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到段月容所站的暗处,撒鲁尔又搭了几张弓,结果都一一断裂,那红衣汉子过来,叹声道:“这位勇士好神力,我们天香阁里所有的弓都在这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撒鲁尔兴味索然地对着他的美人耸耸肩,用突厥语说道:“看来吐蕃的弓箭不过如此,那就没有法子了,咱们回去吧。”
“这位勇士,我这里有一把弓,如不嫌弃,拿去试试如何?”段月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的五指轻扣我的肩头,意思叫我不要出来,我惊诧地抬头,却见他微笑着,走出阴影,紫琉璃的眼睛如鹰枭一般盯着非珏,身边的七夕森格紧随其后,金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对着眼前的撒鲁尔开始露出尖牙,低吠起来。
非珏闻声侧过脸来,将目光绞在段月容,微微一诧。
我万万不有料到段月容会主动站了出来,如同在场所有人没有猜到他们的身份一样,更无法联想到这个时代吐蕃草原上两个翻云覆雨的人物同时微服出现在多玛的夜市中,既便如此,这两个天之娇子身上的光彩还是将周围照亮了起来,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开始了切切私语,尽是赞叹之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了去,为这两个光华四射的人腾出更广阔的地方。
段月容的眼神不太对劲,他莫非是认出撒鲁尔来了?
不可能,必竟他没有见过撒鲁,也不会联想到突厥的撒鲁尔大帝会明目张胆地进行这样的微服私访,不然他的眼神不太可能只会有这种暗藏的初级风暴。
再一想又豁然开朗,吐蕃原来是突厥人领地,哈尔合林之耻时,南诏称突厥分裂,国变之时,称机入主吐蕃,而后突厥长达十四年的分裂混战,两国之间不停地用兵争斗,使其根本没有精力去夺回吐蕃。
如今东西突厥终于合并了,撒鲁尔可汗拒绝了东庭权臣窦氏的册封,而是接受了其父所在的西庭册封,成就了突厥史上最令人胆寒的绯都可汗。
绯都可汗身强体壮,精力冲沛,武功高强,帝国内部,好战的贵族又频频进言要入主中原,于是在实现了突厥皇室日夜渴望的一统西域后,自然而然地欲将触角又开始伸向了吐蕃。
多玛虽是西庭,突厥,大理的边陲重镇,但严格说来是吐蕃地界。
那么,今日来的撒鲁尔是作为一个如同在瓜洲一般游山玩水的普通西域人,还是别有心机的一种探查,更或者一种有意无意的挑衅,然而无论其真实意义是什么,很显然,吐蕃现在的主人,段月容都把这个气宇不凡的突厥贵族,理解为一种挑战了,而且撒鲁尔还带着他的女人过来,简直就是把段月容的属地当作无人之境前来炫耀游玩。
于是,还没有等到大理与突厥正式冲突的那一天,两国的帝皇段月容与阿史那撒尔的第一次对绝意外地在七夕之夜,在繁星如织的多玛夜空下提前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深怕撒鲁尔认出君莫问,上前打招呼,让段月容认出了原非珏而击伤他,正焦急间,那白纱艳姝却轻拉撒鲁尔的手:“夫君,还是你说得对,这种粗糙之物,家里应有尽有,妾有些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如同对待所有的女人一样,改看的地方看,不该看的地方也看,嘴角边还漾起一丝轻薄的笑来,我心中暗急,这该如何是好,万一他真是看上了撒鲁尔的女人,两人相斗,撒鲁尔一定受伤。
然而再细细一看,他的紫眼珠中殊无淫意,这个段月容分明就是想激怒撒鲁尔,杀之后快。
果然,撒鲁尔静静地将情人掩到身后,眼神冷了下来,却又绽出一丝笑容:“好啊,多谢这位勇士啦。”
撒鲁尔轻掂起蒙诏递来的银雕镶宝弓,张弓试了一下,淡淡一笑,赞道:“好弓。”
他在月光下酒眸聚焦了起来,对准那支珠钗射去,一击而中,那支珠钗落下来的一刹那,谁也没有看见撒鲁尔什么时候动的,只知道,眼睛一花间,那支珠钗已稳稳地落在他的大手上。
众人立时惊为天人:“好俊的功夫。”
撒鲁尔若无其事地走向艳姝,将珠钗插在她的鬓边,展颜一笑,眼神镇定如初,仿佛是在默默地安慰他担忧的情人。
终于那双黑瞳似有一丝了悟,柔情蜜意立时在黑瞳与酒眸的互相凝视着流动着,正如传说中美女英雄心心相许的画面活生生地展现眼前,众人无限希嘘间,一片艳羡,段月容轻击掌,大笑道:“看来今日多玛草原上飞来了一只无比尊贵的雄鹰。”
“不过,草原上的雄鹰怎能仅仅为了女人,啄食一只肤浅的珠钗呢?”段月容假假地叹息道,全然忘了今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江山送到我手上一样,可见男人的甜言密语有多么得不靠谱。
然而,再傻的人也听出了他的外之意,大家看着洛果头人对他那尊敬之意,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这两人身上。
段月容看了一眼撒鲁尔的座骑上的狼图腾,笑道:“原来尊贵的雄鹰是从弓月城飞来的。”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我再抬眼时,男人们早已少了大半,周围来了很多身形强壮的黑衣人,目光寒冷,神情肃穆,那红衣大汉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大群女人挤到了天香阁的楼上,探头探脑地看着下面,黑衣人中有冷冷的眼珠瞟过来,立刻有几个女子混身惊吓地躲进了帘子。
撒鲁尔淡淡笑着,向他的美人走来,段月容眼神微动间,蒙诏人影一闪,撒鲁尔的美人早已被其截去了。
撒鲁尔的脸绷了起来,眼见白纱艳姝的肩上横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眼中划过一道充满杀意的利芒。
他还是那样镇静,但眼睛却隐着暴风骤雨,那艳姝身躯微颤,被人带到一根木柱前绑定,却是一言不发。
“久闻弓月城是九天箭神同狼神一起建立的神之城,弓月城人人擅射,不如我们玩些刺激的吧。”“我大理素来敬仰英雄,你若能射中你家美人头上的发钗,你且同这位美人尽管来去自由。但若是射不中。。。。。。”段月容笑了:“都说弓月城的女人是天神的女儿,我想我那些很久没有碰女人的兄弟们肯定会喜欢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段月容表达自己无比兴奋和得意的心情时,都会抬手轻轻一捋秀发,微微甩头,此时已是子时,大街上除了黑衣人和撒鲁尔的几个随丛围成了圆圈僵持着,已是万阑俱静,高原的风吹走了月婵娟的面纱,无限清辉映着段月荣的紫瞳,俞是显得如天人下凡,美得那样朦胧,美得那般妖治。
明明场上众人的心弦紧崩,而那月光却仿佛带着魔力,专门前来加强点缀段月容那魔魅的戏剧效果,他的秀发随风漂散,薄唇淡淡笼着一抹笑,众人以翠华为首开始看得一愣,到后就连撒鲁尔也多看了段月容几眼,脸上忽地一派了悟:“大理紫月,光耀星辉,”撒鲁尔轻蔑一笑:“紫月公子不但如民间流传一般,绝代无双,堪比踏雪,亦如传说一般卑鄙无耻啊。”
“多谢英雄的夸赞啊,”段月容光荣地微一点头,然后猖狂地扬天大笑一阵:“既然这位大人认出了本宫,也知道本宫的手段,”他猛地一敛笑容,目露凶光:“你姓甚名谁,来我大理国界,又意欲何为?”
“在下阿史德那鲁尔,久慕多玛的月色多情,特来赏月,怎么太子殿下不知,突厥人亦有过七夕节的吗?”撒鲁尔淡淡地回答,眼睛却不离白纱艳姝半分。
我心中暗急,齐放怎么还不回来,却听段月容说道:“那可巧了,本宫亦是来这多玛草原来过七夕节的,既如此。。。。。。”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有人呦喝着:“马受惊了,快让路啊,”却见四头大牦年牛拉的大货车向我们这里飞奔而来,货车直直地冲过来,周围的黑衣人几个人跃过去试图牵住疯牛无效之后,黑衣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早已大步流星地赶到街中,抬起巨掌一掌击中牛头,血花四溅中,车上的麻袋猛地炸开,里面爆出大量的白色粉尘,空气中开始漫起烟雾。
多码的夜市开始混乱,有人大声叫着护架,我早已称乱带上了防护镜,悄悄向撒鲁尔的方向过去,未到跟前,他反手却向我凌历地抓来,我几个闪身躲过,在他背后轻道:“非珏莫惊,我是瓜洲君莫问。”
他微一迟疑间,我早已抓住了他的大手,向暗处躲去。
我拉他伏在草垛暗处,却听段月容焦急地声音传来:“莫问,莫问。”我同他挨得极近,他的呼吸轻轻吹到我的脸上,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到非珏的场景,那时受了惊的非珏挟着我飞到到了大槐树上,那是我初次近距离地观察他,八年已过,他的身上依然有着那种熟悉而又淡淡的奶腥味,然而恍惚中我看不真切撒鲁尔的表情,唯有那双酒瞳,在无限凄黑中地对我发着光,幽如深潭。段月容冷冷道:“给我搜,若是一只苍蝇飞出去,你们都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士兵大声地领命之声在空旷里回荡,脚步声声和着锴钾兵刃相互撞击,发出冰冷的声音。等士兵集结完闭,过了我们所在的那个草垛,我拉着撒鲁尔悄悄走了出来,我们走出集市,来到大草原,星光遍撒银光,我呼了一口气,回头关切地问道:“非珏,你没伤着吧
撒鲁尔立刻甩了我的手,然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几眼,那目光如此陌生,甚至我能感到有一丝淡淡的厌恶。
我的心中漾着伤感和懵然,但转念一想,这才领悟我君莫问在民间还有另一种传闻,那就是大理段氏的兔相公!
段月容唤我的名字如此自然,让他误会是正常的,而方才我紧紧拉着他的手,他不甩开我想必也只是为了逃命吧?我一阵黯然,也向后让了让,随即强笑着作了一个揖:“方才为了脱身,冒犯了公子,还请恕罪。”
撒鲁尔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但明显缓和了些,淡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君老板,又承你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我讷讷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满眼却是焦燥不安,知道他是担心那抹艳姝,便道:“公子莫急,您夫人我已派人暗中营救,稍等片刻就成,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酒瞳冰冰地扫向我,似是在不停地揣度我,我只好叹了一口气:“藏獒是世上最好的搜索专家,不过半个时辰,七夕就会追来,你先同我往圣湖处躲一躲,那里湿气重,可以掩盖我俩的气息。”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四卷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一百零七章 疑变弓月城(四)
他绞着我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展颜一笑:“好。”
我望着他没有笑意的笑容,知道他心中沉重,欲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被他眼中的防备而堵住了所有的话语,心说多说无益,等躲过这一劫再说吧,于是便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引路。
不久圣湖近在眼前,十六的月色倒映在圣湖之上,清冷神圣,随风不停地漂零破碎,宛若人生。
我松了一口气,回首对背后一直沉默的红发青年笑道:“到了,公子先在此处歇休片刻,不出半个时辰,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
他微一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坐了一下来,望着天际的圆月,我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走了一会路,腿脚也有些酸,刚想在他身边坐下,一近他身,他的酒瞳冷冷地瞟过来,我只好尴尬地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时沉默似金,我痴痴地看着他英挺的侧影,心中无限感慨,忽然他回过头来,冷冷道:“你在看什么?”
我语塞,赶紧别过头去,呐呐道:“对不住,”然后又低头小声说道:“你很像我一个失散了多年的朋友,我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酉已宫变那阵,我们在西安屠城时失散了。。。。。。我答应了他会去找他,可是却没有履行我的诺言。。。。。。。”
“他的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总是爱忘事,老是迷路,我总是为他怛心,万一他把我给全忘了,可怎么好?”想起那一年离别的光景,不觉悲从中来:“那一年秦中大乱,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的三姐和许多朋友也死在战乱中,所以再想想,只要他活,就算他不再记得我与他的情份,只要他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我抬头一看,却见他凝注着我,我对他强笑道:“我对不起他,所以很想同他聊一聊,想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我。。。。。。我只想知道他这两年过得好不好。。。。。。我明明知道你。。。。。。你不是他,可还是忍住想看着你,就好像看着他一样,对不住啊。”
我哈哈干笑几声,却见他无波地看了我几眼,然后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子,向我递来,我这才感觉到脸上全湿了。
我颤着手接过来,背过身去,使劲抹着眼泪,咬着手,平复着内心,
却听背后的青年轻轻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难过,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会伤害一些人,又要被别人伤害,故而总要学会忘记,人如何能永远生活在过去啊?”
我慢慢转过身来,他舒展眉心,侧着头含笑看着我,像极了当年多少次非珏笑着深情看我。
是啊,人总要学会忘记,非珏。。。。。。
我知道你现在生活地很好,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想我应该放下这一段感情,给你最美好的祝福。
我破涕为笑,将绢子递还给他:“谢谢,只是对不住,把你的绢子给弄脏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着,
借着月光,这才发现那绢子的绣样是鸳鸯戏水,而且是中原的花样,方才忙着难过,没来得及发现,联想到那晚波同口中的美人,我心中一动,为何这个绣样很眼熟?
一个病美人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我呆愣间,却听远远的马啼声传来,我和非珏躲到草丛中去,却见领头一人正是面容严肃的齐放,后面跟着阿米尔一般侍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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