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额娘说的一个性子。”福康安轻笑了一声,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取出一个东西,塞到兰芷手中,“这个给你。”
兰芷拿在手里一看,不由地满头黑线。躺在她掌心的,是一个已有些旧的荷包,墨绿的颜色,上面绣着一棵不知是草还是花的东西,草绿色的丝线东缠西绕,将荷包的形状扭曲成一团,实在是太丑了,“这是什么?”如此认真地给她这么个东西,她能认为福康安在耍她玩么?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福康安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笑道,“这是你的。”
“什么?!”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兰芷直觉地不相信,“不可能!”
眼见福康安又不答话了,兰芷捏紧手中的荷包,犹抱一丝希望地问道,“你在开玩笑?”
福康安瞧着兰芷纠结的模样,眸中含笑,“我等你给我一个新的。”
前奏
和亲王福晋的千秋之礼已过去一个多月,自那日兰馨与多隆见了一面后,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第二日多隆的额娘瓜尔佳氏便递牌子进了宫,求了皇后的恩典。至此,兰馨与多隆的婚事算是定了。因时至十一月,紧接着便是过年了,又有和嘉、和淑相继婚嫁,兰馨的婚事定在年后二月份。
兰馨的事儿定了,兰芷也放松了不少。只是每每想起那日在听了福康安的话后自己的反应,她就忍不住懊恼万分。她都能够想象得出来,当时自己那一副见鬼的模样,甚至还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爆红着脸忙不迭地落荒而逃。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在古代待得久了,难道她已经被古礼同化了么?福康安的意思,兰芷不是不明白,清朝的婚嫁之礼中,女方在新婚之夜会送男方亲手绣的荷包,有定情之意,福康安那么说,不就是暗示她两人的婚事他没有意见么?要是放在现代,福康安那句话顶多就是变相的求婚之词,还是拐了好几道弯的,连最基本的坦白都称不上。
那只模样奇丑,一看就是出自生手的荷包最终还是被兰芷带了回来,但任凭她左思右想,还是没能记起半点蛛丝马迹,只能暂时放下。也许兰馨会知道,兰芷却不想拿这件事去问她。
兰馨在坤宁宫帮着备嫁、绣嫁妆,几乎足不出户;小燕子还在跟《孝经》、规矩作战,没有时间出来搞风搞雨;令妃大概在安心养胎,将希望放在了这一胎上,也是难得地安稳;至于派去济南的和亲王弘昼,算时间倒是早已该回返京城,却偏生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兰芷也没有特意去打听,只过自己的悠闲日子罢了。
这一日,兰芷在坤宁宫给皇后请完安,没有急着离开,倒是与皇后聊了起来。皇后这些日子安心养胎,在坤宁宫深居浅出,又有乾隆时时探望,太医日日请脉调养,气色很是不错。
“娘娘,格格,你们还不知道吧?和淑公主今日又进宫了,据说气急败坏的、神色很不好,径直往延禧宫去了。”容嬷嬷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首先八卦了起来。
兰芷眉间轻蹙,有些疑惑,“和淑公主与额驸成婚不过二个月,该当是感情正好的时候吧?”
“格格你这就不清楚了。”容嬷嬷见皇后没有出声阻止,便竹筒倒豆子般将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咱们娘娘慧眼如炬,早已看得分明,那皓祯额驸果真不是好的,不但婚前就豢养外室,跟一个歌女不清不楚,而后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将那外室往府里带。这也就算了,说句不好听的,哪个男人不偷腥?坏只坏在这皓祯额驸宠妾灭妻,全然不将皇上御封的和硕公主放在眼里,硕亲王福晋也是糊涂的,竟然也由着儿子胡闹!”
“和淑可不是个会吃亏的,想必那无根无基的也讨不了好。”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说得轻描淡写。
“可不是?但那一家子就是个不分尊卑的,公主宣召竟然也敢置之不理。额驸日日与个歌女厮守在一处,却从不踏足公主府,和淑公主哪里肯善罢甘休?一发现那歌女与额驸的私情,便已讨要侍女的名义将那歌女收在身边,带回了公主府,名为伺候,实为敲打。那歌女也是个有心计的,在额驸面前时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受了欺负的模样,额附心疼歌女,便与和淑公主吵闹,公主自然更加恨极了歌女,如此这矛盾就激化了。”
“不过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兰芷撇了撇嘴,“后来呢?”
听得兰芷相问,容嬷嬷也不犹豫,“后来?后来自然是家无宁日。上一次和淑公主进宫来,据说是将那歌女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最后还惊动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她又惹出什么事了。”
“皇上驾到!”
“皇后,传令下去,在坤宁宫开堂!”乾隆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明显压抑着怒气,一股风似地闯了进来,“将那一家子召进宫来,什么事情都审审清楚,朕不耐烦三不五时地给人当和事佬!”
“皇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皇后迎了上去,将乾隆引入座位上坐了,“有什么事儿慢慢说,莫要气坏了身子。”
“芷儿也在啊,如今老佛爷不在京里,这事儿芷儿你也听听。”随口免去兰芷的礼节,乾隆的面色缓和了些,看向皇后,“还不是和淑那丫头,这才成婚几日,就闹出这么多的事来。这一回,她竟然回来说那硕亲王福晋二十年前偷龙转凤,富察氏皓祯并非硕亲王血脉。朕觉得此事关系皇室血脉,纵然和淑所言蹊跷,也该问个清楚才是。”
这就揭穿了?兰芷有些目瞪口呆。她是知道富察氏皓祯不是真贝勒的,她还知道那个所谓的歌女才是真格格,却不想这事儿这么快就被捅了出来。只是,以和淑一贯的性子,她说的话乾隆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竟有这等事?”皇后面色一白,“怪不得皇上会让臣妾开堂。”
“这毕竟是后宫的事儿,自然要劳烦你。”乾隆叹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扫向皇后已有些微凸的小腹,“只是辛苦你了。”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怎敢说辛苦?”皇后微微一笑,“只是如今主管宫务的是舒妃,是否要请她到场?还有,这事儿是由和淑引起的,令妃那里?”
乾隆沉吟了片刻,“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舒妃那里就不用通知了。至于令妃,令妃身怀有孕,不宜劳累,让她在延禧宫休养,事后知会一声就是了。”
听了乾隆的决定,皇后也不再多言,只将一道道命令发了下去。不一会儿,整个坤宁宫都动作了起来。
堂内正中并排坐了乾隆与皇后,兰芷与容嬷嬷立于皇后身后,乾隆身后自然是高无庸。宫女太监们都退到了一边,两侧却有大内侍卫护了起来。
和淑是最先到的。她搭着一个老嬷嬷的手,款款地走近行了礼,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不过是二三个月未见,兰芷看她已是变了许多。仍是那样张扬倨傲的模样,看着却多了一丝疲惫与憔悴,没有了以往盛气凌人的神采。
接着进来的是硕亲王一家。硕亲王走在最前面,神情有些委靡,带着一种认命的万念俱灰,早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皓祯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由福晋雪如与一个看似娇怯柔弱的白衣女子各扶着一边的手臂跟在硕亲王身后;最后是侧福晋翩翩母子。
“你这个毒如蛇蝎的恶妇!”皓祯一见着站在一边的和淑,忽然间激动万分,竟不管有乾隆皇后在前,竟直欲挣脱福晋雪如与那娇怯女子的搀扶,朝着和淑叫嚷咆哮起来,“你在府中搬弄是非还不够,竟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我告诉你,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得失
和淑闻言只嘲讽地撇了下嘴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并未说话。
“放肆!”乾隆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气得吹胡子瞪眼,炮火直接对准了硕亲王,“硕亲王,这就是你那个文武全才、忠孝廉义的好儿子?”
“皇上息怒!是奴才教子无方,冒犯了公主,奴才无颜面对皇上,这个逆子,这个逆子,全凭皇上处置!”硕亲王狠狠地瞪了皓帧一眼,重重地双膝着地,更显疲态,看去竟似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
“教子无方?好一个教子无方!”乾隆却是半点不买账,目光一一扫过紧跟着硕亲王下跪的福晋雪如、皓帧,那个娇怯女子,以及安静地垂首跪在一边的侧福晋翩翩母子,“仅仅是教子无方么?怎么朕听闻的不是这样!”
“皇上!”福晋雪如抬起头来,“皇上贵为天下之尊,最是公平英明不过,想来也不会因为和淑公主的片面之词而冤枉了奴才等。”
乾隆怒极反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他本就极重面子,虽不怎么待见和淑,但毕竟是自己亲女,怎容的外人在他面前辱骂欺负?所以,早在皓帧冲和淑叫嚷的时候,乾隆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心道在他面前都敢这般,可想其他时候是怎样的放肆犯上,此刻被雪如拿话一激,毫不意外地起了重重惩戒的心思。
“朕自然会让你们心服口服!”乾隆哼了一声,转向皇后,“皇后,你来问他们。”
皇后应了一声,看向雪如,“听福晋的话,似乎事儿别有内情,福晋不妨说来听听,若所言属实,本宫与皇上自然不会徇私。”转向乾隆,“皇上?”
乾隆缓和了脸色,点头,“皇后所言不错。”
得到了乾隆与皇后的保证,雪如没有马上开口,反而与身侧的皓帧、以及娇怯女子对了下眼色,斟酌了片刻,显然来之前他们已套好了某些说辞,“回皇上、皇后娘娘话,此事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为了皓帧的一个通房丫头。这丫头月前有了身子,奴才便想着将她正式开了脸,升个妾室,只是和淑公主似乎与这丫头有些误会,非但不同意,还处处刁难,她想要这丫头伺候,奴才也没有意见,但公主一气之下推倒这丫头,让她小产没了孩子,是不是也有些过了?毕竟,这孩子出生之后还得喊公主一声额娘!”
“额娘?”和淑面色一变,不等皇后开口,已忍不住出声斥道,“本宫堂堂和硕公主,她一个不干不净的歌女,什么样的下贱东西,生的孽种也配叫本宫额娘?没的拉划了本宫的脸面!什么通房丫头?本宫可不记得本宫的试婚格格里有她这般人物!还想开脸升妾室,她配么?”
“你住口!”听得和淑侮辱自己心目中最纯洁的仙子,皓祯怒了,早忘记了进宫前雪如的嘱咐,一心只想为仙子讨个公道,“在我心里,吟霜是这世上最美丽最高贵最无瑕的女子,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样?连吟霜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想让我爱你,你是在做梦!”
“皓祯……”那娇怯女子,白吟霜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深深看着皓祯,那饱含深情的目光看得皓祯心头一阵火热,情不自禁地捉住了白吟霜的手。
白吟霜却挣脱开来,在皓祯疑惑的目光中膝行了两步,直挺挺地跪在乾隆皇后面前,祈求地望定乾隆与皇后,那一双眼睛似乎只要一眨,就能落下泪来,“皇上、皇后娘娘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吟霜的错,跟福晋与额驸无关。吟霜不懂事,冒犯了公主,自然任凭公主责罚,还请饶过福晋与额驸,吟霜愿意做牛做马,只求换得公主消气,福晋、额驸无恙!”
“吟霜,我的吟霜!”皓祯喃喃出声,感动地无以复加,“吟霜,你不用担心,我和额娘都会没事的,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兰芷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皓祯,这富察氏皓祯,到底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还是本身脑子的回路跟常人不同,白吟霜的这一连串作为,手段也不见得有多少高明,不过是女子争宠的惯用伎俩罢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看出她在惺惺作态。按说以富察氏皓祯的家世身份,不太可能对这些一无所知,难道是让雪如教养得太好了?
不过,难道他们忘记了,乾隆与皇后还坐在这里,就白吟霜这样的程度,如此低劣又痕迹清晰的手段,乾隆与皇后会看不出来?
“白吟霜,你是个什么身份?本宫自与硕亲王福晋说话,你插的什么嘴!居然口口声声为福晋额驸求情?”皇后心里腻歪极了,都到这份上了,竟还在那里使手段、收拢富察氏皓祯的心争宠,更可恶的是,自己与乾隆居然成了她邀功争宠的工具,一股火儿突突地冒上来,皇后说话自然不会客气,“本宫何时说要定福晋与额驸的罪了?还是说,本宫还未说话,你已揣度出本宫的心思?!”
乾隆就直接多了。他或许想不到皇后那些细节,却仍记着富察氏皓祯当着他的面辱骂和淑,狠狠地扫了他的面子,雪如的一番话免了富察氏皓祯的惩罚,却让乾隆更加记恨,这会儿有了借口,他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暂时动不得雪如,这两个小的可是自个儿撞上来的,怪不得他。
“皇后没有问你们话,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开口?”乾隆冷哼一声,爆发了,“朕与皇后面前,有你们说话的份么?满口的你你我我,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来人!白吟霜以下犯上,不分尊卑,掌嘴二十!富察氏皓祯廷前失仪、冲撞和硕和淑公主,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这不公平!”雪如尖叫了一声,眼看着行刑的侍卫太监走上前来,犹豫了片刻后,终向白吟霜扑去,“吟霜与皓祯罪不至此,皇上这样处置未免有些失当!”
“福晋这是在指责朕么?”摆摆手让侍卫将雪如拉开,捂上皓祯白吟霜喊个不停的嘴巴,拖到门口行刑,乾隆阴郁的视线锁定雪如,成功地让她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巴,“福晋跟朕要公平,不觉得可笑么?若是福晋有意,朕倒是不介意将他二人的惩罚分福晋一半!”
皓祯与白吟霜都被封上了嘴巴,板子打在皮肉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和着两人模糊的呜咽,雪如早已撇过头去不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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