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一点头,薛清又道:“只是如此,却也不能放心。我还要在你真灵之中多加一道禁制,令你真灵尚存之时,都不能加害阿暄分毫——你可愿意?”
太一低头一思忖,抬头看着薛清,洒然笑道:“圣人,我知道求圣人一事,总要有些代价,圣人这道禁制,怕是要把我束缚在你麾下听令了吧……只是,就算要牵扯着女娲娘娘,此时我也顾不得了,这禁制又有何不可?至于圣人担忧我加害阿暄,呵,是小瞧了我。我原本就不愿伤他分毫,圣人只管加最重的禁制,若我敢犯,就魂飞魄散了罢。”
他这般坦然自若,薛清却觉得自己尴尬起来。也不是为了太一说破他加禁制的另一层用意,而是觉得……同性.恋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也不稀罕,也不鄙夷。只是这毕竟是东皇太一……前一刻还是沈暄的大仇人,后一刻他就成了沈暄的老情人……薛清这旁观者,两厢都认识,一朝推翻了先前的认知,总是觉得十分别扭。
连忙施法给了太一几道禁制,薛清也不含糊,果真给他用了最重的禁制,隐隐可见上清仙光禁锢着内腑一道金红色真灵。此时禁制已下,除了道祖,再无人能解开。
太一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分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笑道:“圣人又多加了一道,封住我前世记忆?这般也好,免得我自己再记起什么,可不就坏了先前的谋算?”
东皇狡诈之名印象过于深刻,此时他一说“谋算”二字,薛清就觉得此人定然还有什么圈套,心里一沉,不由动了杀心,那太一又道:“圣人,你已然给我下了禁制,现下太一已然心满意足,却是还有件东西想要赠与圣人,权作答谢。”
薛清听了,心中不由得一跳,有所感悟,知道太一要给自己的东西必定是和自己有着极大的缘分。他念头一转,就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连忙问:“什么东西?”
太一笑道:“圣人必然已然知道了,便是这东皇钟的舌信——呵,如今在圣人手中,这才能是真正的混沌钟罢……以后便再没有东皇钟之说了……”
说着,他抬手将那小铜球模样的舌信置于桌上,薛清心念一动,从腰间解下那铃铛,放在手中,那舌信便似有引领,自己飞到了铃铛之中。
随后便听轰然一声响,那铃铛倏地变大,直至有一人多高,悬在半空,材质非金非铁,上头绘着万仙朝圣,钟身缭绕着紫色雾气,隐然一种威势,令人不由得便想要拜服在地。
这才是混沌钟真容……薛清感叹一声,心中也略有触动,随即连忙收了混沌钟,又将它化作铃铛模样,挂回腰间。他却是念及太一如今是凡人之体,却受不住这一声钟响。
只是为时已晚,再看太一,他坐在椅上,口鼻眼耳尽皆流血,面如金纸,眼见命在须臾之间。薛清才想要用灵息替他延命,太一却抬手拦下,道:“圣人不必费心了……先前你与阿暄来前,我便已饮下毒酒……这也是我所愿,早些死了转世,谋求来生啊……”
一边说,他略略一笑,便有色做黑红的血液从口中溢出,太一却并不顾及此,只道:“圣人历来与阿暄交好情切,自然会照拂于他,这是圣人的慈悲,只是太一这里还是要多谢上清圣人……只……再多助圣人一臂之力,愿圣人早日挣脱禁锢罢了……”
说完这话,他又咳嗽两声,“哇”地吐出一大滩黑红色的血来,然后勉强抬头,嘴唇蠕动,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样子,却只发不出来声音。薛清看他将死的样子好不可怜,又想到他之前说的“挣脱禁锢”之言,自知与自己相关密切,连忙凑过去。
谁知道,他一近身,那太一却忽地一翻掌,一道黑光扑面而来,印上薛清胸口。薛清出乎意料,躲避不及,竟被打了个正着。身体倒是分毫无损,却只觉得内里忽地一阵翻涌,
先前强压下的种种烦躁抑郁,连带着杀意恶念,全都浮上。
刚刚穿越时的惶恐,与上清融合时的种种挣扎痛苦,初步融合之后的茫然,得到莲子时的担忧,第二次融合之后的伤感,明白自己的情绪和记忆被人操纵之后的愤怒隐忍,这些日子以来的抑郁,还有,自从来到上郡之后,几次三番兴起的杀意。
而且,似乎属于薛清的那部分,竟隐隐和属于上清的灵魂分离了。薛清心中又是惊骇不定,又是觉得悲伤——他现在才发现,他真的还并不是上清,但是,似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凡人,却也不是真正的上清……
再看到太一时,心意烦乱之余,更是杀意大胜。太一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太一是本文最深情的角色呀……
今天真的好抽……TAT
20
第二十章 斩尸
再看到太一时,心意烦乱之余,薛清心中更是杀意大胜——关于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太一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怎么能那么轻易一掌,就震得自己连魂魄都动摇了。
才想抬手杀了太一,却见他已经滚下椅子,倒在地上,已然不活。暗道一声丧气,薛清招出云朵,隐去身形,便直接破开那营帐,破空而去。
底下轰隆一声响,兵士将领连忙冲进扶苏营帐,自然只能见那具尸体横倒在地,顿时哀声一片,那些兵将又是痛哭又是叫骂,还冲出些人到处去搜寻究竟是谁杀了扶苏公子。
太一是死于混沌钟震荡之声,那副七窍流血、浑身筋脉骨骼尽碎的模样,自然不同于饮了毒酒自尽。虽说他的部下们都知道扶苏公子今日必死无疑,可被杀和自杀毕竟不一样。远远听着那嘈杂之声,薛清却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冲回去将那些兵士尽数杀了才好。
又记起那时太一诡谲神情,唇角带笑,绝对不怀好意,薛清连忙调息,立在云端半晌,这才强自将方才的种种恶念压制下来。
心思重又回复清明,薛清思前想后,忍不住暗骂一声“竖子”。
这太一当真是狡猾阴险,他此时的确已经是凡人无疑,可竟然能出此下流招数,连他自己死前的怨念都能利用上。
他方才那一掌,是用他自己临死的死气和怨念引出了薛清的恶念,再加上薛清自己心里的恶念杀意,一时间翻涌起来,竟然有些压制不住了。
现下必定要好好闭关一些时候,稳定道心,才能解了当下之厄。只是太一这般作为,是为了什么?他一掌震动了薛清的心神,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是担心薛清会把他转世的事情告诉沈暄?还是东皇另有别的什么阴谋……薛清想了一回,只觉得头疼,东皇从来都是个阴谋家。
就好像他今生转世做了秦始皇的长子扶苏,看似荒唐,实则别有用心。秦始皇一脉有巫族血统,这原本算是巫族的一朝之兴,若是经营得当,巫族在人间界又能有立足之地。
然而太一这妖族东皇却转世做了秦始皇的太子,他若能继位,故意做些倒行逆施的事,坏了巫族的一朝之兴,极为容易;若是像此时这样,他不能继位,薛清可不信他没有后手,后继之君不是太子,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只要略一挑拨,秦朝必定大乱。
虽然他转世之后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多年教养也不同之前做妖族东皇时候,自然处事之道,品格为人都要与原本有些差异。可此人心性便是如此,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是定数
,只能叹秦朝气数在太一转世之后就已经尽了。
想来他先前故意死于混沌钟震荡之声,也是一种谋算。他这一死,必然是要算到那被李斯赵高扶上位的胡亥身上了——因为他明显不是自尽,而是被杀。
他死前一番作为,还不仅仅是算计了人间界这么一点而已,更多的谋算,应当是着落在薛清和沈暄身上,又看了看腰间混沌钟,薛清心中越发觉得,太一所谋非小。
将混沌钟拱手送人,只是为了贿赂薛清,求他不要将“扶苏便是太一”之事告诉沈暄,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太一当初仅残存了一点真灵转世,也还要带上混沌钟的舌信,可见他真是极为重视那件伴生法宝。但现在他竟然能毫不留恋地把舌信交给薛清——难不成他是有什么后手?
又有什么样的后手,能从圣人手中将法器抢走?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当初圣人之下第一人的东皇太一,这混沌钟于他只能是更重要的东西,必定要换得更大的收获,他才会情愿。
可不论怎么想,薛清却猜不到太一究竟在谋算些什么。他如今已经往六道轮回去了,来生如何尚不可知,保命的混沌钟舌信又已经交给了薛清,轮回几世,他耗尽了做东皇时的法力,和凡人也无异了,还能做什么?
且他面对的可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失忆,就算是被人时刻监视,薛清仍旧是圣人之尊,岂是他能够对抗的?
若说他是想借着混沌钟挑起圣人间的利益之争,那倒是他有几分谋算,只是,东皇太一会用这么浅显的计谋么?圣人相争,他一个凡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总不能是为了报复当年圣人冷眼旁观他巫妖二族相斗?
而且,他就能笃定圣人们会为了混沌钟相争?
薛清如今身在人间界,其他几位都在三十三天外,非大劫不得下界,轻举妄动自然有道祖出手。等大劫到了,薛清早就将混沌钟祭炼完毕,哪还有什么争执?
不过这么一想,薛清却又想起太一死前所说的那句话来。
他那时说,愿圣人早日挣脱禁锢……这又是什么意思?薛清就是因为他这句话,觉得太一似是知道他的隐秘——好似,他也知道,薛清的记忆被封印之事。
果真如此,那他必定也知道被封印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
难道说,混沌钟能帮助薛清解开记忆封印,而被封印的那部分记忆,会成为圣人间斗争的导火索?
薛清忽地一怔,脚下云头又停在半空中。
他这才想起,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就算那些记忆再如何不堪,他理应视作浮云,又怎
么会因此与人争斗?再想起方才心中浮躁,也是不应该,他不是应该心如止水么。
三尸未斩,才有七情六欲。上清得道多年,难不成……
自己一探查,薛清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上清果然未斩三尸,那他却是……怎么成圣的?道祖可是三尸圣人,上清是他的弟子,却没有遵照道祖成圣之道吗?
才想到这里,就又有一缕信息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原来上清是先天圣人,开天功德成圣,所以不斩三尸,自然就是圣人了。
深吸一口气,薛清一面想着,他这是长见识了,一面心中冷笑——果真他时刻想着什么,都是被人监视着的呀,道祖他老人家还真是不嫌累。可这斩尸未否,如何成圣的记忆,又为什么要特意封印起来?难道说也是什么了不得的记忆,想起来就要破坏了现在的安定?
一想起被封印的记忆,薛清又是一阵烦恼,恨不得立时就大肆杀戮一番。他此时知道这种情况是恶念作祟,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行压抑,只等来日闭关,再作打算。
~~~~~~~
此次下山,不论是哪方面的情绪,都已经积累得够多了。只是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好像是作为旁观者一样,评价列举着自己的情绪——或许,这样的状态,反而能体会在那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操纵着自己的思想和情绪的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居高临下地将一个人的所有思绪一览无余,真是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虽然这就是自己的情绪,可此时似乎操控的那个“人”已经脱离了那些“情绪”和“思想”。
这就是神仙的心态吧……所以这才叫做斩三尸。
和曾经的自己斩断关系,抛却了曾经属于“人”而不属于“神明”的那部分,不论是喜乐哀怒还是好恶憎厌,这样才能够做到至公——一边这样想着,薛清已经觉得自己似乎是少了什么,转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忽然间,他对现在的自己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这种过分的清明,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自动地抛弃自己的一部分感情,无论面对什么人什么事,好似都不在乎了,冷眼旁观的心态……让自己都忍不住厌恶自己,甚至有种“这个人就此死了,消失不见了比较好”的感觉。
然而终究还是渴望强大的力量,渴望能够摆脱现在这样迷茫又尴尬的现状,瞬间又坚定起来——就算是将一些感情分离出去又能如何,并不是抛弃了原本的自己,只要能一直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本心……
不知又过了多久,云床之上那道人顶上忽地浮
现出一朵红莲,正是业火莲台。薛清抬眼一看,微微一笑,便又有一缕清光飞入其中。
眨眼间又有一柄锋锐宝剑浮空而起,正是青萍剑。薛清又一敛眉,另一缕清光与那锐利剑锋化作一体。
业火红莲与青萍剑都围着薛清绕转起来,越转越快,渐渐几乎成了旋风一般,只有风眼当中薛清的浅碧色衣袂不曾被拂动分毫。
快到了极致,那旋转又渐渐变缓,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一青一红两件法器各自散发着融融的光辉,缓缓地现出两道人影。
此时在这静室之中,正中坐着薛清,一左一右,分立着两个身形模糊飘渺,形容与薛清一般无二,气质却迥异的人。
左边那人,一身青衣,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戾气,神情冷漠,却又带着一种慈悲,令人胆寒,又有些想要亲近。
右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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