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郁心兰想不通的地方,薄荷怀孕之初是不能吃的,她一开始就直接联想到了二奶奶身上,二奶奶怀着身子才两个月,可二奶奶如今害喜得厉害,听说只能喝白粥,有一点香味、油腥的东西都吃不得,自不会有人拿日香桂做糕点给二奶奶吃。而她今日去摘日香桂。只是临时起意……
百思不得其解,郁心兰便不去想了,自然也不会神神叨叨地跑去提醒二奶奶别吃园子里日香桂做的点心,人家指不定以为她有病呢。
平顺过了两日,因为杀手已经招供,赫云连城每日都能准点回来,郁心兰便在末时三刻开始准备晚饭。其实侯府是不允许各院设小厨房的,偶尔在小茶房弄点吃食还是允许的,所以所需的食材郁心兰基本都是让婆子们到集市上去买,名贵的难买到的才去大厨房要。
这天正在小茶房忙碌着,巧儿急急地跑进来,喘着气道:“禀大奶奶,五爷八爷来了。”
小五赫云征这阵子上了童子学,上回郁心兰回娘家回得匆忙,没带小五同去,小五便自个儿在童子学历寻着了郁心瑞,两人的年纪相当,又是姻亲,自然便走得近了。
今日小五特意带了郁心瑞过府来看嫂子。
郁心兰听说弟弟来了,忙让锦儿将蒸好的糕点装盘,令巧儿看着火,烧一壶滚茶端过去,自己到耳房急匆匆净了手,对着靶镜整理了一下妆容,才从容不迫到回到上房正堂。
赫云征正指着墙上的名画,告诉郁心瑞这幅画的经历。
郁心兰莞尔一笑,跳侃道:“哟,原来五爷是这么博学多才,以后得让心瑞跟你多学学。”
赫云征连忙回身行礼,叫了声“大嫂”,小脸却羞红了,他就是个捣蛋鬼,哪里博学多才了,大嫂就爱捉弄他。
郁心瑞再见到姐姐很是高新,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郁心兰发觉半个月没见,弟弟的手脚又利索了很多,看来已经快恢复了,便恳请小五道:“五爷有空也指点一下心瑞的武艺行么?”
“当然行。”小孩子都好为人师,赫云征自然是一口应承。
“进屋里说话,屋里烧着地龙。”郁心兰将两个小家伙赶进东暖阁,丫头们奉上了果子点心,小家伙们吃了两口点心便大呼好吃。
郁心兰笑道:“好吃也慢点,一会要吃晚饭了,五爷今个儿就在静思居用吧,心瑞,你也留下,我一会差人给府里送个信。”
郁心瑞忙点头,他正好有事同姐姐说。赫云征用完饭便回母亲那儿,赫云连城也去了书房,将屋子让给郁家姐弟说体己话。
郁心兰打发走了下人,便问道:“最近你和娘怎么样?”
郁心瑞忙将娘亲和他的日常起居都说了,他如今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没什么好担心的,温氏那儿自也有岳如照顾着,如今老太太管着后院,处罚了几个不安全的管事,也还算稳妥。
自上回被马撞伤,又被郁心兰指点了一番,郁心瑞也似乎在一夜间长大。对身边的人和事都用心了起来。
他本就聪慧,又立志要保护好娘亲和自己,所以遇事也只要多多分析。
“贺稳婆的儿子滥赌被抓了,她急着回家筹银子救儿子,所以向老太太请辞了,还退还了定金。老太太不便强人所难,放了她出去,正要再寻一个呢。”郁心瑞此番来,主要是告诉姐姐这事。
郁心兰蹙了下眉,眼看着十来二十天娘亲就要生产了,临时请来的稳婆也不知可不可靠。
她琢磨了一下问:“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可能亲自去选人,不如这新来的稳婆是哪些人推荐的?”
郁心瑞也早打听清楚了:“一位是三婶推荐的,替蓝姐姐接生的;一位是六婶推荐的,还有一位是秋容姑娘推荐的,老祖宗说,明日让三人都过来,她问一问再决定。”
郁心兰挑眉问:“秋容怎么向老祖宗推荐的?”
当初温氏是姨娘的时候,都没资格往老太太跟前站,秋容只是个侍妾,论说连梅院的大门都进不去,至于三婶和六婶,听说自从老太太管家后,东西两院又热络起来,本就是没分家的,想到老太太面前献献殷勤,的点好处也正常。
郁心瑞道:“秋容姑娘每天去娘跟前请按立规矩,听说稳婆辞了,便向娘推荐了。
郁心兰沉吟了一下,她没跟父亲这两个小妾说过什么话,却记得秋容说话便是眼挑眉毛动得,很有股子风情,况且听说当年她两个侍寝之后,王夫人必赐落子汤,这样还能生下庶长子的人,可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幸运的是那是王夫人也年轻,认定自己会生出嫡子的,所以没把这个庶子放在心上。
“明日,想法子让老祖宗留下秋容推荐的那个稳婆,这些日子,你多到槐院走动走动,注意一下秋容的行踪。”郁心兰决定给秋容一个机会,看她是不是象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伏低做小,对娘亲没有威胁。
若她别有所图,只要防范得好,便可以抓个现行,还能让软弱的娘亲长点教训。
见天色不早,郁心兰便派了马车送他回府,
叮嘱道:“有事只管来找我,老祖宗那儿,你也可以透点话儿。”郁心瑞一一应承,乘车离去了。
赫云连城回房的时候,郁心兰还撑着香腮在灯沉思,他不由得问:“怎么了?你娘有事?”
“请得一位稳婆辞工了,总觉得不对劲,老祖宗那时跟我说,这两个稳婆的家世也考察过的,怎么忽然就有了个嗜赌的儿子?”
“明日让黄奇去查一下便是。”赫云连城安慰她:“还有些日子才生吧?没事的。”
“嗯。”郁心兰乖顺地应了,又问起十四皇子入股的事。
“子期说帮你争取到了宫中的供奉再说,不然他不好意思占这二成干股。”
郁心兰噗哧一笑,想不到十四皇子是个有便宜都不占的人。
第二天郁心瑞差人送了封信来,已经留下秋容推荐的龙稳婆,他找门房问过,秋容前几天差丫头出府两次,说是买丝线,大半天才回府。
黄奇调查的结果,那贺稳婆的儿子,是被新认识的朋友带去赌场,才赌上瘾的。
郁心兰听后直皱眉,都是最近几天的事,太凑巧了些,她飞快地提笔给郁心瑞回了封信,让黄奇交到弟弟手中……都安排好了,只等着答案揭晓的那天就成了。
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后,赫云连城一把将郁心兰扑到,鼻尖抵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地问:“已经六天了,你的小日子完了没有?”
郁心兰脸一红,啐道:“你还算日子?”
赫云连城将手伸进她衣襟里,轻声暧昧道:“我是度日如年,自然要算日子。”
郁心兰抬眼望向丈夫,弯月一般妩媚的眼睛,总是盈满秋水,一下子就把赫云连城的心神都勾去了,他迫不及待的俯下头深吻,大手已经自动地在下面找到了答案,再不想拘着自己的欲念。
两人亲吻得难分难舍,体温越升越高,正要畅快淋漓的宣泄之际,寝房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大爷,二奶奶小产了,侯爷请您二位立即去静念园呢。”
这种时候被打断,是件很窝火的事件,可惜小夫妻还发不出脾气,是侯爷吩咐的啊!而且发生了这种事,即使事不关己,心中也会不舒服。
郁心兰长叹一声:“二奶奶怎么会小产?为什么需要我们去?”明明可以明天报过来,自己再去安慰一下便是。
她心中一动,上轿前抬了贺尘过来问了两句,才与赫云连城一同去了静念园。
侯爷和甘夫人、三爷、三奶奶都已经到了,见她二人进来,甘夫人也没转弯儿,直接道:“晨儿此次早产,不是意外,许太医已经确诊了,是食用了对胎儿不利的东西引起的。晨儿自孕后,一切饮食皆由乳娘厉妈妈管理,没有半点错漏之处,侯爷和我很不愿相信,但是,此时只有老大、老三你们两房人有干系,你们是自己承认呢,还是要侯爷来审。”
八十九章
甘夫人的话音刚落,三爷赫云杰便大呼冤枉,“父亲、母亲,您们怎么能怀疑我呢?我和二哥可是亲手足,怎么会害二嫂?”说罢瞥了赫云连城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却很明显,大哥跟我们可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侯爷听了这话却阴云满面,森森地问,“你只和你二哥是亲手足?”
三爷吓了一跳,忙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孩儿的意思是,孩儿和二哥自小就很亲近……断不会做这种事情。这……即使要是问,按长幼次序也应当先问大哥啊。”
郁心兰在心中嗤笑,明明是你自己抢着说话的。
赫云连城十分冷静,淡淡地问,“大娘怀疑我们,证据呢?”
甘夫人道:“前些天兰儿不是送了些秋奉到厨房吗?谁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药水泡过的,孕妇不能吃的?晨儿这几日可是吃过的。”
也就是只怀疑我啰?郁心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并不急着辩驳,而是反问道:“那大娘又是因何怀疑三爷呢?”同时借着长袖的遮掩,握了握赫云连城的手,要他不要急着说话。
“你……”甘夫人语塞,强硬道:“你先解释你的。”
郁心兰含着笑,语气恭敬,态度却十分强硬地回道:“府中哪个没往厨房送过秋奉,媳妇也是得知这个惯例,才遵循的。莫非大娘只是怀疑大爷和媳妇我,让三爷和三弟妹来只是给我们点体面?若是如此,媳妇先谢过大娘的体恤。只是媳妇却不知,大夫可有明说,二弟妹是因何食物而致滑胎的?”
二爷赫云策这会子正巧从内室出来,听到郁心兰的问题,便答道:“大夫说是服用了极为凉性之物。”两眼阴鸷地盯着郁心兰,仿佛她就是谋害他孩子的真凶似的。
郁心兰浑不在意,转而看向侯爷与甘夫人道:“既然父亲和大娘让媳妇自辩,媳妇能否请静念园的丫头仆妇们来问话?”
甘夫人还想要她先解释秋奉的事儿,侯爷却道:“可以。”
郁心兰又提了一个要求,“媳妇斗胆请父亲安排侍卫守住各园子的大门以及厨房,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走动,除非有父亲您的手信。”
甘夫人喝道:“你想干什么?”
郁心兰恭顺地微笑,“查案!谋害侯府的子嗣,可是重罪,媳妇怎能不谨慎从事?”
侯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准!”他的话一出口,贴身的侍卫立即领命出去,亲卫们随即将整个后宅看管了起来。
甘夫人心有不甘,低责道:“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何不敢回答?”
我才不会无缘无故去回答关于秋奉的问题,这都多少天了,你想做手脚还不容易?本来就不打算送到厨房去的,还是紫菱她们非说府中其他主子都是这样,我才勉为其难地送了……果然,出稀稀了不是?
郁心兰挑眉道:“还请大娘稍安毋躁。”
甘夫人气躁,可是侯爷坐在身边不动如山,她也只能干瞪眼。
不多时,静念园的丫头仆妇们都被带到大厅外。郁心兰请侯爷的亲卫先将众人带去偏厅,一个一个带进去盘问。
粗使的丫头婆子当然不必问了,她们根本就接触不到二奶奶的饮食起居,先是问的厉妈妈和二奶奶的贴身大丫头妩月和弯月。
三个人的说法基本一致,二奶奶这阵子害喜得厉害,胃口不好,她们一直让大厨房只送些小米粥之类,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些食欲,便贪吃了几口二爷的菜肴,哪知傍晚上便开始腹痛,接着就滑胎了。
郁心兰让亲卫们将三人带下去,另看管在一间房子内,这才冲甘夫人微笑道:“大娘也听到了,那些菜肴原是给二爷备的,是二弟妹自己取用,怎么能责到媳妇的头上,媳妇哪有那个神通,让二弟妹偏挑选媳妇送的秋奉做的菜肴?”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可甘夫人却不相信,二爷也有疑惑,不由得道:“难道就不会是每样秋奉都沾了药,只要晨儿吃上一口便会滑胎?”
郁心兰冷笑,“二弟非要我担这个罪名不成?敢问二弟,可否知道二弟妹喜欢吃什么?”
赫云策立时僵住,“这……厉妈妈知道。”他是个大男人,哪会在意妻子喜欢吃什么,只有妻子在意他的份儿。
郁心兰便笑了,“连二弟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又怎么知道?我送的食材种类有限,若正好都是二弟妹不爱吃的呢?”
赫云策语塞。
三奶奶似乎是在为郁心兰着想一般,轻声问,“大嫂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有这个可能,那些个秋奉无意中沾了什么凉性的药物,大嫂不知道?”
听着好像在帮忙开罪似的,可是,再无意也让二奶奶滑胎了,这责罚自不会少。
郁心兰含着笑瞥了三奶奶一眼,“三弟妹真会说话儿,宁远城离京城数百里,送来的秋奉都是干货,数量也不少,若是要‘都’不小心沾上些药,那得用个多大的坛子,放上多少药粉,花多少时间,才能让那些个香菇干笋不小心打个滚儿?”
三奶奶立即涨红了脸,嚅嚅地道:“是我说错了,大嫂莫怪。”一脸的惶恐,惹人怜爱。
郁心兰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审案之时,还请三弟妹慎言,不会推案便不要说话,方才也没人问你。”
三奶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偷眼瞧了瞧侯爷的面色,只见侯爷面沉如水,眸光深邃,只盯着手中的青花缠枝水仙的茶杯,却似乎没听到大嫂斥责她的话。而三爷只顾着偷眼打量因微愠而红了俏脸,更显艳丽的大嫂,她心中恼恨,却也只能咬了咬唇,恭顺受教地点了点头。
甘夫人的心思只放在不能让郁心兰脱罪上,于是道:“你若是无辜的,只需让大夫去查一查厨房余下的存货就成了。”
郁心兰却道:“都送到厨房四五天了,谁知道是哪个动过手脚?就是查出来了,媳妇也是不认的。”
厨房里的管事都是甘夫人的人,这话等于是在说甘夫人让人动了手脚。
甘夫人勃然大怒,猛地伸手一指,喝骂道:“你是说我指使厨房的人害了我的孙子?那些人都是我的陪房,我的人,我会害我的孙子?”
郁心兰敛了笑,换上一副恳切的表情,十分真诚地道:“媳妇自不会这样怀疑大娘,在这府中,没人比大娘更想抱一个长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