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生命中没有了他这个不祥的瘟神……
纵然他明白佑心在失去他后,初时会十分伤心,但他相信,这伤心是很短暂的。
她一切的不快乐,将会随他之死而日渐消失!
只是,当年跃进河里的佑喜,虽满以为自己已必死无疑,谁知,也不知是老天爷认为他命不该绝,抑或他天赋体质极强,小小年纪的他一直被河水由上侍冲至下游,竟然仍未气绝魂断!
不但未有气断,他更在市集附近的河边登岸。
佑喜保感到无限气妥,想不到他两姊弟生来波折重重,就连寻死,老天爷亦不给他死个干净利落。
唯有坐在市集一个暗角呆呆出神,小小的心灵更不断在盘算,既然自己一时间死不了,下一步该如何办?应否继续以另一方法寻死,直至自己不用再负累妹妹为止?
然而,佑喜万料不到,扭转他一生的最大转折点,就在此刻出现了……
一辆马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下,他抬首一望,当场吓得目瞪口呆!
那是一辆极为巨大的马车,足有丈半之高,必须以八匹白马方能拉动!
椎是,教佑喜目瞪口呆的并非车之大,而是此车之——
“霸”!
只见马车车厢之外,赫然有九条穷极恶的金龙护拥,车门更以金丝织成,绣着一个足有丁方三尺的大字——“霸”!
九龙护拥,中原称霸!
单以此滔天气势,已令佑喜实时明白,车内人之成足可震馈苍主,脾网天下!
而车内人亦真的来自“天下”!
却原来当年雄霸刚巧驱车经过苦门,蓦见河上有个十岁男孩在载浮载沉,雄霸初时只是看了一眼,却未有邀派手下对佑喜施予授手,只因像佑喜这些穷乡僻壤的村童,一年中也不知会死多少,他没必要浪费自己时间,救一堆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然而,雄霸万料不到,当他的马车抵达苦门市集后,那个在河上载浮载沉的男孩竟亦随急流同到这里!
最令他意外的是,这个男孩竟然未死,且还自行登岸!
怎可能呢??以当日河水之急,即使是他的门众囚到河里,亦九死一生,但一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却竟能由河的上游熬至下游而安然无恙,这着非奇迹,便是这男孩的体格异常……
当时的雄霸,其实一直在访寻资质上乘的孩子,以纳为自己的入室弟子,再经悉心栽培后助自己打天下,可惜其时的他虽已门众逾万,但若论天赋上乘,却从未有门众众能深得其心!
正因这个缘故,年纪小小的佑喜终于登上了雄霸的车,踏上了他本来绝不喜欢的江湖路!
为何他不喜欢,却伯又要踏上这条路?
也许全因为其姊佑心!
既然佑心甘愿为他沦落“风尘”,他有何尝不能为她沦落“江湖”?
即使他明知一入江湖,从今以后便会身不由己,陷上一条不归路……
他亦不悔!
只因他早已预备投河一死,如今既得此机缘投身江湖,也许总有日可打出名堂,届时便可回来再见姐姐,报答姊姊深恩。
然而,佰佑喜当年虽已常懂事,却仍入世未深,他那会想到,江湖并非一个生于穷乡僻壤的十岁小子所能担保,雄霸的心,更非他能想象。
由他踏上江湖的第一步开始,使已注定……
无法回头!
孔慈听至这里,终于明白眼前的秦霜,当年何以会成为雄霸的入室弟子,更明白其时仍是佑喜的秦霜,为何会违背自己“一生要照顾姊姊”的诺言,最后竟会弃姊而去,个中的奋发义情浓、原来非旁人所能幻象……
只是,孔慈始终还有一点不明,她不由问道:“霜少爷,江湖在某些人眼中,不错是条不归路,但……,你被帮主接回天下之后,最后却真的成为了帮主的第一入室大弟子,以霜少爷日前在天下的地位,绝对有资格接你姊重叙无伦,你何以从不回来见地?甚至在今日姊弟重逢之时,还坚拒……与她相认?形如陌路?”
孔慈此问,似一语问中秦霜心中痛处,他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无奈哀伤,叹息道:“孔慈,你以为我真的不想与我妹相认?我这样做,其实是为她设想。”
“为她设想?但我见佑心姑娘被你坚拒相认后,真的……异常失望……”
秦霜唏嘘道:“失望,有时候总较完全没有希望为佳;一个人若然死了,恐怕就连失望的机会也没有了……”
孔慈一怔,愣愣问:“什……么?霜少爷的意思,是否……在说,若你真的与佑心姑娘姊弟相认,她便可能会……死?”
秦霜黯然低首:
“嗯……,而且,还会死得很惨很惨……”
孔慈大惑不解: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秦霜再度苦苦一笑,道:“孔慈,你真的想知道吗?”
“那就让我告诉你,若我真的与我姐相认,有一个人便会对她不利,而这个人,却是一个我绝对无法反抗的人……”
“我的师父……”
“雄霸!”
雄霸?
孔慈随即愕然,道;
“帮……主”“他……为何会对佑心姑娘……不利?”
“全因为‘私心’!”秦霜直截了当地答:“师父对入室弟子的要求,虽不求什么身家清白,却绝对要求弟子的身世‘六亲无靠’!”
“缘于只有父母兄弟姊妹的死清死绝的孩儿,才可再无任何亲情牵挂,将师父视为世上唯一亲人,心无二志,永远效忠于他!”
秦霜如今说来,孔慈回心一想,亦觉其所言甚是!
盖因雄霸所收纳的三大入室弟子中,聂风之母“颜盈”背夫他去,毫不愿念骨肉情深,其父“聂人王”亦在凌云窟给一头冒火异兽抓走,多年来不闻下落,想必已九死一生,故聂风亦可说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而步惊云,身世更是极度神秘,但看其那股不属人间的冰冷,想必亦曾遭遇一些伦常惨变,与至亲恩尽缘绝!
至于秦霜……
天下会众人皆知,秦霜在入门前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靠的孤儿,故仅育召一女、并无儿子的雄霸,不单将秦霜纳为徒儿,更将其视作亲儿看待,予以悉心提携。
若论秦霜与雄霸之间那种亦师亦父的微妙关系,甚至连较后入门的“风云”,亦望尘莫及!
孔慈想至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霜少爷,你是否曾对帮主隐瞒……你仍有一姊之事?”
“嗯……”秦霜点头,答:“当年师父在市集遇上我时,便曾问我是否已无亲无靠。”
“那时候,我见自己既已预了一死,即使堕河后仍能幸存,亦决计不会回去加重姊妹负担,好让她真的以为我已溺死河中,而彻底打消为我到醉红楼卖笑的想法。”
“既然已决定无论如何不再回去负累姊姊,眼前的雄霸便是我千载难得的良机,因为若能跟其一道回天下会,我非仅不用再在苦门流连,免被姊姊察觉我还未死,二来,更有可能会借此而打出名堂!”
“届时只要有名有利,便可回来再见姊姊,接她离开苦门这个穷乡僻壤,让她知道她寄予厚望的小佑喜,终于也不负其所望,出人头地,更绝对未有半分忘记小时候她的承诺——一定会让她得到幸福!可惜……”
秦霜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孔慈不待他续说下去,似已猜知他想说些什么,叹道:“可惜……,一人侯门深似海,霜少爷一定没料到天下会帮规之严,实不容任何人瞒骗帮主?”
“是的!当日我隐瞒师父,承认自己已无亲无故,满以为待他纳我为室弟子后,再向他坦白道出一切身世,届时他亦无可奈何。”
“谁知加入天下后,方发觉师父帮规极严,更动辄便对门众以酷刑侍候手段极尽凶残!”
“不过这些年来,师父在对人对事上的作风虽狠辣无道,甚至连我亦……不敢苟同,但我是师父所纳的第一入室弟于,他待我……实在不薄,对我的重视及提携,亦已……无话可说……”
“因此……即使我坦白道出一切,相信已将我视如己出的他,亦未必会真的将我置于死地,然而,他会否对我尚存世上的姊姊不利,便实在难以预计……?”
不错!孔慈亦有同感!以雄霸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作风,即使能放秦霜一马,此事亦不能变此轻易作罢,不了了之!
既然秦霜胆敢骗他,说自己已无亲无故,雄霸必定会暗中千方百计除掉秦霜之姊“佑心”以令秦霜变为真正的“无亲无故”!
唯有佑心之死,方能消雄霸心头被骗之恨,更能让秦霜真真正正视他为唯一亲人!
秦霜又无限唏嘘地道:“所以,孔慈你至此应该明白,何以在你说在到苦门之时,我会那样震惊?为何再见我姊佑心之时,我会一再拒绝与她相认?”
孔慈闻言轻轻点头,道:“嗯……霜少爷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佑心姑娘着想,不想在人前泄瞩半点蛛丝马迹。孔慈相信,霜少爷这番苦心,佑心姑娘……亦终有日会……明白……”
“是吗?”秦霜黯然一笑:“孔慈,你可知道,今日我再见姊姊之时,心内多么痛苦?”
“我多么想紧紧拥抱她,对他说我就是她等了多年的佑喜,可是,为了不想她横遭不恻,我……又能怎样做?”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每隔若干时日,给她秘密……送来银两,希望她能过得……丰足,但……,妹姊实在……太傻了,她竟然将我多年来秘密送来的银两……留下不用,我今日看着她那身……褴褛衣衫,一颗心……实在……痛如刀割……”
孔慈温柔地道:“霜少爷,金银时帛无疑能令人过得富足,但有时候,一个人能否感到生活富足,亦须看其在乎什么……”
“我相信,佑心姑娘最在乎的还是‘你’,你在她心中,犹胜过千万黄金……”
想不到孔慈竟有此番话,秦霜不由叹道:“可惜……;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我已心不由己,毕生亦难望……能脱离天下会,只要我一日无法离开天下会,一日仍未能与姊姊相认……”
秦霜的语声愈说愈低,终至微不可闻,显见他未能对其姊履行自己小时的承诺,内疚极深。
孔慈看着向来处事稳重的他,霎时竟变得低沉起来,不禁无限怜惜,轻轻搭着他的肩道:“霜……少爷,别……太灰心。我总相信……皇天不负,无论任何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就像我,不也是从小已在等待爹的消息?没料到竟真的有机会再见他……”
对于孔慈的好意安慰,秦霜当然十分感激,他道:“孔慈……,谢谢你。”
“你可知道,我今夜为何会将自己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孔慈不知奏霜为何突然会口出此言,面上一红,答:“霜……少爷想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需要别人……好好听你倾诉……”
秦霜闻言却摇了摇头,回脸看着孔慈,道:“不。”
“即使要找人倾诉,也须看那人能否明白自己的感受。”
“而我把自己与姊妹的秘密告诉你,全因为我深信,你我旨有相同的感觉。”
“相同的感觉?”孔慈一愣。
“是的!你和我,皆为与唯一至亲分离而感到无奈绝望,有口难言。这种感觉,也只有我俩才能体会,我俩仿佛有着相同的哀伤……”
秦霜语气真挚,孔慈闻之亦不由心中一动,轻轻点头道:“霜……少爷,在世上能有一人……与孔慈分担哀伤,我实在……感到……十分幸运……”
“只是……,你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本关乎佑心姑娘安危,如今却将之告诉孔慈,若然有何差池,孔慈实在……担负不起……”
孔慈虽对自己毫无信心,唯秦霜却对她异常信任,定定看着她道:“不!孔慈,我从没后悔自己在今夜将这个秘密告诉你,相反,我深信与我同具相同感觉的你,亦必定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眼见自己曾出卖秦霜,他却仍如此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孔慈只觉鼻子一酸,不知该如何说好,只是道:“霜……少爷,你放……心……”
“孔慈……应承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亦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向任何人泄漏佑心姑娘是你姊的秘密,包括云少爷及风少爷……”
“而且,孔慈还会紧守适才对你的承诺,即使要骗尽天下人,我亦绝不会再……”
“骗你!”
想不到,孔慈竟还记得适才对秦霜的承诺?秦霜闻言,不由惬意一笑。
全因为,经过今夜与孔慈建立微妙的联系……
只是,秦霜未免开心得太早了。
他岂会知道,即使孔慈愿意为其守秘,他这个心不由己的秘密,还是有别人知道。
而且这个“别人”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她!
和“他”她,是一个秦霜没料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佑!
心而“他”,更是一个没料到自己会在无意中得悉秦霜秘密的人——
步!
惊!
云!
啊?
原来秦霜与孔慈置身在破庙,不独在庙顶上有那个泥造菩萨在暗中窥视,在庙内神龛之后、赫然亦隐伏着两条人影在静听着二人间的旧事!
这两条人形,正是“步惊云”与“佑心”!
但,步惊云与佑心为何会突然在此出现?
却原来,自秦霜走出佑心小屋,孔慈紧随秦霜追出之后,佑心亦因担心秦霜不知会否在一气之下就此离开,亦走出屋外看个究竟!
谁知不着犹可,一看之下,当局发现刚走出小屋的秦霜及孔慈,尽旨不知所终,屋外的雪地上,更留下一滩血。
佑心大吃一惊,立刻回屋内通知正闭目调息的步惊云。
可幸的是,步惊云看来虽对所有人或事漫不经心,但乍听秦霜及孔慈双双失踪,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佑心一眼,接着,毫无半点征兆……
佑心但听“蓬”的一声,步惊云漆黑的斗篷已如蝙蝠展翅般一扬,他已将佑心一扶而起,追寻而去。
被夹在步惊云怀中飞掠的佑心,从没想过会有人的身体会如步惊云般,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更从没想过,一个人“身”与“脸”竟会同样冰冷!
然而,步惊云的“身”与“脸”仅管冷冰,他的“心”呢?
他的心可会同样冰冷?
佑心不以为然!
缘于若步惊云真的“内外同冷”,那在听见秦霜及孔慈失踪后,就不会第一时间挟起佑心便追寻而去。
但佑心当然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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