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回,鲜血总是以惊人的速度将雪白的棉布染成一片红色,而萨鲁的脸色比这些棉布还要惨白,他喘息着,剧烈地抽搐着身体。
阿尔缇妮斯豆大的泪珠滚落,她已经分不清是膝盖的痛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总之她全身都在痛,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像是有针在扎似的。
她吃力地站起身,扯住卡布斯的衣袖哀求:“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她哭叫着,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放弃学医,又为什么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特效药全都用完了!
“你不要激动,你的腿上有伤!”卡布斯劝阻道,急忙让侍女搀扶她坐下。
“露娜……露娜……”萨鲁虚弱地呢喃着,右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挥动着,“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我在这,我就在你身边。”她抓着他挥舞的手亲吻,知道他由于失血过多影响了视觉神经。
“该死,还是没法止住。”卡布斯扔开已经吸满鲜血的棉布,又立刻换了一条,拼命的压住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止血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但是不管是巴鲁尼还是卡布斯都没有办法止住他伤口渗出的血水。
“汤药呢,汤药准备好了没有。”巴鲁尼在一旁呼喝,他审视着萨鲁的情形,紧绷焦急的老脸更为阴沉。
“汤药来了,汤药来了。”
“快让陛下喝下。”
“不行啊,陛下现在这种情况没法喝药。”
“我来喂他。”阿尔缇妮斯抢过汤药,凑近嘴边,喝了一大口,将苦涩的汤药含在口里,然后一口接一口地哺进萨鲁的口中,直到碗中的药汁一滴不剩。
“喝下去了,陛下喝下去了。”
“快点,多拿些被褥来,让陛下发汗。”
“再多拿点水来。”
尽管已经喝下了汤药,萨鲁的血仍旧没有止住,鲜红的棉布扔了一块又一块,盆里的水也一次比一次红。
“不行,还是不行。”卡布斯急躁地叫道,按压在鲜血浸红的棉布上的双手也被血水染红了。
阿尔缇妮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遍红,泪水潺潺而落,她感觉得到,萨鲁的手正逐渐变冷。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冷静,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脑海中曾经看过的数以万计的急救方式在这一刻翻滚而至。
“网球!”她突然大喊道。
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朝着端着水盆的侍女叫道:“苹果,快去拿苹果,橘子也可以,要这么大小的。”她比了一个网球的大小。
被她指名的侍女呆愣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快去!”她吼。
“是,女王陛下。”侍女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阿尔,你……”
“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我有办法,我一定有办法的。”她回身,擦拭着萨鲁额头的冷汗,“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时候,要苹果橘子干什么?”巴鲁尼疑惑地问道,认为她是悲伤过度,以至于精神错乱了。
“不,阿尔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跟在她身边快两年了,她总会有一些让人不明白的奇思妙想。
所有人都看着床榻边的她,她神色坦然,不再哭泣,一脸的冷静,有那么一刹那,她身上绽放着某种光华,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苹果,橘子我都拿来了,女王陛下。”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手里的水果滚落了一地。
阿尔缇妮斯捡起地上的一颗橘子,在众人惊异和疑惑下,将它放在萨鲁右手的腋下,“萨鲁,夹住它,紧紧夹住它。”
萨鲁动了一下,虚弱地用手臂夹住腋下的物体。
“阿尔,这是……”卡布斯不明白这又什么用。
“这可以压迫动脉,以防止血从伤口流出来。在人体大量出血的情况下,人体腋下的动脉速度比普通时候要快上两倍之多,如果这时候用东西给腋下施压的话,可以迫使动脉的速度减弱。”这是非常有效的急救方法,最好就是用网球,但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网球,所以她才会想到利用与网球同等大小的球状物体。
她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能放过。
“萨鲁,我在你身边,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你要坚持住,听到吗?”她推压着他的手臂,帮助他更紧地夹住橘子,“你不可以死,如果你敢丢下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去追你,即使是地狱,我都会追着你。”
她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重复地低喃,他像是听到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臂更为用力地夹住橘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难熬的气氛中,众人为她的真情流露而撼动不已。感动之余,卡布斯突然感觉到手下棉布不再渗出鲜血,立刻大喊道:“止住了,血止住了。”
巴鲁尼急忙上前探查,果然,血不再涌出,他喜极而泣地大叫着:“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快再多煮点汤药。”
“是,快跟我去煮汤药。”
“奇迹,奇迹啊!”
医官们兴奋地拥抱在一起,脸上尽是欢愉的泪水。
床榻上,萨鲁呼吸不畅地吐着气,暗淡的绿眸恢复了些许光彩,他抬起左手抚摸着阿尔缇妮斯泪水涟涟的脸颊。
“我……听到……了,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你……放心,就……算……是死神……也休想……要我的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尽管气喘如牛,却不减损他语气里的霸气。
阿尔缇妮斯用脸颊摩挲着他冰冷的大手,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波光潋滟,温柔地抚触着他汗湿的褐发,克制不住的呜咽声伴随着她的泪水一声接一声响起。
他没有抛下她,他活过来了。
*
同样的夜,却是不同的情景。
卡尔萧瑟的身影在沙漠里蹒跚地行进着,肩上仍插着一把金光四射的箭,他走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一路上没人拦他,越过高原,他来到了沙漠之上,沙风肆虐,冷得刺骨,他却浑然未觉。
心已死,感觉还要它做什么?
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血就跟着淌落一滴,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就被鲜血覆盖住,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要去哪,他不知道,只想去一个没有月亮照耀的地方。
因为月亮就像心中萦绕的倩影一样,他躲都躲不掉。
伤他最深的人儿,现在如何了,必是在那个男人身边守护着,她可曾有想到他?一个踉跄,他跌倒在黄沙之中,再也无法动弹,罢了,就这么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艰难地仰起头,那一轮明月晶莹夺目,一如她,就这么死在月光下,他也知足了。
他突然觉得好冷,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被抽干了,他连抬头都做不到,埋首在黄沙里,脑子里满是回忆。
她的一笑一颦,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点点滴滴。
渐渐地,黑暗笼罩了他的意识。
漫天的黄沙被风吹起,开始掩盖住他的身体,他只能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突兀的,月夜下,两道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他们踱步来到他的身边。
“主人,是他吗?”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在月色下照出一张俏皮可爱的小脸,麦色的肌肤莹润剔透,显然是个姿色颇佳的美人,她嫌恶地看着那把黄金箭,以及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另一个则是白衣轻纱,眼睛以下则被同色的面纱覆住,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紫色的眼睛却光彩夺目,比月光还要吸引人,只是她眼中的淡漠比冰水还冷。
只见她蹲下婀娜的身子,抬起右手,猛然手中升起一团白光,像是第二轮月亮,白光罩住卡尔受伤的右肩,片刻之后,他肩上的箭就自动从伤口中浮出,连带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主人!”红衣女子不明白向来淡漠的主人为何要救他。
被叫做主人的白衣女子没有应答,只是聚精会神地治疗着伤口。那寒冰般的紫眸不因救人而冒出什么热度来,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关系,她的眼睛里隐藏着某种复杂的东西,像是酸楚,也像是心痛。
卡尔在昏迷中觉得身体好温暖,他不禁呢喃道,“露娜……”
这一唤,让白衣女子冷清的紫眸中迸射出一道激流,澎湃似巨浪,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面纱轻扯了一记,露出几许皱褶,笑声轻起,清脆如铃,但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放心,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她音调冷冽地说。
“主人!”
“带他回埃及。”她站起身吩咐道,说完并径自朝前走去。
“是!”红衣女子领命道,搀扶起卡尔就疾步跟上,身形娇小,却是力大如牛。
末了,白衣女子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向哈图沙什城,“趁着现在,你尽情地快乐吧,很快,你的痛苦就要来了,哈哈……”
笑声张狂地响起,引起沙尘更猛烈的舞动,等沙尘消散,沙漠上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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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秋风四起,漫尘飞舞,转眼间离那场决斗已过了半月,靠在窗边,明月当空,阿尔缇妮斯蜷缩在椅榻上,有着浓浓的失落和哀伤。
卡尔走了,或许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整整十年,他的尽心竭力,他的勇敢无畏,他的细心呵护,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月夜下清晰地浮现,无一不是在鞭策她的心。
她只顾着受伤的萨鲁,完全忽略了他。他的失踪是在萨鲁情况稳定后才察觉的,他守护了她十年,换来的却是她的漠视,自责和愧疚让她几乎想杀了自己。
而明天就是她和萨鲁的结婚仪式,因为他的极力要求,婚礼就在明天举行,想到这,她不禁无奈地扯出笑容,他竟然用不肯疗伤威胁她,为了他的健康,她也只能妥协。
“女王陛下!”一声轻唤将她拉回了现实。
按照惯例,今晚她必须独处,只有几个贴身的侍女服侍她,只是现在已经深夜了,她也早已让丽莎下去休息。她的出现,让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皇帝陛下出事了?”她神色惊慌地问道,萨鲁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由于伤口过深,愈合得不是很理想,再加上秋夜清冷,连着几天的高烧好不容易退下去,身体还很虚,她不得不随时紧绷着神经。
“不是,陛下刚睡下了。”丽莎赶忙开口,手里捧着一袭斗篷,替她披上,“入秋了,女王陛下也要注意身体。”
她拢了拢斗篷,刚才还不觉得,经她一说,才觉得的确有点冷。
“卡鲁伊将军回来了没有?”
“还没!”
阿尔缇妮斯愁云浮上小脸。“那就是还没找到。”她本来打算亲自去找卡尔,但腿伤还无法让她长途跋涉,再加上萨鲁伤势未愈,她便命令卡鲁伊去寻找。
“您放心,很快就能找到卡尔大人的。”丽莎见她愁容满面,柔声安慰道。
“找到了又如何,他会原谅我吗?”她是何等自私的一个女人,又是何等的无情,他守护了她十年,她却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女王陛下,您不要想太多了,明天就是婚礼了,您还是睡一下比较好。”
她摇头:“不累,我有点紧张。”还有忐忑。
“女王陛下也会紧张吗?”丽莎笑着问,在她眼里,她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说,陛下有多爱她,否则也不会不顾身体还没痊愈的情况下就执意要举行婚礼,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吧?”
“什么症?”她没听过这个病症。
她含笑,“我要嫁的是个皇帝,我能不紧张吗?”尽管这个帝王在她眼里也是个普通男人,但帝王的身份终究存在,有时面对爱得如此强烈的萨鲁,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是爱得那么深,那么的强烈,有时她不禁怀疑,她值得他如此爱吗?
从她在他身边开始,他身上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她总有一个感觉,那是她带来的噩运,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受伤。
莫非这就是月亮女神和暴风雨神的命运吗?即使千年万年也逃脱不了,她现在深深地体会到,前世的自己为何不让自己再去爱他。
爱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啊!
可是,她又爱了,爱得那么不顾一切,甚至是众叛亲离,她可后悔了?
没有,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或许她仍会如此选择。
她爱他,可是又无法说出来。
每当萨鲁柔声说着爱语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渴望,他在等她开口。
每每,她都强忍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会有什么后果,是福还是祸?
她不敢冒险。
所幸的是他背上的箭痕在这次受伤之后,又淡了很多,几乎快看不见了,只有些许白色。
快了,等它消失了,千句万句她都会说。
她爱他,爱得义无反顾。
“女王陛下?”见她大半天不说话,丽莎轻声问道。
“没事,你下去吧,我想在窗边多待会儿?”她睡不着,心中思绪纷乱,只想看看月亮。
这里的月亮不知道和二十一世纪是不是同一轮,爷爷是否也像她这般望月思人呢?
“那,您早些睡,早上我再来服侍您更衣。”
她颔首,仰起头,继续沉醉在自己的心绪里。
真快,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了。
而明天将预示着,她此生都要留在这了。
*
月神之殿,被妆点一新,月神神像被重新漆过,光芒四射,神殿两侧站立着白衣神官,他们都带着赫梯众神的面具,手持金杖,默诵着祭文。
在月神像下摆放着一只铺上红绸的祭台,伊斯身着银边的神官服站立在祭台后,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人未到,但一声怒吼却让喜庆的气氛瞬间跌落谷底。
“这是怎么一回事?”萨鲁站在殿门之外,看着眼前的一切,婚礼的仪式和他安排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本该在赫梯第一神殿太阳神殿举办的婚礼会安排在这,甚至连众官员都没到?除了莫布,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还有,主持婚礼仪式的第一神官路斯比怎么换成了伊斯?
他要给露娜的婚礼是盛大隆重的,不是现在他眼前看到的,这样简陋的婚礼,怎么配得上她。
怒火,瞬间扬起,以毁天灭地之势,席卷众人。
莫布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抖动着两条双腿,不知道该如何禀明才好。
正当他差点被萨鲁的怒火烧成灰烬的时候,传来一句天籁,让烈火顿时消散。“是我要求的。”
挽着路斯比的手臂,阿尔缇妮斯娴雅端庄地走来,白色的衣裙,白色的面纱,片片粉莲点缀在她银色的发髻之上,轻风舞动,让她飘逸如刚下凡的女神,美丽不可言。
萨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