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丸井趁切原问话的空档眼疾手快地把他面前的一块肉叉了过来放进嘴巴里,才慢悠悠地说,“因为我有个亲戚在神户,以前去拜访的时候他请我们吃过。”
“好好哦……我也好像试一下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喂!学长!你怎么可以趁机偷吃!你这样犯规了啦!”切原向往的叹息因为发现了丸井的动作而打断,重新投入两人的抢夺中。
“赤也……”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静地叫了切原一声。
“怎么了柳生学长?”切原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还顾着手头上的争抢动作。
柳生也不在意他的分心,只是淡淡地说出他要讲的话:“如果是神户牛肉的话,你在上星期四就已经试过了。”
“哦……是这样啊……等等!”切原的动作一下僵住,筷子一松,好不容易夹住的五花肉“啪”地掉到碗里,被丸井迅速地夹了去,但他却没有再理会,只是傻傻地反问道,“柳生学长……你……你说的是……我星期四去你家补课完毕之后留下来吃的那顿晚饭?!”
“是的。”柳生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什什什什什么?!!”切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大叫道,“那盘就是神户牛肉?!!学长你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啊?!”当时只觉得肉质特别嫩滑,却没有多想,三两口就解决掉了,殊不知竟是传说中的人间一大美味!早知道就该慢慢地认真地仔细地品尝清楚啊!
“我当时不知道你这么在意。”柳生的声音还是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但坐在他旁边的海蜃却分明听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切原一副顿足捶胸追悔莫及的样子,她发现自己真是无法理解……都是肉,有这么大的差别吗?不过话说回来,柳生今天不说她也不知道那天吃的竟是鼎鼎有名的神户牛肉,难怪柳生广雄说是客户特地送来的要趁新鲜解决掉。她当时还想什么客户那么奇怪送礼居然送生肉呢!
“喂喂,比吕士,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有好东西居然也不叫上我?”仁王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随口说了几句,一边夹了一块刚烤得八分熟的牛肉夹出沾上酱料放到海蜃碗里,笑道,“蜃蜃,多吃点啊!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户牛肉,不过也是很不错的。”
“谢谢仁王学长。”
对面的幸村也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海蜃,跟我们一起吃饭就要主动积极点才行,不然恐怕桌上的东西被扫光了你还空着肚子呢!”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刚烤好的一批又马上已经少去大半。其他几个人深知丸井和切原在抢吃这方面的功力丝毫不逊于他们在网球上的潜能,都已经练就了出手快、狠、准的技能。
令海蜃比较惊讶的是,居然连在柳生家的餐桌上跟父亲一样永远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柳生比吕士,竟也能保持着极优雅的造型却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食物“抢”到自己碗里。
真田的动作更是诡异,她都几乎没看清他动手,他的碗内就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之前的比赛中他使用的一招好像就叫做“看不见的引拍”的,想来这也是同一原理了……他一出手,简直连丸井和切原这种抢得光明正大不择手段的人都要甘拜下风,果然不愧为成为副部长的人物啊……
正在她心底小小地惊叹着的时候,觉得右手前臂猛地一热,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她忍不住“哎”地一声轻轻叫了出来。
柳生正要转身去查看,坐在海蜃另一边的仁王已经放下了筷子捧起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上一小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吹开,见她白嫩的肌肤上已经红了一小片,眼中闪过心痛,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拿起桌上的纸巾倒了点冷水沾湿,小心翼翼地轻轻擦拭着她烫到的地方,态度就好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一样。
“呃……仁王学长,已经可以了,谢谢……”手上的痛楚已经被冰凉的感觉慢慢抚慰,因为烫得不严重,现在除了还有一点发红之外,已经没太大感觉了,她边道谢,边想把手缩回来。
但仁王却没有放开,依然紧紧捉着她的手,头也不抬专注地检查了一下,见并没有起水泡,确定情况不严重,他才抬起头问道:“还痛不痛?”
幽深的墨绿色眼珠里是浓浓的关心,被仁王这样紧紧盯住,海蜃一时也只能怔怔地回望着他,很艰难地才将“现在没事了”几个字挤出口。
仁王这才露出释然的一笑,松开海蜃的手,将半转向海蜃的身子坐正,才发现四周本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子似乎沉寂了下来。丸井和切原是瞪大了眼睛一直瞅着。其他几人虽没有像他们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但也没有做声,像是在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东西一样。
只有幸村关切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海蜃被烫到的右手上面,仁王猛地心里一紧。
这时,幸村也收回了视线,转头对旁边的切原和丸井温柔地一笑,说道:“赤也,文太?”
两个一直僵化着维持先前抢夺动作死死地看着仁王和海蜃的人一听到这如同初夏暖风的声音,立刻一致收回伸出的筷子,挺直腰板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简直是坐如钟的典范了。
“那个……部长,这个是……意外!意外哈!”坐直了两秒后,切原才转向幸村的方向,摸着后脑陪笑着说。
“没错!这绝对是意外!都是赤也啦!好端端的跟我抢什么!”丸井解释完,还不忘把责任推到学弟身上。
“什么啊?!明明是我先夹到的肉然后学长一筷子叉过来才会掉下去溅到人的……”就算对象是前辈,切原也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
海蜃这下是听明白了,刚才弹到自己手上的飞屑怕是因为切原和丸井在抢夺的一块肉掉回去铁板上溅起的吧!
幸村笑容不改,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意外?”
话尾微微扬起的语调让切原和丸井一下子又坐直了身子,居然异口同声地对海蜃正色说道:“柳生,对不起。”
不期而至的道歉让海蜃只能反射性地回应一声“不要紧”,再看看对面的幸村,依然笑得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但是海蜃已经在心底有了重新的认识。
比起真田的铁拳管辖,那么幸村的微笑绝对更具威慑力杀伤力!
那个平日看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随时能将自己逼人的气势和谐地融入那看似春意盎然的笑容之中,让人无法不正视。
跟幸村对视片刻,见他含笑的视线没有丝毫要离开的迹象,海蜃只好先垂下了目光,不再跟他作没有任何交流意义的眼神碰撞。
看其他人还没有要做声的打算,海蜃终于忍不住开口,轻轻地说:“那个……”
“怎么了?是不是还会痛?”柳生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想捉过她被烫到的手查看。
海蜃却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大家再不动筷的话,上面烤的肉,就要全焦掉了。”
从刚才仁王捉过她的手检查开始,大家就突然都停止将魔掌探向桌上的肉,连之前抢得最热烈的两只都变了化石,其他人更是默默地吃已经夹到了自己碗里的。到现在,上面的肉片已经呈现出焦黑状态并隐隐发出焦味了……
所有人都一同望向桌面的大铁板上发出“滋滋”声并开始冒出白烟的烤肉,猛然惊醒,忽地,犹如得到了口令一般,数双筷子便又齐刷刷地伸了过去,并互相纠缠打斗在一起了。
见此情景,海蜃不由得微笑。
抬起头,却再次撞进对面那人的视线之内。
隔着氤氲的白色烟雾,幸村的笑容有些模糊,但是那双鸢蓝色的眸子却的确看出来是直直望着自己的。
周遭的笑闹忽然变得不甚清晰,海蜃不知怎的有瞬间的失神,直到耳边的叫唤响起,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入目是仁王放大的俊脸。
仁王露出温柔的笑容,将自己碗里的一半食物都拨到海蜃面前,说道:“跟那群禽兽抢,手脚慢一点,真的会空着肚子回去哦!”
点点头,海蜃对仁王道了声谢,目光再转回去时,幸村已经移开了视线,在跟真田说些别的什么了。
是……错觉吧!刚才幸村含笑的眼眸在一片迷蒙中显得分外明亮,透着丝丝暖意。
犹如,黑夜中一盏小小的明灯。
画本
放学以后,海蜃一如既往地呆在教室里把作业都完成了,看看时间,还没有到网球部训练结束的时间,也就是说,要回家还得再等一会。
想到网球部,她就不禁又想起昨天竟跟他们一起去吃烤肉大餐了。曾经以为,以海蜃以前跟网球部的紧张关系,她可能一直到毕业都不会跟他们有过多的牵连,却不料他们也有一天可以和乐融融地共坐一桌。
本来幸村开口邀请她的时候,她是犹豫的,毕竟那群人的感情那么好,她每每在旁边看到,都觉得自己是无法介入的一个。然而,在餐桌上,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却渐渐地消弭了。
外传高傲,排外的立海大网球部,原来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又或许,一直以来,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海蜃低头叹一口气——她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明明不敢靠近别人,却无法抗拒他人的走近。像是一直生长在阴影中的植株,在第一次被阳光照耀到之后,明知道那样猛烈的光线也许会在将来让她枯萎,却又不可抑制地迷恋上那份温暖。一边害怕地想缩回属于自己的角落,一边又挣扎着想探头出去。
目光游离地扫过空荡荡的教室直到游至窗外,透过教学楼外高大的树木,依然能看到天边的太阳,如圆盘大小,将近黄昏的日头不是正午那种火辣辣的热炽,而是罩着一件橘黄色的外衣,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绚烂的暖色。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她实在不能确定,这样的自己,是否也可以沐浴在阳光中。
扑火的飞蛾,明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生命的尽头,却依然以自己短暂的一生作赌注,坚毅地奔向向往的光明,哪怕最后的结局将是烈火焚身,化为灰烬扬散在空中,划下终结的句点。
但是她不是飞蛾,她没有那么勇敢,那么坚强,那么无怨无悔。
她懦弱,胆小,她怕痛。
本以为痛到极致,便会麻木,自此不再有感觉。
但是,承受过苦痛之殇不代表不怕痛。反之,正因为痛过,所以才更加知道那种直达心扉的痛楚,有多么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才更加不敢再一次去体验。才更加想用尽全力保护自己,远离一切可能带来痛苦的源头。
然而,她又是那样的不坚定,没有办法去拒绝别人给予的温暖和关怀,甚至会潜意识地为他们辩护,暗示催眠自己说,他们,是不同的。
但是,只要太阳偶尔躲进云层,她就开始不自觉地往阴影里缩回去。就如同现在,当那些人一不在身边,她那逃离的理智便又马上回归,叫嚣着想赶走一切动摇的心思,说服自己只有不去靠近别人,才不会再被人伤害。
她果真,是个矛盾的人,而且,还很没用,总是这么摇摆,没有义无反顾地踏出去的勇气,也没有毫不留恋地放下的果断。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讨厌,又怎么奢求别人去喜欢?
再次轻轻地叹一口气,海蜃已经拿出本子和画笔,每次遇到烦心的事情就会不自觉地想要画画,这已经成为习惯。
翻开之前涂鸦用的笔记本,她才突然想起,幸村之前有送给她一个素描本。
于是,海蜃把已经翻开的笔记本盖上放到一边去,找出了幸村给她的那个深蓝色封皮的素描册。
拿回来之后,她都一直没有用过呢!海蜃摩挲了一下磨砂质的封面,略带粗糙的质感给人一种实在的感觉。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就是一片很深邃得近乎墨色的深蓝,简洁干净,与幸村本身给人的感觉倒有几分相近。翻开本子,一幅素描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撞进了她眼内。
幸村说这是他以前用过的本子,原来是真的,看看下面签署的日期,这第一张画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了。
海蜃略为翻了一下,这个本子用得不多,只有前面几页画了几张,几乎是全新的。再看一下他画的内容,都是些景物写生类的,笔触已经很纯熟了,草坪、树木、长椅、路人……每一样东西都画得栩栩如生,只是,不知为何,仅仅是日常所见的最平常的风景而已,海蜃愣是觉得这些画作中透露出一种隐约的压抑。
这种感觉不对啊!像幸村那种平日温和,但在必要时会变得十分强势的人,画出来的作品,怎么可能会流露出那样的……无奈,甚至是伤感?!
再翻过一页,这一张素描画的是室内的陈设,只是看那床铺,柜子和其他东西的摆设,并不像是一般人家里的设计,却异常的眼熟。
海蜃忽然灵光一闪,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他画中所展现的地方,分明就是医院里的病房!
在母亲去世前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坐在病床旁边,早已对病房里的陈设熟悉得不得了,所以这幅画上的场景,她只消一会就已经认出来。
海蜃心里一动,再翻回去看前面的数幅素描,之前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却能看出,那些画所展现的,应该都是医院外的景色,有一幅描绘了高大的树下,广阔的草坪,蜿蜒的小道,几个出现在画中的人有身穿护士装的,有推着轮椅的——分明就是从病房窗外望出去及目所见的情景。相似的景色,她在母亲住院的时间,每天看了多少,就算日子过去再久,还是历历在目。
海蜃顿时明了了。
难怪像幸村那样在立海大有如众星拱月的人,画中会流露出淡淡的惆怅。
她突然记起,看动画的时候,幸村极少数的出场都是以医院为背景的,虽然不知道他当时得的是什么病,但好像也是严重到需要动手术的,而且那时还说成功率并不高吧?这个本子上的素描,无疑就是他住院时画的了。
再次认真地一张一张仔细翻看幸村的画作,海蜃只觉得心头一抽。
立海大的成员从不掩饰他们对这次全国大赛冠军的渴望,对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