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
兰芷说完,不再看紫薇,端过金锁刚刚送上的香茗,轻轻地浅啜。
夏紫薇,知道了这样的事实,你心中是否也会有怨?正经的格格变包衣,你对小燕子与福家还会不会心存感激?或者是埋怨多一些?在宫里这么久,包衣的概念,想来不用她再费神解释了吧?入了包衣籍,除非立下大功、或者成功尚主,才有可能抬旗,否则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皆为奴才。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紫薇垂着头、咬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轻抬起眼,“只要能见到皇上,让皇上承认我娘,就算成了奴才,紫薇亦不会后悔。”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早在皇阿玛认下小燕子的时候,你娘自然也得到了承认。”兰芷扫过紫薇一眼,心下暗自摇头,这等柔弱性子,就算没有小燕子惹下的烂摊子,也很难在后宫立足生存,“你是皇阿玛毋庸置疑的血脉,万没有让你流落在外的道理,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眼见紫薇似是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过明显的喜色,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兰芷续道,“只是,夏雨荷女儿的身份给了小燕子,作为夏雨荷女儿的还珠格格已得了急症暴毙。夏紫薇是正黄旗下包衣,有登记在册的名册为证,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
紫薇这才急了,“那我……”
“夏紫薇必须消失。”兰芷的语声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说的话会造成旁人怎样的影响,“过些时日,夏紫薇会因为想念已逝的还珠格格,忧思成疾不治而亡。从此之后,世上再无夏紫薇这个人,有的只是和亲王旁支远亲、因父母双亡过继在和亲王福晋膝下的和淳格格。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太后见了你,觉得很投缘,便将你接进宫来教养。你是夏雨荷女儿的事,切不可再从你口中说出来,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管紫薇是出于不忍伤害小燕子,还是看在与福尔康的感情上,她没有在见到乾隆的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变相地纵容小燕子继续冒充夏雨荷女儿,甚至配合着福尔康、永琪所谓让乾隆同时喜欢上小燕子紫薇两个的荒唐计划。小燕子弄假成真,夏紫薇永远失去自称夏雨荷女儿的资格,便连母亲赐予的名字都要抛弃,这就是代价。
当然,如果乾隆真的心疼紫薇,大可以不必如此麻烦,身为帝王,难道会连抹去一个包衣奴才名字的权力都没有?全看乾隆愿不愿意为紫薇这么做罢了。在乾隆得知世界上有夏紫薇这个人之前,小燕子挥霍了原本属于夏雨荷女儿的宠爱,夏紫薇自以为是地接近乾隆的行为,生生磨尽了乾隆的最后一点愧疚。
只能以宗室女身份入宫,永远不能承认自己是夏雨荷的女儿,这是乾隆对夏紫薇伙同永琪、小燕子隐瞒真相的惩罚。
因为有兰芷先入为主,乾隆已有了一个放在心里、捧在手心宠着护着的乖女儿,对于小燕子的出现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充满新奇期待,而变得可有可无。小燕子有着宫里女子不具备的热情与活力,乾隆觉得新鲜,加上她的确能逗得他很开心,他也就顺水推舟地认了、宠了。待得一朝事发,那点点看到新鲜事物的兴趣早已被受骗的怒火取代,甚至连真正的女儿紫薇都受了小燕子连累。
“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紫薇沉默了许久,方涩涩地道,“这么做了,我跟我娘不是再没有一点关系了么?未能为娘亲守孝,我已是不孝,如果连娘亲都不能认,我怎么还有脸面活着?”
原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一句话就能说明真相,闹到这般田地,怨得谁来?兰芷沉吟了片刻,终是出声劝道,“我劝你还是接受的好,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谁是谁非已于事无补,至少皇阿玛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了,不是么?其他的,来日方长,慢慢来也就是了。若你现在出言反驳,必会惹恼了皇玛嬷与皇阿玛,他们两人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说完,兰芷也不管紫薇有没有听进去,径直站起身来,“你好好考虑考虑,明日我会再来听你的答复,我希望能听到让皇玛嬷与皇阿玛满意的答案。”
眼见兰芷要走,紫薇忙不迭地起身,认真地行了一礼,语中却是难掩苦涩萧索之意,“多谢芷格格提醒,紫薇知道该怎么做了。”
兰芷点了点头,侧身受了半礼。自己都这般提点了,受她半礼是应该的。“好了,你也不用送了。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趁着现在整理一下,这漱芳斋,你是肯定住不长了。”
“我知道了。”紫薇忽然叫住兰芷,“还有一件事,金锁,是我从济南带来的丫头,我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兰芷停下脚步,“很抱歉,金锁还是漱芳斋所属的宫女。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等你回来,和淳格格想要一个宫女侍候,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小姐,金锁在这里很好,不会有事的。”眼见紫薇黯然地垂下眼,金锁忍不住安慰道,“只要小姐好了,金锁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小姐顾好自己,金锁也就放心了。”
“果然是个忠义的好丫头。”兰芷赞了一声,心道紫薇恐怕还没有这个金锁丫头看得清楚透彻,见紫薇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又转向紫薇,“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不然的话,兰芷可能就要后悔方才提点了紫薇。
紫薇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好意思,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问道,“芷格格,你能不能告诉我,尔康……如今怎么样?”
“一个包衣奴才,我怎么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残了!”听得紫薇果然问出福尔康的事来,兰芷立时觉得之前说的话都白费了,当下便脸色一变,言语之间再没有先前的客气,“便是普通人家的未婚女子,也没有将男人的名字挂在嘴上,捉着人随便问的!你不觉得羞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若是让人听到了,我还要脸不要!”
“金锁……我……我说错了什么?”紫薇紧紧抓着金锁的手,煞白着脸摇摇欲坠,看着兰芷拂袖而去的背影,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先前兰芷说起对她的安排时,紫薇一直强忍着悲意,现在被兰芷一顿抢白怒喝,一时觉得多日来所受的委屈瞬间爆发,哪里还能忍住不流泪?“我说错了什么,芷格格……居然生这么大的气?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金锁与紫薇是同一天进的宫,之后一直呆在漱芳斋,从来没有人教她宫中规矩,对于兰芷的反应,她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她倒是也觉出一些不妥来,“小姐,你先别哭啊。依我看,定是你提到尔康少爷,坏了规矩,芷格格才会生气。宫里规矩大,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那个尔康少爷,本以为是个真心为小姐打算的,可是……进宫居然要入包衣籍,我与小姐不懂,难道他也不懂么?”
“金锁……”紫薇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猛地抬起眼,眼睫毛上甚至还挂着一颗亮晶晶的泪珠,“尔康救了我们,帮了我们这么多,你怎么能这么说?”
“难道不是么?”金锁握住紫薇的手,严肃地道,“小姐,其实这些话,我老早就想说了。事到如今,即使小姐听了会生气,我也一定要说出来。”
“金锁,你我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即使是小燕子,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我知道,小姐,我都知道。”听到紫薇的保证,金锁笑了,“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觉得,尔康少爷会与小姐在一起,大部分是因为小姐的身份。”金锁阻止想要插口反驳的紫薇,“小姐,你先听我说完。我们刚到福家的时候,福夫人还不知道小姐的身份,看出了尔康少爷对小姐有意思,曾经劝说小姐离开,说是尔康少爷以后定会娶个格格的。如果不是尔康少爷将小姐的身份说出来,福夫人又怎会对小姐这么好,甚至极力支持小姐进宫恢复身份?福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尔康少爷可是都在的,也未见他为小姐说句话。”
喘了口气,金锁接着道,“小姐,你别傻了。芷格格最后的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为了小姐着想,以后,有关尔康少爷的事,小姐都不要管了。听芷格格的意思,小姐马上会离开宫里,去和亲王府上住,这正是我们摆脱小燕子他们的机会啊。”
紫薇本是个聪明人,从冀州一路坐着囚车回来,又在漱芳斋禁足多日,这些问题怎会没有想过?不过是心里一直不想承认罢了。现在被金锁说破,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辩解。
紫薇的沉默,却让金锁有些急了,“小姐,你倒是说话,如果你生金锁的气,只管打我骂我出气,可不要不理我!”
“我没有生气。”紫薇摇摇头,任凭心中翻江倒海、复杂难平,面上却奇异地恢复了平静,若不是眼圈儿还有些红,谁也看不出她刚刚哭过,“金锁,扶我回房,我要想一想。”
乾隆算是承认她了,却因为小燕子的欺骗隐瞒变得不待见她;小燕子没事,进了五阿哥的景阳宫;福尔康没有消息,不知是还被关在牢里,还是已经回了家。乾隆、太后、皇后、令妃、兰芷、福家,一个个身影在紫薇脑中滤过,为了自己的未来,她的确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朝拜
华灯初上,福府。
福伦、福伦夫人、福尔泰围坐在一起,三人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屋里弥漫着一种沉闷郁结的气息。
“夫人,今日令妃娘娘召你进宫,有没有说皇上为何发火?尔康……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是福伦开口打破了寂静,自从乾隆南巡回京,福尔康小燕子被囚,紫薇被禁足漱芳斋,福伦心知定是真假格格的事曝光了,日日忐忑不安,心神不定。乾隆在早朝冲着他发火,撤了他的大学士之位,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颇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只是等了几日,居然又没了下文,福尔康也没有放出来,福伦一时猜不透乾隆的心思,不免有些疑虑。
福伦被撤了大学士,福伦夫人想进宫打听情况,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容易,只能等着令妃宣召了。今日福伦夫人便是得了宣召,进宫去见令妃了。
“紫薇的身份揭穿了,尔康受到了牵连,具体会如何处置,令妃娘娘也不知道。”福伦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小燕子已经放出来了,进了五阿哥的景阳宫;紫薇的事还未有定论,不过芷格格已去漱芳斋看过她了,想也是没事的。芷格格是老佛爷与皇上最看重的格格,既然派了她去漱芳斋,老佛爷与皇上十有八九认下了紫薇。尔康的事,说不得还要看她。”
福尔泰皱了皱眉,插口道,“额娘,紫薇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都不知道。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在那里多呆一天,哥就多一天危险,你不能去求求令妃娘娘么?”
“求她?你以为我没有求她么?”福伦夫人哼了一声,“我不说还好,一说她竟还怪我没有将紫薇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你不要忘了,那个小燕子,可是在延禧宫认下的,令妃还亲自教过她规矩,这会子发现是个假的,她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这种时候,尔康就是个烫手山芋,她绝不会接手过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着说着,福伦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忿,竟径直抱怨起来,“再有两个月,可不就要临盆了?她小心着呢,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她肚子里的那块肉重要!竟是以为定能生个阿哥不成?这么多年来,咱们没少帮她做事,这八字还没一撇,我看她就想卸磨杀驴了!如果不是她不愿意将六格格配给尔康,咱们能舍近求远、看上紫薇么?尔康配六格格的事,当年可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如今出尔反尔,还好意思责怪我们瞒着她紫薇的事?她舍不得六格格,我们自己想办法也错了不成?”
福尔泰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额娘,在他的印象中,额娘一直是得意又满意地说着令妃娘娘怎么怎么好,这般不满地埋怨可还是第一次。福伦越听越是皱紧了眉,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打断了夫人的喋喋不休,“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这些话在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当心隔墙有耳,传出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福伦夫人翻了个白眼,颇不以为然,“我说说还不行么?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松口让六格格嫁给尔康,现在的和淑公主也不会……”福伦的瞪视让福伦夫人住了口,却又不想就此服输,“我这不是担心尔康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他,那些个人居然油盐不进,任凭我好说歹说,竟是不松口。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
福伦尴尬地避过夫人望过来的目光,呐呐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世态炎凉啊!”
自己的儿子,福伦又怎么可能不疼惜,何况是在他看来一向优秀懂事的大儿子。只是现在他失了大学士之位,以前对他笑脸相迎的同僚再见面都变得淡淡的,即使有几个还保持表面融洽的,一听他说到福尔康,也皆纷纷变了脸色,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直接找借口离开。
福伦夫人失望地收回视线,转向福尔泰,“尔泰,你一向与五阿哥亲近,又是他的伴读,进宫比额娘容易多了。你哥哥的事,你看……”
“额娘,您不用说了。”未等福伦夫人说完,福尔泰已无奈地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若是可以,五阿哥早帮忙了。他为了小燕子的事,自顾尚且不暇,现在小燕子的确是平安无事了,五阿哥却也惹恼了老佛爷与皇上,如果他贸然向皇上求情,只怕哥的处境会更糟。所以,即使我们真的要五阿哥帮忙,也不能是现在。”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不成?”福伦夫人明显急了。
“尔泰,你长大了,懂得事情的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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