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甘家犯的事儿可不小,却只从轻发落了,听说赫云大老爷一家却是不大好呢。”
赫云彤见话题似乎越聊越偏,又聊上了自己母亲的家庭,忙出言阻止道:“我大伯父家可没什么不大好的,前几日我小侄女还做了生呢。”
说完这话,却也没话再说了,如今赫云荣的罪行已经定下了,是谋逆罪兼谋杀罪,赫云琏的案子还没时间审,因为没涉及到安亲王一党,所以押后再说。这么一来,赫云大老爷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难逃教养之责。
西府那边必定是衰败了,只能等新皇登基之后,看孙辈们有没有办法振兴。
便有人想起,赫云家可是平王世子妃的娘家,刚才所说的甘夫人,是她的母亲,她自然是不高兴的,忙打圆场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赫云大老爷一家和甘夫人一家虽然不怎样,可是您父亲和长弟却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
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这话,便意识到自己刚才聊得太过忘形,无意中得罪了平王世子妃,忙附和着道:“可不是吗?说起来甘夫人只是被连累了,害人的是甘将军啊。”
一时又赞侯爷和赫云连城。
可是这类的话题赫云彤都不喜欢听,便寻了个借口,走到远处的曲桥上,倚着栏杆而坐。
没了当事人,众夫人就聊得更欢了,热火朝天之际,便又有人八卦地打听,“听说当时赫云荣设计要害诚郡王妃,却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自家堂伯堂嫂的阴谋的。”
一直含笑听着众夫人说长道短的庄郡王明子恒,忽地笑道:“这事儿我倒是知道。”
此言一出,便成功地吸引了众多八卦夫人们的注意,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明子恒继续道:“这事儿要从很久之前说起,诚郡王妃极为聪慧,因一件琐事,怀疑上了赫云荣。赫云荣想收买她身边的大丫头,她便将计就计,将这个丫头送到了赫云荣身边,因而事先得知了先机,不但没上当,反而引得赫云荣夫妇暴露无遗。”
唐宁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由得感叹道:“心兰真是聪慧啊,换作是我,还不一定能不能事先洞悉。”
庄郡王赞同地点点头,若是换成你,你只怕被人给推下水了,还被蒙在鼓里。
众夫人也跟着感叹一番,自然也有人心中暗道:换作是我,也应当能一眼窥出阴谋,聪慧的人,并不只有诚郡王妃一个。庄郡王含笑道:“不单是聪慧,难得她还深明大义。”
郁玫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地轻笑,垂了眸,目光微闪,似这般定计捉拿自家的堂叔子堂大伯,聪慧是聪慧,大义是大义,但对于女人来说,总归是太过强悍歹毒了一点,庄郡王却拿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娓娓道来,却不知是真的欣赏郁心兰的所作所为,还是别有深意?
若是后者,那倒是我家王爷的机会了,最好他能与赫云连城反目,让我家王爷坐收渔人之利。
程夫人出身名门,这些夫人中,自然有程夫人的姐妹,听了这番故事,便多舌地去学给程夫人听。
程夫人原本就因赫云连城和郁心兰,不愿帮自己儿子说情而暗恨在心,听了这些话后,更是恨得银牙咬碎,“好!好!好!原来这一切都是郁心兰这个死丫头设计的,她还好意思不给荣儿、琏儿求情!”
越想越是不甘,又去寻了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拿了甘家说事儿。赫云连城向大伯母解释道:“这是不一样的。甘家犯事的是甘将军,而且甘将军当时就被流箭射死了,甘府的人自然容易放过一些。况且,这并非我一人之功,朝中几位大臣也向皇上上了折,希望不要杀戮太重。”
这也的确是建安帝放过甘府的原因,如今甘府就剩些妇孺,和一个不成气的男人,还全都斩杀了去,史册上记下一笔,总归是不妥。况且自他上位以来,朝中出过多次谋乱之事,当朝之人自然是知道,这是先帝对外威当权,没有有效的遏制手段,又迟迟不立储而造成的,可是,写入史册之时,却只会就事写事,不会将这些原因加入。
后人阅读史册之时,会如何看他?他在位十余年,谋乱之事层出不穷,又动辄诛杀一族,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暴君?会不会觉得他的帝位来得不正统?
正是这种疑虑,加上连城和长公主、几位新晋大臣的劝说,才使得建安帝改变了主意。
可程夫人却觉得这是赫云连城的推脱之词,恨恨地出了静思园,心中暗道:“若我儿子要问斩,我要你一家子给我儿子陪葬。”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便入了秋,郁心兰过了头三个月,害喜的状况顿时就消了,不过这三个月的苦夏,却令她瘦了几十斤,人都快成竹竿了,偏巧又长了一点个子,真个叫看起来风一吹就倒。
此时,诚郡王府已经修葺一新,所有的下人、侍卫,也都已经各归其位;原本按郁心兰的意思,是想这便搬过去,可是长公主舍不得长孙和长孙女,搬家之后,总会有些不适应,怕两个小宝宝适应不来,夜间睡不好,便要求她们住到宝宝满周岁,那时郁心兰的身子也有四五个月了,比较稳定,对她也有好处。
郁心兰明白老人家不愿意与儿孙分开,于是欣然同意。这时已是九月底,一年一度的秋山围猎又开始了,侯爷休息了两个多月,终于被皇帝钦点陪同狩猎,赫云连城和赫云飞自然也要去,但是两位少夫人,却因有身子,都留在了京中。
那妈妈快步走进正房,程夫人正坐在炕桌边等着她,忙问道:“打听到了么?”
那妈妈压低声音道:“都打听清楚了,巧儿住在东郊的邵家村,前个儿由大奶奶说了门亲事,五日后成亲,大奶奶后日会去添箱。”
一百七十五章
巧儿的亲事,说起来亦是她自己有缘份,夫君姓沈,是个禁军中的低阶军官,平民出身,没有显赫的身世,靠军功慢慢升上来的。赫云连城奉夫人之命为紫菱物色夫婿,原是属意将紫菱说给他。
赫云连城那日特意将沈校卫叫到楼外楼附近,紫菱悄悄见了一眼后,并不满意。偏巧那日巧儿也去了,竟瞧对眼了。
这沈校卫年近三十,长相周正,元配病故了,留下两个女儿,大的十岁了,小的才六岁。他原是要为两个孩子讨房继母,免得日后旁人说女孩儿家的无人教养,说不到好人家。巧儿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愿意去当这个继母,便在赫云连城和郁心兰的安排下,与沈校卫的母亲见了一面。沈母是个贫户出身,见到巧儿这样貌美又守礼的女子,一眼就中意了,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有帮夫命,还儿女成群,沈母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之后又悄悄安排两个当事人见了面,虽说巧儿顶着个寡妇的头衔,但到底没有生养过,又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脸蛋漂亮、身段苗条,那沈校卫只瞧了一眼,整个人就晕了,这门亲事自然就成了。一个再嫁,一个续弦,亲事便没那么多的讲究,六礼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走完了。原本巧儿只是请了紫菱、锦儿、芜儿、千荷等几个丫头,不敢邀请郁心兰,不过还是送了谢媒礼——她亲手为两个小宝宝绣的小衣服小鞋子。
郁心兰瞧着很喜欢,感念她为自己出过力,也是因为在府中憋了近三个月,郁心兰实在是太想出府走动走动了,所以便让紫菱去与巧儿说,添箱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去。
紫菱帮着准备了一套纯银鎏金镶绿松石的头面,和一套小童嬉戏图案的瓷器,拿来给大奶奶过目。郁心兰一个个地拿在手中细细看过了,轻笑道:“小童嬉戏的图案寓意多子多孙,巧儿必定会喜欢。”
紫菱陪着笑道:“可不是,那位沈校卫有了两个女儿,定是想要儿子的,我看巧儿细腰屁股圆,必定是会生儿子的。”
郁心兰差点笑抽了,“什么时候你也会看这个了,那你照照镜子,你自己会生儿子还是女儿?”
紫菱顿时便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人家说正经的,奶奶倒是打趣起婢子来了,好没意思。”
郁心兰咯咯直笑,“我觉得好有意思。”
正巧两个乳娘抱着曜儿和悦儿进来,两个小家伙快周岁了,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当下也跟着娘亲咯咯地笑,“娘娘”“美人”。叫美人的是小曜儿,他就只叫过郁心兰两次娘娘,然后就不知跟谁学的,管郁心兰叫“美人”,死活不肯改口,而且因为刚刚学说话,吐词不清,经常念得象“媒人”,被明子期笑话过好多回。
“美、美人。”
才将小曜儿放在美人榻上,他就一溜烟地爬到郁心兰的膝上,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郁心兰笑,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郁心兰失笑,伸手取过一块柔软的绢帕,给小家伙擦了擦嘴。说来真怪,小悦儿一点口水都不流,可是小曜儿的下巴就没干过,常常是晶亮的一条,垂在下巴边,滴啊滴的,就是不掉地下。而且他又喜欢见到美女就叫“美人”,张开两只小短手臂,就往美人身上扑,跟个小色鬼似的。赫云连城每每被儿子凶得直抽嘴角,总道:“这么色,都不知道象谁。”然后哀怨地扫一眼郁心兰,那意思就是,我这么正经,别的女人从来不多看一眼,儿子会这样,是不是跟你学的?
小曜儿还想往娘亲身上爬,紫菱忙上前一步,拦着他轻笑,“曜哥儿可不能再爬了,会伤着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的。”
小曜儿听不懂什么小弟弟,只觉得紫菱不让他靠近美人娘亲,就生气地嘟起小嘴,不过看在紫菱姨姨也是个美人的份上,他没有哭闹。小悦儿从来不往娘亲的膝上爬,她都是直接爬到娘亲身边,娘亲将手一搂,就能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再好奇地看着哥哥奋力攀爬。
小曜儿抱紧了娘亲的裤管,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小身子不断往上努力着,郁心兰觉得有些痒,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小色鬼立即停了爬行,仰着头大流口水,“美、美人。”
“下来!”房间里忽地响起了赫云连城低柔却清冷的声音。他一个健步冲到榻边,抓起小曜儿的后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转了个圈儿面对自己,蹙眉冷声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娘亲身上爬,会伤着弟弟。”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怔,郁心兰忙迎上前道:“不是去秋山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赫云连城解释道:“皇后娘娘在路上染了疾,我送皇后回京,下午便要再去。”说着手一转,将不断扑腾的儿子抱在怀里,在儿子白嫩饱满的脸上亲了一口,结果不小心亲到了口水,只好赶紧接过郁心兰手中的帕子,给自己和儿子擦干净。
此举成功地安抚了小曜儿受伤的心灵,终于回抱住赫云连城,咯咯地笑道:“爹爹。”
悦姐不甘被冷落,奶生奶气地道:“爹爹。”
赫云连城腾出另一只手抱起女儿,香了香,赞道:“悦儿真乖。”又蹙眉叮嘱郁心兰道:“你也应当注意一点,别让曜儿爬来爬去的,象悦儿这样,坐在你身边就行了。”
郁心兰吐了吐舌,撒娇道:“知道了。”
用过午饭,连城再度出发了,郁心兰便去看望岑柔。岑柔的身子比她大两个多月,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了。妯娌两聊了会子闲话,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怀孕感受,郁心兰便打算告辞,岑柔小声地道:“大嫂有时间去看看二姑娘吧,她这阵子心情不好,我又不方便总是走动。”
岑柔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觉得肚子大了,不能常走动,怕滑胎啊什么的,郁心兰拿自己当例子劝说都没用。岑柔以前与赫云慧的关系不错,知道因为这次秋猎,皇后宣诏的贵女中没有赫云慧,赫云慧正在大发脾气,这会子便开口来求郁心兰,毕竟郁心兰才三个月,还没显怀呢。郁心兰想着,如今侯府是长公主婆婆当家,帮二姑娘也是帮婆婆大人。甘夫人的女儿与长公主不亲,可也是侯爷的女儿,旁的人都看着呢,看长公主会怎么对待二姑娘,长公主若不想被人说闲话,帮二姑娘寻的亲事,还必须是极好的,不能差一点儿。
若二姑娘是个美人儿,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算美人,脾气还暴躁,这样的女孩儿,若是想嫁入名门望族,真是不容易。
这会子,程夫人正在赫云慧的院子里,以伯母的身份安慰赫云慧。本来能去秋山狩猎,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被皇后宣诏的贵女,在贵族圈中地位也超然一些,以前次次都有赫云慧,这一回却没了她,叫她如何不恼?
“啊呀,你也看开一点,你母亲如今已是落罪,你若是再这样脾气急躁,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程夫人说话素来直接,也不知道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打击人的,接着又问,“年底你就十八了吧,长公主没帮你挑门亲事吗?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子,若是你看中谁,她帮你去求道圣旨,不就什么都成了?难道这点子小事她也不愿帮你?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女儿呀,我听说,芳丫头的婚事都定下了。”
后面这句,就是名副其实的挑拔了。
赫云慧立马就蔫了,她再娇纵,也知道皇权的利害,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大不如从前。……貌似从前她就高不成低不就?
赫云慧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自知之明了。
程夫人喝了口茶,偷眼瞧着赫云慧的表情,觉得时机适当了,放下手中茶杯,拿帕子假作擦嘴角,压低声音三八兮兮地道:“芳丫头定下来的那人挺不错的,姓邵,是新晋的一名武官,祖籍在濨阳,家中在当地也是百年世家,有的是家底,在京中却没根基,还得靠着侯府。那人在朝中与你大哥关系不错,是你大哥给牵的线,这样好的亲事,凭什么不说给你,而说给一个庶出的?就说不按嫡庶,也得按长幼吧?”
赫云慧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蹙了眉。一早儿她选婿的标准,是比照着大姐夫明骏来的,年轻、英俊、皇族、有前途;后来一降再降,现如今只要听到是个男的、不老、活的、有点子官职,就会心动。
见二姑娘小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程夫人心中大爽,忙又加油添醋了一番,“还不就是因为你大嫂看你母亲不顺眼!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