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为了安慰他因手足相残而受伤的心灵,郁心兰努力“服侍”他,累到现在还没起来……
时辰到了,长随陈社在院子里催促,赫云连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对守在门外的紫菱和众丫头说,“叫乳娘过来服侍姐儿,让大奶奶多睡一会儿。”
紫菱躬身应下。赫云连城便上朝去了。
今日是钱劲将军撒师回朝的日子,梁州城内外的逆子贰臣都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建安帝龙颜大悦,当即晋升了钱劲的官职,又着吏部和兵部协商其余有功人员的奖赏方案。
退了朝后,钱劲便随在定远侯身后,一同回兵部的军营。钱劲是定远侯的得意弟子,这次去剿灭梁王叛党,是定远侯推荐的,能立功而返,也让定远侯觉得与有荣焉。
钱劲先汇报一下前方的战绩,然后向定远侯推举了他新提拔的副将谌华。
谌华其人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定远侯看着就有几分欢喜,当下便邀请他二人到侯府做客。
长公主这边得了讯儿,立即让厨房上的管事过来,商量着席面用些什么菜色。到底是侯爷的得意弟子,另一个很可能是二姑爷,所以不能怠慢了。赫云慧这边也收到了讯儿,当下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跑到宜安居里找母亲。甘夫人有什么办法?自从侯爷知道她给老大家的下过药后,对她就一直不冷不热的,她哪敢在女儿的婚事上再大吵大闹?
可说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怎么都觉得庄郡王能帮着自个儿子一些。那个副将,目前还只是个六品的门千总,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的都司,怎么想都配不上自个儿的女儿。
甘夫人想了半晌,便跟女儿道:“你去请你大姐和庄郡王妃过来玩儿,到时庄郡王妃自然会想法子阻止。”
赫云慧闻言,这才露出些笑容来。不过以她的名义,顶多请来姐姐,却不好去请庄郡王妃的,她思来想去,还是用悦姐儿生病的借口好些。郁心兰正在屋里头给一双儿女做夏天穿的小肚兜,赫云彤和唐宁就风风火火地直冲了进来,“悦姐儿怎么样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的?”
郁心兰一怔,因为悦姐儿是“被水痘”的,她当然不会四处告知,家里人来了,她也拦着不让看。这会子赫云彤非要看不可,郁心兰只好将悦姐儿抱过来,解释道:“发现的时候,还没出出来,吴神医的药也很管用,所以现在差不多好了。”
赫云彤摸了摸悦姐儿光嫩嫩的小脸,这才安下心来,“还是要注意,等她好全了才能安心。”
难得她二人这么关心女儿,郁心兰心里感动,便留她们说话,到了晚饭时分,自然又留了饭。
侯爷的意思,原本就是自家这边一起吃个饭,不分男女席了。钱劲是他的弟子,以前也常来府中,跟赫云兄妹是很熟的,谋华虽是第一次来,不过武人相对豪迈,不将什么男女大防放在眼里,况且本就有求娶之心,长辈又在场,若能先与二姑娘熟悉一下,也是好事儿。
坏就坏在大老爷那边不知怎么得了信,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家子过来了。
人一多,自然就得男女分席了。
谌华有些小遗憾,不否认他很想与定远侯结亲,况且原本听说二姑娘生得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这下一相见,倒是意外的惊喜了。赫云慧那头,也没想到谌华会是个风采不输庄郡王的男子,赫云彤又跟她说了一下午,嫁过去就是正房奶奶,凭着父亲的威望,还怕夫家人敢压她一头不成?她这会子细细一思量,一时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对于母亲暗示她过去给父亲敬酒,她只摇了摇头。
而唐宁因为已经开始经医仙的长徒开始医治,所以对于帮着夫君娶平妻一事,就没那么热心了,仅管甘夫人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她也当作没看见。一顿饭完下来,男人那边是有说有笑,说到战况激烈处,还会暴出几声喝彩,女人这边,却是安安静静,各用各的。
三奶奶明显有些精神不佳,一张小脸白得象雪,没有一丝血色。其他人虽然没说话,却仍是兴致不错,侧耳倾听男人们的闲聊,只有甘夫人满腔怨忿。怨长女对娘家的事不上心,二女儿没个思量,唐宁又出尔反尔……
想到愤怒处,甘夫人不由得一拂袖。正巧三奶奶欠起身,想去一旁的花厅坐一坐,被甘夫人这一扫,给扫得滚到了地下,当即就晕了过去。
甘夫人被这扑通一声吓了一跳,自己的手劲是比平常女子大,刚才又带了些怒气,难免用了些力,可也不至于扫到腰部,就将人给扫晕过去吧?
早有婢女上前去扶三奶奶,可三奶奶紧闭双眼,唇色惨白。长公主瞧着不对,忙道:“快去请府医。”
男人那边听到了声儿,都过来相询,三爷见是妻子昏迷了,忙过去抱起三奶奶,送到一旁的小阁里的榻上安置。
府医很快就过来了,诊了脉后长长一叹,“唉,只怕是中了痰迷之症,还有些郁结攻心。”
甘夫人不由得怔住,“怎么会得这种病的?通常不是老人家才会得吗?”
府医道:“只是老人家更容易得,年轻人也会得的。三奶奶年纪尚轻这才没有显现出来。不过这种痰迷之症乃是轻中又轻的,只要稍加调理就无妨了,倒是这郁结之症,除了药石医治外,平日里更要宽心才是。”甘夫人听了这话,便去瞪儿子,“定是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让三媳妇郁结了。”
屋里虽只有府医和长公主、及几名下人在,可三爷还是有些尴尬,只得低头解释,“儿子早已收了心了。”
甘夫人还要再责备几句,长公主打断道:“先请府医去开方子。”府医踌躇了一下又道:“三奶奶的脉象有些滑……只是尚不能确定,待老夫过些时日再来请脉吧。”
甘夫人闻言大喜,“这是有了身子了?”
府医道:“很弱,或许是时日尚浅,待过半个月再确认比较好。”“难怪她这么弱不禁风的,原来是有了身子。”甘夫人又惊又喜地道,直接忽视了府医的那句“还要确认”。
甘夫人是不知儿子中了毒,她那种性子压不住事,侯爷和赫云杰都选择了忽视她,所以她一个人在这傻乐傻乐的,她马上就会有嫡孙了,不怕曜哥儿一人独得侯爷的宠爱了。
长公主却惊讶地看了三奶奶一眼,再看三爷一眼,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将所有疑问咽进肚子里。
三爷的脸色与新鲜出土的菠菜有得一拼,一双漂亮的凤目死死地盯着三奶奶,双拳收得紧紧的,免得自己一个没忍住,直接挥到三奶奶的脸上。三奶奶原本已经要醒了,顿时决定继续昏迷下去。郁心兰、二奶奶、赫云姐妹和唐宁等人,都候在外厅,也听到了府医的话。赫云彤和唐宁便站到穿花门处,向三爷道喜。二奶奶听得三奶奶怀孕,心里就堵得难受,自是说不出什么恭喜的话,甩着帕子回膳厅了。郁心兰跟长公主一个表情,惊讶!明明前几日,吴为还在说,三爷的病没什么起色……不过吴为也说了,那种毒一旦沾上了,要化解,得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是急不来的。
可这才治了多久?三奶奶居然就有了。
待丫头们引着府医出了小阁,长公主便道:“咱们都回膳厅吧,让老三在这照看自个儿媳妇就成了。”
赫云慧还想表达一下关心,被郁心兰给硬拖走了。人清空,是为了让夫妻两说说话。但这等丑事,三爷如何会在这里问?
当下恶声恶气地道:“起来,别装了!”
三奶奶咬了咬唇,柔弱地撑着身子起来,跟在三爷身后,回了静心园。赫云杰回到屋里,就将丫头媳妇子们全数赶到外院子站着,谁也不许踏入内院一步。待若在大的内院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赫云杰就是一个耳光掌了过去,低声暴吼,“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三奶奶不敢说话,只捂了嘴,呜呜地哭。
赫云杰暴躁得几乎要杀人,当下又恨又恼地一脚就要踹过去,三奶奶骇得扑通跪倒,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哭诉道:“三爷你行行好,这孩子有可能是你的啊。”
也就是有可能不是他的了!
赫云杰气得两眼发黑,头晕眩了一阵子,才恍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三奶奶支吾了半晌,才抽抽搭搭地解释了一番。
高家被抄了,高老爷没了银钱,还是三奶奶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给父母亲置了间宅子,又添了几名下人服侍。但三奶奶平日里也有人情往来,娘家倒了,更是不愿显得寒碜,手头便不会太宽裕,给父母置的宅子,一来不大,二来不是在富人区,安全上就难免疏松些。偏她又好面子,去父母家,总是老远就下了马车,自己走去,不想让婆家人知道自己娘家的窘迫。高老爷生病了,赫云杰倒也不是说嫌弃岳父岳母,只是那时正遇上赫云杰诊出中了毒,心情极差,自是不愿与三奶奶同去。这才会让三奶奶在回程的时候,倒霉遇上了采花贼。
这样的事,三奶奶一心想瞒过去,却哪知,就那么一次,居然……三奶奶哭了又哭,赫云杰恨得牙齿痒,“你还好意思哭!若是旁人不知道我……也就罢了,偏是父亲二娘大哥大嫂,乃至吴神医都是清楚的,你却偏偏怀了身孕,你叫我还有何颜面在这府里立足?嗯?”三奶奶听到他决绝的口气,心下一凉,难道他要休妻?怀着身孕被休,任谁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只想到自己的颜面,可有半分想为她着想?
那日若不是他坚持不陪她去,她又何至于……想到这儿,三奶奶心中也来了气,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冷笑道:“三爷说这话真是好笑。我不过是被人欺凌,却被你说得好似我天生淫贱。你以往时常在外流连,听说连独居的商人妇都不放过,可有想过,给别人戴绿帽的人,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戴上?”
原本,三奶奶只是想对赫云杰冷嘲热讽一番,也算出口恶气,谁知道耳边听着自己怒不可遏的声音,胸口那团火没渐渐熄灭,反而如同被泼了油一样,一下子烧得更旺,不知不觉喊了出来,“你日日流连花丛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颜面?现在明知我被人欺凌了,不单不想着为我出头,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只想着躲避,你算是个什么男人?”
送走了客人,长公主便向侯爷提了三奶奶怀孕一事,定远侯当即面色一寒,扬声吩咐,“去请三爷三奶奶过来。”
门外的亲兵立即应是,不多时,三爷和三奶奶就进来听训。定远侯压着胸中怒意,问清原因后,憋了半天的气,化为一声长叹。他是在边疆征战过的将军,知道战场上有多凶险,也知道人能活着有多幸福,对于许多事,比一般的人看得开得多。既然三媳妇不是偷汉子,他便随儿子去作主。不过敢给他儿子戴绿帽的人,决不能轻恕。
于是当夜,赫云连城就与赫云杰一起去到高老爷家所在的石头胡同。
将三奶奶所说的景物一对比,锁定了一处小院,小院里住着一户人家,儿子正当壮年,赫云连城让贺尘记下那人的样貌,回去画了像,给三奶奶辨认,确定正是此人后,立即派人将那人抓了起来。儿媳妇受辱,对侯府来说也是极没脸面的事,所以定远侯的意思,是私下里将其人狠揍一顿了事。但赫云连城和赫云杰在查访的时候,都发觉这人似乎是知道三奶奶身份的。明知她的身份,还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事,只能说明是别有用心了。
将人交给侯爷的亲卫一审,到次日清晨,就问清楚了,原来是因三爷之前与谨王府的欢世子,在青楼里争花魅惹出来的事儿。欢世子对赫云杰不满,就派人暗中跟踪他,见过他陪三奶奶回娘家,又知道这胡同里有这么号人,所以出了银钱,让那人抽冷子给赫云杰戴顶绿油油的帽子。赫云杰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他也是生色场子里混出来的,当即就寻到了正左拥右抱,与妓子和小倌调情的欢世子。杀气腾腾地冲进包间,将欢世子狠揍了一顿。
两人在花楼里打架一事,不知怎的就被皇上给知道了,将其二人传入宫中询问。二人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话,赫云杰是觉得丢脸,欢世子是不敢说。
建安帝目光一厉,“你们都出息了!居然在花楼里就打起来了,也不怕百姓们怎么看待朝中诸臣!”
又问了一遍,二人这才不得不说出了原委。
建安帝扬手就将桌案上的一方镇纸砸了过去,砸得欢世子额角顿时涌出了鲜血,却不敢伸手去擦。
建安帝恨声道:“我们明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去,传谨王入宫。”
内侍立即一路小跑而去。欢世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赫云杰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这时门外的内侍通禀道:“淑妃娘娘求见。”
建安帝的面部表情一松,微微带笑道:“宣。”
甘夫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指责长公主,“你是怎么管理后宅的?只交到你手中不过半年,家里就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害得杰儿被传入宫,到现在都没回来。”
长公主在心里道:明明是你儿子自己在外面乱来惹出的麻烦,居然怪到我的头上。嘴里却是道:“我的确是不会管家,要不你收回去?”说着将放着帐册和钥匙的匣子往甘夫人那边推了推。
甘夫人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接,“这可是你自己说你不会管的。”
定远侯心中奎怒,冷哼了一声。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头脑要灵敏,甘夫人那将要搭上匣子的手,立刻便缩了回去,紧接着才感觉到羞辱,脸孔一点一点的红起来,越想越无地自容,掩饰性地道:“我是想着长公主要带孙子,怕是没得闲……”
定远侯怒道:“如今什么也不必你管,你只要看好你那两个儿子就成!”
正说着话儿,赫云杰从宫中回来了,羞愧地道:“让父母亲和二娘担心了,皇上斥责了儿子,原是要处罚的,好在淑妃娘娘替儿子求了情。皇上这会子还在斥责王父子,似是要处罚的。”
干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要处罚的。
只是没想到,赫云连城和庄郡王也正好收集到了,一些关于七年前秋山之案的证据,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