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刀皇这个意念虽然疯狂,但也只有两个同样习练断情七绝、修为相若的刀手认真一战,那最后战胜的一方,所使的刀终情断,便必是最强最绝最完美的刀终情断!
只是,决战总免不了死伤,刀皇父女俩若真的要认真一战,恐怕届时的战果,亦必会如断情七绝此最后一绝的四字所言——
刀终!
情断!
想不到,刀皇的如意算盘,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他一直逼女儿练刀,令她陷于如今万劫不复之地,到头来,无非也只是为了他的断情七绝!他,真的如他的刀一样……
情绝!义绝!心绝!
可是,即使第二梦终于知悉了老父那颗为刀疯狂的心,她又可以如何?
此刻的她,若没有刀皇功力之助,不出一月,便会焚为灰烬而死!她还可以逃往何处何方?
她已在断情七绝的深渊中愈陷愈深,无法自救……
无法自拔!
※※※
三日之后,第二梦终于随着刀皇,自雪映乡回到了他们的家,也许,亦是她最后的归宿——
断情居!
这座断情居,距雪映乡虽只是三日行程,唯亦同样位于北方,故尽管不像雪映乡一带冰雪蔽天,但因此时适值冬寒岁暮,却也是一片白皑皑的雪海。
当年刀皇在误杀其妻梓屏之后,一直带着八岁的第二梦北移,欲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继续练他的刀,终于在偏远北地,找着一个背山面湖、宁静无人之地,于是便在湖边较高之处搭了这片小居,更为其起名“断情”。
而因断情居位处北地,一年四季也相当寒冷,只是在春夏之际,当积雪消融,周遭湖光山色的景致,倒是蛮不错的。
然而再好的景致,对于第二梦来说也毫无意义。断情居虽是她的家,但却一点也不像她的家。
这个家,根本便没有一个家应有的暖意!
没有了她挚爱的娘亲,也没有慈父的嘘寒问暖!有的,只是刀皇那张永没笑容、为刀沉迷的脸!有的,只是她那无休止的习刀生涯,还有像是永恒不息的刀劲煎熬!
就像如今,父女俩刚回到断情居,纵已夜深,刀皇竟又突然刀意大发,不知到哪儿去悟他的刀去了,只留下第二梦一个独守这片冷如冰窖的断情居。
只是这一切一切,第二梦早已习惯了。终于累月的刀劲剧痛,早已令她对一切感觉麻木,早已令她对命运不再强求!有时候,她甚至感到父亲不在身边,让她独自一个之时,才是她真正松一口气的时候。
然而,刀皇今夜虽又到外彻夜练刀,第二梦却也未必可以松一口气,只因今夜在断情居内,将要发生一件令她难以安寝的事……
就在第二梦快要上床就寝之际,蓦地,她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一阵阵“咯咯”的声音,正从其寝室的窗外传来,难道,有人在敲她的窗子。
这可奇了!刀皇从来没有朋友!她也没有福份结识任何朋友!何以有人夜来敲她的窗子?此人到底是谁?
第二梦心头一阵忐忑,皱着眉头地步近窗前,接着伸掌一推,轧的一声,窗子随即给推来了!
一看之下,第二梦面色微变,更情不自禁低呼一声:
“啊?是……你?”
“原来是你?”
※※※
想不到,从没有朋友的第二梦,竟然也认识了其他人?瞧她面上的表情,似是认识这个夜来敲窗的人。
然而诡异的是,此刻窗外那有半条人影!那,第二梦如今又是对谁说话?
原来窗外虽没有人,却有一只小鸟在不断啄着窗框,故才会发出像敲门的咯咯声,适才第二梦正是对它说话。
而触目所见,那是一只遍体皆白的小鸟,本来无甚稀奇,最奇的是,这只白鸟左脸之上,竟也像第二梦一样,有一道瞩目的红痕!
至于已对一切人和物麻木的第二梦,何以在骤见这只白鸟后微感讶异?其实是源起于年许前的某一夜……
犹记得年许之前,本已被痛苦煎熬至无梦的第二梦,一夜竟出奇地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看见一个容貌与自己相若的女孩,脸上也同样有一道无法磨灭的红痕。这女孩与自己所爱的男人,在历劫重重险阻之后,到头来仍要生离死别。
可是,女孩在死后仍记挂着他,深怕他会因怀念她而寂寞一生,故投身到一只白色的鸟儿身上,更飞遍天涯海角,望能找到另一个可代她好好照顾那男人的女孩……
这本来只是一个哀艳动人的奇梦,只是,当第二梦翌晨一觉醒来,一只鸟儿竟飞进她寝室内避雨;而这只鸟儿,更出奇地与她梦中所见那只鸟儿一模一样!
正是今夜前来敲窗的这只白鸟!(详见风云小说第十三册,倾城之恋最终回)
究竟是梦境成真?抑或只是一场巧合?当时的第二梦并没细想。事实上,她既对一切麻木,也没再将这鸟儿的事放在心上。
但这只白鸟,自遇上第二梦后,不知何故,总不时在她身边出现。初时她也不以为意,但久而久之,她逐渐发现,这只白鸟每隔数天,便会向她唱个不停,像有诉不完的心事,又像有说不出的衷情。
可惜第二梦每日皆饱受体内刀劲煎熬,她对世上任何人和物也不能有情,故这只白鸟虽像对她一见如故,她却对它敬而远之,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与它过于亲近,但因人鸟见得多了,她也为它取了一个名字——
翠儿。
想不到,今夜就在她就寝之前,这只白鸟竟会夜来叩窗,第二梦深觉有异,而就在此时……
那只白鸟冲她望了一眼,便已拍翼而去!
“翠儿?”
不由分说,第二梦也身随声起,紧随这白鸟之后,缘于她有一丝预感,今夜这只白鸟又再出现,其实是想引领她去看一些它要她看的东西。
果然!飞了不远,那只白鸟终于停了下来,而她所停之处,居然是断情居附近湖边的一棵老树之上!
而第二梦一直追它追至湖边,也是大惑不解,只因极目一望,这个位于断情居附近的湖,方圆一里也无任何异样,与平日第二梦所见的并无不同。
那,何以它要引她前来这里?难道是第二梦自己的感觉错了?
眼见追鸟无果,第二梦正欲转身掠回断情居,谁知……
她甫转身举步,此时身后却蓦然传来一阵沙沙之声!
这可奇了!如今在第二梦身后的,正是那个偌大的湖,虽是时值严冬,周遭满目皆雪,这湖面却仍未有结冰,只是湖中向来极少游鱼,何以忽传异声?
第二梦不期然回头一望,讵料一看之下,她陡地呆住了!
只因她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些超乎她想像之外的事……
※※※
赫见第二梦身后的湖面,此刻竟有一个人徐徐冒出水面,只是瞧真一点,这那里是一个人?从湖面升起的,赫然是一个以湖水凝聚成的人形!
而这个以湖水凝聚而成的人形,更依稀有眼耳口鼻,活脱脱是一具以水聚成的人形化身!
第二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已不能不信,因为同一时间,这具人形化身已缓缓张口,道:“第二梦……”
“不见了十年,我们,又再见面了……”
“你,似是已忘了自己的梦?”
啊?是他?是他?乍闻这个声音,第二梦终于记起来了!她认得这个声音!
曾经在十年之前,当其母梓屏身故之后,第二梦曾两度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一次是在其母坟前;第二次,更是刀皇带她离开故居的途中。只是两次皆令她疑幻疑真,她始终不敢肯定,当年这个神秘男人,是否自己在丧母后的幻觉?
万料不到在十年后的今夜,他,又第三度出现了!
而乍闻这神秘男人问自己是否已然忘梦,第二梦更愧然低首:在过去十年,她真的早已被刀劲折磨得忘了自己的梦,也忘了其母临终之前,望她能勇敢寻梦的期望。
第二梦惭愧道:“嗯……前辈……,我……真的忘了自己的梦,也不想再造梦,我想……,我今生也难以摆脱断情七绝了,我早已认命……”
“不。”那神秘男人猝地打断她的话,道:“你绝不该就这样轻易认命。我此来便是要告诉你,时候到了……”
“如今,已是你该去找十二惊惶的时候!”
“十二惊惶?”第二梦终于又记起来了!当年这神秘男人也曾叫她在十年后往找十二惊惶,并说只有十二惊惶,才能解救她体内的刀劲煎熬,更能助她寻梦,没料到他在十年之后,真的又再来提点她。
第二梦无奈的道:“前辈,即使我真的要找十二惊惶,但天大地大,也不知该往何处找去,更不知他是何生模样,试问又如何可找出十二惊惶的下落?”
那神秘男人闻言一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你,一定会知道如何找出十二惊惶的。”
“孩子,好好记着我今夜的话!无信纸你受尽多么难以想像的痛苦,你将来一定会苦尽甘来!你千万不要气馁,也千万别忘记自己的梦想,更必须要找到十二惊惶……”
“因为只要找到十二惊惶,你才能克制体内刀劲之苦,才能一圆毕生之梦!”
那神秘男人说罢,忽地伸手一挥,所化身的水聚人形,竟有一道水柱如匹练卷出,一把便卷着第二梦的手,接着又长长叹了一声,道:“去吧!就到红尘俗世中勇敢寻梦!你躲在断情居这个冰冷无情的坟墓,到终只会葬心于此!十二惊惶已是你的最后希望和机会!你……”
“绝不要轻言放弃!”
一语至此,那神秘男人手劲一抖,紧缠着第二梦的水劲一收一放,第二梦整个人随即如一只断线风筝般倒飞开去,更一直冲向百丈外的断情居!
“前……辈……!”
第二梦一惊,但神秘男人手劲之惊人,甚至比她的爹不知强上多少倍,半空中的她根本无法止住身形,赫听“轰隆”一声巨响,她这一撞,竟当场将整片断情居轰撞至灰飞烟灭,片瓦不留!
“啊……!”
※※※
惊呼声中,第二梦终于从床上惊醒过来!
“嗄……嗄……”
第二梦惊魂未定,随即环顾四周,方发觉自己根本从未踏出寝室,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困睡床上,刚才的又是南柯一梦?
但这次再遇那个神秘男人的梦境,却较十年前的梦境更为真实,更何况也在这十年间已甚少造梦,就连那个“风武将军”的梦亦早已绝迹脑海,今夜居然又再造这些诡异古怪的梦,会否是一些启示?
一念至此,第二梦不期然用心一算,一算之下,面色更为苍白,只因细算起来,今夜距当年梦见那神秘男子的日子,真的是在“十年之后”!
是巧合?抑是当中有人刻意安排?第二梦想到这里,顿时心乱如麻!
其实于十年之前,当她第一次告诉她十二惊惶此四字之后,她也曾问过其父。从刀皇口中,她早已得知十二惊惶原来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绝世奇人,并可能已活逾千岁,更知道只要谁能找到十二惊惶,便可以得偿一个心愿!
只是,十二惊惶这个名字,早已在她痛苦的生涯中渐被遗忘,今夜再度梦见,实是疑幻疑真;缘于若适才的梦境所言属实,那她便须乘十二惊惶重现武林这个百年难逢的时机,解决自己长久以来的痛苦;但若刚才的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的话,那末……
到底她应该信,还是不信?
第二梦愈想愈是思潮起伏,愈觉难以置信,只是,她并没想了多久,她忽然发现,她原来早已有了……
答案!
答案,原来更一直在她眼前!
只见寝室地上,不知何时,竟被人以劲深深刻下四个丁方尺许的大字,而这四个大字,更是四个她造梦也没想过会出现于自己寝室的字——
十·二·惊·惶!
她?她的寝室竟被人留下十二惊惶四个大字?这四字敢情是有人乘她困着时所留,她在醒过来时,本该早已瞥见,只是由于室内灯火已灭,她一时间也未有留意寝室地上的变化,才会错过了此四字!
可是,她目下断情七绝的修为已是不弱,居然有人能在她困着时入室留字,恍似如入无人之境,来人功力及轻功之高,何止较其父刀皇强上不知多少倍,更极可能已无敌于世……
然而,第二梦对来人之身份、动机未及细思,她忽然又发现另一件更令她咋舌不已的奇事!
原来在她的枕下,不知如何,竟藏着一卷物事,摊开一看,那赫然是一卷如何寻找十二惊惶的指示和地图!
天!第二梦简直无法相信今夜发生的连串奇事!她先是梦见十年前那个神秘男人,醒来后更发觉地上十二惊惶此四字,还有枕下的地图!这连串奇事,恍似皆只为同一目的——
望她不再犹疑,早日上路寻找十二惊惶!
眼前四个大字与那卷地图,就像铁案如山,向第二梦力证着她适才的梦境,绝非空穴来风,叫她不能不信!
到底是何方绝世高人,竟一而再地暗中指示第二梦往找十二惊惶之路?会否正是她梦中那个永远看不清面目的神秘男人?
而若真的是那神秘男人,那这个男人竟可进入、甚至操控第二梦的梦境,更可无声无息地入室留字留图,他的修为,已非尘世任何高手可及,他究竟是人?还是……
仙?
“十二……惊……惶?”第二梦低声沉吟着,一颗芳心,也在想着该如何办,盖因如今的她,已绝对肯定自己梦境内的一切非虚,但她实在不明白梦中的神秘男人,何以会暗中助她,他到底有何莫测动机?
更何况,即使依地图所示,她已知如何可找出十二惊惶,但若要由断情居到那个地方,任他轻功再高,亦非需廿日行程方能抵步。
然而她体内的刀劲,若没有刀皇每日为其贯气平息,一月之后,她便会抵受不住连串火热煎熬,全身焚为灰烬而死!
亦即是说,若她以廿日时间往找十二惊惶,一旦空手而回,余下的十日时间,她已赶不及回断情居求其父相救,她,此去将无“回头之路”!
然而,纵使往找十二惊惶的路途满布血河火海,甚至已无回头之路,第二梦此刻的心,也认为绝对值得一试!
只要能克制体内刀劲之苦,她以后便不须再畏惧心内的情绪起伏,可以尽情笑!尽情怒!尽情悲!尽情哭!尽情……
爱!
而只要能尽情爱,她便能一圆小时候那个风武将军之梦,更无负其娘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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