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京城人热衷的腔势,拐弯抹角的道出双方都明白却体面客套的言辞,奈何沐远扬并不喜欢,他轻皱眉道,“殿下,秘法的确有,不过,既然称之为秘法,自然不便公之于众……”
“当然,本王并不是要你把秘法告知于众,只是私下的详说一二,应该不成问题吧?”赵吉安似是退了一步,却是才将自己的目的说明几分。
沐远扬垂眸想了会儿,道,“殿下既然诚心想知,也不是不可,不过……”
赵吉安笑道,“沐公子有要求但提无妨,本王偌大一个王府,应该是能满足的了沐公子的一些要求的!”
“殿下应该猜到我的要求了,不是么?”沐远扬抬眸,不愿再这样一句一句的绕圈子,彼此都是聪明人,你给你的,我给我的,公平交易,又何须诸多门面上的客套。
赵吉安楞了楞,复又笑道,“多少是猜出了三分,既然沐公子的目的仅仅是这个,此事说来话长。沐公子且安心住下,明日我们再慢慢细说。”
沐远扬知道这事不能急于一时,免得让他发觉这件事对自己是多么重要而加大砝码,于是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夜已深,话已尽,起身离座,略施礼貌的说几句道别的话,这场见面便算是结束了。
然而,其实彼此都清楚,保留了内容的,不仅仅是自己。沐远扬知道他不会说出全部真相,正如赵吉安也知道他不会详说所有秘法。不过,这又何妨,时间还很多,他们可以慢慢来。
赵吉安走出屋子,守在附近的宇文斐立刻跟上前去。赵吉安扬了扬手,没有说话,待走出侧殿范围才小声吩咐道,“阿斐,让李维明日一早到书房来,我要听他详细的汇报!”
“是,殿下。”宇文斐躬身一礼道。
赵吉安回首望向侧殿,神情有些期待又有些迷茫,嘴角不自觉的轻扬,对身旁的宇文斐点了点头道,“阿斐,这人的确非凡!”
宇文斐随赵吉安的目光看去,那昏黄的灯火照耀下的侧殿,在夜色中渐起了朦胧,还真带着了那些许神秘,一如住在里面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纠错~
第七章 品茗轩会 第八章 所谓秘术
第七章 品茗轩会
阳光是久违的惬意,枝杈上扑腾的鸟儿鸣叫的起劲,水迹未干的石板路上飘来一阵清香,清脆的笑声即使刻意压低了仍无法掩饰那当中的欢快,衣袂翩翩的丽人儿结伴走过,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她们联袂而来,走到一处屋子前,抬手敲门,悦耳的声音带着清新的味道,“公子,沐公子?您在屋里吗?”
屋内没有动静,两人对视一眼,说话的少女继续敲门,礼貌而坚持。
“找我?”那声音好似有着女子的清悦和男子的稳重,并不响亮却能立刻被捕捉到。
两个少女转过身去,看向从屋旁走来的白衣男子,那略显秀气的容颜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和镇定,没有情绪的语声并不冰冷难以接近,那五官仿佛有种温和的亲近感,让人不自觉的靠近。
其中的一个少女展颜一笑,行了礼后道,“沐公子,殿下请您去品茗轩一聚,奴婢如莺,她是如燕,特来为您引路。”
沐远扬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只道了声,“有劳两位姑娘。”
这不过是辰时光景,沐远扬跟随她们脚步,偶然间微抬头,望向那广茂浓郁的樟树,深深吸了口气,感受那与家乡不同的干燥与冷意。
一直习惯早起,舞一套简单的拳法,是沐远扬常年不变的功课。而今到了这里,能不变的也仅此而已。
锦衣玉食,天潢贵胄,即使是一处侧殿也不是寻常能比,沐远扬这二十年所知,又怎比得上亲眼所见的奢华。故作淡定的背后,又岂会真正做到波澜不惊。不过这些都不是沐远扬最为在意的,一整晚,想及能知道父亲离世的真相,辗转反侧,又怎睡得着。
这安王赵吉安,究竟知道多少,又肯透露多少,甚至,如自己猜想,他就是那罪魁祸首,那自己的处境又该怎样……
人心薄弱,却敏感谨慎,越是才学广博聪慧之人越不易受他人影响,知难而退方是上策,切不可意气用事,反噬己身。
父亲当年的告诫,犹在耳边。那赵吉安已生警惕之心,自己又怎能强行而为。
沐远扬心下忧虑重重,却半丝不露于外,那平和的眼神是多年练就的伪装,坚硬而牢固。
引路的少女唤作如燕的那个先行一步进了假山旁的小楼,而这如莺一边悄悄打量沐远扬,一边解释道,“沐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待如燕去通报一声。”
沐远扬眯起眼看那被阳光照到而透着些许朦胧的小楼,不着痕迹的瞥过那行书的匾额——品茗轩,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如莺的解释。
不稍片刻,如燕开了半扇屋门,对如莺做了个手势,便退了进去。
“沐公子,这边请。”如莺抬手指路,脸上是标准而亲切的微笑,不失丁点礼数。
——————
小楼看似简朴,走进屋内才知那细致里的华贵。红木的书架上是精致的瓷器和玉石,白墙立轴梅兰竹菊四景,不沾半点灰尘。紫竹屏风嵌着浮雕的四只喜鹊和数支梅花的白玉板,取了喜上眉梢之意。细节不暇多看,沐远扬只是大致打量了小楼底层的格局,便被迎上了会客的二楼。
二楼是四面着窗的通室,今日只开了朝南的窗子,阳光洒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带着暖意。
比及底楼,楼上更显空旷简洁。除了软椅、书桌、柜等常见摆设,便只有两边各置的花几上摆放的兰花,映衬了中间紫檀木雕琢的卧榻。
卧榻中间是一张小桌,赵吉安就侧坐在卧榻一边,看到沐远扬上楼,只是笑着颔首,摆手请坐,比及昨夜,更多了丝坦然和自在。
沐远扬也不推辞,稍作一礼便提衣坐在了软榻另一侧,与赵吉安对坐,神色如常。
如莺、如燕两个侍女捧了茶汤,轻巧的放在小桌上,便遵了赵吉安的眼色,退至底楼等候吩咐。
“听闻江南喜喝茶汤,我便让底下人烹制了些,沐公子不妨品尝品尝,可比得上江南?”赵吉安笑意盈盈的开口,不急不躁。先前听了李维的汇报,对这沐远扬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赵吉安不敢说十分,但至少也是有了五分把握,便放松了许多,谈吐也随性起来。
江南喜茶,江北恰好相反,赵吉安的重视之意的确表现的不错,奈何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身处江南的沐家就从不品茶,只在接待客人时才做些准备。自然,沐远扬也不喜这东西,应酬责任才勉强喝上几口,稍作掩饰。如今这举措,反倒让沐远扬心中发笑,若是茶叶煮泡或许还能喝上几口,可这茶汤是浑得如同浆糊,那是怎么也没办法适应的。
不过面上说话沐远扬是不会平白将喜好表露出来,他只是客套而不带情绪的说了句,“殿下费心了!”便不再多提这些,将话题转了开去。
而赵吉安也不是例外中的例外,他若不是为了拉近同沐远扬的关系,连茶这玩意儿都不会碰上一碰,这小楼取了品茗轩三个字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作为京城人,怎么也不可能适应这古怪的茶味。看到自己两个丫鬟送上来的茶汤,赵吉安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这碗往旁边移了移,想用说话转移对茶汤的目的——喝茶。
“沐公子所谓的秘术,究竟是些什么?”兜了些圈子,赵吉安终是要把话题引回正路,脸上仍是挂着微笑,实际却已收了心神等待沐远扬的解答,伺机从中捕捉些关键的东西。
沐远扬想了想,也不含糊,直接解释道,“殿下应该听说过,曾有本古书记载,‘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而沐家的秘术与此有些相关。无需针石医药,仅以祝由之术便能移精变气救人于病痛。”
“难道这秘术只是医术的一种?”赵吉安愕然。
“当然不是。”沐远扬说起这些,警惕之心稍解,还犹自浅浅的笑了笑。
第八章 所谓秘术
或许是这笑容里带上了些真性情,好似将那自信和张扬不经意的显露出来,与印象里那沉默单调的味道截然不同,赵吉安看得有些走神。
沐远扬仿若不知,径自说道,“沐家秘术,若按平常说法,相当于幻术、摄魂术、祝由术等等巫术的结合,当然,并不是真如民间谣传,到了神鬼难挡的境界,那些夸大其词的说法,殿下想来也不会信。”沐远扬偏了头,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我族之术,也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比,这内里自然有一套章法和手段。”
赵吉安被声音拉回了神思,听到此话,追问道,“既然是巫术,这施术方式是不是也与……其他人一样,用些舞蹈念咒之类的?”本想说那些乡野小民的巫术,可这恐怕有些贬低他的意味,赵吉安想了想还是省略了当中的话。
沐远扬轻松的挪了挪坐姿,摆手道,“不然,那些小伎俩不过是对愚民的控制,针对的人数往往很多,并不严谨。我族更讲究用秘术救人,施术对象常常是个人或者几个人,舞蹈念咒什么的,最多也只是个辅助,而且这方子有些邪气,并不常用。”
“那你们主用什么?”赵吉安好奇问道。
“仅言语而已。记得家父曾教导我,诸事万般变化,当由心所感。而言由心生,言耳相通,以言语之力,动人心神,控人所不能控,救人所不知疾,足矣。”沐远扬说这话时犹自不觉,赵吉安一旁听着看着却敏锐的察觉到,这父亲对他的影响,应该不止是一般的大,那由内心所发出的感慨和怀念,以及钦佩崇拜之情,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突然,赵吉安似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问道,“沐家前任族长是令尊?”
沐远扬深深的看了赵吉安一眼,点了点头道,“是的,家父沐潜,正是上任族长。”
赵吉安沉默了会儿,轻咳一声打破沉寂道,“沐潜此人,我的确知道……”
“不急,殿下不妨等我说完再提。”沐远扬抬手打断赵吉安的话,那眼神坚定而强硬。
赵吉安顿住,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在这之前,沐远扬迫切的想要知道父亲那三年的所有事,哪怕一刻都不想耽搁,可是真坐在了这里,反倒没了那火急火燎的感觉,这屋子让人有种平和宁静的心情,就像暗含了五行八卦的利势。
沐远扬短短走神,眨了眨眼,拉回思绪,继续道,“沐家,靠先祖先辈代代相传,这秘术从来都不与外人多言。不过并非因为担心秘密的传承泄露出去,而是害怕外人的讹传,惹上麻烦。”
的确,若他所说属实,这样的家族,必定会被传扬的厉害,到最后,不是百姓极度崇拜,威胁社稷,就是引起恐慌,动乱社会,一旦天子惊怒,便是灭门的下场。
赵吉安认同的感慨道,“的确,一旦影响扩散,沐家势必不复存在。”
“不过殿下也不必多虑,沐家每代族长都只倾全力教导一人,而那一人势必就是下一任族长,其余族人都只知皮毛,不懂精髓,并不能做什么,也影响不了多少人。家父膝下只有我一人,所以……”沐远扬的话中带着明显的维护家族的意味,却又是那样浅显的说着,自己的重要。
赵吉安皱眉,没有多想便打断沐远扬的话道,“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你不必担心,本王并没有毁了这秘术的想法,既然存在,自然有存在的价值,本王不是这么不惜人才,竭泽而渔的道理本王明白!”
赵吉安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沐远扬不信任自己而恼怒还是因为他只懂得家族的责任甚至随时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恼,只是因为珍惜他这个人才吗?赵吉安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他的确是个出色的人才。
沐远扬对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垂了眼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待再抬眸时又平静如常的开口,“殿下多虑,我并非是不信任殿下,只是将事实说明,好让殿下清楚我沐家传承方式。”
赵吉安这时也缓过脾气,虽然有些心惊自己情绪的起伏不受控制,却还是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些不必细说,你不妨解释下关于施法的方式或者说是步骤之类的东西,有需要什么媒介吗?”
沐远扬刚作势摇头,却又想起什么而顿住动作,解释道,“媒介,这需要看具体情况,一般不需要,但若是碰到棘手的,媒介也是个好帮手。至于方式步骤什么的,对每一个目标所做的都不会一样,家父只教道理,具体实践都只是自己摸索。”
“那面具呢?我记得你戴过一个银色的面具……”赵吉安缓了语气,却牢牢盯住沐远扬的脸庞,仿佛在回忆那第一次相见时的震撼。
沐远扬坦然对视一眼,低下头去从怀里拿出那冰凉的面具放在桌上,道,“这只是施法的一个道具,为了让人信服的一个玩意儿,并不重要。”
对于秘术,这面具仅仅是为了掩盖过于年轻而让人质疑的道具,可是,这面具还有另一层含义,沐远扬却不愿多说。那是她父亲六年前临走前夕交给她的最后礼物,是她收到的最后的,父亲亲手做的东西。自从接过面具的那一刻起,这东西就再不离身,仿佛是一个寄托,不管是戴在脸上还是放在怀里,沐远扬只知道,这份寄托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分离。
赵吉安没有抬头,他只是在沐远扬放下面具的那一刹那因为这素白纤细的手指离开时的优雅而迷惑,就算是娇生惯养的女子也难以比及的手指,就这样平静而沉稳的放下面具离开。赵吉安拿起面具时,甚至还感觉到面具上残留的指温带着暖人的味道,如兰花的香气那般飘忽不定,似有似无。
“殿下还想知道些什么?”沐远扬清冷的声音唤回了赵吉安的神思,他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回过神来,放下面具,却不记得还要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