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定是儿媳李氏嫌弃我家贫寒,耐不住苦日子,狠心将我儿毒死,还请大老爷帮民妇主持公道呀!”
“你说是儿媳李氏下毒?”杨知县听了魏良的话,正郁闷着,一听柳大娘的话,眼睛一亮:“李氏何在?”
“奴家李氏,叩见大人!”守在丈夫身边的李氏,听到知县大人传唤,连忙上前跪倒见礼。
“大胆李氏,为何下毒杀死自己的丈夫?”杨知县打量了李氏一下,恩,果然有几分姿色,但眉眼之间的悲切却又不像假的。便大喝一声:“本县在此,还不将实情说出?!”
“冤枉呀,大人,奴家冤枉呀,”李氏吓得浑身直哆嗦,“奴家没有下毒,真的没有。呜呜,自成亲以来,山子哥对奴家很好,奴家怎么会下毒呢。还请大人明鉴!”
魏良洗完手,也皱着眉头站在一侧看着。
“哎,魏老大,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胜男悄悄的凑在他身后,掂着脚尖轻声问道。
魏良摇摇头,有点无奈的说道:“我只是验尸,判断出死者的伤情或者死因。可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
“恩,那有没有可能是柳大山在田地里沾了什么毒物,回家后发作?”
胜男不禁想起前世看的电视剧,电视里宋慈的老爹不就是因为一根毒草,冤死了那个民妇嘛。
“没有,柳大山的口腔内有毒,如果是沾染的毒物,通过皮肤的汗腺仅能轻度中毒,而不会立刻让人毙命。再说,他的手、脚和指甲缝隙我都仔细的验过了。没有任何直接中毒迹象。”
魏良默默的叹口气,作为一个法医,无法替死者说出真相,他也很沮丧。
“那,你说县令会不会相信柳大娘的话,认为是李氏下毒?”
胜男仔细观察过,李氏的眼睛很清明,除了对丈夫骤然离世的伤痛外,并无异常。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又是初次下手,神态之间肯定有破绽。
“不好说,如果认定李氏下毒,证据呢?家里你们搜过了,没有任何有毒的药物。另外,毒下在哪里?饭碗、菜碟和筷子,我也验过了,都是没有毒的。所以,按正常来说,无法直接断定李氏下毒。”魏良虽然这么说,但眉眼之间还是笼着淡淡的忧虑。
“正常来说?那不正常呢?”
胜男没有忽视他的语气,想到某种可能。不置信的问道:“难道?!”
“有可能!”
魏良很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点头。
在前世,办案子大多是证据为主,供词为辅;但在明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以证词为主。而且,衙门惯用的招数便是刑讯逼供。
果然,他们这边窃窃私语,杨知县脸色已经变了,他一拍椅子的扶手,发现这里不是大堂,便大声喊道:“来人,把柳大娘和李氏带回县衙!”
“是!”
几个捕快连忙上来,把李氏和柳大娘拉起来带走。剩下的人则把柳大山的尸体运到义庄,待案子审清后,再令其家人安葬。
此时,柳家的族人们也匆匆赶来。虽然和柳大山家关系几乎都要断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再说了,柳大山也没有被驱除出柳氏族谱,那还是柳家的正经子孙,如今惨遭横死,他们如果不出面,会被世人笑死的。
“一起带走!”
杨知县听他们作完介绍后,便一挥手,把柳大壮、柳三壮和柳族长一起带回衙门。
魏良和胜男也跟在众人的后面,骑马、上驴,晃晃荡荡的回到县城。
“哎,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路上,胜男见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开口道。
“昨天回来的,”魏良想起胜男的伤,关心的问道:“对了,听小庆子说你挨打了?伤势好些了吗?”
“呵呵,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觉得小恶官为非作歹,最终被正义制服,看到他们挨打受罚的时候,心里特爽快。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贪腐小吏,被人来了个木杖炒肉丝。哎,你说,这算不算恶有恶报呀!”
胜男想起那两天的事情,嘲讽的笑道。
“你?你算什么贪腐小吏呀,”魏良知道胜男的心结,估计是初次感受到阶级的差异了吧,“咱们上头的贪官还好好当着老爷,你顶多算是个随波逐流的小卒子!”
“切,你才小卒子呢,”胜男白了他一眼,然后有点不自在的问道:“那个,魏老大,听说你回家定亲了?定的哪家千金呀?”
“听说?你听谁胡说呀?”魏良哼了一声,连忙解释道:“老爷子是想给定亲。但是被我拒绝了。”
“拒绝?你强!你家老爷子没生气?”
胜男可是听说这位魏老爷,自持有功名在身,很是一副官老爷的派头。在家里、族里那就是绝对的老大,说一不二,怎么会允许一个庶子对他说“不”?!
“当然生气啦,所以田姨娘和小妹被留在魏家当人质,”魏良叹口气,又想起家里的两个姑奶奶苦笑着说:“另外还送了两个丫鬟,名为伺候我,实际上是来监视我滴。”
胜男点点头,这才对嘛。魏良现在怎么说也是县衙的师爷。没有官名,却有一定的实权,以魏家的精明,怎么可能放过他。
“对了,我在南山有田产的事,魏家的人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在那两个丫鬟跟前说漏了嘴!”
魏良的目光扫过路边的庄稼时,突然郑重的嘱咐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胜男拍拍他的马背(其实想拍肩膀来着,可够不着呀!),好哥们的说道:“咱们谁跟谁呀。唉,本来想出去转转,没想到碰到了命案。不知道明天安排我们干什么?”
“明天可能会升堂问案,捕快们恐怕都要留守县衙!”
魏良远远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一队人,猜测道。
杨知县此刻也在琢磨,这件案子该怎么审?
首先,死因很明确,中毒而死。第二,死者颈部有抓痕,而且眼睛里充满惧色,肯定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但究竟是何人所杀呢?!
柳家的人丁很简单,一个寡母,一个儿子和儿媳。柳大山是柳大娘的亲生儿子,做母亲的肯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那就只有儿媳李氏,但如果认定李氏是凶手,动机是什么,用什么毒死柳大山的,又是如何下手的。这些他都说不通。
破案子,杨知县不行;但是有一点他却非常了解,“由你人心似铁,怎当官法如炉!”
大堂上的刑具,可不是摆设,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让李氏亲口承认自己如何杀夫。
还没有升堂,杨知县已经认定了谁是凶手。于是次日升堂的时候,他象征性的问了问柳家族人和柳大娘一些问题,便一拍惊堂木:
“大胆李氏,还不认罪!明明是你不满婆婆刻薄,柳家家贫,便想毒杀亲夫,再寻机改嫁。哼,如今来本县的大堂,竟然还敢巧言诡辩!”
“大人,奴家冤枉呀,奴家没有杀人,没有——”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杨知县一反温文的样子,面如寒霜的抽出一根签子丢下堂:“本县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竹签子硬!”
“啪!啪!啪!”
大堂上顿时响起竹板子掌嘴的声音,胜男闭着眼,不忍去看李氏满脸鲜血的样子。
“停!”杨知县见李氏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一摆手,接着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毒害柳大山的,还不从实招来?!”
“……咳,冤、冤枉,我冤枉……”
李氏咳出一口血,脸色煞白的嘶声喊道。
“哼,好一个刁妇!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呀,上夹棍!”
杨知县冷冷一笑,又丢下一根签子。
接着,“阿~~~~冤、冤枉呀——阿~~我真的是冤枉的——阿~~我招,我招,人是我毒死的——”
魏良皱着眉头把口供写完,然后递给杨知县。
杨知县看了看,满意的点头,示意李捕头拿给李氏好让她亲笔画押。
从升堂到判刑,不到半个时辰。杨知县凭着酷刑,让李氏认罪,当场宣判李氏死罪,秋后问斩。
柳大娘开始还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氏受刑,后来见她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样子,想起她平日对自己的孝敬又有些不忍。杨知县退堂后,她还傻傻的站在堂前,看两个捕快把李氏拖进牢房。
“走吧!”
魏良也收拾妥当,见胜男还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鲜血,便拍拍她的肩膀。
“你说,李氏是不是冤枉的?!”
胜男似乎没有听到魏良的声音,前世在电视里经常听县官喊什么大刑伺候,但当自己亲眼见过之后,才突然发觉这个时代,草民的命太不值钱了,当官的说是死罪,便是死罪。不认罪,那就打,打到认罪位置。草草的判了刑,连个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说,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无罪,只能说她有作案嫌疑!”
“也是,要是有一丝证据证明她是冤枉的,咱们也好出手帮忙,可……”
两个人都默默的发着呆,突然外面传出柳大娘的哭喊:
“下雪啦,六月下雪啦,我儿媳是冤枉的,呜呜,冤枉的呀!”
正文 第十五章 暴风雨来袭
六月雪?!胜男和魏良听到柳大娘的声音,都诧异的对视一眼,快走几步来到堂外。
果然,阴霾的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下绒毛般的雪,在盛夏六月的午后,格外的诡异。
“难道还真有鬼神之说?”
胜男看柳大娘又哭又笑,近乎疯癫的样子,有点不确定的问道。
“哪有什么鬼神之说,”魏良嘴硬的说道,心里也有些打鼓:如果没有鬼神之说,他们是如何穿越几百年来到大明?可,可这什么‘窦娥冤’‘六月雪’的就有点离奇,哪个衙门无冤案,要每个冤案都下雪的话,还不得天天下?
他伸手接住几片雪片,在没有融化前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云层,厚厚的团云带着妖艳的红色,魏良突然说道:“胜男,不对,这不是雪,而是冰片。”
“冰?”胜男也伸出手,薄薄的冰顿时落在她的手掌上,“对呀,难道是冰雹?”
前世也经常见过,冰雹一般多出现春夏之交或者盛夏,主要是由强对流遇上云层中的大量水汽,而形成的一种自然现象,也是一种自然灾害。前世为了避免冰雹对庄稼作物的伤害,经常在预测到有冰雹现象时,用火箭或者高炮把化学药剂打入高空云层,减少冰雹形成的数量和大小。
可这里是古代呀,科技水平落后,如果真的是冰雹,那地里马上要成熟的庄稼怎么办?
魏良和胜男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连忙跑进县衙,争取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杨知县,请知县马上调集快马,去周围县镇抢收小麦。
但是,还没等他们跑进后院,头顶的瓦片顿时一片“啪啦啪啦”的脆响,核桃大小的冰块如倾倒般,直接从空中落下,砸的地面、屋顶啪啪作响。
“来不及了——”
魏良拉住胜男,两个人躲在屋檐下,有些绝望的看着天灾的降临。
“那个,我记得冰雹持续的时间不长,一般也就几分钟吧,也许、也许情况不会像咱们想象的那么糟!”
胜男说着不确定的话,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睁睁眼吧,百姓好容易获得大丰收,别就这么轻易的毁掉他们半年的辛苦劳作!
“但愿吧!”
魏良默默的点点头,已经可以预想冰雹灾害后,将会给农民和梅水带来怎样的灾难。
一刻钟后,冰雹终于停了,地面上一片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冰块,小的宛若拇指,大的比核桃还要大一圈。可以想象,这样大小的冰块,加上重力加速度,砸到地面上,对作物、人畜,将是何等的伤害。
家中避灾的农民们,心急如焚的看着外面的情况,有些老人已经开始念念有词:“六月降冰,不详之兆!肯定是有人惹怒上天,老天爷发火了。”
好容易盼着冰雹弱了下来,很多惦记地里庄稼的农民,带着斗笠,抄起镰刀就直奔麦田。地里丰收在望的小麦,被砸得七零八落,但麦穗并没有完全损伤,努把力还能抢回些收成,于是,农民们不管地里的冰块,弯腰便开始紧忙活。
可灾难并没有停止,冰雹停了,天边的云层并没有消退,正当农民们拼命抢收庄稼、捡拾倒伏的麦穗时,天际边雷声滚滚,伴着轰鸣的闪电,一场大雨突然来袭。
“老天爷,给我们点活路吧!”
抱着抢收的麦子,农民们的心也在下暴雨,辛苦了半年的庄稼,家里几口人一年的口粮,全都毁了!
杨知县也呆呆坐在屋檐下,听着连绵不断的雨声,眼睛却不知飘向何处。
“大人?”随从担心的看着他,轻声问安。
“恩?”杨知县没有回头,淡淡的问了一声,“夏粮都收上来了吗?”
“回大人,小的刚去问过,”随从掏出一张白纸,看着上面的数据说道:“梅水治下共一百二十七个村镇,有五十七个村镇的夏粮都收上来了,一十二个村镇的小麦已经收割完毕,但还未征税,剩下的五十八个乡镇,小麦晚熟十天,尚未来得及收割……”
“也就是说,有近半的村镇今年夏粮将颗粒无收?”
杨知县再也不能维持平静的面孔,他忽地站起来,夺过白纸:“五十八个乡镇,不但颗粒无收,而且还要县衙出粮赈灾、提供秋粮种。其他乡镇收上来的粮食,估计赈灾都不够,拿什么去充预备仓?阿?拿什么去充?”
也不怪杨威失态,他接手的时候,梅水镇预备仓的粮食就已经只剩5000石,库银亏空也有三百两之多。这些都是前任苏知县欠下的亏空,当然,杨威可以拒绝为他埋单,但自己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随着万贵妃的离世和万家的覆灭,苏知县的最大靠山倒台了,但是朝中还有关系,否则以他多年的贪腐,即使不夺职也不会平调它县。
而苏知县还能有惊无险的全身而退,其中关系,苏知县自己清楚,继任的杨知县也明白,所以一向精明的杨威,面对如此巨大的亏空才会咬牙认下。
本来他都算计好的,今年前半年风调雨顺,小麦肯定大丰收,多出来的夏粮可以直接充进预备仓。即使是不能把前帐充平,至少也能达到七八成,就算是上峰要来查,临时从县城各粮店调拨一些也就能过关。
可,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会有如此变故,打乱了杨威的全部计划。
“大人,咱们这是天灾呀,朝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