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日夜不停奔波缺乏休息,单是要应付四皇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已经很累了,加上一向谨言慎行,深奉明哲保身之道,如今却蠢蠢欲动的几位王爷,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南烈躺在榻上,用手挡住薄薄窗纸透过来的晨光,那种刺眼的光芒让他想起了周围更刺眼的目光。
温文尔雅,谦和雍容,颇具王者风度。
当年父皇的一句无心称赞,累得自己和母妃受尽欺压排挤,好不容易凭借能力争来立足之地时,母妃却撒手人寰。如今,身边还有谁能信得过呢?看着其他皇子王爷身边都不乏谋臣出谋划策,再看看自己身边仅有几位大臣支持,双拳难敌四手,也许一个疏忽,就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果……
“殿下,四皇子派人前来,说有要事询问。”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南烈的思绪。
四皇子?这个高调的主战派一向视自己为眼中钉,形同水火,能有什么事主动找上门呢?
揉了揉额角,努力驱赶走脑中那些无关的思绪,南烈又恢复了奕奕神采。
“书房等候,稍后我在过去。”
这时的南烈还不曾想到,接下来命运推到他身边的,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一个人。
“四皇子下属骁骑营都尉韩潼,给六皇子请安。”
“免礼。多日不见四皇兄,不知身体可好?”
你一言难我一语闲叙着没人在意的对话,枯燥而无味。南烈多想结束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却无力逃离。
“昨日四皇子擒获一名凉城贼人,自称是六皇子手下。四皇子怕有人故意毁您声誉,特派下属前来询问。”
凉城?南烈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因为某些原因,自己一直是亲凉城一派,但这并不表示凉城有自己的人手。说到自己熟知的人中与凉城有关的,似乎并无一个,牵强算上的话也不过被凉城所救的桑夷郡王一家。但若是他们,四皇子岂有不认识之理?更何况,桑夷王绝不会再踏上大渊土地一步。
其他人还有谁呢?
“韩都尉可知此人姓名?”
“自然,”韩潼顿了一下,目光偷偷盯上南烈,“此人携带着凉城名牌,姓蓝,名沐冉。”
蓝沐冉!
南烈心内一惊,面上却是一湖死水。
“蓝沐冉吗?此人确实是本王手下,一直在凉城活动。劳烦韩都尉转告四皇兄,莫要伤了他,我会尽快派人去接他回都。”
仔细观察一番后,并未发现六皇子有什么异常,韩潼只好拱拱手,道:“确定是六皇子手下就无妨了。目前此人正在押回清潭的途中,不日即可到达。”
“如此小事怎可再劳烦四皇兄。清臣——”随着呼声,南烈贴身侍卫林清臣垂首上前。“派人迎路接回蓝沐冉,汇合后好生招待四皇兄手下的各位大人,万不可再添累赘。”
“是。”
又是一番寒暄后,韩潼退出临景宫。
走到无卫兵看守的小路时,从旁闪过一人。
“韩大人,如何?”
韩潼卸下一脸的忠义,此刻满是狡狯精明。“暂时看不出来六皇子有何异常。照旧盯着,若能找到足以证明六皇子勾结凉城意图反叛的‘证据’最好不过。”
“属下明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路口处,躲在宫门后的林清臣将一切尽收眼底。
事实上,林清臣并没有按照六皇子南烈的吩咐去派人接蓝沐冉,跟随这位主子这么多年,即使话不出口也能猜个七八分。
“殿下,要我去接人吗?”
南烈摆摆手,几日来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不用了。清臣,备车,我亲自去。”
饶是林清臣也吓了一跳,一个凉城的小人物,值得六皇子殿下亲自前往迎接?就算是桑夷郡主也不曾享受这种待遇啊!
“殿下,清臣斗胆问一句,这个蓝沐冉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不是您的手下却敢大胆顶着六皇子名号,您又这般待他……”
“你记得两个月前桑夷郡主曾来求我救人那件事吧?”南烈笑了笑,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期待,“当时救的正是蓝沐冉。这个人我注意很久了,近两个月来我让探子打探的消息基本都是关于他的。如果消息不假,这人确实不是个普通人物,若能收为己用,我就能省下不少心。”
“清臣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若有能胜任之事,万死不辞!”
南烈拍了拍林清臣的肩,他心里很清楚,林清臣说的话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不过是虚以委蛇。母妃生前从内廷总管手下救下的男孩,如今已经是首屈一指的皇廷禁卫,从林清臣跟随自己开始,已经过了九年的时间,这九年间出生入死,自己遇过多少次险,林清臣身上就有多少伤。
若论忠心,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林清臣不是谋将,自己如今最缺少的就是一个智囊,一个能和他商讨天下的人。
这个人,南烈认为就是蓝沐冉无疑。
赫连靖鸿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如今的三城主云墨城,影翳馆馆主君少游,都是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由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蓝沐冉有离开凉城的意思,绝对要把握机会收为己用。
“殿下,根据驿报,四皇子派出的押送队伍已经到了清潭南郊风林驿附近,现在赶过去能在晚上前汇合。”林清臣备好马车,一切准备妥当。为了防止被四皇子的暗探盯上,林清臣和南烈都已经换上便服,离开时也是探好风声从侧门离开临景宫的。
天色有些阴沉,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南烈解下沉重的云纹风氅丢到马车上,紧了紧衣襟,随手牵过林清臣的坐骑。
“马车留下吧,骑马去会快很多,日落之前就能赶到。”
林清臣哭笑不得:“殿下,何必急于这片刻时间,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了,不会出事的。”
“越快越好,”南烈也不由得笑了,“清臣,什么时候你有了想要得到的宝贝就能体会这种心情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直飞而去。”
“算了,还是不要了吧。殿下您想要的就是清臣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林清臣命人从马厩中牵来南烈的马,自己则从南烈手中接回了自己的马。
“殿下,清臣还是不太明白,这个蓝沐冉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是凉城的人,还是殿下您的人?”
“这个问题还是要问他本人才行。”
林清臣挠挠头,依旧不明白什么意思。
“赫连靖鸿也是个惜才之人,不会轻易让蓝沐冉独自外出,毕竟他是凉城重要人物中功夫最差的。如果猜测没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蓝沐冉不得不离开凉城。”南烈勒紧缰绳,千里马扬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带起薄薄一层沙尘。“是回归凉城还是留下来为我所用,要看蓝沐冉的意愿,这个人就像一匹野马,越是被束缚越是想要逃离。”
依旧似懂非懂的林清臣不再追问,反正汇合后见到蓝沐冉本人应该就了解了。
“反正只要殿下您觉得他有用,清臣必定以礼待之。”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换来南烈的轻笑,林清臣一脸惘然:“殿下,清臣哪里说错了吗?”
“不,没有。”
一声嘶鸣,枣红色的骏马已经风驰电掣,奔腾而出,只留下一句弥散在风中的话。
“本来就不喜欢礼法吧,那个女人——”
第二十六章 六皇子驾到
第二十六章六皇子驾到从打出六皇子旗号自救开始,蓝沐冉一直处于忐忑状态,比听《忐忑》还忐忑的忐忑状态。
尽管只见过一面,但六皇子南烈给蓝沐冉留下的印象很好,为人温和友善,低调又很谦虚,完全没有见过的其他皇子那样,或是嚣张跋扈,或是自命不凡,又或是如四皇子一般罔顾人命。
正因如此,四皇子要除掉蓝沐冉的时候,首先从脑海中蹦出来的人就是六皇子南烈。蓝沐冉是在赌,赌六皇子的聪明,赌他的善良。要能一眼看出这是在求救,又能不求回报出面救人,聪明和善良缺一不可。
而事实证明,蓝沐冉这局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赢了。
负责押送蓝沐冉的兵士已经接到命令,卸下了蓝沐冉的镣铐,这证明六皇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四皇子已经不能再对身为六皇子手下的自己出手。当然,四皇子本可以除掉自己推说并不知情。于蓝沐冉而言,她所猜测的丝毫无误,四皇子一心要除内患,灭凉城,肯定会利用自己的凉城身份来寻找六皇子的“谋逆证明”,另外,谨慎的四皇子也会考虑到,自己身边是否还有其他奸细,若是明知六皇子的人依旧要下杀手,相当于彻底决裂。
有道是当局者迷,蓝沐冉身在局外,现世中又是接受的高等教育,一直身为学校风云人物的学生会蓝主席,对于社会上人群间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熟悉不过。说白了,能在那种复杂的社会中立足的人都有一定的手腕,早熟的蓝沐冉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了那些经验和阅历,回头来看这种其实并不算新鲜的纷争手段,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顶着六皇子手下这个名头,押送的兵士对蓝沐冉也保持了一定的客气,至少没有束具,没有打骂,比上一次被打入私牢要优待得多。离清潭城尚有半日有余路程的时候,六皇子派来的人就已经和原来的押送者进行了交接,对待蓝沐冉的态度更是上了一层楼,不仅前后照应,连饮食也是挑驿路上最好的酒家。
傍晚时分,押送变成护送的一行人已经到了清潭城界,选了最好的酒家解决温饱问题。
雅致的包间,精致的饮食,无不透露着帝都的奢华与气度。
“蓝公子您先歇着,小的去下面吩咐些小菜上来。”负责护送的小领兵客客气气地将蓝沐冉带入上座,自己跑下楼去点菜。
从桑夷边境到清潭城整整用了四天的时间,一路上从囚犯变成贵宾,从押送变成护送,从角落里吃饼变成雅座里独食,这变化只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带来的。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爽。
“蓝公子?”
不知何时站在包间门口的人下了蓝沐冉一跳。
“呃……是我,你是哪位啊?”
瘦弱的体格,直爽的短发,毫无闪躲的目光,这个人,就是殿下虚左以待的谋士?
林清臣抱拳;“在下林清臣,是六皇子的护卫。特来迎接蓝公子。”
“啊?哎?不用这么客气吧,跟兵大哥们一路过去就好了,干嘛还派人来迎接啊!”蓝沐冉受宠若惊。一面之缘而已,能搭救已经不错了,一路上好吃好喝,现在还派这么重要的人物来迎接,这六皇子有点好客过头了。
“是你的话,我亲自来迎接也不足为过。”
温和的语气,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
“六、六皇子!!!”蓝沐冉瞬间震惊。
一身月白常服,面带笑容,清澈的眼眸点点如星。
六皇子,驾到。
蓝沐冉张着嘴巴,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大渊六皇子南烈无疑。
只是,她一个凉城的小囚犯,冒了这位皇子的大名,这位皇子不但不责备反而风尘仆仆亲自前来迎接,这好客程度未免让人惶恐。
“怎么,见到我连话都不想说?”南烈打趣道,颇有兴致地欣赏蓝沐冉少见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亲自跑来啊!”如果说南烈没有身为皇子的高傲,那么蓝沐冉则是没有身为臣民的自觉,连敬称都省了,听得林清臣在一旁默默无语。“被皇子亲自迎接的话,不错乱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的人性!”
什么跟什么啊!林清臣被这个没有礼貌的人彻底扰乱,这样的人真的有惊世智慧,真的足以担任殿下的心腹吗?!
南烈倒是没有追究这些,转身坐下,让林清臣放下了雅间的珠帘。
“其他人我自然不会如此,但是你蓝沐冉,不亲自来迎接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会是因为我打着你旗号吧?”蓝沐冉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烈笑得更阳光了,连着林清臣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殿下在此已等候多时。”
丈二和张摸不着头,看着对面俩人笑容满面,蓝沐冉总觉得自己进了套子里。“呐,六皇子殿下,有什么话您还是直说吧,我这人脑子笨,猜来猜去容易憋死。”
“你笨的话,这世间哪还有聪明人?”
听出南烈话中有话,蓝沐冉大致上明白了这位温和的皇子救自己应该是抱着一定目的的,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欠人情啦,他需要什么帮他就是。
“六皇子您还是明说了吧,这拐来拐去的也不嫌浪费时间。”
南烈使了个眼色,林清臣点点头,伸手拉开珠帘。侍从们小心地搬进六口银丝镶边的楠木箱,掀开盖子的一瞬间,蓝沐冉的狗眼差点被刺瞎。
一箱金灿灿的叶子,金叶子啊金子!
一箱银光闪闪的银锭,还是钱!
一箱光洁的珍珠,又是钱!
一箱各色零食……这个,我喜欢!
一箱————空箱子?
这究竟是要干嘛?
“你想要的,尽可放在这箱子里面——只要我能办得到。”
蓝沐冉望向南烈。波澜不惊的笑容中,隐隐有着一股属于王者的傲气,还有一种坦然的诚挚。
“那个……殿下,如果对我讲的故事感兴趣的话,我多给你讲讲就是了,不需要这么多钱。”
讲故事?跑题跑太远了吧?林清臣正欲开口,却被南烈拦住。
“我要的不是故事,你应该很清楚。”南烈的笑容不变,言语中却多了一丝热切,“我需要你的智谋,你的力量。”
智谋?力量?
蓝沐冉倒吸口气。为什么都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日子呢?在曾经的世界已经厌烦到一定程度的事情到这个世界依旧要继续吗?难道人类的关系中永远要用刺彼此相隔?
“并不是只有赫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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