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方眉头轻蹙,问:“断浪?可是南麟剑首之子?”雄霸笑道:“不错。”独孤一方不禁一怔!江湖中人尽皆知,雄霸早把北饮狂刀与南麟剑首之子纳于旗下,眼前的聂风已变为新贵,却想不到断浪竟要敬酒敬茶。
其实雄霸故意找断浪来此敬酒,无非欲向独孤一方展示个人之无上权威,看!连南麟剑首之子亦仅配给老夫敬酒,试问谁敢说宁死不屈?
一旁的聂风、秦霜固然亦明白雄霸这种心态,然而他俩也是爱莫能助,只得心中苦笑。就在独孤一方怔忡之间,雄霸忽尔道:“素闻独孤城主深好搜寻世上奇锋,老夫最近得一宝物唤作乾坤,可否替老夫鉴辨真假?”
独孤一方点头道:“雄帮主既然对小弟如此赏识,小弟定当尽力而为。”
雄霸向文丑丑使个眼色,文丑丑遂时笑着向独孤一方躬身一揖,双手奉上一柄古剑。
此剑外观虽古非常,但当独孤一方把剑从鞘中抽出时,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好剑!剑锋左右两边分别以黑白两种奇铁熔铸而成,一黑一白,切合乾坤,包含阴阳之气,好一柄宝剑!”
雄霸淡淡道:“宝剑配豪士,城主既如此喜欢,老夫唯有忍痛割爱,以此剑作为我俩结为莫逆之礼,如何?”独孤一方本在全神欣赏“乾坤”,骤闻此语,面色陡变,并把“乾坤”放在座前小几之上。
雄霸问:“城主嫌此礼不够丰厚?”
独孤一方摇首,道:“雄帮主厚意,小弟怎会嫌弃?只是世上难有莫逆之交,知已更是可遇不可求,也许明天,我会视帮主为知己良朋……”
为何明天才会视帮主为知己?
那即是说,今天不!
或许永远都不!
独孤一方此语虽是婉拒与雄霸为友之言,但一旁的聂风、秦霜听罢,心中亦不免泛起一阵感慨。
是的,知已可遇不可求,江湖人大都耽于武艺与名利,知已二字更是毕生奢望。
独孤一方这句话不愧为一句隽言智语,蕴含无限慧黠,发人深省,但听在雄霸耳内,却令其面色一沉。
雄霸道:“独孤城主,老夫一片诚意与你为友,难道真的没有半分转圜余地?”众人眼见帮主的面色愈来愈青,皆心知两大帮主若一言不合的话,今后江湖势必掀起一番可怖的腥风血雨。
幸而就在此时,独孤一方续道:“也不是全无余地!只要天下会能令我们无双城心服口服,结盟为友一事有何不可?”
哦,原来是存心挑战,雄霸冷笑:“那如何才能令贵帮心服口服?”
独孤一方悠悠一笑:“江湖人的规矩,一切以武解决……”他说着定眼看着雄霸,目如鹰隼,一字一字道:“问谁领风骚!”
※※※
问谁领风骚?
雄霸不假思索,张狂地应了一句:“好主意!”接着刚想离座而起,独孤一方猝然又道:“雄兄且慢!以我俩身为一帮之尊,若贸然于帮众面前较量未免有失分寸。既然双方各有传人,倒不如让后辈们切磋切磋,雄兄意下如何?”独孤一方此建议亦属得体合理,雄霸冷然颔首。
独孤一方遂指了指一直站于其身畔的那个少年,道:“我们无双城武学向来博大精深,这个乃犬儿独孤鸣,自幼已潜心苦习无双武学其中一脉——降龙神腿,薄有小成,只要雄帮主任何一徒能接他三腿,我无双城立即奉天下会为盟兄!”
好狂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但见他广额深目,一派骄狂之气,简直目中无人!
雄霸不期然斜斜一瞥秦霜与聂风,沉思半晌,终于对秦霜道:“霜儿,就由你来应战!”
秦霜身为大师兄,由他应战亦无不妥,何况聂风天资虽高,但自天下会以来从未参与任何一战,实力始终成谜。
得闻师父下令,秦霜遂上前向独孤鸣拱手一揖,礼貌地道:“既然一战难免,独孤少侠,请指教!”
谁知此时独孤一方却道:“慢着!犬儿每在与人比试之前,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众人为之一愕,不知道这老狐狸还要耍些什么花样。
独孤一方道:“凡与犬儿比试的对手,都必要先试眼力!”
秦霜一愣,回望雄霸,雄霸沉声道:“如何试法?”
独孤一方道:“很简单,就由犬儿踢出一腿,秦少侠必须说出究竟踢出哪一条腿,若连腿影也瞧不清楚的话,更遑论与犬儿比试,白白浪费犬儿不少功力了。”
独孤一方愈说愈咄咄逼人,其子独孤鸣的面孔更愈来愈盛气凌人,秦霜素来厚道,亦难再忍,毅然道:“好!那便请独孤少侠出腿吧!”
一直不语的独孤鸣,此刻嘴角才微微向上一翘,一脸骄横,蓦地,腿影一动!
动!秦霜只见到腿影在动,闪电消失!
独孤鸣的双腿立在原地,仿佛他从未动过分毫!
好快的一腿!快得令人难以知道他动了哪一条腿!
想不到独孤鸣年纪轻轻,腿法修为如此了得!
秦霜的汗一直由他的额滑下他的脸,他呆立!
独孤一方狡狯地问:“怎么样?秦少侠可看清楚了?到底是哪一条腿!”
只得左右两个答案,只得一半机会,秦霜心情恍如下注,鼓起一口气答:“是左腿!”雄霸随即眉头一皱,盖因无论独鸣腿功如何高强,以雄霸之顶级功力,早已瞧出端倪。
独孤一方乍闻此语,不禁仰天大笑起来:“哈哈!雄兄,连你大弟子也回答不了的问题,看来你座下并无弟子可以与犬儿一比啊!”秦霜登时一脸死灰,惭愧地回望雄霸,雄霸目光中反无责备之意,也许亦明白独孤一方此行是有备而来,目的是想重挫天下会的威风。
就在独孤一方仰首大笑,独孤鸣沾沾自喜之际,猝地,一个平静的声音道:“是心在动。”简单直接的一个“心”字,立时令独孤一方父子变色,因为,这个正是真正的答案!
父子俩不禁朝说话的人一望,但见此人竟是——聂风!
聂风道:“独孤少侠先踢出三记右腿,再踢出四记左腿,一下子踢出七腿。”独孤一方愈听愈是心惊,聂风把独孤鸣出腿路数如数家珍般描述,显见绝非取巧,而是真的对独孤鸣的腿路了然于胸。
聂风续道:“不过,独孤少侠虽能一下子动了七腿,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的——心先动!”独孤一方听罢顿诧异当场,雄霸亦目露赞许之色。
不错!降龙神腿要诀确在于以心中战意御腿,若然战意不动便威力全无。
想不到聂风竟可一眼便看透降龙神腿的要诀,独孤一方亦不由自主脱口轻赞:“答得好!聂少侠悟性与眼力之高,绝对有资格与犬儿一较高下,只不知你可有此等能耐可接下犬儿三腿!”说着陡然闪过一旁,还未言明开始比试,独孤鸣已一言不发突抢先机,狠狠踢出了他的第一腿——降龙神腿之“见龙在田”!
降龙神腿,本是无双城始祖当年自易经卦象中领悟而创,故每招均蕴含天地阳刚之气,霸道无匹。
这一招“见龙在田”不单快,而且狠!聂风本不欲与人争斗,但念及天下会若不能与无双城结盟,势必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因此亦不容怠慢,全力以赴!
只见他右腿遽动,闪电间迳使雄霸的风神腿法其中之——风卷楼残!
聂风自得传风神腿法以来,今回还是首次以之与人较量。纵是如此,运腿仍不见生疏,反之腿风虎虎,直朝“见龙在田”憾去!
风神腿法实是雄霸半生绝学,就在“风卷楼残”与“见龙在田”短兵相接之际,聂风腿影竟似围绕独孤鸣腿影而上,直取其腔腹之位,独孤鸣没料到他行招居然如此怪异,迅即撤腿收招。
这正是“风卷楼残”此招妙处,在于一个“卷”字诀,雄霸见之亦暗暗称赞。
一腿已过,双方扯成平手。独孤鸣恼怒自己第一腿竟占不着上风,忿然跃上半空,踢出降龙神腿其中一招“龙战于野”这一招比适才一招更快更狠更辣,对付如此刚猛的腿招,聂风心知必须以柔制刚,遂不慌不忙使出风神腿法之风中劲草。
此招刚中带柔,正好能卸去“龙战于野”的狠辣劲力,但听“啪”一声,腿影交加,二人又再打成平手,各自分开。
此时二人已斗至三分教场入口边缘,边缘下是一列楼阶。独孤鸣见连续两招皆给聂风接下,心头恨意已达顶峰,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而且若第三腿也给聂风接下的话,那今日必有辱父命,于是不再细想,暴喝一声,身形纵上两丈之高,赫然催运十成功力,踢出降龙腿法所有招式中最霸道、利害的一式“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一出,半空中的独孤鸣仿佛揣换了个人,双目精光暴射,宛如神龙睁目,腿未至,气势已极度慑人。
澎湃绝伦的腿劲迎头压下,聂风只感到给腿劲压得透不过气,此招之霸道凌厉,绝不能重旋“风中劲草”将其制住,亦绝对不宜硬拼!仓卒之间,聂风遽使鬼虎所传的刁钻步法,身如旋风急转,竟飞快转出“亢龙有悔”腿劲范围三丈之外。
正在观战的独孤一方陡地一怔,心忖:“啊!好快的步法!雄霸的弟子居然有此步法?”
不!这步法并非雄霸所传,雄霸自己心知肚明,他亦没料到聂风的潜质会如此出人意表。
聂风已遥遥转出“亢龙有悔”攻击范围之外,眼看独孤鸣这一腿势必落空……
就在此时,一条小身影蓦然自梯阶踏上三分教场,踏进“亢龙有悔”腿劲范围之内,这条小身影正是断浪!
只见断浪双手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两壶美酒,这两壶酒当然就是雄霸适才下令要的“销魂醉”和“断愁香”。
断浪手捧美酒,仓促之间根本不懂闪避,实际上亦没有能力闪避,而独孤鸣也不及撤招,更何况对他而言,踢死一个贱仆有何大不了?
眼看断浪便丧命于“亢龙有悔”之下,聂风情急之下高呼一声:“断浪!”
跟着不作细想,急忙再使急转步法,一阵风般转到断浪身前,生死一发间,逼不得已踢出风神腿法最雄浑、利害的一式——雷厉风行!
※※※
霎时之间“雷厉风行”与“亢龙有悔”两大劲招正面硬拼,“隆”然一声,爆出轰天巨响,俨如九霄雷鸣!
巨响爆出同时,聂风当场口喷鲜血,可知已给“亢龙有悔”轰至重伤,然而他并没有败!
因为独孤鸣比他更不好过,他给雷厉风行震飞已不在话下,半空之中,只见他口鼻皆在喷血,鲜血横飞,喷血更多,坠地后更翻滚数周方止,明显所受的伤比聂风更重。
这一仗,是聂风胜了!
但是聂风这一腿本为救断浪,却始终未能救得断浪……
两大劲招硬拼所生的强横反震力,早把断浪手中两壶美酒震个满天飞,更把断浪震下梯阶,断浪“哇”的一声,人便仰后向梯阶跌去。
眼看断浪即将头先着地,小脑给撞爆而死,聂风大吃一惊,本想上前把其接着,可是重伤之下已是寸步难移。
就在千钧一发间,一条人影突纵身扑上,一手接着断浪,另一手猝使一股柔劲,运掌一推,便把正要堕到地上的两壶美酒,稳稳送至独孤一方几前,涓滴不溅,运劲之巧可见一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总在最后一刻才现身的步惊云!
想不到他今次终于来对了时候。
一切皆在眨眼间连环发生,在场所有人愕了一愕,无双城那班徒众方才懂得拥上前搀扶少主。
但见独孤鸣居然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徒众们惟有把他抱起来,看来他受创非轻。然而他还未致不省人事,他牢牢的盯着正在昂然挺立着的聂风,双目涌起一股不甘不忿之色。
他本是无双城少年高手中最强的一个,向来身负出腿最快最劲之神功,殊不知今回会栽在这长发小子腿上。
断浪此时惊魂甫定,这才发现接着自己的人是步惊云,一怔,道:“是……你?”
但他亦没有向步惊云道谢,只仓皇奔上前视察聂风的伤势,忧心地问:“风,你……怎样了?”
聂风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他已无余力回答,他还有气力挺立,只因一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独孤一方脸色一片惨白,一来是因惊见于聂风此子竟可大挫无双城之威风,二来是因蓦地出现了另一名黑衣少年。
步惊云静立原地,犹如一个传奇。独孤一方瞧这少年的眼神与掌法,当下也明白来者是谁,遂问雄霸道:“雄兄,若小弟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定是你第二高足步惊云了?”
雄霸引以为豪道:“城主眼光异常独到。”
独孤一方扫视步惊云与聂风一眼强笑道:“雄兄能纳得如此徒儿,实令小弟不胜艳羡。今日,我们无双城当真心服口服,为守诺言,以后便视天下会为盟兄了!”
雄霸闻得独孤一方终于甘愿结盟,不禁乐得纵声长笑。
“好!城主果然一诺千金!今后这个武林,准会成为我们两帮的天下!届时我们必定有福同享啊!哈哈……”
有福同享!
只怕未必!
雄霸既然晋身江湖争逐名利,便绝不会仅满足于与人共享天下。
他要自己一人独霸天下!
只要那一天来临。
试问还有谁敢对天下说一句——
问谁领风骚?
※※※
终于下雪。
而且是大雪。
一夜之间,天下会乍然投入一片白皑皑的雪海之中。
蒙雪的天下会,仿佛是一个外冷内冷的霸者,冷血冰心,绝对不容世人冒犯。
断浪在迷蒙的晨曦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烫热的水,踏着湿滑的雪地,朝着天下会的客厢走去。
为免被雄霸发现聂风帮他之事,他并没有披上聂风给他的棉袄。那棉袄,也只得留待晚上回到小庐中才可享用。
故此际他还是一身单薄衣衫,人如衣薄,衣如人薄,两者怎可敌此迎面袭来的风雪,断浪遂冷得不住颤抖。
好几回,他还差点儿摔倒呢!但仍是紧咬牙根,步步为营,因为了手中捧着的那盆水,是捧给一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无双城主独孤一方。
原来独孤鸣因给聂风轰至五痨七伤,一时间不便于行,故独孤一方与雄霸结盟后并没即时离去,只为让独孤鸣能够稍事歇息一夜,即使翌晨他依旧举步维艰,也不必为舟车劳顿而伤元气。
断浪心想:“嘿嘿,这一战,聂风他也不好过呢!他此时还在我庐上的炕上沉沉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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