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仓皇抬首一望,只见自己已滚至一尊与人齐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还刻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字——
“鬼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脸客流露着一丝诡异微笑,暧昧而阴森,令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为何会出现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并不勉强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来再欲前走!
就在此时,静寂的空间忽地响起了一个迷离的声音:“孩子,此路只往西湖,别再前走。”
声音似近还远,少年惑然地环顾四周,并不见任何人影,仅得这尊神像。
“谁?谁在说话?”少年大叫。
那声音并没答他,只继续道:“西湖,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要寻回以往的记忆,你身后还有十条路……”
少年闻言立即转身,定神看个清楚,赫见浓雾深处,依稀有十条分岔的路。
声音又道:“这些,才是你该走的路。”
这声音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着他?
抑或,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前路虽然迷蒙渺茫,然而少年却并没有踏上这十条路任何一条,他反而继续向前走!
声音异常讶异,问:“孩子,你不想……寻回以往的记忆?你不想寻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不!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前身一定是个根可怕的人,拥有着很可怕的力量,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迷惘地凝视前方,续道:“我只想……”
“理过今生!”
说着不再受声音迷惑,坚决前去。
空洞而死静的树林内,又再悠悠响起了一阵悲哀的歌声:“不会说话的婴儿呀……”
“你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却父母深恩……”
“忘却杀父之仇……”
第一章
假如,她还没有死去的话,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一千一百岁了。
她与一般贤娴淑德的女子没有两样,惟一不同的是——
她不是人。
她,姓“白”,名“素贞”,是一条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炼了千年的白蛇。
她还另有一个姊妹。
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唤作——“小青”。
两条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间世事,与世无争,可是——
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贞厌倦了妖精那种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涯,她,动了凡心。
她摇身幻变为一绝艳美女,矢志要找一个好男人以托终生;而小青因要追随姐姐,也变作一俏丽少女,伴她一起往寻有情郎去。
终于,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双亡、寄居亲友篱下、受尽白眼的翩翩美少年——“许仙”!
一个纯真的初生之犊,与一条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见钟情,火热缠绵;这只痴心的蛇妖,还帮助许仙开了一间药铺,令他跃升为小老板,不用再受亲友讪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观,并劝她别太沉迷,然而为了他,白素贞无视一切!
她爱他,理所当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携!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无事地维缮下去,可惜……
一日,一个号称“法海”的高僧路过许宅,硬指白素贞是妖物,并游说许仙助其伏妖。
许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贞多番探问,始终渺无头绪。
到后来,法海坚决不容妖凡相恋,把许仙掳拄镇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险峻,白素贞知悉后当场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许仙,期间当然遇上不少阻挠,险死还生,且还诞下一子——“许仕林”。
最后,白素贞把持心中无坚不摧的爱,排除万难,救出许仙。
满以为可再与许仙相宿相栖,诅料就在她与小青、许仙归家途中,脑后突遭重击,她大惊回首,只见击头之物赫然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法器“盂钵”,而手持盂钵的人,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许仙”!
与此同时,法海亦蓦地现身;原来他早在金山寺内已说服了许仙,许仙亦感妖凡难以久恋,竟忘恩负义地接受了法海给他的盂钵,依计偷袭素贞。
素贞简直不敢相信,兼且为救许仙,与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开小青,让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终亦为盂钵所收,更被法海囚于“雷峰塔”下。
此事以后,许仙当然得回由素贞所出的儿子许仕林,并续弦再娶,继续“繁殖后代”,开枝散叶。
至于法海,为防走脱的小青会赴雷峰塔营救白蛇,遂以其法力于塔底下了封印,好让白素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个永恒而凄美的墓碑,活埋着一只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妖——
白素贞!
而这传说,至此己流传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这传说,至此已流传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内的“许伯”轻轻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条斯理的对孩子们道。
这是一个甚为简陋的茶寮,位于杭州西糊之畔;而“许伯”,正是茶寮的老板。
许伯已经很老,一头白发不知于何时已脱个精光,光秃秃的,模样看来也有七十多岁了。由于上了年纪,又无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回来帮手。
担子顿时减轻了,生活也过得蛮写意,更有余暇为居于此带的孩子说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驻脚歇息的除了三数商旅外,还有一群约莫八、九岁左右的村童,正团团围着许伯,“洗耳恭听”他今日所说的故事。
这些日子以来,许怕已为孩子们说了不少故事,例如释迦牟尼如何在菩提树下得道、孟母三迁、甚至在背上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林林总总,听得孩子们眉飞色舞。
不过,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这个吸引,因为许伯今天所说的故事,竟是发生在孩子们所居的西湖,这个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么?”其中一个小孩听罢整个故事后,突然诧异地问:“许伯,这个传说……至此仅流传了一百年?那岂非是不远以前的事吗?”
这孩子唤作“小国”,小小年纪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脸纯真、憨直。
许伯侃侃而道:“不错,其实算起来,大概是发生在你们曾祖父那个年代。”
另外一个小女孩也插嘴道:“是啊!我也记起来了!爷爷也曾把这传说告诉我,他说,是他的爹告诉他的。”
“这不正好与许伯所说的不谋而合吗,哈!”小国兴奋的笑。
小女孩忽又紧蹙双眉,道:“或许……是吧?不过,我爷爷说的故事,似乎和许伯的有少许不同……”
“什么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问。
“爷爷说,白素贞是被法海以盂钵所收,并不是给许仙偷袭的!”
孩子们乍听之下,纷纷回头看着许伯,小国更率先发问:“许伯,为什么你说的会完全不同的?”
许伯慈和地笑了笑,道:“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经过一百年的广散、流传,当然会与原来的故事有所出入,甚至会有不同版本,并不稀奇啊!”
小国又睁着大眼睛,极感兴趣地追问:“那,许伯,你还知道什么版本?”
“还有一个,也许,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个……”许伯悠悠道。
孩子们听到这里,全皆屏息静气,等待他说下去。
许伯故意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据说,这个传说并不是传说,而白素贞这条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实是假的……”
“啊!”孩子不约而同的高呼一声,小国连忙问:“许怕,既然白素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伯淡淡一笑,答:“她真正的身份,本来是一百年前的一个……”
语声未歇,蓦听一个声音凶巴巴的喝道:“嘿,老鬼,你又在骗小孩子了!”
此语一出,众孩子不禁全往后望,但见说话的是一名彪形大汉,身后还跟着三名手下。
此彪形大汉唤作“黎鹏”,是西湖这带的土豪恶霸,专欺压此地的老弱妇孺;榨取他们的血汗钱;至于对其他男丁,他则不敢冒犯,因怕他们会群起而攻。
如今这个欺善怕恶的黎鹏,当然是看上许伯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上,交抱双手,歪着眼角、趾高气扬地道:“许老鬼,你雅兴倒真不浅,居然会为孩子说故事呢!瞧你心情相当不错、今日想必赚了不少,爽快点!把银两交出来吧!”说着摊开手掌,送至许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抢呢!不过此时茶寮内仅得这群孩子,还有三数商旅和许伯的一个十六岁伙计;孩子们固然无力相帮,那小伙子也慑于黎鹏之威,至于那三数个商旅更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了。
许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赚得的银子奉上。
黎鹏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混账!怎么只有这样少?”
说罢大掌一挥,狠狠抽了许伯一记耳光,当场把他抽倒地上,连牙也脱落不少:。
许伯满嘴牙血,道:“黎大爷,小铺今日真的是赚得这些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黎鹏一把揪着他的衣襟,怒骂:“死老鬼还装蒜?待老子好好给你一点颜色!”
一边说一边又欲挥掌再掴,岂料孩子中的小国再也看不过眼、奔上前一腿踢在黎鹏屁股上,痛斥道:“你这无赖专打老弱,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放手啊!”
黎鹏屁股被踢,霎时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于腰间的粗木棒,暴喝:“小鬼头活得不耐烦了,待老子在你头上开花!”暴喝之间已挥棒砸向小国头颅。
小国根本不懂闪避,眼看即将要给木棒砸个头破血流之际,倏地——
一条人影闪电抢前,一手扣着黎鹏握棒之手,木棒立时在小国顶上数寸顿止了。
这只紧扣黎鹏的手,是一只坚如精铁的手。
这只坚如精铁的手,属于一个比铁还要坚定的人。
但见出手相救小国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这青年浓眉深目,背着一个草篓;虽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满脸英挺不拔之气,整个人看来轩昂伟岸,异常独特。
孩子们甫一见他,登时面泛喜色,小国更喜滋滋的大嚷:“阿铁哥哥!”
阿铁?
这个唤作阿铁的青年仅向小国浅浅一笑,并没说话,跟着发力甩开黎鹏的手,黎鹏犹是冥顽不灵,轻蔑的道:“臭小于!你凭什么来管本大爷的事?”
说着向身后三名手下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遽然发难,纷纷挥棒朝阿铁攻去。
凭什么?只凭一双铁铸一般的拳头!
“蓬蓬蓬蓬”四声,棒未至,阿铁的拳头已先击在黎鹏四人胸腹之上,当场把他们轰个东歪西倒,搜刮许伯的银子亦洒了一地,狼狈非常。
好一条铁铮铮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
黎鹏心知不敌,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老子总有一口会报复,走着瞧!”言毕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窜而逃。
阿铁虽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艺,然而天生神力,单靠一双铁拳为村民对付这些流氓鼠辈,还是绰绰有余。
他随即上前扶起许伯,这才张口说话,问:“许怕,你可有受伤?”
许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仅是打掉数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则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负!”
此时他身畔那个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许伯,谁说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为我们说动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说的那个什么……白蛇的传说,更是精采呢!”
阿铁也看了看许伯,淡淡笑道:“不错。许伯,自十四岁开始我便听你的故事,单是这个白蛇传说,你每年也有不同版本,最后连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铁,想不到你记性倒好,看来老头子死后,这套说故事的本领,你一定是惟一传人了。”许怕尧尔一笑。
阿铁眉头轻皱,道:“许怕,别尽说不样话,你老人家准会长命百岁。”
小国一直都在帮许伯捡拾撤满地上的银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是啊!许怕一定会长命百岁,就像龟那样长命的!”
“龟”字一出,村童们全都笑了起来,连许伯这个被唤作龟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国犹不知自己失言,还傻憨地问:“喂!你们笑些什么?许伯,怎么连你也为老不尊,笑得这样难看?”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们哄笑之际,倏地,所有孩子的笑声顿止。
因为,他们霍然瞥见了一个人正背着草篓,默默的向这边步来。
那是一个他们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个与阿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带,先后有两名不明来历的少年在流浪,他们两人早已失去记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从何处来。
二人不但同样失忆,还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容貌。
两个少年居然长得一模一样,恍如一双孪生兄弟一样。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后来在街头偶遇后至的阿铁。
二人当场一愣,双方虽记不起自己是谁,然而眼见对方那张相同的脸,均心知彼此身世定有一段紧密的渊源。
而在西湖一带的人,大都推测这两个少年多是孪生兄弟,可能因为家庭惨变致会失忆,且又与家人失散才会辗转先后流落杭州。
阿黑与阿铁相遇后便相依为命,他因他当年一身黑衣而唤他作“阿黑”,他因他铁一般的眼神而唤他作“阿铁”。
二人举目无亲,流浪街头,无分谁兄谁弟:不过阿黑性格沉默,阿铁则较阿黑稳重,故这段期间他一直以大哥身分照顾阿黑。据说有一次,二人饿得有气无力,阿铁为了阿黑,竟然冒险抢了某富户恶大的狗饭给阿黑吃……
在饥寒交迫之下,阿黑冷眼看着阿铁满身给恶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还给啮咬了大片血肉出来,他仍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静静接过阿铁冒死抢回来的狗饭,一口一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当晚,那富户家中三头壮硕的恶犬,赫然尽遭厮杀,由嘴至尾给撕开两边,肠穿肚烂,死状恐怖非常。
是谁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徒手厮杀三头恶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数日,终于,幸得一个叫“徐妈”的好心老寡妇,见他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实在可怜,于是也顾不得自身穷苦,毫不考虑便把他俩收养下来。
徐妈膝下并无儿女,向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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