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相应了他的话一般,玄室开始莫名的动摇起来。
“地震,地震吗?”杰夫博士紧张地叫道。
但,可以看见,只有这座玄室在抖动,外面可没有任何迹象。
啪嗒一声,光亮的照明设施突然全部暗灭,让玄室变得一片黑暗。
众人刚想惊呼,奇景就在眼前发生了,当整个墓穴变得漆黑一片时,早已在墓穴口放置的镜子,将月光反射到入口最近处墙壁上的月曜石上。
经由镜子反射入内的月光顺着壁画上的月曜石像滑过天际的流星,以交错排列的形式迅速前行,黑暗中一条接一条的银色丝线,灵动快速地滑行。
当它们同时汇聚到玄室的铜镜上时,瞬间变成两束金色的光芒。
刺眼的光芒让人不得不闭上眼睛,免得被这光芒刺伤了眼睛,但唯有一个人,没有闭上眼睛。
透过光,他能看到光束里的动静,被光芒包围的光晕中有两个人,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卧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紧闭着上眼,胸口有着暗红色的红晕,气息微弱。
那是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孔,他为之激颤,双眼湿润,模糊了一切,心怦然狂跳。
像是感受到他的注目,光束里的小小的人影回过了头。
一对上他的视线,先是震惊,而后是了然,最后是赞扬的笑,“你真的熬过来了。”
“是,我熬过来了,如神眼所说,只要我能承受这份残忍的惩罚,我就能再次见到她。”
“三千三百多年,你竟真的挺了过来……”小小的身影,那稚嫩的脸上,那双璀璨的紫眸,氤氲出湿气,“有你的……”
他真的做到了,做到了当年的承诺。
两人目光相对,脑海里同时回想起,三千三百多年前,那一个悲痛欲绝的夜晚……
依然记得那夜的痛苦,与绝望……
悲伤到无力在哭泣的刹那,被萨鲁紧抱在怀里的阿尔缇妮斯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他在悲吼声中,责骂着自己。
当他以为,他就会这样失去她,阿尔玛出现了。
他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
当阿尔缇妮斯将那把箭刺入胸口的时候,远在赫梯皇宫里的他便感应到了月华罗树为此的发出的悲鸣,并将他的力量全部恢复,也将转世成为阿尔玛后,本该慢慢消退的真身记忆全然唤醒,因为神眼寄居在她的体内,月华罗又有一半是她的头发,所以能够互相感应,月华罗制成的箭成了最好的媒介,神眼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他瞬间移动到了这里,得以在最危急的关头,将她的生命维持住,呈现假死状态。
神眼说,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让她回到原来的时代。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月华罗精灵转生的阿尔玛。
本就是他让她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个时代,原想弥补暴风雨神和月亮女神的遗憾,然后作为她的孩子,在她身边守护。
没想到,暴风雨神的诅咒解开了,代价却是她的生命。
为了不让她死,萨鲁毅然决然地选择让她离开,回到她原本的时代,那个他可能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
离别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不想失去她,倘若要失去,也要求得她的原谅。
但是,她没有意识,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时,神眼告诉他,这一世,已不再是他最后一世,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无数次的转世。
他欣喜若狂,以为能在见到她,在那个有她在的未来。
神眼却说:“不,这一世,错过了,你们就真的无缘。”
“不!!”他悲吼,他不要这样的未来,不要没有她的日子。
为此,他感到绝望,当下就决定,毁灭自己的魂魄,让自己魂飞烟灭,永不超生。
没有她,他宁愿生生世世,活在地狱里。
神眼阻止了他,“暴风雨神,你先别这样冲动,听我说,还有一个法子,不过……真要那样,你会很痛苦,那种痛苦,根本是你无法想象的。”
光是听到还有可能,萨鲁自动忽略了神眼最后说的那半句。
痛苦,算什么,最大的痛苦就是失去她啊。
他甚至不问是什么样的痛苦,猛然大吼道,“告诉我,我愿意去承受。”
“即使会让你痛不欲生。”
“无所谓,什么痛苦都可以,无所谓!!”他只想再一次见到她,求得她的原谅。
“好,既然你愿意,那我就告诉你!”
萨鲁像是在绝望中看到希望,收起悲痛的心,仔细倾听。
神眼说,首先,他要建造一个衣冠冢,也就是陵墓,陵墓地点便是月华罗树,必须按照它说得布局建造,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这座陵墓是阿尔缇妮斯的,在她回到原来的时代后,她的自尽,以及他被暗日操控时进行疯狂杀戮的事情,都会从经历者的脑海里被神眼删除。
阿尔缇妮斯的存在会被定格于被他囚禁三年的那一刻,结局是因病去世,下葬于月华罗的陵墓中。被他因为暗日操控杀死的人都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半点存在都没有。
伊斯不是萨鲁所杀,所以他也是因病去世。
总之,神眼会将一切改写。
他要做得就是建造陵墓--这座能够让阿尔缇妮斯穿越时空的媒介。
当做完这件事情以后,等待他的便是残忍到令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他的转世,不会被消去任何记忆,他会带着每一世的记忆,转生一世又一世。
转世三十三次,也就是三千三百年。
每一世,他都非富即贵,荣享世间所有的恩宠,却唯独没有她的陪伴,因为在这三千三百年里,她都不会存在。
他会很健康,一生都会远离病痛,每一世都能活到100岁,然后寿终正寝。
不能自杀,当然也不会被人杀死,每一世都要活够100岁才会死。
他不能娶妻,更不可以碰任何女人,无论是不是他自愿的,倘若他和任何一个女人发生关系,这个方法就会失去效用,而且永远……永远……
也就是说,他等于要活生生地等上三千三百年,用不同的身份,经受同样的痛苦。
煎熬一世又一世。
直到她转世那个时代,也就是她现在要回去那个时代。
三千三百年的等待。
三千三百年的折磨。
三千三百年的凄凉。
三千三百年的哀伤。
无尽等,无尽的痛,无尽地寂寞……
从每一世的降生开始,直到寿终正寝,如此轮回,如此反复……
只要能熬过这三千三百年,他就能再次遇到她。
他无法去想象这无尽等待,会有多痛苦,多恐怖……
他的信念只有一个,愿意等,愿意痛苦,愿意去承受……
神眼告诉他,如果承受不下去了,那他就随便找个女人发生关系,那么下一世,他就会忘记一切,前世的记忆会被抹去,忘却所有的痛苦,从零开始,但这并不影响,他转世后的荣宠,继续享受非富即贵,活到百岁的待遇。
当时,他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永生永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最渴望,永远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答应了。
没有任何犹豫……
当时对他恨透了的阿尔玛,一次都没有唤过他父皇,他更没想到阿尔玛的前生会是暴风雨神和月亮女神作为定情信物的箭,
为了弥补遗憾带阿尔缇妮斯来到他身边,却被他给毁了。
他的确该恨。
两人对视了一眼,未曾开口的阿尔玛,突然说了一句,“这是你该受的惩罚!”
惩罚!的确是惩罚。
他甘愿承受。
“但愿,我在那时看到你。”他的眼里有着期盼。
小小的期盼,一瞬不瞬盯着他。
“我发誓!!”他承诺道。
然后,阿尔缇妮斯被阿尔玛带走了,离开了他。
他的心痛不欲生。
待阿尔玛走后,神眼告诉他,阿尔缇妮斯会在未来的什么时候再次出现,他要做的就是在那里等待。
随后,神眼改写了历史,他依然是赫梯最高贵的王。
阿尔玛因为要带阿尔缇妮斯回到她原本的时代,因此成了永远失踪不见的赫梯皇子。
建造陵墓耗时八年,他也煎熬了八年,陵墓建造完毕后,他就将皇位传给凯洛贝罗斯,独自进入陵墓,此后,一生都没有出来。
之后,真正的煎熬,也就开始了。
三千三百年里,他做过皇帝,做过将军,做过宰相,做过富甲一方的商人,也做过所有能想到最富有,最尊贵的人。
然而,他的痛苦,并没有为此而减少。
等待,一世又一世等待,痛苦一世,比一世更深。
从出生,到懂事,再到成年、中年、老年、痛苦和寂寞时时刻刻伴随着他。
每一次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高兴。
又一世过去了。
又一个百年,他挺过来了。
没有一丝的后悔,死时,总是带着笑容。
然后,又是下一世,同样的过程。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活在深渊里,看不到尽头,但每一次只要想到能再见到她。
他甘之如饴。
只想时间,在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却偏偏度日如年。
只有每一世的弥留之际,他才会笑容满面。
就这样,他熬过了三十三个转世,也就是整整三千三百多年。
这第三十三世,他终于等到,等到了露娜转世的这个时代。
等到了,真的等到了。
他看到了她,就在眼前,即使离了些距离,他也觉得好幸福,好开心……
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刻,他在想,即使要再让他等上三万三千多年的话,他也会愿意。
露娜,我又见到你了……
以另外一个身份,却是同样的灵魂。
暴风雨神,也是萨鲁·姆尔希理二世。
回想间,阿尔玛因完成了使命,神力耗尽,开始消失。
“阿尔玛!!”他惊呼道。
阿尔玛逐渐透明的脸上,绽开笑容,凝望着阿尔缇妮斯良久,然后说道,“保护她,好好爱护她,这一世,你千万不要再错过了!”
他点头,这一刻,他才想起,他也是他的儿子。
阿尔玛笑了笑,“你做到了承诺,是对我最好的回报。”转瞬间他已消失在了空气里。
轻轻地回荡在空气里,是他意味深长,又顽皮的话语,“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阿尔玛消失后,刺眼的光束消失了。
猛地,理查德的惊叫,和揪心的呼喊,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露娜,露娜!!”当他看到阿尔缇妮妮斯虚弱不堪,胸口还有浓稠的血色时,他连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真的是露娜,真的是露娜!!”杰夫博士,更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凶猛落泪。
“医生,快叫医生,救护车,救护车!!”怀抱着像是处于生命最后一刻的理查德,老泪纵横,他的露娜,竟然受伤了,还那么严重。
玄室里,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理查德抱起阿尔缇妮斯,就想冲出门外,却被一个金发绿眼的男子拦了下来,“放下她,这个时候,她不适合去任何地方。”
这人就是斯布卡尔,土耳其皇室御用医生。
“你能治好她?”理查德焦急的问。
“殿下让我来,就是要我治疗她,你最好赶快放下她,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她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不是恐吓,而是以他的经验,她伤得非常重。
理查德惊闻,立刻将阿尔缇妮斯放置在铺上了软垫的地上。
从来不愿意救除了土耳其亲王和他的护卫以外之人的斯布卡尔,竟然愿意救个外人,还那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让利奥大感意外。
“殿下,这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不,斯布卡尔虽然不记得了,但他潜意识里知道她是谁?”
他幽幽地视线,未曾离开过阿尔缇妮斯半寸,明明很想冲过去,可他却只是紧握着拳头,身形颤动,不敢上前。
他在害怕。
她会不会原谅他?
这份纠结,让他连靠近都不敢,只能用眼睛凝视着她的一切。
斯布卡尔的医疗技术的确堪称世界一流,每一个动作都一气呵成的。
很快,他就放下了手中的器械,对着所有人说,“放心,她死不了,我已经将伤口处理妥当了,接下来,就只要送她去医院,进行必要的观察,就无碍了。”
说完,理查德喜不自胜,抚摸阿尔缇妮斯的脸颊,泪水满溢。
“露娜,我的小露娜,你回到爷爷身边了。”
斯布卡尔的话,也让萨鲁如释负重,他几乎虚脱的往后倒去。
“殿下!!”利奥赶忙将他扶住。
“没事,我没事!”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阿尔缇妮斯在理查德老母鸡似的嘈杂声中,被抬上了车,急速送往城市中心最好的医院。
“殿下,您不去吗?”利奥眼见他一副也想跟去的模样,却硬生生的停住了。
他无言,呆呆站在陵墓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像是很悔恨似的,捶击着墙壁。
他为什么这么懦弱。
耳畔骤然响起阿尔玛消失前的话语,“这一世,好好保护她,爱护她,别再错过了……”
别再错过了……
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
翠绿色的眸子,闪亮了起来,他不需要再寂寞和哀伤了,追上去,追回所有的一切。
他的爱,他的幸福,他的未来……
利奥正想问他,要不要回酒店,嘴还没张,就看到他闪身而出,快如闪电……
当阿尔缇妮斯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说,她已经死了,因为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电视机!
影碟机!
咖啡壶!
空调!
还有……那是什么!?
路斯比爷爷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熟练操纵着笔记本电脑。
这……
她一定是死了!!否则不会看到这么突兀的画面。
可是,死了还会感觉到痛吗?
她的胸口隐隐作疼,每一次呼吸,随着胸腔的起伏,痛得更厉害。
她应该是死了的。
脑海里依然残留着自己自尽的那一幕,悲绝的情绪,让她胸口痛得更厉害。
“唔……”她难以忍耐,轻呼出声。
这一声,惊动了正在网路上查找关于整形方面资料的理查德,他猛地站起身,直冲病床旁。
“露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理查德这几天流得泪,比七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他可爱的孙女,最宝贝的孙女,最亲爱的孙女醒了,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
“路斯比爷爷!!”那张脸,她不会认错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理查德眉毛一挑,怎么露娜也知道这个名字,也如此唤他。
那个路斯比到底是谁?
“露娜,我是爷爷啊,你认不出我了。”这个怀疑,让理查德觉得世界在崩裂。
“爷爷?”阿尔缇妮斯愣了一下。
“是啊,我是你爷爷啊,你母亲的爸爸,你奶奶的丈夫,还有你那个入赘老爹的丈人,以及那个该死的,杀千刀的杰夫的妹夫。”
这些身份,她应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