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此刻的他亦无力作出反应;中了慕龙十三劲腿,伤势确实不能小觑,他如今还能屹立,可能全因他对慕夫人的一颗不舍之心。
他知道,只要自己此刻倒下去或是昏过去,慕龙必会把他弃在远方,他甚至无缘在慕夫人治丧之期凭吊。
可是,小龙王却误会了他此际的冷漠,以为他还在恨他于心,小龙王更是于心难安,快人快语,他索性直截了当的道:“英名兄弟!本龙王知道你伤痛义母之死,未必笔墨所能言喻!既然杀紫鸦,三叩头仍未能赎我等之罪,好!我小龙王如今就……”
“拜你作主人,如何?”
什么?主人?
这小龙王看来气宇相当不凡,少说可能已身为一帮之主,他居然愿拜一个十一岁男孩为主人?这个小龙王,倒真是个罕有人物!
小龙王续道:“我知道事出冒昧!但适才见你小小年纪,已能一人力平八剑,此等超凡气势,他日必是大将之才以上!你义母慕夫人对你的心愿一点不虚,我小龙王亦相信,他日你必是一个英雄人物!当今世上,心狠手辣的枭雄霸主遍地,重情重孝重义的英雄良主难求!英名兄弟,若不见弃,以后你我主仆相称,我小龙王只有一件事不能从你,就是斩杀这慕走狗为我爹雪冤报仇,其余的事,我小龙王与一众手下,一定会——”
“唯命是从!”
能得一个如此恩怨分明、豪情无限的汉子甘心为仆,实是可遇而不可求!小龙王抬首看着他,满脸渴求答案之色,只是,英名却始终木无表情,良久,他终于沉声答道:“我,不愿为人仆,所以——”
“也不需别人为我之——仆!”
简单的两句话,已是他最佳的答复!
“不愿……为人仆,所以……也不需别人为你之……仆?”小龙王慢慢咀嚼他这两句话,霍地,他目光中的欣赏之情更深,豪爽赞叹:“好!答得好!答得好!”
“不愿为人仆,也不需别人为你之仆,足见你‘众生公平’之胸襟!世上太多奇人异士,江湖豪杰,大都有要折服别人为奴为仆得自我私心,你却秉持公平,好!我小龙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着,小龙王又向英名再次重重叩了一个响头:“英名兄弟!你不想当我主人,我小龙王今日亦不勉强你即时答应!不过,我小龙王心中,亦会认定你是我的主人!日后只要你有任何困难需要,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小龙王与我统率的兄弟们,誓必——”
“万死不辞!”
小龙王言罢,已领着数十兄弟一站而起,转脸对慕龙道:“慕走狗!我真妒忌你!你为官贪赃枉法,害人一生,却竟然有幸娶得一个这样好的夫人,还有一个好义子!而且……”
小龙王凌厉的眼神遽地一瞄应雄道:“你的亲儿看来也会是个人物!”
“哼!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我爹为官廉洁一生,当年却给你在朝中诬陷,害我满门抄斩,只有我一人能够逃生,沦落江湖;幸而,如今我已攀至一帮之主,你要好好小心!今日我虽然看在慕夫人之死而暂且放过你,但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叫你——”
“血债血偿!”
“我们走!”
一声号令,小龙王麾下所有兄弟亦不迟疑,纷纷纵身而起,一个翻身已然穿门逸走,小龙王更在走前再向英名一揖:“再见了!我的主人……”
话声未歇,他的人已随声远去,转瞬消失身影!
慕龙本欲追出再战,唯亡妻在抱,悲痛之情仍是按捺不住,且心忖这小龙王总会再来寻仇,届时再杀他不迟,然而,有一件还未完了的事,他犹要继续下去……
但见他忽地又朝苦苦强自支撑的英名目一扫,咬牙暴问:“畜生!我适才已叫你快滚!你为什么还不滚?你再不滚,我立即杀了你!”
说时已立即放下亡妻,似欲有所行动。
英名却依旧站在原地,其实,以他目前伤势,若真的要滚,也确实不容易!更何况他若坚持不滚,恐怕慕龙再向他施予重击,他不滚也得——死!
“爹!”
“他,滚不得!”
慕龙闻声当场顿止,回脸看着儿子,道:“应雄!这不祥的克星已害死你娘亲哪!你怎么还帮着他?为什么他滚不得?”
应雄有神的目光却落在英名脸上,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爹!我不要他滚,并不是我仍要帮他!而是——”
“我恨他!”
此语一出,慕龙当场一怔,一旁的小瑜更是纳罕,因她知道,应雄平素虽与英名没有两句,但也从未针对他,何以他会出言恨他?
应雄不待众人出言相问,已紧紧盯着英名,冷冷的道:“贱种!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要为成全你而活?嘿,我慕应雄就偏偏不是!”
“你可知道,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已相当讨厌你!你这样寒酸,也配当我的兄弟?我——呸!”
应雄对英名的态度突然大大转变,场中所有人都大感好奇!英名虽一直木无反应,此时也微觉愕然。
“不过,我见娘亲对你极为关注,我不想让娘介怀,所以才一直假装帮你!她,甚至于死前还悄悄地对我说,说我们慕家欠你母子俩实在太多,叮咛我于她死后也要好好照顾你这个义弟,我为着不想她去得不安,也假言答应了!但,别以为我真的会这样做!”
“如今娘亲已经死了,我对她的承诺亦可随她而去!我再不用怕令她介怀而假装对你好!从今以后,我会用尽我一切的方法……”
“折磨你!”
小瑜暗暗吃惊,没料到她这个应雄表哥城府甚深,且喜怒无常,她不由悄悄朝英名一瞄,只见已重伤累累的英名,饶是他如何冷静,愈听应雄说下去,一张脸也愈是苍白。
应雄见英名的脸愈转青白,似感到惬意极了,他嘴角歪歪一翘,残忍地变本加厉:“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折磨你吗?因为你真没用!你真的像一堆地泥,你——”
“贱!”
“我娘亲对你千般爱惜,你却始终抬不起头来!她甚至为保你那个又残又破又寒酸的玉佩而死!这玉佩竟值得我娘赔上一条命?嘿!一切都因为你!一切都因为这个玉佩!若不是你送这个玉佩给娘!娘亲便不用为它而死!贱种!是你害死她的!是你的玉佩害死她的!”
应雄说时朝慕夫人手中紧握的半边玉佩一扫,双目像要喷出熊熊妒火,他更恨得牙根迸血,道:“是这不祥的玉佩害死娘亲!它不配在娘手上!我要丢了它!”
说时迟那时快,应雄已猝地出手欲取下慕夫人手中的半边玉佩丢掉,一直黯然的英名见状,不禁低呼:“不——”
“要!”
呼声已急,已快,但已伤重的他,赫然比他自己的呼声更——快!
他已豁尽了残余力量扑向应雄!
只因为,这半边玉佩,是慕夫人应得的!他明白,慕夫人泉下有知,也会高兴此半边玉佩能与她陪葬,但,此刻的应雄为何偏不明其母心意?为何会——一反常态?
人声齐至,英名的人已闪电掠至应雄跟前,豁尽全力欲格开他欲夺玉佩的手,应雄对他仍有此残存气力,似亦感到意外,一双眼睛在弹指间像是隐隐闪过一丝赞叹之色,可惜这丝赞叹之色很快便被他眼中的恨意盖过,然而那股恨意,真的是他的恨意,抑或是……
有心的化妆?
无论如何,应雄的身手绝不比英名逊色,更何况此际英名已伤疲交织,“英雄”气短,应雄,却仅是于抵抗刺客的过程中受了数道皮外之伤?
故纵使英名能及时阻截应雄欲夺玉佩的手,他也没有能力可……
顺理成章地“噗”的一声!应雄已一手紧扣英名欲阻截他的手,歪嘴耻笑:“不自量力!你以为凭你便可阻本少爷?你以为你可以比我强?贱种!给我——滚开!”
“蓬”的一声!应雄已横腿朝英名脸门一扫,当场重重把已气虚力竭的英名扫出丈外,英名坠地后犹不断翻滚,直至精钢大门前方止!
而就在同一时间,应雄也在毫无阻力之下,轻易夺过慕夫人手中握着的玉佩,她的手已异常冰冷,却仍把那玉佩紧紧握着,就像是她自己曾失去的生命,应雄在夺玉佩之间当然已感受到其母如何重视此物,心头不由一动,惟,他还是狠狠的、决绝的夺过他娘亲手中玉佩……
“就是这个不祥的玉佩了!”
“就是它害死娘亲!嘿!我们慕家不需要这见鬼的东西!我娘亲也不屑此玉佩陪葬!”
应雄说着,忽地使劲一掷……
英名见状面色大变:“不——”
小瑜见状也是高呼:“不!应雄表哥!不要这样做呀——”
“舅娘会死不瞑目的啊——”
可是,二人一个已气尽,一个并无武功,也仅能乾瞪着眼,看着应雄手中的玉佩带劲掷出,一直掷出慕府墙外,瞧其所掷的劲道,相信要找回那个玉佩,已是再不可能的了。
玉佩骤失,应雄的脸上顿时流露一股洋洋得意之色,还睨了睨苍白的英名一眼,不屑的道:“怎么样?贱种!我丢了你的玉佩又如何?你如今可以对我怎样?嘿!即使你伤愈了,你又可以对我怎样?”
英名黯然的望着他,终于长长的道:“你,这样做——”
“娘,会不安……”
“是吗?”应雄横他一眼,冷笑:“可惜我并不这样认为!这玉佩已失定了!如果你真的可找它回来,我就让你把它放回娘亲手上,如何?”
说罢又回脸望着其父慕龙道:“爹,你看不看见这贱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孩儿看着他这个表情,只觉得痛快极了!我们何不就让他继续留下?孩儿还要继续折磨他,以雪孩儿丧母之恨!”
慕龙见英名却是一脸落寞的样子,私下也觉心凉,适才的悲愤亦平伏不少,便道:“好!应雄你干的对极了!为父高兴得很!我父子俩就姑且让这贱种继续留下来,看看他有什么下场也好!嘿嘿……”
就是这样,英名终于又可再次留在慕府,只是,此刻的英名,已经变了……
他,再没有黯然低首,无论他的身心受了多么重的伤,他依然挺腰抬首,负伤傲立!
他仍旧抬首傲立,也许,只因为他曾有一个不想他低首的娘亲——慕夫人……
一个豁尽她生命令他抬首的女人。
他再不能辜负她。
唯一的方法,便是如她所愿……
再不低首。
然而,英雄纵然不再低首,却依然如前一样,不欲与任何人过于接近。
第七章
就在慕夫人惨死的同一夜。
夜深。
夜深有雨,泣天的雨。
凄凄的雨,似在哭诉苍天,何已会令好人消逝,何以会令一个可怜的女人等不及看英雄盖世的一天……
偌大的慕府,也为着慕夫人的死,霎时变得如同——“墓”府。
而在漫天凄雨之下,有一个人,却依然未睡,他,负着满身满心的创伤,就在这漫天的风雨中,就在慕府外的一个广阔的竹林内,寻找着一些他失去的东西……
英名。
没有人为他所中的剑创疗伤,也没有人理会他所中的十三劲腿伤势,就连他自己亦忘记了伤,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便是……寻回那半边玉佩!
他本送给慕夫人的半边心意。
慕龙与应雄即使多么伤痛,想必也早已回房休息去了,纵使他们未必可以成眠。
惟有英名,无论他受了多么重的伤,在歇息一会之后,他还是不惜冒伤、蹒跚地、一拐一跌地往那竹林寻找,却不料老天爷比人间的杀手更无情,竟于他寻找之时,下起雨来……
他浑身上下已给滂沱大雨打得透,伤口本已凝结的血块,复给冷雨化开,血,又再源源不住的淌出来,可是他犹毫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要寻出他要找得东西……
只要再找回那玉佩,应雄便再不能反悔,他必须如言让英名把玉佩放回慕夫人手上……
可是,竹林偌大,且遍地给豪雨打的泥泞,一个已伤得差点要趴在地上的人,要在此找回半截玉佩,直如大海捞针……
英名找了许久许久,还是找不着那玉佩,可是他犹没有放弃的意思,然而,无论他的心多渴望能够找回它,他也仅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
雨,不但把他打至浑身湿透,他的身躯,亦开始冷得颤抖起来,而就在他冷得牙根打颤的时候,雨,仿佛突然停了。
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停,只是英名却已没给漫天风雨泼打,因为他的顶上,遽然多了一柄伞!
而此伞的主人,此刻却竟然不顾漫天风雨打在自己身上,也要腾出这柄伞为一个落难湿透的英雄挡雨……
小瑜!
一个将会纠缠英雄半生的人。
英名微微抬首,赫见以伞为他挡雨的人竟是小瑜,不由一愣,似没有想过她在此夜阑人静之时,还会冒雨前来看他,更没料到她宁愿自身湿透也要为他挡雨,他道:“是……你?”
小瑜的鬓发已给雨水打得如水蛇般黏附在其额上脸上,雨水更在她小小粉靥上一颗一颗的滴下,已分不清她究竟有没有为英雄落难而哭,她仅是凄然的点了点头,劝:“英……名表……哥,算……了吧!那玉佩那样小,这竹林……却奇大,想必……它早已给……与水打湿的泥……埋在……地下,即使……你再找……也不会再找着……它的了……”
“不!”英名坚持:“我不信……有志者事不成!只要它还在这里的话,我,一定会找着它!”
说时又继续俯身寻找。
小瑜眼见他为要找回这玉佩给慕夫人,不顾风不顾雨不顾伤不顾冷,私下实是深深感动,当下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逼个很大决定似的,遽地,她把伞抛掉,也一起与他俯身于泥泞中寻找!
她竟然为他如此!她竟然为他如此!
英名见状,眉头一皱:“你,在干……什么?”
小瑜已感到浑身湿冷无比,牙根也开始打颤了,可是她还是为他坚持下去,她强颜欢笑地答:“我……也在找玉佩呀!”
英名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真诚的脸,一双眼睛,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他猝地冷冷道:“我……与你非……稔熟,你不用为我这种不祥人而找,像你这种娇娇女,还是快回房里高床暖枕去吧!”
小瑜一怔,不虞他会对自己一番热诚口出冷言冷语,急道:“不……祥人?英名……表哥,你还认为自己是……不祥的孤星?”
“我从来都是!”英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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