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挥校俊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郁心兰秋水般的眼眸直望着赫云曜,三个孩子中就数他最捣蛋,跟只皮猴似的,三天不打,上房皆瓦,郁心兰不得不重点防范他。
悦儿和纭儿乖巧地点头,赫云曜压下心中的委曲,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郁心兰这才放他们三个出去玩。
过了辰时,女宾们陆续到达。
唐羽这是第一来诚郡王府,以往她总是不愿见到郁心兰,可是旁人总是传诚郡王府怎么怎么漂亮雅致,又说园子都是郁心兰设计的,如何如何兰心惠质,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要来看一看。
进了二门,入目的就是一座若大的池塘,池塘里盛开着无数的睡莲,或圣洁或妖娆或娴静或摇曳。
唐羽当即被这满池的风情夺去了心神,痴迷的目光缠绕在浅紫深蓝的花儿之上。脚下不停,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过三尺宽的、用浑圆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绕过四分之一的池塘,便换成了汉白玉石板小径,小径一直沿伸一到一处高台之上,化为了台阶。
直到高台之下,抬头之间才发觉,这是一座恍若仙府的高台,整个高台沐浴在一片花海之中,四周的墙壁被整片的艳红的芍药花和碧绿的常春藤占据,只有雪白的汉白玉栏杆露出几分真容。
真象传说中的仙境,古朴浪漫之中透出低调的奢华。唐羽的眸光不由得暗了一暗。
“唐侧妃来了?”
高台之上响起郁心兰热情的招呼声,唐羽只得打起精神微笑,提裙上了台阶。
郁心兰热情地迎上来,托着唐羽的手臂往内走,“今个儿我们就在这里赏花,哪里也不用去。”
唐羽这才望下去,原来站在这高台之上,可以将大半个后花园尽收眼底,满池摇曳的睡莲就镶嵌在东面落地长窗边,而西面可以竹海听涛,南面可以赏曲径幽花,宾客们只须坐在几案边,品着美味佳肴,吹着清爽的凉风,就能将满园景致看个通透。
果然是独具匠心。
没等唐羽嫉妒完,郁心兰又笑道:“你大姐和三妹都在里面。”说着让人引了唐羽进去,她又回到台阶边,迎接新的客人。下了朝,赫云连城陪同大庆国太子殿下,和贤王、庄郡王等人一同回府,郁心兰亲自去二门迎了已被封为太子妃的明华公主和良娣郁琳。明华公主已不象从前那般张扬怨意,笑容里有着淡淡的傲气和疏远。宾主依次坐下后,明华公主便拉着郁琳的手笑道:“郡王妃的妹妹,也是本宫的好姐妹呢。”
这话听得郁心兰心中一寒,她听说,另外一位陪嫁女官比明华公主早一个月怀孕,结果却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如今明华公主拉着至今未有生育的郁琳的手,说出这样的话来,真让人不由得同情起郁琳来了。郁琳谦逊地笑道:“能服侍公主是妾身的福气。”
明华公主轻责地瞥了郁琳一眼,“说过我们以后以姐妹相称,你为何总是记不得?”
这责备也不过是装装样子,郁琳只管垂着头笑,并不辩驳。郁心兰不让冷了场,便陪笑道,“开宴的时辰尚早,不如请太子妃观看歌舞吧。”其实心底里,明华公主更喜欢太子妃这个称呼,见郁心兰知机,便颔首赞同,郁心兰拍了拍掌,传来早备下的歌伎舞女,与众人一同欣赏歌舞。
赫云连城在前院应酬了一阵后,作为男主人,他得要在女宾客面前露个脸,说几句“承蒙光临,不胜荣幸”之类的客套话。俊美如天神般的赫云连城走入高台,便引得女宾客们一阵阵抽凉气,郁琳没想到事隔五年,自己还能见到他。她还记得那日在郁府惊艳一瞥之时的赫云连城,平时的他寒星般的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不苟言笑,凛然而威,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可采摘梨花的时候,眉目都是舒展的,仿佛能为郁心兰采支梨花,是最幸福的事……今日又见到赫云连城,不知道怎么的,郁琳的心脏猛然乱跳起来,胸口又胀又酸,说不出的难受,眼睛一热,视线顿时模糊了,她从来没觉得这样委屈过。
赫云连城与众女客说话的时候,表情如常,可那双眸子却是厌恶的,但看向郁心兰的时候,却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一望而知两人的感情有多么深厚。郁琳悄悄地打量郁心兰,悄悄地捏紧红菱鲛帕,凭什么!凭什么她和三姐都不幸福,这个没名份的野种却可以这样幸福!
此间都是女子,各式各样的熏香味、香露味,再好闻的味道混在一起,也让人难以忍受。赫云连城随意说了几句,与郁心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快步离开了高台。
明华公主看着赫云连城的背影,向郁心兰赞道:“靖哥哥的大名,便是大庆国的臣子们,也是听说过的呢。”
现在赫云连城的官声的确不错,原来他不止是可以当安邦的武将,也可以做治国的文官。其实建安帝善于用人,朝中能力出众的官员有着不少,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思维敏捷、策无遗漏,而且行事往往别具一格,独出机抒,从不墨守成规,也不假装高深莫测,通常会用简简单单的话来切中要害,令人茅塞顿开。
有这样的丈夫,郁心兰自是万分自豪,也不假作谦虚,只是笑道:“太子妃远在大庆国也听说过吗。”
大人们在一起虚伪地聊天,小孩子们则凑在一起玩游戏。主人家的赫云曜就充当老大,指挥大家伙儿分成两派,玩官兵捉贼的游戏。这其中年龄最大的是庄郡王的庶子,已经八岁了,不大愿意跟那群小萝卜头玩,只不过舍不得漂亮得象花仙子似的赫云悦,又紧巴巴地跟着,女孩子们本是不喜欢玩官兵捉弄贼这种游戏的,尤其是从小当淑女教养的仁王的女儿明媚和庄郡王的女儿明娇,她俩个只想玩家家酒。可是,赫云曜极受小女孩儿的欢迎,走到哪里身边都会跟上一大堆小美人儿,抢着讨好他,为了不让旁人抢走自己在赫云曜身边的位置,她们也只好答应了,还抢着要当赫云曜的侍卫。
赫云曜有点嫌弃地看着她俩,眼睛倒是大的,皮肤也够白,但是小女孩儿还没长开,胖胖的小脸挤成一团,他嘟囔道:“我不要这么丑的侍卫,我要我弟弟当我侍卫。”
不当侍卫是可以的,但是被说成比他弟弟还要丑,那可就是奇耻大辱了。明媚和明娇气呼呼地回头一瞧,只见两岁多的赫云纭粉妆玉琢的,眼睛乌溜溜的,确实十分漂亮。明媚和明娇泄了气,只得当成了普通士兵。可是分配人手的时候,却又有了新的麻烦,女孩儿都想跟赫云曜一边,但匪徒那边不能没有人呐,于是赫云曜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表示谁愿意当贱,一会儿开宴后,谁就能与他共坐一桌,于是,终于均匀地分配了人手。众女将男将在大将军赫云曜的带领下,与锦儿的长子安佑为首的匪徒,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最后,是赫云曜为首的官兵大获全胜。赫云曜非常有当将军的潜质,指挥着属下处理俘虏,“男的都抓去做苦役,把那边石墙上的木樨花都摘下来,放在托盘里。”正好娘亲要木樨花做香露了,一会儿可以拿去拍娘亲的马屁。又指着一众女俘虏道:“女的都充入府中,给我当小妾。”
一众女俘虏欢欣鼓舞,女士兵们却万分沮丧,拉着赫云曜的袖袍不松手。
曜将军勉强收下了明媚和明娇,其他人真不想要了,烦不胜烦,最后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兄弟,于是看向赫云纭,奶声奶气地问道:“你要不要几个?”
纭儿坚定地摇头,更加奶声奶气地道,“不要,她们没有婷妹妹漂亮。”说的是紫菱和贺尘的女儿贺婷。
曜将军努力说服弟弟,“先收下几个吧,也许长大后就好看了,不好看你再送还我好了。”
众婆子丫头守在一边看着他们玩,边看边笑,回头便有丫头把这边的情形报给主子们听。
女宾客们都笑得前仰后合,郁心兰愁得不行,曜儿这家伙真不知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一副花花公子的腔调了,偏又得女孩缘,像这样子下去,只怕将来会被女孩子惯坏掉。
郁玫要笑不笑地道:“多几个媳妇服侍你不好吗?有人帮衬着,也不怕管不好内宅了。”
居然敢叫我的女儿当妾室,真是岂有此理!郁玫咒骂了一句,心里又恨,媚丫头怎么这么没出息,堂堂的郡主,竟自愿当小妾,而且还是抢着当的。
另一位夫人笑着插嘴道:“小孩子就是可爱,不过话说回来,府中的人丁还是单薄了一点,人人都说郡王妃您贤惠,怎么不见您帮郡王爷安排几个通房?”
此人的丈夫素与赫云连城政见不合,所以才敢当众呛声。郁心兰云淡风轻地道:“男人在外面不容易,我们在府里就是要好好操持中馈,相夫教子,这样才能让家宅安宁。至于如何才叫安宁,那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我之美味、彼之砒霜,并非夫人做得好的地方,我家王爷便会欣赏。”
自己做的事,要个外男欣赏,也算是一个巴掌搧在脸上了,那位夫人不由得讪讪的,却又不甘,还想拿女诫之类的堵一堵郁心兰。郁心兰却又笑道:“夫人若是想为自家老爷寻几个美貌的通房,一会儿我跟王爷说道一声便是。”
京城里谁都知道,许多官员给赫云连城送过美貌的姬妾,他虽是收下,却转手便又送人了。跟赫云连城说一声,那她家老爷以后可就有享不完的美人福了。那位夫人心里一颤,终于安静了。
珍憾美味,靓丽歌舞,宴会一直持续着,宾客们兴致高昂,唐羽却是在看见明子期笑容满面地来给表嫂请安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她拣了一条小径,往没点灯笼的黑处行去,走至一处凉亭那儿,正听到明子恒与人把酒言欢。已然撞上了,唐羽自是要上前行个礼。明子恒见是她,便笑道:“弟妹是来寻十四弟的吗?我见他抱着曜儿和悦儿去南边玩了。”
别人的孩子抱得这么起劲,却一点也不愿自己为他生孩子。唐羽的心中顿时就溢出苦水,眼眶儿便红了。明子期见状不妙,手一挥,那名知客便退出了凉亭。他轻柔地问,“弟妹有什么委曲,只管跟我说,你是宁儿的妹妹,子期又是我的弟弟,若是他有做得不对之处,我便去骂他。”
很多话,唐羽是压抑得太久了,原想对大姐说,可是往往只开了个头,就被唐宁给呵斥住,现下姐夫愿听她说,她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将自己怎么怀疑王爷中意郁心兰,怎么对自己看着温柔,实则冷淡的种种,都宣泄了出来。
说完她才想到,好象姐夫也是喜欢郁心兰的,她是不是找错了倾诉对象?
明子恒却是由头至尾认真地听,听完后还当和事佬劝道:“子期玩心重,心兰弟妹也是个爱玩的,或许,他们只是玩得来而已。”
唐羽咬着唇不说话。明子恒又继续道:“这样吧,你若是怀疑,就想办法让他俩单独在一间屋内呆上一阵子,就能看出来了。”,唐羽一怔,“这……不好吧?”
明子恒展了展宽袖,轻轻一笑,“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你可别当真,虽然连城很信任子期,可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妻子,与旁的人男人独处一室的。”
说完,他便潇洒地走了。
身影一没入黑暗处,明骏便迎了出来,轻笑道:“王爷终于拿定主意了。您放心,别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明子但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叹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自几日前传来父皇母后都病重的消息,谋士们便同他说,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是的,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行宫离京城有二十日左右的路程,他一直派了人在行宫打探,知道父皇和母后病重的消息是真的。若是他能借此时机铲除了十四弟,将朝政牢牢抓在手里,那么即使没有册立太子的诏书,也没有关系了。到那时,自有人恭请他登基,尊远在行宫的父皇为太上皇。
要铲除十四弟,并不一定要让他死,只要让他身败名裂即可。而郁心兰就是根最好的引线。
只要唐羽将子期和郁心兰二人引到一处,他自有办法让子期中上媚药,强行要了郁心兰。这一幕再让连城撞见,连城一定会疯狂的吧?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看似极度冷静的连城,其实有着非常冲动的一面。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受到了伤害,连城是非常非常冲动的。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虽然唐羽没有答应,可是他看清了她的眼神,他知道唐羽一定会尽力安排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郁心兰会不会被连城给杀了?明子恒胸口一滞,两手在宽袖中紧握成拳。他曾经梦到过郁心兰成了他的妃子,他知道,只有郁心兰那样聪慧又敏锐的女子,才配站在帝王的身边,与他一同指点江山,帮他管好后宫,让他安心无忧。
甚至在大白天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幻想过:若他登基称帝,干脆寻个机会强抢了郁心兰,封她为贵妃,替唐宁管理后宫。只要给她换个身份,不让她出现在世人面前,谁会知道他的后宫之中的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郁心兰却只怕会芳魂消散了。明骏凑近一点,小声问道:“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就算今日的计谋不成功,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将他二人叫到一起的,是唐羽,而不是他,被人发觉了,也是唐羽的事。明子恒看着天边的高月,黯然了片刻,遂又抬步往外走,“大庆国太子今日喝高了吧。”
再说那厢,唐羽听了明子但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对啊,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独处一室?这样一来能看出王爷是否对郁心兰有心,二来,也可以让赫云连城猜忌上郁心兰,最好是打上郁心兰几板子,打死了更好。
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唐羽拿定了主意,步履欢快地回到宴席间。正想先寻着丫头将贤王爷请到这边来,却听得席中众人议论道:“大庆国太子殿下在诚郡王府小住,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唐羽忙问是怎么回事,便有相熟的夫人告诉她,“太子殿下见诚郡王府美仑美奂,便想在这小住几日,诚都王爷自是应允,还请了几位相陪,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