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时长公主也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就更加不会出府去看望雪侧妃才是。”
若长公主去探望,就应该是雪侧妃出了什么事。
太和宫的偏殿里,长公主也正跟长子和长媳谈论此事,“一切事务都是柯嬷嬷在安排,每月三次,让柯嬷嬷以购买针线这类的由头出府,她也是个谨慎的,她有一个姐妹,从宫中放出来后,嫁了一个商户,开了家杂货铺。她从来都是到这家铺子里买东西,然后去后院如厕,取石桌下压着的字条。字条是那处院子里的一个媳妇子放进去的,两人从来不碰面,就连她那个姐妹都不知道,旁人更不可能会知晓。”
郁心兰想了想道:“的确是难以知晓,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若是旁人有耐心等,总会慢慢发现的。”
柯嬷嬷这般固定在一处出入,虽然是采购,但有心的人总是会怀疑上,就算那个媳妇子面生,若是安排了人定时在那守候,时间长了,总是会发现的。
长公主又继续道:“我原本是不去见雪侧妃的,就是怕有人会跟踪我。可是那天得了讯儿,雪侧妃不大舒服了,我想着怕是要生了,只差了不到二十天,有经验的稳婆都说,头一胎早产的可能性很大,我这才去了那处院子。哪知就……唉。这事,皇兄彻查过,也没什么疑点。”事情的前前后后,长公主事后都向建安帝反复阐述过多次。雪侧妃之前的确是有些小染风寒,她又在那处院中中闷了大半年,一个熟人都没见过,身边的丫头都只会附和着说话,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上的交流,因而见长公主来了,雪侧妃兴致极高,提议去院子里走一走。
那处院子面积不大,花园更是小得可怜,所谓的到花园里走走,就是到离房屋不过几十步的凉亭里坐坐,长公主自然是允了。可是没料到,打算起身回屋的时候,几个丫头和宫女争着上前来搀扶雪侧妃和长公主,竟相互绊了一摔,撞倒了雪侧妃。
郁心兰不由得蹙眉道:“难道雪侧妃身边的人这般没默契,竟然蜂拥而上?”
长公主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亭子小,两个丫头想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就挤了。”顿了顿又道:“事后,我将当时倒地的那名丫头和宫女,都杖毙了。之前柯嬷嬷去问了话,应当不是故意的。故意了,对她们有只有死路一条,她们心里都清楚的。”
郁心兰却暗道:可是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死士,并不是只有男人都有胆量做死士的。
她甚至想,皇上当时没能查出什么来,是不是也是在这方面遗漏了?这时代男尊女卑,男人天生便有一种观念,女人是比他们弱小的,要依附于他们才能生存的群体,说难听点,女人就是白痴的代名词。因为女子不能学习政治、军事上的知识,所以那些所谓的才女们,却也不过就是会弹弹琴,咏几首风花雪月的诗罢了。在男人的眼里,女人的一点聪明才智,无非就是用在争宠上,断不会有什么胆量有魄力,办什么大事。百年才出几位女中豪杰,男人也多半是感叹,真乃天纵奇才,却从不认为自己身边的女人,有这种能力。
就象连城,一开始,她若是对时政有点什么看法,都常常会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这说明在他的心中,她就不应该会懂这些。现在虽然已经习惯了,可也只是觉得她聪慧而已,却不认为别的女人也会这些。
但郁心兰可不这么认为,这时代的女性或许因为所学有限,目光和意识也会有限,但并不表示她们没有缜密的分析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象柯嬷嬷所用的传讯方式,可能皇上也觉得是万无一失了,但有心人总会从长公主的身边人下手调查。怀孕期漫漫十个月的时间,难道会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郁心兰循序渐进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见长公主若有所思,便问道:“怀孕若干月,雪侧妃难道只病过那一回吗?平日里的讯息是怎么说了,是否那一次说得格外严重一些?”
长公主抬眸看向郁心兰,“你为何这样问?”
郁心兰忙回道:“媳妇的设想是这样的,可能那个媳妇子也是个机灵的,所以对方虽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却又不能完全肯定雪侧妃是否居住在那里,所以才想将母亲引去,好确定一下。”
“有道理!”长公主还未回话,侧门处便传来了建安帝沉稳中带着些激动的声音,“朕的确是疏忽了。”
建安帝的心中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那时得知雪侧妃身亡后,他立即遣人着手调查,可是他远在边疆,得到的讯息,都是属下提供的。他从那些讯息中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下人服侍不周,或许是有了这种结论,所以回到京城后,他虽也传那些人问了话,却没再往深处想,便暗中发落了那些人。现在听了郁心兰的观点之后,发现这其中的确是有些不合理之处。
只是,当时的人都已经打杀了,抓来的那个夏婆子,只是其中一个稳婆的妹妹,曾买通了看角门的守卫,进院子去看望过她姐姐,听她姐姐说了些话。她姐姐当时还不是很出名,所以在接生的时候,只是打下手,当时雪侧妃产后大出血,几个稳婆都忙着抢救雪侧妃,只夏稳婆一人在一旁的碧纱厨里看着孩子,那时又已经是深更半夜,难免会打下盹。可惜,夏稳婆婆的话语焉不详,夏婆子只知她姐姐反复说,“一会是男婴,一会是女婴”,却又说不出,到底一开始是男婴,还是一开始是女婴。只不过,当时的稳婆都异口同声说是女婴,但也不排除这些人怕担责任,才商量好了这样说,后面为了保命,更要这样说,毕竟他回京的时候,已经事隔一个多月了。
但是问题是,那处院子并不宽敞,好一些的厢房都安排给了稳婆,皇妹当时也发作了,总不能去下人住的屋子里生产,便与雪侧妃两人,一个在内间,一个在外间,两人的孩子,都是差不多时辰一起生下来的,皇妹的略早一点,事后为了抢救雪侧妃,孩子都是放在一起,让夏稳婆和另一个婆子照料。
而且前阵子他还借故询问了皇妹,皇妹当时痛得欲生欲死,带去的嬷嬷也在尽力照顾她,都没人注意到雪侧妃生下的是男是女,都是事后听稳婆们说的,是女婴。
若雪侧妃一开始生的是男婴的话……,建安帝的眸光在赫云连城的俊脸上打了个转儿,若不是闵老头提起,他也不会往那上面想,可是现在,越看靖儿就越象雪侧妃,尤其是侧面,柔化一下冷硬的轮廓,分明就是雪侧妃的样子。
会不会是……有人用一个女婴换走了朕的皇儿,只是时间仓促,抱错了皇妹的孩子?毕竟两个刚刚生下来的小婴儿放在一起,便是她们的亲生父亲,也不一定能认得清楚,那人也不可能知道,哪个婆子照顾的是雪侧妃生的,哪个是皇妹生的。
若真个如此,那么连城就应当是……
当年的真相,要怎样才能查得出来?
建安帝的心情变得十分急切,蹙眉深思了片刻,眸光在跪伏在地的三人头顶扫过,忽地开口问道:“你们跟朕来。”
众人随建安帝出了太和宫,到了御书房,这里外面有大内侍卫守卫,说什么都不怕会泄漏出去。
建安帝问道:“兰丫头,你说说看,若是有疑点,应当如何查?”
郁心兰心中一滞,我怎么知道哇?
可她也知道,若是能替皇上解开心中的这个结,就有希望帮上公爹的忙。她急忙在心中转了转念头,迟疑地道:“若……若当时的确是人为,那么必定是……”
这话儿还真是不好说。
长公主闻言,明白了媳妇的意思,若是平日她也不会说这些话,可是今天为了自己的丈夫,少不得要得罪一下旁人了,便接着道:“那么必定是皇兄的妃子所为。”
也只有他的妃子,才会担心雪侧妃生个儿子出来,更加受宠,更加影响到她们的地位。
建安帝并未动怒,只淡淡地道:“有什么法子,直说无妨,朕不会怪你们。”
有了皇上的保证,郁心兰的胆子便大了一些,反问道:“不知皇上怀疑的是何事?”
她直觉皇上就不是单单想找出雪侧妃早产的真相,左右不过是那么些人,当时在场的丫头婆子,纵使有人被收买了,也早被打杀了,又过了这么多年,皇上纵然是想得知真相,却不见得会这般急切。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听了郁心兰的问题,建安帝的眼眸顿时眯了起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一通,先赞了她一句道:“你的确是聪慧。”然后避重就轻地道:“我怀疑旁人还玩了其他的花样。前些天,找到了一个当年接触过稳婆的婆子,她说当时闹了鬼。”
郁心兰一怔,闹鬼?她脑子里忽地想到荣琳郡主留下的那张字条,忙看向赫云连城道:“那张字条,你带了吗?”
建安帝坐在御案后,蹙眉问道:“靖儿,你们还瞒了朕什么事?”
赫云连城赶忙解释道:“不敢隐瞒皇上,是荣琳曾留下过一张字条,应当是她被害当日,在宫中听到的讯息。只是,字迹实在是太模糊了,所以臣没查清之前,不敢呈报皇上。”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一般有什么事情,臣子们总得先调查清楚了,才向皇上汇报,总不能禀报一件事情,皇上问及,一问三不知,何况还是涉及到内宫的,更加要谨慎了。建安帝便不置可否地道:“呈上来。”
赫云连城拿出字条交给黄公公,建安帝接过,展开细看。这时代的眉笔是柳条炭化后制成的,写出的字迹呈粉状,多卷了几次后,更加模糊,可是有几个字,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
建安帝的心呯呯地跳了起来,啪一声将字纸拍在御案上,“后宫之中果然有奸人。”随即又看向郁心兰道:“兰丫头,朕还等着你的计谋呢。”
二十年前,又是换婴,郁心兰自然就联想到了雪侧妃的身上,若皇上急切想知道是这么件事,倒是好办了。她的小脸上立即呈现出一丝光彩,语气里却都是恭谨和崇拜:“皇上深谋远虑,上回用打草惊蛇之计,抓住了安亲王,臣妇听闻后,只有崇拜的份,哪还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虽说没有献计,却暗示了皇上仍是可以用打草惊蛇之计,又将功劳全数送给了皇上。
建安帝何等睿智,不过是一时之间,关心则乱罢了。现下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便笑道:“是个小人精,朕猜你的孩儿,日后定然是个智计多端之人。”
郁心兰赶紧大拍马屁,“臣妇代腹中孩儿,谢皇上吉言。”
建安帝摆手笑了笑,“你回去好生修养吧。”又看向长公主,“定远侯朕还要留他几日,待与甘府对质清楚了,再行发落。”
长公主无法,只得谢恩,带着儿子媳妇出宫回府。
不久之后,宫里就开始有了一些细小的风声,传得十分隐秘,但是有心之人,费尽心机仍是能打探得到:皇上找到几个当年雪侧妃身边之人的亲威,她们曾买通过看门的守卫,与雪侧妃的丫头婆子们接触过,知道当时的一些情况,这些人陆续被暗暗抓入了宫中,皇上由此知道了雪侧妃是被人谋害的。
皇上龙颜大怒,暗中下令彻查,已将此事交给了剑龙卫去办。又过了几日,剑龙卫们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阅老头找到了个重要证人,今晚带入宫来。
夜幕之中,阂老头和闵婆子带着一个老婆子往太安宫而去。闵婆子不断安慰那名婆子,“只要你告诉皇上的线索有用,出宫之前,就能得一大笔的银子赏赐,后半生的日子不必愁了,儿孙们都能跟着享享福。”
那婆子一身朴素的妆扮,听到银子,当即笑嘻嘻地问,“可不是哄我?”
闵婆子笑道:“哄你做什么?”
那老婆子立即高兴了,手舞足蹈地道:“那事儿我知道哇,那个推人的丫头,是我娘家的侄女,她爱说梦话……”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那婆子顿时呆住了,可寒光到了眼前,她却忽地一侧身,堪堪避过,让来人明显一愣,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黑得连星光都没有宫径上,忽然多出了数十几火把。数十名剑龙卫,将来人团团围住。那人心中一惊,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抛,一道浓烟骤然涌出,可是待浓散去,那人却萎顿在地,气喘吁吁。
吴为分开人群,来到她面前笑道:“早知你有后着,自然是要准备些软骨散的。”
说完这话,他便往旁边一让,建安帝缓缓地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地道:“揭下她的面纱。”
纯黑的面纱揭下来,露出了敬嫔那张小巧秀丽的脸庞。建安帝似乎大吃一惊,素来冷沉的眸子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敢相信之色,方才来人的身手,可是与他的剑龙卫不相上下的,哪里知道,会是这个怀着几个月身孕的妃子?
“怎么会是你?”这个在他印象里,老实本分得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妃子。
敬嫔咬了咬唇,若不是乳娘病逝,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她何须亲自出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必定是皇上定下的计谋,可恨她怕事情败露,还是上当了。
建安帝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来人,将其押去御书房。”
诺大的御书房里,还跪着几个人,定远侯、谌将军、甘老夫人母女、和甘将军的儿子。
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参与其事,也没什么可要避忌的。建安帝立即开始审问敬嫔,“说,你为何要谋害雪儿?”
敬嫔咬了咬唇,狠下心道:“因为她得宠,我嫉妒。”建安帝自是不信的,她嫉妒?她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是旁人供奉给他的,要说嫉妒,多的是人嫉妒,她一人嫉妒得完么?可是之后无论怎样审问,敬嫔都是这句话,建安帝又顾忌着她腹中的胎儿,不敢用刑,眼见着天亮了,还得让她去休息,直把建安帝气得七窍生烟。皇后好心地劝道:“不若皇上先处置了甘家的事吧。”
因为之前甘老夫人已经承认,当年甘将军确实拥护着安亲王,并参与策划秋山行刺,论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平时,建安帝是不会牵连过多的,可今日心情不好,当即宣旨道:“传朕旨意,甘府满门抄斩,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