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铁甲方阵边上,一溜黄烟掠过,是一匹孤零零的快骑正竭尽全力地从阵尾向阵前赶去。士兵们边吃着干粮,边注视着那匹快马从身边如同疾风般刮过,大家知道,又有斥候兵来回报情况了。
那斥候兵已经跑得面色苍白,胯下的战马口中也泛出了白沫。终于在赶到阵前的时候,战马无力地喘息了一声,彻底瘫软了。斥候兵从地上滚爬起来——从后方传递消息到这支军队手中,真是一件考较人意志的艰难之事。
“报——霍将军!”有人拿过他手中的军报,“陇西来军报。”
一名年轻的将军从砂石地上抬起头:“呈上来。”一个竹筒交在他的手中,他从中抽出一块黄绢,区区二十来个字,他一扫眼便看完了,一言不发地揉在手中。
近乎昏迷的斥候兵喝了几口水,慢慢恢复了一些。他虽然没有看到军报,但是,他知道,这里面其中一件事情必是说,与这支部队说好汇合攻打河西匈奴王部的公孙敖将军,已经失道返回陇西了。他看了看巴丹吉林沙漠那惨白苍烈的阳光,霍去病部走的路线比公孙敖部艰难遥远数倍,他还会前进吗?还能够前进吗?
霍将军来到他的面前:“跑了几天?”
“回禀将军,七天七夜,换马不换人!”斥候尽量拿出精神来。
“筋骨不错。”将军点头,又问他:“你跟我去打河西,还是回陇西为我送信?”
斥候吃惊了,还打?
斥候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他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千里沙漠也不能令其有丝毫的蒙尘。深深的眼底中,看不到一丝怯懦与动摇。看着眼前这双精芒闪烁的双眸,跑了近千里路的斥候豪气顿生,挺起脊梁:“属下誓死追随霍将军!”
“好!”被沙漠烈日晒黑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有力而坚定,“换匹马,一起打河西去!”
“诺!”
霍去病重新展开那张黄绢,上面的文字墨色浓郁:“李广部失陷左贤王部主力,公孙敖部西线失道坐留。”他手指一松,黄绢随风飘走,他无意向麾下的战士隐瞒这些情况。
已经出兵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只不过……他的眼睛转向大队伍:“传令,让高不识、李敢、赵破奴、仆多、卫山来这里开军前会议!”
“诺!”
“再传令,让骨姆、印牙、朝敕勒、濮也、古钦洛伊、其谒……”他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匈奴人的名字,“让他们一炷香后来这里!”
“诺!”
一个个英气勃发的汉朝年轻将领从自己的部曲队伍中走出来,来到了霍将军的面前,听他说完,神情都凝重起来了。尤其是李敢,他的目光变得黑暗深沉,情绪复杂。
过了一会儿,一队匈奴人也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穿着汉朝士兵的盔甲,强壮如熊。他们都是河西第一战的投降者,他们熟悉祁连山北麓的河西草场,他们是这个军队的备用向导。从长安城带来的深黄色羊皮地图,已经在长途的奔袭中成为了摆设,因为,地图上这一片地区根本就是空白。
这些匈奴人和这些汉族将领一样,都很清楚,他们这些人几乎是汉军此时行路的唯一依仗了。
霍去病一个个点名让匈奴降者到他面前询问问题。站在他的面前,他们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地回答着。他自己则不时低下头,手中在一张绢帕上用墨笔不知点点划划着什么。
当霍将军低头的时候,匈奴髡毛下闪烁着十几双丑陋深凹的眼睛,都牢牢地看着他。
其中,有一双非常特别,浓乱的眉毛遮盖着此人的阴沉冷婺,茂密的胡茬遮蔽着此人的心机叵测。只要没人注意他,他那双寒森森的目光便会悄悄停留在霍去病的身上。他谦恭地佝偻着身躯,却仿佛一只埋藏在暗处嗜血怪兽,只要等到时机成熟,便会张开利爪,往这个年轻将军的背上狠狠地捅上致命的一刀!
战斗还没有打响,汉朝军队的三路人马已经折损了两路,四万将士已经减少了两万。
这一次的战前会议,因兵力的彻底大调整而持续了很长时间。
当将军出发的命令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云满天,夕阳将下。即将灭入黑暗地域的太阳,燃烧出决绝耀眼的猩红色,将这队人马裁削成刚硬如铁的剪影。轰隆隆的马蹄滚过处,黑色飚烈的军队沐浴着鲜血一般的光芒,奔向了遥远的弱水之滨。
河西第二战就这样,在一片不祥的预兆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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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更新到下一卷,我知道你们想看下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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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澹澹兮情绵绵
更新时间2007…10…18 12:40:00 字数:0
分卷成功!赶紧发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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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二战前,先看一下大致作战路线地图,链接在下面。
这样大家才能了解,为什么弯虽然晚了几天出发,但是仍然可以在大战爆发前,追上打“闪电战”的霍。
霍走的是右上方的线路,要穿沙漠;弯走的是左下方的线路,相对比较近。
====================正文开始了=========================
我从颠簸中醒转,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拆散了。因为在军帐里曾经听过他们的大致路线,我冒险从河西匈奴人严防密布的西线穿越,一路换乘匈奴人的马,终于追上了霍去病的队伍。
我又是疲劳又是肮脏,体能的消耗已经到了极限,为了避免掉队,慌慌张张放走战马,找了一辆似乎比较空的辎重马车,从下面的底板上起开一块,钻进去休息。
睡了很长时间,直到马车板壁的缝隙里有白色的光线泄漏进来。
我坐起来,让自己的头脑在昏热中清醒一下。应该可以见到霍将军了,不过我心中有个心结,每次与他见面我总是形象欠佳,这一次既然是特地来找他,自然不能再这样失败了。我等队伍走到了一个小小的绿洲,偷偷钻下马车,躲进去洗了一个澡,又退回到马车里把从柳姑娘那边顺手牵羊捎来的衣服换上身。
那是一件蝉翼纱的裹身襦裙。束腰的丝帛很宽,飘带的质地很薄柔。我不擅长料理头发,就让它随意披着,一枚玲珑的月牙形玉石坠着银链挂在额前。
躺在马车里,我在等待夜幕的降临。
天气很热,我水囊里的水很快就喝完了,我不担心,我身边恰好有一个酒坛,我在黑暗中用匕首把酒坛的封泥弄出一个小孔,把从湖边带回来的青芦苇杆子插进去,吸上一小口。酒的味道很清甜,跟蜜水儿似的,我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团起身体靠着酒坛继续睡觉,今天晚上要闯他的帅帐,我得保持充沛的体力。周身软绵绵的,我这一觉似乎睡得特别好。
“咔、咔、咔、咔”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中,警惕的神经末梢立刻让我惊醒了。我蹲在酒坛边,耳朵贴在马车车壁上仔细听着,好像有很多人在向这边走来。我挪开身下的底板,想溜出去,一看,吓得停止了呼吸:只见密层层,黑压压全是人腿,穿着粗大的黑牛皮战靴,金属扣子反射出夕阳的血光。
我连忙缩回马车,随手拽回几乎飘悠出去的裙裾。
“御酒在这辆车子里?”霍将军的声音在车门前响起,我看看身边的酒坛,没看出来它居然还是御酒,难怪味道这么好。
看守马车的军士忙回答:“是!”霍将军道:“把锁打开。”“诺。”
铜齿碰撞在铜兽锁上,链条一阵哗啦响。我用手按住车门,又心知这完全没有用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围在御酒马车边?这一坛酒也不够他们分啊。外面开门的军士一下子没打开,用力推了一下。
我按不住,心想,逃不过就逃不过吧,反正要面对的。
主意已定,我松开手。外面却不推了,那军士道:“将军稍等,可能是门总不打开,有些不灵活了。”霍将军没有声音。我一把主动将车门推开,一片刺目的太阳光将我的眼睛灌满。我听到外面军士们的一声惊呼,震得我脑子里嗡的一下,一阵头晕袭上我的头,让我几乎滑下去。
我克制住晕忽忽的感觉,虚晃一下身形从马车里翻了出来。与此同时,耳边一声金铁龙吟,一道亮剑之芒贴着我的脖子掠过,这是霍将军挥来的一剑。
我早已计算好了方向,在马车上借一把力,闪过那雷霆闪电般的一击。手在车窗上一勾,衣带飞舞,裙纱翻动,我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半空中,在空中一忽悠,仿佛一根不着微力的鸿羽,轻轻飘落,稳稳地站到了马车车顶上。
此时,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日光,看到夕阳将艳丽的红芒散播在一个金光潋滟的大湖上。风一吹,我如一株风中轻草,摇晃不已,脚下打滑了两次,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平衡。
霍将军就站在灿烂如金的湖边,不再攻击我了。
我感到自己的长发被河西的风吹得如墨绸一般四散飞扬,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抬起手,掠开被风吹起的那缕发,微烫着脸仔细看他。他脸上被巴丹吉林沙漠的烈日骄阳晒得发黑蜕皮,双颊微凹……胸中一股热流莫名上涌,我忍不住指着他,放肆地大笑起来:“你怎么……晒得这么……这么黑?成、成、成黑煤块了!”我拉拉自己的舌尖,怎么有点大呢?
看着我的张狂,霍将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脑袋发热,乐不可支地把眼睛瞍了一圈,看到他身后的军士们也都浑身趣黑,脸上瘦削,这些出发前强壮如牛的年轻人,都落了不少形。我对他语带嘲讽:“你不让你士兵吃……吃,吃饭吗?你看,他们都落膘了。”说完了话,我还“哈哈”了两下,笑得摇来摆去的,显得骨头没有三两重。
我这才发现,霍将军自始自终都如泥雕石刻一般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阴沉,晒黑的脸上浑如一块生铁。
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妙,遂站在马车上,脸上努力作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子。一阵湖风吹来,我晕晕地晃了晃,又站直身体,等着他有所表示……他的脸上表情十分冷硬,定定地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作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讪讪地止住了自己不自量力的风情卖弄,低头问他:“霍将军,你、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倒退一步,宝剑在空中喀朗一个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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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子佩青青思悠长
更新时间2007…10…19 9:29:00 字数:0
我也忍不住倒退一步,以为他会砍我一剑。
他只是翻了个手腕,剑头沉重地插入地面,溅出一片飞沙走石。我还在发傻,他右手持剑把,单膝跪倒在地上,声音如同闷鼓:“臣去病,恭迎皇上护酒特使!”
啊?!
紧接着,他身后黑压压见不到边际的士兵们也同时将手中的兵器,惊天动地地向地下一插,腾起一片黄土,对着我单膝行了个大礼:“恭迎皇上护酒特使!”
“恭迎皇上护酒特使!”
“恭迎皇上护酒特使!”
……
轰隆隆的回声如成实质,冲上我的耳膜,好似要将我压倒。
我唬得双手乱摆,正待谦逊地否认,看到霍将军的目中射出来的光芒像利刃一样刺眼,只好垂下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站起来,将掌中的宝剑插回腰中,走过来双手环抱施礼,声音透着威严:“臣恭迎特使下车!”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与沙漠炎热酷暑搏斗后的他,眼睛里泛着红丝,满身都是杀气。不知道什么东西激怒了他(但愿不是我……),他那凶狠狠的目光似极了荒漠里的大恶狼。而他身后那看不到边际,列若雷云的人马更仿佛一群嗜血而生的野狼群,我被这付骇人的气势吓住,只觉得自己如同随时会被他们撕成碎片的一只兔子。
于是,在大汉朝数万将士的面前,开始上演一场狼和小兔的哑剧表演。
大恶狼见小兔子站在马车顶上纹丝不动,不耐烦起来,目光似乎要把小兔子直接撕碎,威胁着:快点下来!
小兔子摇头不干——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下去以后会死得很难看。
大恶狼想了想,大约明白自己的这付样子不可能让小兔子下来,便收敛凶光,摆出一个温和一点的样子,似乎在对小兔子说:下来。
小兔子明白过来,知道他不方便在全军面前把她从马车上一把拖下来,便有恃无恐地双臂挽成一个潇洒的结,忘乎所以地对准大恶狼嬉笑起来:看你能不能把我从马车上拖下来!
大恶狼见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又不便来硬的,居然挤出半丝笑容,皮笑肉不笑的:下来,乖!哥哥给你吃糖。
小兔子虽然人小,智商可不算太低,它已经看出了大恶狼的行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兔子竖起一个纤纤食指摇晃着表示不相信,还脚步踉跄地躲开些,免得大恶狼口蜜腹剑,搞突然袭击。殊不知一个踏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车上一个倒栽葱跌在了地上,如同一只坠落的蝴蝶……
大恶狼立刻几个快步走到小兔子面前,躲过所有人的眼目,假装扶起小兔子,其实悄悄而有力地一脚把她漂亮的小裙子给踩住了!小兔子想逃不能逃,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终于开始惊慌了,左右看看,到处都是人,她眨巴眨巴红眼睛,听到大恶狼斗大的拳头在她的顶门上格格作响,好似在说,叫你下来不下来,欠揍!
小兔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兮兮地蹲身抱住双腿,眼巴巴地看向大恶狼,准备挨揍。
大恶狼看起来确实很有动手打人的想法,杀气腾腾的。小兔子完全被他的凶恶吓坏了,萎头萎脑地看着他发抖。大恶狼见小兔子被唬得不轻,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好像有点心疼了,脸上阴晴不定了半日,轻叹一声,放柔目光:起来吧,天大的事情也不责怪你。
小兔子知道他心软了,立刻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