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的儿子。
只是吉贝尔并不知道,那个六岁的少年还有一个身份,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而这个秘密,上条一辈子也不会让他知道。
医生会来的消息早在出发时就已经发出,仆人们早已准备好了他的房间。吩咐吉贝尔回房间等他,上条直接提着手提箱向着该隐的房间走去。
路上已经花了点时间,在没有确认病患的病情之前,断没有再浪费时间的道理。
该隐的房间是整个城堡最豪华的卧室,亚克西斯不会在吃穿度用上刻薄自己的孩子,但装饰的豪华却益发显出房间里那种空旷而死寂的压抑,才刚下午,所有的窗帘就都放了下来,没有自然光线的室内,蜡烛惨淡的光影让人有种类似于窒息的错觉。
示意女仆关上门,上条一个人走了进去。
管家带来的消息说该隐有些发热,现在看来,情况正是如此,六岁的孩子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水,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原本就瘦弱的身形看上去益发显得虚弱。
感觉到有人走进床边,他马上睁开了眼睛,因为发烧而有些涣散的眼神在看清来人是上条的瞬间突然爆发出明亮的色彩来,他看起来似乎想马上从床上坐起来,但虚弱的身体显然不允许他有这么巨大的动作,所以他只能伸出手,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医生,你来了。”
“是的,该隐少爷。”上条微笑着点头,拉住少年的手,轻柔的塞回被子里,“不要动,我要先给您检查一□体。”
“我没有事!”少年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急切,更多的却是即使虚弱也掩盖不住地欣喜,“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每次只要我生病了你就会来。”
这句话让上条叹息了一下,他没有停下检查少年脉搏的动作。垂落的前发掩住了眸中的流光,唇角的弧度不变,他的声音却是淡淡的:“所以,您就经常生病吗?”
虽说是克丽斯汀的孩子,但该隐并没有遗传克丽斯汀的体弱多病,他早就问过女仆,该隐最近似乎刻意的熬夜和吹风,那么,这个结论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
自己的小聪明被拆穿的恐慌比不上上条那没有什么语气的口吻,该隐立刻就慌了神,他一把拉住上条正按在他颈边的手,金绿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安:“医生,你生气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我没有生气。”看到孩子一脸后悔和害怕,上条只能放柔了语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看到孩子依旧执拗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上条内心有些不忍,禁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
“我没有生气。该隐少爷。”他重复着,笑容温和而轻柔,没有一点敷衍和欺骗,“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
因为在一连串的悲剧中,只有你是最无辜的。
“那就好。”早熟的少年眼底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开上条的手,“医生……只有你是看得见我的……只有你对我好……如果你生气了的话……我……”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拉着上条的手颤抖了一下。
上条没有抽出手,他已经可以确定少年只是着凉了,热度也不很厉害。现在的症状,不过是因为发烧而全身乏力罢了。
想到小时候吉贝尔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他的表情更加柔和了几分,抚摸着该隐的手愈发轻柔了。
感觉到肢体接触传递来的安慰,黑发的少年虚弱的笑容更加明亮了:“我就知道医生你最好了!”
“照顾你只是我应该做的,该隐少爷。”
“可是你是唯一一个会和我说话的……”该隐立刻辩驳了起来。
“家庭教师们也会。”
“他们不一样……他们只会上课,除了上课什么也不说。”
“那是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上课而已。”
“可是你也只是医生!”该隐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女仆们也是!园丁也是!管家也是!他们除了叫我吃饭叫我睡觉根本不会和我多说一句!他们就好像看不见我一样!就连父亲也……咳咳……咳咳咳……”
他说得太急,一口气没接上马上大咳了起来。
上条动作很快的扶起了少年的身体,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手拿过桌边的水杯凑到少年嘴边。
一口水下去,该隐总算不咳了,看着他满是汗水的涨红的脸,上条眼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滑过了克丽斯汀的面孔。
很久以前,当一切悲剧都还掩藏在平静的水面下时,那个百合花一样温柔甜美的女子那宁静单纯的笑脸。
亚克西斯,或者说克丽斯汀,将这个孩子独自一人留在这座城堡里,甚至刻意模糊他的存在感,给他一个如此封闭孤独的环境,做这一切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不过无论你在想什么,也许,都不是我应该考虑的吧。
在该隐看不见的地方,上条镜片后的黑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医生与魔法学校 01
安抚好因为生病而更加脆弱敏感的该隐,让他吃过药,看他睡着。做完这一切之后,早就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吩咐女仆随便拿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上来,上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吉贝尔还在等他。
这孩子难得的没有在看书,直到看到上条走进房间,才一下子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父亲,您没事吧?”接过上条的手提箱,吉贝尔有些担忧的问。
被他如临大敌的脸色弄得有些好笑,上条勾了勾嘴角:“我会有什么事?”
“您当然不会,我只是有些担心,该隐少爷……”
“吉贝尔!”上条眉头一皱,打断了吉贝尔的话,“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他的口气有些难得的严厉,吉贝尔立刻僵了一下,然后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一白,马上低下了头去。
被他的举动弄得又是一阵无力,上条微微的叹了口气,开始感叹自己身边为什么都是这么敏感的孩子。不过叹息归叹息,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吉贝尔的头,放柔了语气:“吉贝尔,你记住,无论对我来说怎么样,对你来说,至少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该隐少爷,你看不见他,听不到他说话,也不可以问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不要问为什么,只要记住,对你来说,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是亚克西斯定下的游戏规则,为什么和会怎么样,都和他们无关。
“是的,父亲,我记住了。”
“那就好,我相信你,所以,不要再提到这里名字了。”
“是的……”吉贝尔的声音顿了顿,抬起头,他踌躇了一下,“父亲……我可以说最后一次吗?”
“嗯?”上条挑了挑眉。
看到父亲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吉贝尔马上快速的说道:“我不喜欢这个该隐少爷,也不喜欢这里,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说完,他立刻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上条。
上条失笑,他还以为这孩子要说什么呢,原来是想回家了呀。摸着吉贝尔柔软的银发,他笑了笑,“我也不喜欢这里,明天确认该隐少爷没事了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上条对自己的药品一向很有信心,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二天早上,该隐的烧就全退了,除了还是有些乏力,没有什么食欲之外,他看上去已经和平时一样健康了。
上条用双面镜向亚克西斯通报了治疗的情况后,然后在对方首肯之后,告诉吉贝尔,吃完午饭,他们就可以回伦敦了。
这个消息自然让吉贝尔很高兴,连带这个没有任何好感的肯沃尔城堡都似乎一下子顺眼多了。他终于想起了那本看到一半的砖头书,吃完早饭就跑去了城堡的花园,打算在回去之前再看几页。
但对于该隐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他在听到上条马上就会离开之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了,因为害怕医生会再生气,他紧抿着唇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拿那双金绿色的漂亮猫眼死死的盯着上条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深怕自己一转眼,眼前的男人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对于他的举动,上条在哭笑不得之外,更多的是淡淡的悲哀。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于自己这个其实交集不多的家庭医生有着病态的依恋。这种依恋很没有根据,但是也很好理解,毕竟在肯沃尔城堡中,从家庭教师到园丁车夫,每个人都被亚克西斯下了死命令,绝对不会和这个孩子多说一句话。
亚克西斯是铁了心的要把该隐弄成一个透明人,一个幽灵或是影子一样的存在,而唯一不在这个交流禁令中的,就是深得亚克西斯信任,或者说,根本就是和亚克西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上条。
上条甚至可以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亚克西斯的做法。无非是等到这个孩子完全依赖上他的时候,再用某些事实,去摧毁这个孩子心中唯一的信念和支柱。
对于现在聪明得和恶魔一样的亚克西斯而言,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这是他的儿子,而哈里斯家的人对于信念的执着和内心深藏的脆弱,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同样,他也知道就算上条明白了他的目的,也不会反驳和阻止他。就好像这四年来,上条没有阻止他的任何计划一样。
亚克西斯信任上条,或者更确切地来说,上条是亚克西斯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
而现在,因为他的刻意诱导,这一条同样适用于该隐。
甚至可以说,情况还要严重一点。因为该隐已经会为了见上条,而故意让自己生病了。
不过悲哀管悲哀,上条却的确像亚克西斯想的那样,并无意阻止或是改变些什么。这或许有些冷血,但是正如他所言,这个家族的悲哀源于血脉中数代累积的不幸,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前因后果,他虽然知道,却没有立场去插手。该隐是不幸的,但亚克西斯和克丽斯汀最初又是何其无辜?他没有承载别人命运的能力,所以他不会妄图拯救任何人。
没有人可以拯救别人,能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尽量防止事情恶化到最后一步而已。
这也算是他还清哈里斯家那么多年对他的照顾了。
‘所以说水树你啊……’
‘就是伪善对吧?’上条撇了撇嘴,‘伸二,我说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换一句话说?我都听腻了。’
‘那我说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不伪善?’西园回以不屑的挑眉,‘我都看腻了。’
‘…………’再次确定和这个人抬杠先气死的一定是自己,上条默默地在内心比了个中指,乖乖的闭上了嘴。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的很快,上条把整个上午都花在了该隐房间里,他虽然依旧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但好歹也算是当过父亲的人了,用温和的微笑和适当的肢体接触安抚一个孩子的情绪还是难不倒他的。
该隐虽然一直被亚克西斯放在肯沃尔城堡中与世隔绝的抚养着,但这样的环境并没有让他自闭,反而让他益发的早熟和敏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医生留下来之后,他就不再将渴望的神色摆在脸上了。只是拉着上条说些日常琐事,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很漂亮啦,他在树上发现了一窝小鸟啦,孩子清脆的童声说着这些些微的事情,听上去似乎很快乐的样子,只是那双金绿色的漂亮眼睛里的神采,却随着时钟的转动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渐渐沉淀为了夜一样的晦涩与茫然。
直到上条和吉贝尔上了马车,驶出肯沃尔城堡的大门,依旧可以从车窗外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在肯沃尔城堡的大门边站了好久好久。
吉贝尔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微微皱起了眉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带上了一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直觉地不喜欢这个该隐少爷,不仅是因为他本身,更多的是因为他周围的那种怪异的,令人不快的气氛。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让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吉贝尔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上条自然没有放过自家儿子脸上的表情,镜片后的黑眸划过一丝微光,他淡淡地挑了挑眉:“吉贝尔,你觉得该隐少爷很可怜?”
可怜吗?也许吧,事实上十岁的少年自己也说不出来心里那种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顺利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能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是吗……”上条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缺少了那惯例的柔和微笑,他的眼神看上去非常锐利,“不要接近他。”
吉贝尔愣了一下,虽然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但是常年的习惯依旧让他在第一时间回答:“是的,父亲。”
“那就好,记住我的话,吉贝尔。”满意的点了点头,上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吉贝尔,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过完生日你就11岁了,你决定去哪里读书了吗?”
“父亲您是说霍格伍兹和德姆斯特朗吗?”习惯了自家父亲经常突然转移话题的吉贝尔没有半点不适应,他和上条不相上下的思维速度立刻随着他的话一起转到了 新的话题上,“拉迪安斯叔叔和克莱德叔叔都推荐我去霍格伍兹,我也比较喜欢那里,您知道,那里离伦敦比较近。”他抬头看着上条的表情,有点疑惑的眨了眨眼 睛,“怎么,父亲您希望我去德姆斯特朗么?”
“至少德国是你母亲的祖国。”上条间接承认了儿子的猜测,他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的母亲会希望你去德姆斯特朗读书,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黑魔法吗?那里的图书馆有很多这方面的书籍。”
夏露儿不曾在儿子面前掩饰过自己是德国人的事实,吉贝尔的德文就是她教的。而上条也只不过为了孩子的成长考虑,掩盖了夏露儿娘家的出生而已。所以吉贝尔从小就知道他母亲是德国的女巫,他也会在11岁生日之后,收到两个学校的入学通知书。
“可是父亲您在英国啊。”吉贝尔踌躇了,虽然去母亲的祖国读书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他实在不想和父亲离得那么远。
虽然全住宿制的霍格伍兹,其实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近。
“可是我并不是英国的巫师啊。”上条微笑着打断吉贝尔的话,他知道这孩子要说什么,无非是不想离开他身边而已。但是这点,却正是他希望这个孩子去德姆斯特朗读书的原因。
本身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上条对于这两所学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劣之分,他只是觉得,吉贝尔应该要学会独立了。毕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里,而一个男孩子,老跟在父亲身边,总归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