事,看着段风涯还不休不的样子,又补充说,“一点小事,捡柴时,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下。”
“什么叫一下下,把手给我。”段风涯在安季晴面前蹲下,用一种近似命令的口吻说,语气却又让人听上去,有点怜惜。
见着安季晴细滑的手掌,扎满竹刺,段风涯不禁深锁眉头,侧目看了一眼安季晴,“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照顾自己。”说完,作势要帮安季情拔刺。
安季晴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一阵麻痒,她抽回手,鼓着腮子说:“就算你在,也从来没有照顾过我。”
段风涯并不是不知道安季晴为何生闷气,可是,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况且,她是安季晴,对她,他做不到纵容家里那几个女人一样,娇纵无度,所以,他只能沉默,然后,还是拉过安季晴的手,一根一根碎竹的拔出来。
静夜无息,除了安季晴和段风涯微弱的呼吸声,时不时,就是竹子被烧时,发出同样微弱的声音,像在做无声的叹息。
一轮分外明亮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隐在月亮里边的,若隐若现的有一影子,兴许,是传说中的玉兔呢,段风涯轻轻叹着口气,闭上眼睛,和安季晴背对背的靠在同一根竹子上,无声无息。
段风涯想,他就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和安季晴这样,没有争吵,没有话语,和平相处,以前他以为,是因为安季雨那句恳求,后来,他忘了,为什么没有对安季晴恶语相向了。
“安季晴,你睡着了吗?”段风涯轻声说,声音像一阵风,吹过安季晴的耳边,微痒。
“没有,睡不着。”
“还记得吗?我们成亲那天,月亮也是这么明,这么圆。”
“当然记得,可是,听闻那天下了滇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可能,连老天爷也觉得,我执意要嫁给你,本身已经是个不可挽回的错了吧!”安季晴也闭上眼睛,长长的眉毛在风中,轻轻抖擞,她的话语,在寂而清冷的夜里,透着荒凉,渗着无奈,又杂着灰白。
到底是错嫁,还是逃不了的指腹为婚,或是,安季晴说的,执意要嫁,这个问题,其实在后来,段风涯有细细的想过。
☆、79。 害怕,颠沛流离
那一晚,洞房新夜,段风涯尚未入眠,然,安季晴蜻蜓点水般的,偷偷的吻了他一下,他就开始纳闷了,她不爱他,她没有理由爱他,她不会爱上他,这都是段风涯最后得出的结果。
就算很久以后,段风涯都不明白,他如此待她,安季晴怎么会爱上他,甚至以命来爱!
段风涯轻笑,温声说,“我还记得你当初理直气壮说,嫁我,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的,要后悔,你也得等下辈子了。”
“下辈子,呵呵,风涯,你信人会有下辈子吗?”
“会吧!”少顷,段风涯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会吧,他希望会,至少下辈子,没病没痛,他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活一场,“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就不从商了,我要学医,做个济世华佗。”
安季晴喃喃细语,“好伟大的下辈子哦,我就不行,济世华佗,受世瞩目,多累呵!”
“那你呢?”
“我呀,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也不想做人了。”
“不做人,做猪做狗啊。”
“你才做猪做狗。”安季晴用手背捅着段风涯的背,“我要做一棵树,要做一棵参天大树,把根深埋于土地里面,任天地撼动,唯我不动。”
段风涯睁开眼,转身对着安季晴的背,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安季晴平静的侧轮,没有波澜掠过的脸,如同一泊静水,“安季晴,你在害怕什么?”
“说真的,我怕起颠沛流离。”说完,安季晴深吸一口气,然后同样脸无异色。
“这么说,你承认,我亏待你了?”
“也没有,不关你的事,我只是觉得,只有把根深深的埋进三尺土地里面,才会有绝对的安定,天地不移。”末了,安季晴又补充一句,“可能,我只是思安心切罢了!”
段风涯抱起双膝,嘴角含笑的看着安季晴一点都不真切的笑容,打趣的想,这丫头,思安心切,换而言之,就是觉得嫁给自己,她一点都不安定了,分明是拐个弯来说他亏待了她。
安季晴很快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段风涯脱下身上的长衫,覆在安季晴身上,大手覆在她娇小的脸上,拇指触在她颤动着的眉睫上,一种莫名的沉重压心而来,如若三年后,自己真的有不测,对这个女人,真的会没有一丝负疚吗?
段风涯敛眸,喉结微硬,他坐过火边,用长竹挑着熊熊的烈火,似乎,只有灼热的火,才能让他安静一点。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总归是有缘分的,可能是良缘,也可能是孽缘,段风涯知道,他和安季晴,是走不到良缘的,突然,他也希望,这不会是孽缘,残害安季晴一生,可能,真非他所愿。
火把慢慢的烧尽,旭日苒苒的升起,金黄裹着一地,青绿的竹笋,隐约的发出一阵阵清新而好闻的气味,段风涯是在这种清新的气味下睁开眼的,很快,他就记起了,自己在哪里,摸着后脖子,伸了懒腰,他才想起安季晴。
段风涯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却在看到安季晴纤细的背影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在干嘛?”
“风涯,你醒啦,我在看这片竹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你看,这小片都干枯了。”安季晴也没抬头看段风涯,目光在干了,黄了,颓了的竹上打转,刚才她一睁开眼,突然的,就想到了这竹子,可是,探了好一会,她压根,什么也没看出个端倪来。
段风涯蹲下,地上有土明显是松的,应该是被挖过,他一手抓起一把土,放到鼻子嗅了嗅,没嗅出什么,他又抬头,同样是盯竹子,纳闷着。
突然安季晴觉得脚下什么东西,硬顶着她的脚心,她伸开脚,一只红色也算秀气的香囊赫然入目,安生季晴拿起来,香囊的布料十分软绵,触感很好,上面绣着精细的雏梅,安季晴想,定是出自大家闺秀的手,她打开,从里面滑落出两枚铜钱,铜钱间还有一道黄色的符串起来。
“是平安符,在我们滇城,一直有这么传统的做法说是在平安符上面铜钱,可以消灾避难,一般女子都会为出远门的心爱男子求一道的。”段风涯见安季晴看着符一脸疑狐,淡淡的说。
安季晴打趣的说,“风涯,这么说,你这次来水月城,姐姐们都为你求了这道符。”
“除了你,他们都给我求了,就连风仪也连夜去普度庙给我求一道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当人妻子的。”
“我一向不信这个的。”安季晴嘟起小嘴叫屈,顺手打开平安符,突然眉心清凉,有股不安的惋惜感。
“怎么了,写什么了?”段风涯见安季晴没有接话,直接从安季晴手中拿过那道符,上面清晰的写着两行字:愿相公此番前往水月城,有惊无险,你会看到我们的孩子落地的。落款是乌赛依兰。
“是柳大人的,他才升官,和乌赛依兰成亲没多久,我听说,柳大人来水月城前一天,才知道柳夫人怀孕了,皇上还问他,要不要改变主意,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不会有个贪生怕死的爹的。”段风涯紧紧的拽着那道符,用很小的声音在和安季晴说,又似乎在和自己说,昨天明明还是可以把酒言欢的人,明天,就没了,生命真的很脆弱,有时候,一个转身,便是一辈子。
“可是,柳大人的平安符怎么会在这里呢,除非他来过这里。”
段风涯点点头,脑光一闪,像想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开始一个劲的挖地上的松土,挖到一半他停住了,褐色的眼眸里,闪着寒光,冰寒迫人,凌厉凄绝,自言自语的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的,要不是竹子的根都死了,怎么会有枯竹。”
“什么?”安季晴凑近头去看那个大窟窿,几只血迹已干的手和脚,乱七杂作的躲在坑里,最恶心的,还有几只溃烂了的人头,狰狞而恶心,安季晴顿时失惶的惊叫起来,跌倒着后几步,扶着侧边的竹子,连连呕吐,却是因一日未进食,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把胆汁给吐出来吧。
段风涯扶起安季晴,“你还好吧。”
“还好。”话还没说完,安季晴又觉胃里翻江倒海般,吐了好一会,脚也软了,才能舒口气,说上句话来,“什么人如此凶残的。”
“我一定要手刃那些人的,一个都不放过。”段风涯咬牙切齿的恨恨说,又看了眼安季晴,也就这时,才仅有的一点温热,“或许,我不应该带你来的。”
☆、80。 意外,竟是出口?
安季晴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的脸已然没了一点血色,她凝眸看着段风涯,“风涯,我昨晚想了一天,好像想通了,我们用最笨,最原始的方法出去”
“什么意思?”
“迷路,我们是为什么迷路的。”
“你这不白说吗,这摆明了是个迷踪林。”
“错了,是碍。”安季晴在段风涯质疑的目光下,继续认真的说,“既然凶手能从这里出入自如,那么,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记号,而我们出不去,就是因为我们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成了视线的碍。”
“说清楚点。”
“你想,如果是在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情况下,视线的障碍还会有作用吗?”
“你意思是,晚上可以避开障碍?”段风涯似懂非懂。
安季晴低眉,从袖间取出一块丝帕,“晚上我们还是会用眼睛去看的,只有把眼睛遮起来,才能用心辨方向,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能往一个方向走。”
“那好吧,我们试试。”段风涯拿过丝帕,他要本就听不明安季晴说的碍,不过他想,安季晴说的一句话,的确有点道理,不用眼睛去看,那么,还怎么迷?
“是遮住我的眼,我带你走,不是你带我走。”安和晴拦住段风涯欲绑住他自己的眼的双手,“你耳朵太灵敏了,就算闭了双眼,风声或者其他的声音都会导你方向的,来,绑住我双眼。”
安季晴朝段风涯闭上眼睛,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惧怕。
微微的风,掠过安季晴的脸上,耳畔的发丝扬起,段风涯心里微微的和暖着,呵呵,这么个女子,多像一个无忧的孩子,清静淡雅,可是,安季晴,你此生注定忧郁无边,这是夫子说的,他说,你命中注定多难,我想,你还真逃不过吗?
“风涯?”
“嗯,嗯嗯。”段风涯回神,站到安季晴身后,绑上她的眼,力度恰好,刚后挡住了安季晴的所有视线,而又不至于弄痛安季晴。
安季晴拉住段风涯的手,与其说拉,不如说握,她掌心用了点力。
一个人,处于黑暗时,总会缘于内心发出一些不安,和惶恐的,这是本能,而安季晴能自然摸索着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步步具到,不急不燥,也只缘于她的信任,战胜了恐惧,握着段风涯的手,黑暗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走了也不知多久,段风涯突然反手拉住安季晴,甚至有点激动的说,“安季晴,你看,你看,你看!”
安季晴拉开眼上的丝帕,一时目呆了,明艳的阳光洒着一地,在她们对面,是人来人往的行人,安祥和悦,吆喝声不断,安季晴转身,高兴得忘了一切,只是望着段风涯傻傻的笑,“风涯,我们出来了,我们出了万年林,我们出来了,真的出来了,不会死,也不会饿死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段风涯喉结哽硬,他上前一步,抱着安季晴的头,拥入怀里,喃喃的说着,“放心吧,我们不会死,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离开水月城的。”
段风涯疲倦的双目,微微泛红,他终于还是明白了,安季晴怕死,也对,谁不怕死,怕死是人的本能,可能死之只是一时之痛,而最痛苦的,等待死亡的过程,安季晴是用一颗怎样的心,来平静自己的起伏情绪,又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笑对他说,死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这女子,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总是能在任何时候都逞强,逞强得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淡然真的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让旁人对她,那么无愧,段风涯轻叹气,何时才能把安季晴这颗心看得通透呢?
而段风涯永远不会懂的是,女人心思都简单,一颗女人心在你面前,一旦变化莫测,一旦千姿百态,只有一个原因,你已被她爱入骨髓,难抽亦难离!
少顷,安季晴才平伏好自己的心,离开段风涯的怀里,又似往日一样,娇纵而笑,段风涯什么时候才会懂,她的娇纵,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呈现于他眼前呢?
“风涯,你还记得下面吗,到水月城前,我们经过那里!”
“当然,伍子微还在这里遇刺,我怎么会不记得,而且我还记得那小伙子说,黑蛇是山上的强盗,彼山亦此山吧。”
“风涯,我们想法不谋而合了,我想,我们有必要对黑蛇开棺验尸了。”
“就算开棺,也是仵作,你会验尸吗?”段风涯风趣的说,说完,食指轻轻划过安季晴的鼻子,然后,指尖在她的小唇间逗留片刻,横擦过她的下唇。
安季晴垂眉,娇俏的浅笑,脸上泛起酡红,这白色的脸上一旦有了红晕,就显得分外可爱了,段风涯邪魅勾起嘴唇,他承认,他喜欢这样的安季晴,没有争强好胜,没有拒人千里,没有咄咄逼人,更重要的是,脸泛红晕的她,有了点女儿家的秀气,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窥探的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安季晴从什么时候旧早已没了那官家小姐的身影,段风涯似乎也忘了,让他耿耿于怀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蒙着面,狂言宁嫁贫工困农残仕,也不嫁溅商的安家二小姐,呵,天意终弄人,那个张口说宁贫困也不求富的她,竟然说嫁他,也只为富贵和奢华,她终归是吃不了苦吧,以前段风涯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呢?
“风涯,想什么呢,那么认真,不会又是想起你说的那个女子了吧!”
“哦?没有,我们赶紧下山,进城吧,不知道伍大人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是怎样的着急了,才一天,希望他还没上报朝廷。”
说到伍任先,安季晴想起了那天,那个中年男子说的,见着两个伍大人,空穴不会来风,无风,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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