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重,蓝沐冉哎呦一声。
“你若有能力报仇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了。”
“我不行,不是还有我家城主大人呢么。”蓝沐冉一直认为清绯属于己方团队,不过是在南肃手下悲催地当个没什么大意义的小间谍罢了,所以言语中从不避讳隐瞒,“反正那个变态现在不能杀我,我怎么气他骂他,他也只有忍着的份,大不了就是挨顿揍被赏几个巴掌。打都打了,何必在乎数量呢。”
清绯一时无话,她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人的想法,或者说,正常人都没办法理解。
脸上的伤都处理过后,蓝沐冉指了指自己的脸,分外好奇:“呐,现在是不是特别像猪头?红红肿肿的还青一块紫一块。跟免疫戳差不多。哦对了,还有道被屠宰时的伤口。”
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清绯一把摁下晃来晃去的左手,皱着眉头轻轻抬起明显看得出已经变形的右手手腕:“腕骨错位了,必须尽管接回去。”
“啊?!”蓝沐冉吓了一跳,不是想要麻醉都不打就啪嚓给摁上吧?疼死个人啊喂!
但是总悬着扭曲的骨头也不成啊,时间长了会真的断掉不说,就连吃饭上茅房指着谁鼻子骂两句都不方便。怎么着还是得修理好。苦逼地咬咬牙,慷慨赴死似的一伸手:“那、那你接吧,我忍着。呃……绯姑娘,一定要轻点儿啊,我怕疼……”
不过是错位接回去而已,岂会比被硬生生扭伤时更痛?大痛都忍着一声没吭。这会儿反倒畏缩撒娇起来了。清绯又是万分无奈,递过事先准备好的素白丝绢:“咬着,不许出声,别连累我。”
“好冷漠啊……”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蓝沐冉把丝绢咬在齿间哼哼唧唧:“唔,动手吧……”
本来还想表现表现如何英勇无畏,谁知清绯果断干脆,话音刚落便两手一合一按。咔吧一声,接上了。
连点儿准备都没有的蓝沐冉疼得瞪直了眼睛,脸上冷汗噼里啪啦跟下雨似的,差点就泪流满面,好在剧痛只是一下而已。
“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差点儿又疼死过去。”吐掉丝绢,蓝沐冉虚弱地抱怨着。转了转手腕。虽然还有些微微的疼痛,但是已无大碍。想要端饭碗伸筷子解裤带指桑骂槐完全没问题了。
与那时相比,前后判若两人。
清绯有些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蓝沐冉,看似没心没肺实则诡计多端的她?还是冷硬如铁睚眦必较的她?
“你好好休息,这三天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翻身的窸窣声。
“绯姑娘,这里……这里容易被人找到吗?”
“不容易。”清绯知道她是想等待凉城那些人的救援,然而三皇子亲自寻觅的地方岂会是寻常之处,即便是知道大致方向,没个五天七天也没人摸索得到这里。不知道这段时间她还要经历多少痛苦折磨才能解脱,是不是南烈再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呢?隐隐地有丝期望,谁能赶紧来救走她。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发热肿胀的脸加上手腕时而袭来的刺痛让蓝沐冉想安心睡会儿都成了奢望,仅剩的期盼便是早饭了——吃饭大过天,再苦逼再悲催的时候只要能吃饱饭,一切就都有力气慢慢解决。
她昨晚混沌中并没有听见南肃的那句话,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三天的饥饿生活。
清绯离去时又把门锁上了,所以直到饿的肚子吱哇乱叫蓝沐冉也没能得到半点准备用餐的信息,没有钟没有表,透过打不开的牛皮纸窗外昏暗的天色大致推断,现在时间至少是第二日下午,也许,已经到了傍晚。
“喂!有没有活人!老子要饿死了!”暴躁的肚子让蓝沐冉情绪非常之差,睡不好吃不饱对健康伤害很大,尤其是一个胃炎患者,然而任她怎么喊怎么闹,外面都是一片寂静。
“太恶毒了吧,这么损的招儿都想得出来!”再想继续骂已经没了力气,这几天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加肉体高度劳损状态,能支撑到现在没有倒下已属不易。蓝沐冉爬回床上静静地坐着,忽然又想到了熟悉的厨台,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那些餐具、食材,还有某人每次吃过她做的菜后难得的满意表情。
那些日子多美好啊,小小的随侍,冷冷的城主,每天不需要想什么江湖世事,只要跟在那个可以抵挡一切伤害的深沉背影后就好,而她要做的,仅仅是做好饭菜等他回来,等他撵她离开。
来到这里快到一年了,不知不觉间很多东西都已经习惯,经历过的事走马灯一样不停浮现在脑海,可想起最多的还是那张冷漠如霜、丰神俊雅的脸,还有他近在眼前,深邃的,温柔的双眼。忽然想到,如果昨夜自己的另一面被他看见,城主大人他还会理她吗?
冷酷的她,阴森的她,睚眦必报的她,工于心计的她。
那是她的另一半分身,不可能抛弃也不可能永远隐藏,早晚他会看到,丑陋而不可理喻。
本来就与完美无关,如今又加上这些让人厌烦甚至憎恶的属性,别说是名分了,恐怕喜欢清净的赫连靖鸿连看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丑陋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另一半。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般丝丝抽痛,饥饿与胃炎同时袭来,蓝沐冉确定,这是她目前人生中经历最虐身的状况,比被剑戳伤、滚下山坡、吊在梁上摔得一身伤还要痛苦,一半是蚀骨腐心的想念一半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还要为不知生死的前景偷摸叹上一口气,这感觉岂是苦逼二字所能形容的?
饿啊……心和胃都好疼啊……
趁着夜色门再次被打开始,眼前景象又给了清绯巨大“惊喜”——蜷着身子躺在冰凉地面毫无声息的白色单薄身影。
神经性胃炎,每次发作时若没能及时吃药镇定,蓝沐冉都会疼到昏死过去。
这样下去昏死会变成真死,清绯别无他法,只好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命人去通报南肃,他重要的人质就快小命呜呼了。
“谁让你私自见她的?”果然,三皇子一开口便质问起了清绯。
“听她整天一直在闹,晚上却没了声响,我怕出事就来看看。”
南肃盯了片刻不再追究,而清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谁也没有目光一直追随身后的清鸾更了解她,尽管声音波澜不惊,但略微发红的耳垂骗不了他,清绯,在说谎。
“拿银针来。”阴冷的声音吩咐道,身后白衣侍女递上三寸余长的扁平小盒,南肃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银针,对着蓝沐冉颈上一处穴位深深扎了下去。
“唔……”沉默身躯果然动了,微颤的眼皮表示昏死的人已经恢复意识,然而,表情并非解脱而是更加痛苦。
那一针不是救命针,而是刺在痛感最强的穴位上,企图用更强烈的疼痛唤醒蓝沐冉。
救她?笑话,怎么可能单纯地让她醒来就算结束,就算是救也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这是对她的惩罚。南肃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等蓝沐冉醒来,既然她已经快要熬不住,那么就必须赶在死前逼她写下书信引南烈上钩。人质这种东西,即便是死也定要在榨干所有价值之后。
“赫连……靖鸿……”意识模糊中,蓝沐冉叫出了刻在心口的那个名字,仿佛喊出他的名字所有疼痛就会烟消云散,一切痛苦都会终止。
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桌边坐着的人脸上异常妖异,冷笑无声,南肃已经感受到令他愉悦非常的味道:来自蓝沐冉的,痛不欲生的味道。
这一夜蓝沐冉要怎样才能熬过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就在她低低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大院门前,一脸急切与疲色的萧如霜策马飞驰,擦肩而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疑阵反间计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要命地疼着,尤其是自脖颈延展的针刺般疼痛覆盖了整个身体,愈演愈烈。
倒吸着冷气的微弱呻吟传入桌边男人耳中令他兴奋异常,白长的指尖划过嘴唇薄线,笑意阴冷。
“疼吗?只要你照我说的做,立刻让你解脱。”
好不容易醒过来就看到那张恶心巴拉的脸,蓝沐冉不止胃疼,还隐约有种想吐的感觉——想吐他一脸。虚弱地趴在床上心里却无数咒骂翻滚,如果这时有个会读心术的人在身边,南肃就会听到连绵千里滔滔不绝天雷滚滚的经典吐槽加国骂了,保证这辈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生都忘不掉。
被人威胁又不是第一次,蓝沐冉淡定得很,反正已经疼到了这种地步,不可能有更痛苦的感受了,看他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倔强的小脑袋一扭,把后脑勺漆黑一片留给了脸色渐渐阴沉的三皇子。
软硬不吃,身心冷硬,这女人竟然比五大三粗的男人还要难对付,这点超乎了南肃的预料。看起来怕疼怕死毫无节操准则的鬼公子,血肉里却有天生的反骨,如果她坚定要做某件事或者不做某件事,那么即便裂尸凌迟、挫骨扬灰,任何人也别想撼动分毫。
“我再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明早,要么你乖乖照我说的做,要么,我把你分割成无数块,一半送给南烈,一半送给赫连靖鸿,想必他们的表情也足以弥补我的遗憾了。”看似雍容华贵的脸上毫无半点皇子之相,反而与强盗变态杀人狂什么的极为相似。
“三观不正心理扭曲,难道你的人生就是为了衬托世界的美好而存在吗?”听着众人脚步声渐行渐远。蓝沐冉冒着冷汗哼哼唧唧嘟囔着。
“起来,换药。”冰冷的声音在蜷曲的身后响起。
一群变态之中唯有这个美人正常些,也只有她悄悄关心着蓝沐冉,尽管不是因为怜悯。
既然南肃已经知道她暗中帮蓝沐冉的事,那么也没必要再隐瞒,至多是责备两句罢了,毕竟清绯与其他下人不同,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优秀杀手。
擦洗。换药,包扎,看似淡漠的清绯熟练地操作着整个流程,手下力道从未弄疼伤者半分,舒服得蓝沐冉差点扑人家胸口“感激涕零”。最难得的是,换完清水回来的清绯还带来了某人此刻最想见到的东西——事物。
“绯姑娘我爱你啊啊啊!”一身伤痕累累的白衣公子扑到餐盘上胡吃海塞,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看得清绯亦有些心疼。
她是威不可侵的凉城城主新欢,也是温润如玉的六皇子恋慕之人,位居副馆主之职,头顶鬼公子之命,平日好吃好喝自是少不了,如今却捧着冷硬的馒头一脸满足。
曾今她在御花园中傲然一跃震惊了整个皇宫。红衫猎猎,衣袂如火,何等风光令人艳羡,连自己也幻想过若二人身份交换该有多好。那样,便可名正言顺陪在那人身边,守他一世安好。
“唔……”令人纠结的拍胸声哐哐震耳,拼命吞馒头的结果是噎了个半死。清绯叹息,转身到了杯茶水递到蓝沐冉面前。
“咳咳……咳……”咕咚咕咚猛灌整杯茶水。终于缓解了堵车一般憋死个人的感觉,吃饱喝足的肿脸伪男大字型躺在床上,心满意足之色溢于言表。
“明天你若还不肯写信骗六皇子出来,真的会死在师父手下。”犹豫片刻,清绯还是开了口。
“死就死吧。就算我写了他一样不会放过我,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也好意思摆上台面。我要是他早连吞十个馒头噎死自己了。”
秀眉微蹙:“你不怕死?”
“怕,我当然怕。”蓝沐冉骨碌翻起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别说死了,就是被人打两拳我都怕,很疼的。不过,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你有可能逃生时会害怕任何一点伤害;等到了绝境、再无生路时,同样痛与死的威胁便无关紧要了。既然明知无处可逃,怕又有什么用?如果非要我选择一种死法,我宁愿是笑着死去,而非哭丧着脸让人笑话。”
蓝氏思维,对待敌人,只要不让他如愿以偿便是胜利,哪怕最终结局是自己要付出生命代价。
为了有着知遇之恩的好友,她不怕加入孤魂野鬼大军之中。
“那你有没有想过,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六皇子以及赫连靖鸿。”
真是……一针见血。蓝沐冉噗地笑了:“怎么可能不想。可惜想也没用,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害了六殿下然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与保全六殿下并等待那家伙来救我这两条路上做选择。而且……”明媚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绯不熟悉的表情,失落的,略带苦笑的低眉垂眼:“昨天晚上你都看到了,那样的我,如果被他看到会是什么结果?”
冷酷疯狂,带着人类所有阴暗情感的她。
“还是不要来救我好了,我怕自己又会变成那样,然后再一次被他丢掉。”
曾经被驱逐的记忆痛苦晦涩,他离去他冰冷他不近人情,最后受苦受难痛入骨髓的,全都是她。
如此,脆弱的鬼公子。
“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清绯黯然。她们都是一样的。
今晚是最后一夜,如果蓝沐冉还不能逃离魔掌,那么明天或是她死,或是南烈将死,而二者中的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若死了,南烈一定会伤心吧?
“在这里等着,如果直到明早我还没有回来,你自求多福。”
那袭素色衣衫轻荡无声,如其人一般淡漠离开。
救蓝沐冉她做不到,但一定有人能做到,即便被发现拼了性命也要保得南烈心爱之人平安无事,不要让他伤心难过。
能为南烈做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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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顺着君少游滴下的血迹寻至别院,然而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萧如霜只好辨认着隐隐的车辙印记向南追来,然而进了这人烟稀少的小镇后车辙印便消失在石板小路上,只剩杂乱的脚步灰尘。
他们是停留在了这小镇上,还是说途经此处,业已离去呢?
六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找到有关蓝沐冉的任何消息,也不知城主那边是否已经紧随其后赶来。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