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头只得讪讪地笑笑,退开半步,让夫妻二人进府。等温府的大门送上,柯老头问自家娘子,“是不是跟主子很象?”
柯婆婆的眼角都湿了,“象,尤其嘴角抿起来,微微生气的时候。”她顿了顿,又迟疑道:“可是,会不会是凑巧?没有证据,咱们怎么跟上头说?”
柯老头眸光一闪,显露出几分阴鸷之色,“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必定是真的,咱们有了方向,总能找到证据!”而温府内,因着都是亲戚,人数又不多,就没分内院外院,都坐在正屋的暖阁里闲聊。男人们在一边聊些男人的话题,而女人们则坐在短炕上,聊着家常。舅母常氏是出身小户人家,出嫁前就抛头露面谋生的,性子开朗,聊起进京几个月来的见闻,说到开心处,就会哈哈大笑。
表妹不得不提醒母亲,“娘,您也悠着点儿,爹爹如今是官儿了,您是官夫人了。”
常氏嘿嘿一笑,“知道,我这不就在自家人面前露露底吗?”温氏与郁心兰对望一眼,莞尔一笑。
温氏遂问起郁珍的事儿,郁心兰有些发愁,“不大好办。南平王不同意,还不知王妃的意思。听连城说,南平王有三十几个妻妾,幸亏只得一个嫡子一个庶子,所以韩世子的地位是稳的。韩世子对珍妹妹是不错,可是……本来娘家就势微,若是公婆还不喜欢的话,珍妹妹嫁过去,只怕也不好受。”
郁老爷态度的转变,让温氏体会到了娘家的作用,听了这话儿,就是一叹,“珍丫头也是个没福的。”
郁心兰道:“且看世子的诚意吧。”
南平王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看重的,若是韩世子能坚持不渝,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只不过,南平王爷那三十几个妾室……郁心兰只要一想到这个数字,就是一阵头皮发麻,换成郁珍那个柔弱文静的性子,若是没婆婆支持,还真怕会被人给连皮带骨地吞下去。除非郁珍能坚强起来,否则,韩世子平日里总有公务要忙,又不可能搬出去住,再心疼她,若总是什么事都要男人为其出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的心只会被这些日常琐事给磨得一点不剩。
这话儿,郁心兰让温氏带给郁珍,若是真愿意嫁入那样的高门大户,就得有十足的心理准备,否则,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能避就避。到了大年初六,吴为便赶回了京城,还带来了他的师兄。原本郁心兰以为吴为的师兄,顶多三十来岁,哪知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却原来吴为是他师傅在七十岁高龄收下的关门弟子。
郁心兰立即就让人递了帖子给唐宁,请这位吴师兄给唐宁看诊。吴师兄说唐宁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要慢慢调养才行,那意思,他有把握治好,于是唐宁便干脆请他住在了庄郡王府的客房里。
而赫云连城与吴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夜探安王府。因为已经听到安王府那边的人说,大过年的停灵不吉利,只停灵七天,就要下葬。而今夜,就是最后一晚了。
一百三十七章
摒退了丫头们后,郁心兰跟着赫云连城到了内间的屏风后,亲自帮他换上夜行衣。
此去安王府夜探,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为免日后的事端,就不能让静思园的丫头们知晓,所以之前,小夫妻俩仍是同往常一样,先看了会书,又逗了宝宝,洗漱完后,作出要安置的样子来。郁心兰心里很紧张,一直小声地碎碎念着,先查看清楚地形再行动啦,要注意安全啦……赫云连城一直好脾气地听着,嘴角微微上弯,窝心地享受着妻子的关心。
郁心兰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还是让岳如跟着你吧。”
闻言,赫云连城的俊脸顿时泛起可疑的暗红,神色尴尬,别扭了一下,便拉住小妻子的柔荑道:“兰儿,你放心。是吴为验尸,我不会看的。”
郁心兰一怔,随即“噗,”地笑了出来。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真是的,荣琳大美人活生生的时候,你也没多看几眼,难道我还会跟个死人吃醋?
验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脱衣服是不可能验的,原只是担心连城和吴为两个大男人,只会脱不会穿,明日盖棺的时候,就会露馅,所以才让岳如跟着,好帮着让荣琳的衣裳恢复原状。
不过,既然已经误会了,就这么误会下去好了。免得我解释清楚了,他反倒怪我不吃醋,心里没有他。
郁心兰这么想着,便憋着笑,低头继续给连城绑腰带。赫云连城心里头窝火,解释这个他本就觉得尴尬又没面子,可不解释又怕小妻子多心,他好不容易说出口了,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正想着,郁心兰绑好了腰带,抬起头来,在连城的俊脸上连吻几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然后轻轻一笑,“快去快回,我等你。”仍是补充道:“还是让岳如跟着吧,她是女孩子,心思细一些。”
赫云连城心中那点郁闷立时消散了,却又烧起了一股邪火,可是时辰不对啊……他努力绷着的俊颜上,表情十分不自然,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我去找岳如。”说罢便从后窗消失了。
郁心兰回身转过屏风,将小叶紫檀圆桌上的灯火熄了,缩到暖烘烘的被子里,张着眼睛干等。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辰,终于察觉有道人影来到床边,她立即动了动,想坐起来。黑暗中,听到赫云连城如大提琴秀优雅低柔的嗓音,“还没睡着?”
郁心兰安下了心,轻轻地笑道:“没呢,等你。”
赫云连城钻进被子,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轻嗅了嗅,才缓缓地道:“不是病死的。是中了寒冰掌,很巧妙的掌力,一般的大夫只能诊出荣琳寒气入骨。”
是了,那天她就听到旁人在议论,说是荣琳一直就浑身冰冷,怎么搓手顿脚都搓不热。原来是中了什么寒冰掌。
赫云连城继续道:“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向皇上和太后说明此事。必须查出真凶。”
郁心兰点了点头道:“嗯,也只有皇上和太后,才能阻止安王府将荣琳郡主下葬。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今晚去安王府的事……”
夜闯民宅都是大罪,何况是王府,况且还验了尸体,到时少不得一通指责,弄不好还得来个冥婚,让赫云连城娶了荣琳郡主的牌位,保全荣琳的名声。
若是这样,虽然是牌位,自己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赫云连城无声地笑了笑,这丫头就是醋劲大,也只有她,一想就想到这种事上去了。待郁心兰嘟囔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地道:“你不是听到了安王府的丫头们议论,说是荣郡的鞋被人换过么?太后很疼爱荣琳,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会要查清的,到时我再建议请吴为来验尸。”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郁心兰的声音顿时欢快了,高兴地抱住赫云连城亲了又亲,“还是你有办法。”
赫云连城忽地邪邪一笑,“你也很有办法,总能让我在想睡的时候,睡不着。”
呃?郁心兰还没明白过来,他温热的唇就已经覆上了她的嫣唇,大手也探入了衣襟之中……
次日清晨,赫云连城便着装入宫,而郁心兰刚是睡到快晌午才醒来,还是觉得腰酸背痛,趴在短炕上,让锦儿帮她按背。
紫菱轻轻地走进来,向郁心兰汇报从仁王府打听到的消息,“千夏已经配给石磊了,不过听说过得不怎么好,石磊的老子娘嫌她以前伺候过大爷,拿捏得厉害,千夏天天哭诉,她是有元帕的,可石磊又是个孝顺的,他老子娘不喜欢这个媳妇,他自然也不敢给好脸色看。”
伺候过大爷,这话听起来十分有歧意。郁心兰双手交叠,将小巧的下巴搁在手背上,慢悠悠地道:“什么石磊的老子娘嫌她,这分明是郁玫的主意,打量着用别的方法折腾千夏,却又要让别有用心的人能嗅出些不对劲来。”
紫菱笑道,“还是奶奶算得准。”
之前故意几次三番地说要将千夏配给这个配给那个,千夏那个丫头自然会着急,连城那边她又几次没下得去手,为了不做奴才妻,她就只有向郁玫卖好,希望郁玫不要同意她与石磊的婚事。郁心兰那段时间透露了不少信息出去,很快都被千夏给传到了郁玫那里,可惜到最后,却又不能证实,或是证实了是假的。如此几次之后,郁玫自然会开始怀疑。再加上郁琳出了宫,肯定会去向郁玫提起,千夏跟王妹陪嫁铺子里的掌柜说话的事儿,郁玫自然就会开始怀疑千夏了。
这种一边出卖女主子,又一边想爬男主子床的丫头,郁心兰连自己出手都嫌恶心,直接就送给郁玫去调教好了,刚好还能同时离间郁玫与其他人的心。她可不相信在这批陪嫁的丫头婆子里,王夫人只安插了一个棕子。想了想又笑,“郁玫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若她的孩子真是永郡王的人动的手脚,能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日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紫菱轻轻点头,“的确是。这些人也真是,争就各凭本事争,何苦拿妇人和孩子来作伐子!”
郁心兰最为鄙视的也是这个,“就是!只不过,人家才不是这样想的呢,只要能打击到对手,什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她顿了顿又道:“记得将千夏的这些事,说给千荷她们听,随便她们在院子里传,别太显眼就成。”紫菱轻笑道:“明白。希望能多诈出几个细作来。”郁心兰轻笑着伸手捏了捏紫菱的脸颊,“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
紫菱脸一红,怕大奶奶又说起什么婚配的事,赶忙寻了一个借口,退出了暖阁。
郁心兰有些气闷,问锦儿,“锦儿你凭良心说,难道我做的媒不好么?
我给你许的亲事不好么?”
锦儿虽是已为人妇,却仍是面子薄,问及这话就红了脸,却仍是实诚地道:“奶奶是真心替婢子们着想的。”
郁心兰一拍枕头,“就是啊!紫菱的婚事我肯定会好好替她谋划呀。嗯……你有空去问问她的意思,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锦儿轻声道:“婢子嘴笨,怕没问出来,就被紫菱姐姐给察觉了,不如让芜儿去办。”
“芜儿呀,嗯,你去跟她说吧,随便也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
今年芜儿也有十七了,年前终孝就透了点意思,似乎想替二儿子佟新求娶芜儿。只不过,芜儿的身份比较特殊,郁心兰原是想着,将她许给安亦的弟弟安然的,至少是个白身,不是奴才。可安然比芜儿小了一岁,这里可不兴姐弟恋,说亲的难度就大上许多了。
郁媒婆正胡思乱想着,紫菱急急地挑了门帘进来,“大奶奶,宫里差了人来见奶奶,冬总管陪着过进来了。”
郁心兰赶忙坐起来,锦儿和紫菱上前帮她将簪钗扶正,裙摆拉平。冬总管就陪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那太监显得十分有礼,“给赫云少夫人请安。皇后娘娘差咱家来请大奶奶。”
郁心兰忙让紫菱送上一个大红包,“大过年的,劳累公公跑一趟,一点小心意,给公公买壶酒暖暖身子。”
那太监掂了掂荷包的份量,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菊花,“皇上和皇后都在等着少夫人,有什么事杂家在路上跟少夫人解释吧。也不必着正装了,常服就行。”
看来是召见得急,郁心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觉得很能见人,便披上白狐披风,随那名太监一同走了,到了目标地才知道,却原来不是入宫,而是到了安王府。
经过一番解释,郁心兰才知道,原来连城入宫禀报了皇上后,皇上十分重视,自己的后院居然有凶手出没,自己的安全可都是大打折扣的。所以当即便告知了太后,也差人去了安王府,宣安王爷和安王妃入宫,细问回府后,荣琳的诊病情况。
表面上听起来,就跟中了风寒是一样的。可赫云连城却以“一时风寒,怎会如此严重”为由,提出请吴为验尸。
安王爷和安王妃乍听女儿有可能是冤死的,本来还在大声请求皇上找出凶手,可一听要验尸,当即就炸了毛。
这年代的女子太讲究贞节了,多露出一点皮肤都不行,就是死后,也是神圣不可浸犯的。可验尸就意味着女儿的身体会被男人看到,安王爷和安王妃自然是不允的。首先是不是他杀还不一定,就算是,只要在宫内严查,必定能找出凶手来。
就是皇上和皇后、太后,也觉得验尸的要求太过了,斥责了赫云连城几句。赫云连城又不能说自己已经去验过尸了,只好说,听闻江湖中有各种手段,或是下毒或是发掌,能让人看起来跟生病一下,就是太医也不一定能把出脉来,只有验尸才行。
说到后来,皇上和皇后自是动了心,可安王爷和安王妃仍是不允。更是恨上了赫云连城,说他之前对女儿冷漠,女儿死后还要来毁她的清白。安王妃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一定要给女儿验尸,就先把她给赐死吧。一时之间,太和宫里鸡飞狗跳,若不是太和宫在外宫,皇上又早令侍卫们远远守卫,不许人靠近,只怕凶手都能听到安王妃的哭声。可皇上既然动了心,就必定要达成目标。太后最后也勉强同意了,皇后便建议,不如先去安王府,再多请几个亲信大臣及其女眷过来,帮着劝一劝安王爷和安王妃。
郁心兰下了轿,抬头就看见赫云彤和御史周夫人,这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同为女子,都觉得被人看去了身子,是件羞耻的事情,哪怕荣琳已经死了。
郁心兰只得先在外面,将她们俩的思想工作做通,毕竟她是赫云连城的妻子,恐怕安王妃也象讨厌连城那样讨厌她。
荣琳到底不是自家的女儿,赫云彤和周夫人很快就被说通了,三人一同进去,对着安王妃好一通劝说。
安王妃气得几乎要发疯,完全不顾形象地猛拍桌子,震得杯盖在茶杯上跳了几跳,“你们一个个说得轻巧,若是你们自己的女儿要让人验身呢?嗯?你们怎么想?你们会不会愿意?还只是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要来验……对了!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安王妃忽然将目光放在郁心兰的脸上,面色狰狞,“必定是你!你嫉妒我女儿生得比你美貌,嫉妒她跟赫云靖一块儿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