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些无非是给佃户们打打预防针,不要想着东家好说话,就会放任他们不听号令。
佃户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东家有如此严厉的一面,再瞧瞧她腰上挂着的腰刀,有些人心里开始打颤:他们怎么就忘了呢,这个整天乐呵呵的、从来不发火的东家,可是县城里三班衙役的头儿,他们梅水第一任女捕头呀。
有了惧怕便有了行动,胜男这里刚刚把工作分派完,还没来得及去找李木匠,就有三四个庄稼汉蹭到她身边,苦着脸向胜男告罪。
“东家。俺们再也不敢了,还求东家开恩呀!”
几个人哆哆嗦嗦的说完自己的私心,见胜男还是板着脸,以为东家要严办,吓得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哦,也就是说,有人出高价想收购你们手中的种粮,是吗,”胜男压低了声音,冷冷的确认道。
“回、回东家,是街口卖豆腐的宋老哥牵得头,他说自己常买黄豆的一家粮铺,知道咱们这里出了玉米,就想买一些,不过、不过,小的们没有答应,只是……”只是人家给的是银子,他们动了心而已。
“是哪家粮铺?”
胜男眯着眼,开始猜测是哪家商户。话说梅水虽然辖区小,但重在地理位置,这里距离省府仅八十多里地,交通也是四通八达,是很多大商家的运输中转站。街面上,很多去省城经商的大商家也开了分店。
“这、这个他没说,小的不知道。东家,我们再也不敢起私心了。还求东家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那他们答应给你们什么价钱?”
胜男见其他的佃户也翘着脚关注着这里,她慢慢的问道。
“那个宋老板说,说两斗玉米一两六分银子。”
其中一个喏喏的说道。
“哼,一两六钱?这还算是高价?真是奸商,”胜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佃户们,笑骂道:“你们眼皮子也太浅了吧,就这么点银子就打发了?!”
几个人听了胜男的话,有些不知所措,个个垂着脑袋一劲儿的求饶。
“好吧,念你们还知道害怕,最终并没有把玉米私卖,没有坏了本捕头的计划,又能及时向我认错,这次就绕过你们了,”胜男顿了下,刻意提高声音说,“但若是还有下次,或者做了其他损害南山整体利益的事,就不要怪本捕头翻脸。至于玉米么,你们放心。本捕头之所以不让你们私卖,不是想分割你们的好处,而是把东西统一起来争取卖个好价钱。呵呵,一两六钱?!我把话放在这里,等我把玉米全部出手后,你们得到的肯定要比一两六钱要多得多。”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几个人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便连连叩头,当他们听完胜男的话,心里更是惊喜万分——亲娘咧,比一两六钱银子还多,那是多少呀?!
把眼前的几个人打发完,胜男叫过王老实和李大勇,小声的对他们交代了几句后,得到他们的保证后,这才转身去找李木匠。
李木匠也是难民,他本是手艺人,在老家并没有田产,所以朝廷明令难民返乡的时候,他和其他几个工匠都留了下来。
正好,胜男对他们造的水车和家具很满意,也欣赏他们的人品和手艺,对于他们肯留下来,是热烈的欢迎,并把李木匠和他的儿子、徒弟聘请为南山专属的木匠,每个人都按照级别发给工钱。
其实李木匠决定留下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能得到东家的重用。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在哪里都能混碗饭吃。但像李胜男这样仁善的东家不多见。陌生人都能热心的帮助,更何况对自己庄园的住户?为了以后的生活安定,他这才决定留下的。
当胜男告诉他能得多少工资的时候,他高兴的都不知说啥好。一个月二两银子,比自己开作坊挣得还多呀,这还只是他一个人的工钱。儿子、徒弟另外有工资,全加起来一个月足足有五两二钱银子呢。
再加上东家免费提供他们房子、工具还有木材,自己只是动动手就能干挣钱,哪有这样的好事?
东家还说了,只要自己在南山工作满二十年,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便归自己所有。儿子和徒弟们也一样,乖乖的,想当初他在老家的时候,攒上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房子住呀。
有了丰厚的待遇,李木匠更是拼了命的帮东家干活。这段时间刚刚做完一批水车,又给两位东家做完全套的家具,这两日正在做东家画的一些玩意儿。
“师傅,这是啥呀?”
小徒弟拿着图纸,有些疑惑的问道。
“干活就行,哪来这么多废话!”
李木匠眼睛一瞪,呵斥道。其实,不是他不想告诉徒弟。而是他也不知道这是啥东西。一个个造型这么奇怪,有的像个大空盒子,有的像个转轴,有的则像辘轳,但又没有凿口。当时东家把图纸交给他的时候,自己也问了,可东家说,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也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干啥的。
“哦!”
小徒弟很郁闷,讪讪的拿着图纸去打磨圆圆的像磨盘一样的东西。
“呵呵,老李。忙着呢?”
胜男站在门外听了一会,见他们师徒没有再说话,便笑着走进木器作坊。
“哟,东家!”
李木匠忙放下手里的墨盒,搓着手迎过来。
“恩恩,这些活好干吗?”
胜男瞄了一眼地上的零部件,看这外形,几乎和图纸上画的一摸一样,心里暗暗赞叹:真是人才呀,魏良不过是照着前辈日记上的记载,约莫着画出来的图形,人家也能做得如此到位。
“还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呀?”
李木匠笑得憨实,他拎起刚刚完工的一个锯齿模样的东西,展示给胜男看。
“恩,我看看,”胜男用手摸了摸,不错,她也不知道这些人没有任何现代化工具,用手都可以打磨出如此光滑的切面,而且,木齿轮上十几个齿牙大小、外形一摸一样,如同用机器切割的一般。她又拿起一个小号的齿轮,比划了一番连连点头,嘴里也不住的夸赞,“不错,真不错,哎呀,老李,你们这都是怎么打磨出来的呀,严丝合缝,咋一看还以为原本就是一体的呢!”
胜男把一大一小两个齿轮对接起来,发现齿牙交错,齿轮之间没有丝毫的缝隙。两个齿轮,如同一个木板一样。
“嘿嘿,没啥没啥,”李木匠被胜男夸的不好意思。粗糙的手指揉着鼻子:“这都是起码的手艺,让东家见笑了!”
“好就是好么,”胜男笑着把东西放在大木板搭成的工具台上,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手上的活计,都做得非常精细,便转头问李木匠:“对了,这些活儿什么时间可以做好?”
李木匠闻言,半眯着眼掰着手指数了数,“恩,估计再有三四天就完活儿。东家,这些玩意儿急着要吗,要是赶时间,我们晚上多赶会儿。”
“哦,不急不急,晚上不用加班,”胜男忙摆手,她递给李木匠几张白纸,“忙着这些,再看着这个样子,给咱们搭几个牲口圈。”
“哎哎,好的,东家放心!”
李木匠连忙接过图纸,小心的展开看了看,上面依然是独特的木炭画,画的也是一些简单的木房子和食料槽,估计他的徒弟和儿子都能干。
胜男又交代了几句,便满意的离开小作坊。
第二天,东市的集市上,胜男安排的小伙计学着胜男的样子,支开摊子,现场烤玉米,又引来众多好奇的百姓围观;第三天,更为繁华的县衙后街,飘散着香甜的烤玉米味儿,路过的路人又团团围住,交口称赞玉米的美味。
不到三天的时间,玉米的名头,传遍了整个梅水,很多市民争相询问在哪里能购买玉米,而一些地主、富户也开始寻找玉米的种粮。
面对大家的关注,孔掌柜有些坐不住了。东家自从知道玉米的事情后,两次给他来信,让他一定要把玉米搞到手。结果,就因为自己想吃点中间价,把李捕头惹毛了。一个小小的捕头,放在平时,他根本就不在乎,可东家的要求是拿到玉米,而不是和人置气。如果玉米真的被其他粮商买走,那东家那里——
想到这些,孔掌柜再也撑不住了,他只好叫来心腹伙计,吩咐他去县衙请李捕头。
忙着找胜男的人不止他一个,当日来十香斋赴约的商人们,见识到玉米的价值后,纷纷找李胜男。找了半天,县衙根本就不见她的人影。为了抢先得到玉米,众人只好火速赶赴南山。
而胜男此刻,正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里,和一位重量级的粮商洽谈着。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难道是情敌
午时,小酒馆里人声嘈杂,胜男端着茶杯,默默的打量着对面的年青男子。
“六十两?”常家林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他方正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李捕头,这个价格似乎有些高呀?”
“呵呵,常少东是大商人,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胜男想请教常少东一件事,”胜男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身侧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玉米放在桌子上,“除了我这里,您可曾在其他地方见过此物?”
常家林伸手拿过玉米,仔细的端详着,赴约前,他曾在分店的掌柜那里看过。他自诩走过大半个大明朝,但此物的确没有见过。
他看了一会儿,又把玉米放回桌上,微微摇头,“呵呵,不瞒李捕头,常某的确没有见过此物。可小小一个玉米,即使新奇,也不值这么多银子吧?!”
讨价还价是商人的本性,哪怕胜男开出的价格再低,在他眼中还是太贵。
“胜男听说,常家是山西的商贾大家,以粮食起家,如今各种商号更是遍布天下,”胜男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讲起这位常少东的家世。
“没错,先祖得惠于‘开中法’,以粮食换取盐引,又在运盐途中广设商号,这才创下常家的基业。常某不才,不能像先祖一样开辟商路,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常家林对于自家的创业史,倒也没有避讳。自己祖先白手起家,靠着几辆马车,在南方收了粮食运到西北边防,换取朝廷的盐引,以盐业发家,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才创下了偌大的家业。这些都是常家人永远的骄傲,他更是以先祖作为自己的榜样,力求常家在自己手上能更加昌盛。
“呵呵,常少东太谦虚啦,”胜男微微笑道,她来之前可是找魏良查了不少资料,否则,以她历史小白的程度,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开中法”。(开中法源自宋代,洪武年间为了鼓励商人运粮到边防,朝廷指定了中盐例,按商人运粮的远近、数量,给予不等的盐引,商人凭借盐引可以去盐场取盐。)
“听说常少东在济南府的永昌粮铺,规模非常大呀,一店之力便可以供应整个省府的用粮。不知常少东听说了没有,今年梅水附近的几个乡镇曾经遭受冰灾,夏粮减拿着账册,开始按收成给佃户们分银子。
周福领了胜男的吩咐,忙招手把身后六十多个人叫进门。不一会儿的功夫,胜男一百多平米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有的人还被卡在大门口,攀着门框探进半个头瞅着。
“大家都来啦,”胜男算好帐,拎着装银子的面口袋,笑着说:“咱们的玉米已经全部卖出去了,银子也到手了。扣除租子和玉米的种子费用后,我现在把你们应得的银子发下去。今年是大家跟着我和魏师爷的第一年,虽然地里的收成有限,幸好玉米新奇,我又找到两位大主顾,咱们的玉米卖了一个好价钱。相信仅此一笔,大家应该能过个好年呐!”
“呀,东家,那是多少钱呀?”
“就是,您先给俺们透个底儿呗!”
大家听了胜男的话,个个都很激动,有人就先喊了出来。
“多少钱?”胜男踢了踢满满的口袋,“好吧,那我就先告诉大家,你们一共打了三十八石玉米。扣除种粮和租子后,还有三十石,共得银1700两。”
“一千七百两?亲娘哎,那不就是将近两千多两银子吗?”
“哎哟喂,那俺们家打了三十多斗呢,能分多少钱呀?”
听到这个数字,人群中仿佛丢进一个炸弹一样,顿时热闹起来,种玉米多的人家脸上满是笑意。而那几个私自想卖种粮的人,脸上则是羞红了一片,心里也暗骂:难怪东家说自己眼皮子浅呢,还真没受冤枉,自己觉得两斗一两六钱就不少了,结果东家硬是卖到了五两七钱,足足多了三四倍呢。
“当然啦,这些银子不能全部发给大家,需要扣除我的种粮钱和运输费用,”胜男见大家都很兴奋,又开口说道。
“那是当然,玉米之说以恁值钱,就是因为它稀罕呀,为啥稀罕呢,还不是其他地方没有这种种子呀。东家收种子费是应当的。”
“可不,再说了,这玉米也没占多少地,全都地边上、山坡上种得,那些地可是东家的,咱们就是拿零头,也是白捡的呀!”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应和道。
胜男听了这话,才真正的放下心,看来,大家心里都有一本帐呀。恩,不错,心里有数就成。
“呵呵,话也不能这么说,”佃户们明白她的好,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南山原本是个荒山,是大家用辛勤的劳动才垦出了这么多的良田。我李胜男和魏师爷心里都记着大家的功劳,而且这也是咱们第一次丰收,我们一定会让大家过好年的。种子和其他费用,我扣掉二百两,剩下的一千五百两,就是你们的!”
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响起响雷般的欢呼声,银子呀?他们往年苦哈哈的干一年,也未必能攒下多少银子。可在这里,才不过半年的时间,一家至少能分到七八两的银子,这让苦惯了的佃户们高兴的不知说啥好。
接下来胜男和周福,按着账册开始分钱。拿到白花花的银子,佃户们激动的直给胜男磕头。
眼瞅着布口袋里的银锭子一点点的减少,院子里的佃户也都拿了钱乐呵呵的回家去。
胜男发完最后一个人,伸了伸懒腰,抬眼便瞅见魏良和那个小姑娘手挽手的走过来。
“哼!”看到他们,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消散,胜男打发了周福后,便冷着脸迎出来。
“呵呵,忙完啦?”
魏良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自家的佃户,看着他们千恩万谢的样子,他推测应该是胜男给发了银子。
“恩,刚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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