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说话?”石之轩微微皱眉。
清清吓得大退一步,脚下石子轻搁,身子向后倾斜,眼见要跌倒在地。石之轩身法微动,伸手揽上清清的腰,清清抬头,发觉两人离得很近,双目对视。
药香入鼻,石之轩笑道:“多谢你那日相救。”
清清不解地望向他,相救?她什么也不懂,怎能救他?
小雪貂快速跑向两人,纵身一跃,一口咬那覆清清腰间的手,石之轩抽了口气,扶正清清的身,抬手,血慢慢由伤口处流出。清清俯视脚边的关关,再望了眼石之轩,只见他正冷冷地望着关关。清清朝小雪貂摇了摇头,关关立刻串入客栈内。
“忠心护主。”石之轩冷笑道。
清清默默伸手,抚上石之轩受伤的左手,动了动嘴唇。
石之轩终察觉到她的不同之处,诧异道:“你不会说话?”
清清抬眸,轻点了下头。见他露出怜惜之情,秀眉轻皱,握住他的右手,转身朝客栈楼上走去。
望着那皎若白雪的手腕,微微反转手臂,石之轩伸手反握清清的小手。站住身子,见清清回过头来,石之轩摇了摇头,道:“区区小伤,不必在意。”放下手,朝自己房间走去,压下心中怪异之股,无奈暗笑,道自己竟被一小姑娘迷住。
竟犯了师门第三规,不可为女子迷惑,且对方还是九岁左右的小姑娘。
进入屋内不久,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石之轩转身开门。门外清清手握伤药,抬头凝视石之轩,微微捧起手中药,似予他说为伤口上药。石之轩微微侧身,清清踏进屋内,屋子里未点蜡烛,看起来冷清至极。
清清将药放于桌案上,动手点燃蜡烛,烛光渐亮,屋里顿时明亮。石之轩坐于一旁,清清转身,执起石之轩的左手,望着那带有血印的伤口,伤口已用清水清洗过,抬手将药慢慢涂抹在伤口上。时不时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似怕弄疼他。
“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石之轩不自觉将心中话道出。
清清抬眸,只觉石之轩眼中透孤独之意,慢慢缩回手。若是被此人知她只是怕他杀关关,才关心他的伤势,定不会这般说。
“你出生便不会说话吗?”石之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久不露心事于人前破功,诧异于此女令他今夜收起冷漠,转道。
清清倒了杯水,沾水再桌上答道:“不是,毒!”
望着清清停顿片刻,在最后写上‘毒’。石之轩邪目闪过寒光,什么人竟下毒毒害一个小姑娘?这才明白,为何小姑娘年纪不大,予人孤僻之感。
“你名清清,宋清清?”
闻言,清清点头,用白布擦去桌上水渍。
***
始安郡外,竹林深处,月光洒落在竹林间,林中刀光剑影,锋刀扫过,竹被削断,上半端竹竿落地,切口处无任何凹凸不平。刃剑刺出,剑刺入竹竿,剑身旋转,抽出剑,竹竿中央有一小洞显现。可见二人武功超群,互不示弱。
刀剑相碰,摩擦音刺耳。在决定胜负的那刻,两人同时收回兵器。慕毅亭仰头长笑,宋逸擦拭过刀身,将其收入琴底暗格。
笑声止,慕毅亭正色道:“果真如我所料,逸琴先生非文弱琴师,你是第二个逼我使剑之人。”
“你可知冉依依?”宋逸望琴道。
“阴癸派新任掌门。”
慕毅亭点头,怎会不知?虽与圣门各派无交集,对圣门各派之事却是知晓。且那个女子,曾与他表达爱意,被他所拒,伤心而离。
闻他说得轻巧,心中难免为依依不平。宋逸淡然不语,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风轻轻吹拂,竹叶相贴之声,琴音渐起,音律中带有抚琴之人的叹息及不忍,弹至后半段,琴声急促,似带几分怒意。然曲未完,琴声被突然的一压发的散音打断。
宋逸平视对面之人,对于此举,并无讶色。
慕毅亭缩回手,缓缓道:“你认识冉依依,或道她是你心上人?那个女娃可是你们的孩子?任谁见过女娃的容颜,不难猜出她与冉依依的关系。”初看那小姑娘,有几分眼熟,今日提起冉依依之名,知非是错觉。
“清清确实和她娘有几分相似之貌,细看会察觉不同。”
“常言道慈航静斋出仙子,此任圣女秦冰,人见过莫不道此言不虚,可谓天下第一美人。实则不然,若遇冉依依,方知何为天上美色,且叹魔门妖女亦能如仙。”慕毅亭乃花间派传人,流连花丛,自是见过不少人间绝色。提及此二人,言语中尽知清清他日之美。
宋逸低头,这些岂会不知,只是清清不可言语,貌美又有何用?于清清,不过是层皮囊,其更渴望发声。
“那小姑娘是否身有不适?”慕毅亭忆起那日清清之举,心有恐惧,却沉默待之,实有蹊跷。
不愿再与他人多提及女儿,宋逸未答,且问那令慕毅亭第一个出剑之人,转移话题。
慕毅亭何等聪明人,知猜出事实,故作未发觉其意。答之,秦冰。
“你莫不是对那秦仙子动心?”宋逸惊讶道,同是男子,不难看出他眼中遗憾。
慕毅亭轻点头,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妄他遇过不少美人,唯遇秦冰,却是挫败。得不到,方念其人,故冉依依输下阵,只因其心已有佳人。
宋逸叹息:“虽道爱慕之情,慕兄却只有得不到的遗憾,思佳人;然秦冰阻止不了你游戏人间。无怪乎,你不愿输,知自己陷入情局,仍顺情而为,百花丛中过,不为任何女子停留。心有不甘,但不知心已为秦冰留有一地,难以接受比她美的女子。”情之一字,终是难解,看似谈笑风生之人,心中却也为情而叹。
慕毅亭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宋兄之言无差,在下愿与你结为友,自不知有幸焉?”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与琴相惜,只为明情;与琴相伴,只为知音。慕兄与吾,只达其一,失其二,终与友无缘。相遇一场,何不做一日朋友?”
慕毅亭大笑,道:“逸琴先生以琴结友,少闻可称与先生结友之人。今在下有幸得其一日之友,亦属奇事。宋兄当真与那正派之人不同,到多了几分随意。”
何为邪?何为正?不过是人言而形。宋逸并不在乎这表面之象,只要不与他为难,正邪又有何差别?身在江湖,谁能言自己从未杀过人,那净念禅院大师常道慈悲为怀,手下亦取过人命。佛门道众生平等,却不免被世俗遮目,犯杀戒,却不自知。
***
“今日是等不到师傅他们,你爹不会有事。回屋歇息吧!”石之轩望向站于楼边俯视客栈大门之人,劝道。
清清望了眼石之轩,转身回房,腰间佩玉落下,清清慌张欲接,石之轩已先她一步接住玉佩,以防玉碎。
接过玉佩,此为奶奶赠予爹之物,幸未落地。想来之前院子里那险些一跌,惹得祸事,竟未察觉不妥,实在不该。清清抬眸,感激之情露于面,唇间微动,似道谢。
“时辰不早,进去吧!”
破庙
翌日。
感觉到脸边毛绒绒之物相贴,定是关关顽皮。清清微睁眼,伸手推开关关。床边站有一人,见是一夜未归的爹爹,立刻起身抱住爹,以此证明并非幻觉。
“清清昨夜不乖,未按时休息。”轻轻地叹,手抚女儿粉嫩的小脸,目光深邃且幽远,似想起昨夜与慕毅亭提及依依之语。
清清忙摇手,在那位哥哥提醒下,时辰未误。只是她躺在床上,思及爹的安危,辗转反侧,不知何时入睡?
待梳洗一番,“清清,把药喝了。”宋逸端起茶案上的碗,递予清清。
此乃前几日请一名医开下药方,在清清看来,这药与以前喝过的药无差别,并无好转。不禁移开头,不愿再喝。
“清清,乖!把药喝了,今夜爹定带你去放河灯。”宋逸轻声劝道。
清清摇了摇头,伸手在茶案上写下:这药喝的难受,一点作用也无。
“良药苦口,清清忍过这苦涩便好。”宋逸自是心疼女儿,但药终归是要喝下。
清清含泪在案上写下:“爹,清清不愿再喝药。从小到大,清清喝的药不少,可这声音仍发不出,这哑症是不会好了。我们回岭南宋府,清清一辈子陪在爹身边,不需嫁人。”
昨夜爹未归,心生恐惧,若爹受伤可如何是好?皆因她是哑巴,爹才会带着她四处漂泊。那日,那师徒二人似与人有怨,那位哥哥以一人之力将黑衣人全部杀死,可见其师傅武功之高,爹若不是那怪人的对手,岂不是死!江湖纷争多,若无意碰上,过路人许无生机。
“清清,你怎会有此想法?爷爷定下时间仍有一年,一年后,若无起色,爹便再也不逼你喝药。”宋逸拭去女儿的泪,清清因常年服药,靠近可闻淡淡药香。
清清端起碗儿,望了眼爹,慢慢喝下苦涩药汤,眉尖微蹙,可知此药汤难以下咽。清清硬是逼着自己喝下,不愿惹爹爹生气。碗再落茶案,发出轻碰之声,入目只剩点点药渣。
直起身来,宋逸将古琴系好,走出房间。清清缓步踏出,关关本趴在床间,见主人身影消失在门边,跃下床,冲出屋子。
客栈大堂,再遇慕毅亭师徒二人,宋逸拱手道:“慕兄,告辞!”
“宋兄,他日再会。”慕毅亭微微颔首。
立于师傅身后,石之轩的视线落在清清身,清清凝眸于客栈外,并不知其视之。
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清清腰间佩带的玉佩,玉纹雕刻精细,玉身透彻无质。昨夜她如此宝贝此物,可见此物于她是不得离身。入耳是小雪貂发出的细声,冰冷地目光望向小貂,只见小貂站于清清身旁,小眼珠紧盯石之轩,似未忘记昨夜此人抱其主人之举。
父女二人步出客栈,不见踪迹。
慕毅亭收回视线,轻叹:“竟无人知,知情至失情,逸琴先生已深入琴境,幸闻之,不枉此生。”昨夜一曲,竟使他泄漏内力缺陷。
不需武力,以音入心,想来世间无人有此能。幸此人不问江湖事,以琴为友,为女忧心。
“昨夜,只得平局。”石之轩缓缓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之意。
慢慢转身,望向自家徒儿,嘱咐道:“之轩,不愧是为师得意弟子。他日,如你再遇那位清清小姑娘,轩儿莫闻其谱曲,许这小姑娘比逸琴先生更可怕,”
暗暗心惊,不曾听师傅道过‘怕’字!顿觉师傅此时心境非同往日,功力似有提升。奇哉!师傅武功已三年未有进展,不过一夜,提升之快。莫非师傅耳闻逸琴先生弹曲,发生过什么,有感而发?
***
余杭之景,闻天下。沿途入余杭之地,山水如画,钟灵毓秀,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西湖,小舟悠悠划过湖面,轻舟之上,俊美男子手于覆案上古琴,对面静坐淡淡青衫的小姑娘,乌黑的眼珠微转,目光落于湖畔。湖畔一排垂柳,条条柳丝青色如新,远处观之,绿影婆娑,在微风的吹拂下,湖岸小道有如绿纱笼罩。
“船家,前方靠岸,多谢。”男子温文有礼道。
“公子,你付予老夫五日所得之钱,只为半个时辰。这……”船家犹豫道,西湖划船二十载,从未遇过此事。
男子目光落至小姑娘,笑问:“清清,可想再游西湖?”
小姑娘望了眼四周景致,轻摇了下头,伸手揉揉眼,面露疲惫之态。
“船家,靠岸。”男子坚定道,将古琴放于褐色布袋。
轻舟缓缓移向岸边,男子起身,系上古琴于身后,抱起青衫小姑娘,纵身一跃,人已至岸上小道。微风轻拂,男子的身影在垂柳遮掩下,渐渐远去。沿湖岸行去,踏青游湖之人甚多,其中不乏文人雅士,吟诗作对;达官贵人,结伴谈笑。转往余杭郡最繁华的地段,热闹的场景显现于眼前,清清抱着小貂,静静地跟在爹的身旁。
“快!捉住她,这个小偷!”
前方传来呵斥声,一位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小姑娘穿梭于人群中,只见其脸上煤黑,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小姑娘不时回过头望向身后追逐的三人,与清清擦身而过,清清一惊,侧身时差点与小乞丐撞上。
宋逸伸手稳住女儿的身子,侧目望向小乞丐跑去的方向,小乞丐似知自己差点撞上人,视线落向清清所站的位置,眼神中几分歉意闪过。眼见三人快追上她,小乞丐快速朝转角小道跑去,登时不见踪影。
收回视线,宋逸低眸望向女儿,温和道:“清清。”
清清慢慢抬眸,轻摇了下头,那人未撞伤她。目光落在刚才那位姐姐转入的小道口,忆起小姐姐担忧地眼神,到也不是坏人。饥寒交迫,孤身一人,做出盗窃之事,不难理解其中无奈。看那姐姐比她亦大不过五岁,却落于如此地步,心中顿生怜惜。
次日。
春雨绵绵地下着,沿湖岸观西湖,西湖似被雨雾笼罩,远处景观瞧不真切。冷风轻轻吹过,垂柳飘过眼前,雨水顺着柳尖滴下,落于地上青草。雨丝湿润青草,更显绿意。
清清双手紧握伞柄,身子被宋逸抱于怀中,小貂紧贴清清怀,父女二人雨中漫步,朝城南方向去。待城门开,步出余杭郡,雨势渐大,再往西南面行二十里,见一破庙。不愿再冒雨行山路,宋逸抱清清进入,破庙内燃有一堆柴火。
慢慢弯腰,将清清放于地。视线转向柴火边坐着的人,身靠在庙中柱边,此人竟是昨日偷馒头的小乞丐。小乞丐半眯着眼望向宋逸,原本衣裳破烂,今日一见更是破得不成样,空气中谩有血腥,小乞丐似受伤不轻。
宋逸慢慢靠近,小乞丐立刻张开双目,露出警惕的目光。清清跟在起后,似能明白爹的用意。蹲下身,宋逸将包裹中的一个馒头递上,小乞丐望了眼宋逸,别开头去。
宋逸不以为然,想来这小乞丐不信他善意之举。转递上医伤之药,道:“你受伤不轻,这药可医你身上皮肉之伤,药与食物皆放于此。受与不受,当细想。”
一盏茶的时辰过去,小乞丐到也忍得住,不愿接受宋逸好意。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淡淡青衫,腰间戴有玉佩,脚边趴着一只雪貂。此时,小姑娘手握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