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拒绝的理由,海蜃轻轻点头应允。
在他们对话的时间,路口的红绿灯已经又转成红灯,车子在前面川流而过,刚才议论的行人也各自踏上自己的路程匆匆而去,才过去没多久的那惊险的一幕,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幸村和海蜃知道,在几分钟前,生死一瞬,就在眼前上演。
直到红灯再次变绿,海蜃才提步向前走,才迈出半步,手却被突然捉住。
她被迫收回步子,有些吃惊地朝幸村望去,他莞尔一笑,说:“还是先看清楚比较好。”
说罢,他向两头看了看,确认这次没有想“赶死队”出身的飞车了,才往马路对面走去。然而,捉住海蜃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海蜃体质偏冷,手脚即便是在夏天也是冰凉冰凉的。她右手被幸村牵着,传来显著的热度。幸村突然的举动让海蜃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够呆呆地任由他拉着过了马路。
到达了马路的另一头,幸村才松开了手,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笑道:“海蜃以后自己一个出来也要小心点啊!”
“呃……嗯。”海蜃的身体还残存着幸村怀抱的温度,被放开的手也留着余热,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才应答了幸村一声。
当部长还真是辛苦呢!不但要照顾部员,连部员亲属都要顺带看顾着吗?
但是,手心的温热却让她突然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怀念的味道呢!
以前,母亲也是这么拉着她的手,给她讲故事,或是教她画画,那双手,也是这般暖暖的,温热了她偏冷的手,也温热了她的心。虽然幸村的手因为长年打网球的关系已经有薄茧,但却有着同样的温度!
幸村看着海蜃犹自沉思的样子,嘴角的弧度略略上扬了些。
“幸村!”一声招呼同时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抬眼望去,画展的门口,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已经站在那里。
幸村立刻抬步上前,抱歉地说:“对不起,真田,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真田回答道,当视线触及幸村身后的海蜃时,脸上闪过些许惊讶,但终究没说什么,而是解答道,“仁王和文太下午才会过来。”
幸村不禁轻轻地笑了,说:“文太本来就对艺术没什么兴致,他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呀!”
提起那个明明对艺术感悟力为零却因为听说展出里会有幸村的作品而死活要来看的部员,真田向来严肃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很多,说:“他说要跟你的展品合影,然后拿去炫耀。”
幸村定了一下,觉得好笑又无奈地说:“文太真是……都没有人跟他说过展厅里严禁拍摄的吗?”
真田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而是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海蜃看着这两人的对话,不知怎的就很自然地想到一家人,爸爸和妈妈,正在谈论自己的小孩……
太诡异了……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离谱的想法黑线。再看清楚眼前刚健的真田和柔和的幸村站在一起的画面,她忍不住小幅度地把头偏转了一下——刚才那真是太过恐怖的想法!如果幸村是女孩子的话那大概是很温馨的场面,但她深知幸村柔美的外貌下是完全不输真田的男子气概,而且被小津知道她脑中曾经有过这种念头的话大概会杀了她……
记得小津以前一看到网上一些有关于幸村和真田配对的文章就会开始暴走,再不然就是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两三小时,说她心目中的女神怎么可以被如此糟蹋之类的。
不光是真田,在她对一个动漫人物产生偶像崇拜已经达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时,不管幸村配给了谁都会被她视作暴殄天物。
“……海蜃,怎么还不进去?”幸村回过头来的呼唤将海蜃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叫醒,发现他们两人已经站到了检票口,看她没有跟上才停下了往回叫唤。
海蜃赶紧跟上,虽然这样的组合,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奇怪。
一走进展馆,似乎立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展馆是根据不同主题进行布置的,进门第一个展厅展出的是伊势青川最为擅长的水墨画,与外面车水马龙的现代化气息不同,轻纱、烛台、莲座,加上摆布得宜的水墨画作,仿佛一下就进入了一个古典的艺术殿堂。
才第一天的展览,慕名前来参观的人数已经不少,虽然大部分人仅是冲着“画绝青川”的名气而来,本身并不懂艺术,但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海蜃更是自进门起就被这里所展出的作品震撼到!虽然母亲所教的主要是西洋画,其中又以水彩画为主,但是艺术是相通的。即便平时画的多是写生素描,但完全不影响她对水墨画的体认。
仅用黑白双色,便将壮丽河山如此气势磅礴地展现人前,使人光是立于画前就能感受到那股恢宏的大气和壮阔的豪情,不得不说,这位大师,无愧于“画绝”的称号。
在第一展厅正中心所挂的,就是为伊势青川赢得世界声誉的作品《富士山下》,这幅画作长3米,宽2米,耗时2年多才完成。甫一展出,便惊艳全世界,甚至被当时的日本文化部部长誉为国宝级的作品。
站在它面前,也需要抬头才能仰望画的全部。只是一幅画而已,却能够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真的……很厉害啊!”一直昂首注视着眼前的巨作,海蜃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叹。
同样是画画,她画画,仅仅是无意义的举动,因为习惯,因为无聊,为了排解寂寞而画。但别人画画,却可以展示出这样的豪情壮志。从一幅作品就可以看出作者的品性,高耸于面前的富士山,似乎昭示着画者的鸿鹄之志。然而,在山前有意无意地坠落的那几抹浅色樱瓣,却又带着那么一点云淡风轻的味道,像是看尽繁华后平淡下来的心境。一幅画中同时体现出雄心与淡泊,强烈的矛盾却又融合得那么和谐,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画得出这样的作品来啊?
“老师的确是个很值得敬佩的人。”幸村在旁边说话的声音让海蜃从无尽的佩服和惊叹中唤回,她这才发现因为一直抬着头的关系,脖子已经很酸了。
但是幸村的话也让她突然想起,这位厉害的画家正是幸村的绘画老师!能成为他的弟子,看来,幸村的画术已经不仅仅业余的了。想到这点,海蜃看向他的眼光多了一层钦佩。
球技一流,画技一流,动静皆宜,文武全才。难怪,幸村在校园里受到那么高的追捧!原来,这个人真的不光是图有美貌而已啊!(凌:蜃啊,把美人想成绣花枕头你会被扁死的= =……)
画作
慢慢地观赏完第一展厅的所有作品,来到第二展厅,风格截然不同。犹如从古代中国直接踏入了现代西欧。如果说刚才是个拥有水墨意境的氤氲世界,那么现在就是张扬明朗的艳丽空间。
第二展厅所展为水彩和油墨画。虽然伊势青川的西洋画不若国画出名。但那纯粹是因为他的水墨实在画得太过出色所以掩盖了他在其他领域展现的风采。可以说,他不光是个全才,更是个鬼才,第一展厅里的作品明明还是或悠远或气派的水墨山水,才过了一道门而已,便进入了明艳的色彩地带。不同于墨染的意蕴,这里是纯然的颜色。所有的作品都用色大胆明烈,带着誓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非要死死地吸引住别人的眼球不可。
“幸村,你来了!”第二展厅才逛到一半不到,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叫住了幸村。
他顺着声音望去,一位20来岁的娉婷女子踩着高跟鞋向他们走来。幸村马上礼貌地叫道:“云上前辈!”
云上曦,是伊势青川的资深弟子之一,在画坛小有名气,年纪轻轻便拥有自己的画廊,更是这次画展的主要负责人。
走到了幸村面前,她淡笑着说:“你总算出现了,老师他一直在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来呢!”
“啊!老师也已经来了吗?”
“今天怎么说也是开幕式啊!他一大早就过来了,现在还没走,在第三展厅那里呢!”云上解释道,同时对他身旁的真田和海蜃点头致意。
幸村闻言,转头对另外两人说:“不好意思,真田,海蜃,我想先过去跟老师打声招呼。”
真田点点头,说:“嗯。你过去吧!我们自己逛就可以了。”
“那么,我先失陪了,待会见。”幸村对他们说完,便尾随云上一起走向第三展厅。
幸村离开后,剩下真田和海蜃继续欣赏第二展厅尚未看完的作品。
……
……
……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他们此时的状态,那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本身都是少言的人。平时也多是别人问一句自己答一句但是绝少主动打开话匣子的。而他们又是那种半生不熟的关系,更加别指望谁会先开口打破沉默了。
不过也好在他们都不爱多说话,对这种别人看来诡异尴尬无比的安静状态却自得其所,各看各的,距离保持在前后一步左右,不亲近,也不会刻意疏远。硬是与周遭热闹的参观人群隔绝开来自成一个小角落。
“真是不错呢!这次果然没有来错啊!Ne,手冢?”清润的男孩子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嗯。”简简单单地一声应答,昭示主人同样寡言的性格。
听到被叫唤的那个名字,海蜃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他们。
两个少年,一个戴着眼睛,脸上如被冰霜覆盖般毫无表情。另一个则恰恰相反,温和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好像要融化冬雪的暖日一样。
即便他们没有穿校服,海蜃也能认出来——就是这部动漫的主角,由于出场次数实在太占优势而让她记住的少数脸孔之一:手冢和……不二,是吧?
而真田听到那个名字也同时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那两个一同观看画作的男生。
不二欣赏完眼前的那幅作品后,才往前走一步,就发现了正盯着自己的人,他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微笑着和气地说:“啊,是真田啊!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呢!好巧啊!”
手冢也将视线移转过来,对真田微微点了一下头。
“嗯。”真田只是淡淡地应了不二一声,也仅仅是点点头对他们作为示意。
霎时间,展厅内似乎一下子多了三台大功率冷气在制造出阵阵凉意。所幸不二长期与冰山相处早就练就了不畏寒的体质,哪怕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拥有“沉默是金”的美德,他还是笑得暖意融融,看了真田前面神色冷然没有任何表示的海蜃一眼,不经意地问:“这位……该不会是真田的女朋友吧?”
真田和海蜃的脸部神经同时轻微一抽。连手冢都向不二投去一眼。
他跟她?!到底从哪里能够看出哪怕只有一点的迹象显示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的?!真是一个完全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于是,真田几乎是马上就回答道:“不是。”
“哦?那是我误会了呢!不好意思啊!”不二话是这么说着,却看不出他有任何歉意,倒是那不变的笑颜让人有种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的感觉。
海蜃别过脸去,完全没有回话的欲望。虽然以前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很多次,但所有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个一直笑也不嫌累的人”,对他没有任何看法,现在看到真人,也只不过是验证了“果然很喜欢笑”这个特质……对了,还有一点,就是此人眼神十分不好,居然能把她跟真田错看成情侣……
不二也没有继续那个话题,仿佛那只不过是没话说随口问问的而已,改变主题说:“最近的比赛立海大也表现得很好呢!希望能够在决赛碰上啊!”
听到与网球比赛有关的话题,真田的话才相对多起来,认真地说:“那是自然。上次一战后,我们全体部员都一直很想有机会能够再会。”
青学和立海大分组不同,遇上的唯一一个机会,就是各自在小组赛全胜,走到最后的决赛。
所以,今年如有再会的一战,那便是在争夺最后霸主的战场上了。
手冢也神色一正,即便透过镜片的阻隔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坚定,直直地正视着真田,简单的话却掷地有声:“那么,真田,决赛上见。”
“决赛见!”真田也以不输半点的气势回答。二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队伍必定能够进入最后决赛的信心。
在关东大赛上,青学少了手冢,立海没有幸村。再见,便是以双方最强大的阵容,赌上一年来的努力和勤奋,作最后的竞争!
两位部长的气势自是十分惊人——但不二还是丝毫不受影响地笑得如春风过境。而另一方面,这三个出色的少年齐齐一站,比挂在墙上的画作更吸引路人的目光!
本来,参展的人真正懂画的就不多,更何况,活人永远比死物更有看头,因此,已经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朝这边张望了。
然而,除了不二之外,在座的另外一人却也明显对两位部长的“炙热”对持不怎么感兴趣。其他人都顾不上看画改看人了,可就站在旁边的海蜃却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一幅画作。
这里的人,开口便是讲网球。但是对她来说,墙上这幅《早樱》可是吸引多了!
樱花,多给人淡然、清新、柔美的感觉。但是这幅画却大胆地采用了对比鲜明的色彩,硬是赋予春之早樱别样的火热!
不二的视线瞄过了完全沉浸于对画作的欣赏而没有受周围气氛影响半分的海蜃,确定她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的画比他们更具吸引力,才开口对真田说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继续欣赏的雅致了。赛场上见吧!”
手冢和真田也互相点头致意,然后青学的两人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开。
真田回过头来,才发现海蜃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全然专注于她眼前的画中,甚至连手冢和不二的离去都没有注意到,认真得不像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是自恋,但真田知道自己作为立海大网球部的副部长在学校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每天准时守候在训练场外的女生们证明了这一点。而手冢和不二,他不知道他们在青学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