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恶心”,不过瞧见另一桌挺着大肚子,满面怒色的方姨娘,心里又没来由地一阵畅快,这段时间二爷都没去方姨娘房里呢。
她高兴得甚至于帮着苏绣和湘绣道:“老夫人可要多喝几杯才行,没有老夫人的恩典,她们哪里能伺候二爷呢?”
方姨娘闻言更不痛快了,可她也知道,自己越不高兴,二奶奶就越高兴,便强忍着酸意,扶着腰,挺着肚子走过来,笑吟吟地朝甘老夫人道:“是啊,老夫人您得多喝两杯才成呢。妾身怀着身子,没法子伺候二爷,若不是您赐了这两位妹妹,咱们二爷得多辛苦啊。”
幸福地摸了摸肚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二爷的骨肉。
这话听着好象二奶奶完全失宠了,二奶奶恨得咬碎银牙,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爷还有我呢”。
郁心兰边用饭,边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欢乐地看着肥皂剧。倒是三爷这一房,两绣虽然总拍甘老夫人马屁,可三奶奶却没露出一丝鄙夷或是愤怒的表情来。
郁心兰朝三奶奶轻笑,“还是三弟妹大度,跟两位新妾处得这般和睦。”
三奶奶谦虚地笑了笑,“咱们女人就是应当事事为爷着想,总不能给爷添乱啊。”
不给你们爷添乱就想给我添乱么?郁心兰心中冷笑,这段时间你可没少给我的丫头上眼药呢。
那一边,甘老夫人被小辈们围着哄着,心里头那叫一个高兴,转向上首的长公主道:“殿下啊,您也快帮老大物色几个丫头吧,您瞧,这么多人服侍臣妇,您却只有老大家的一个服侍您,太孤单了些。”
四绣亦笑道:“是啊是啊,大奶奶多为妾身们找几个姐妹吧。”
还真是不扯到我身上就不高兴是吧?
郁心兰微微一笑,轻笑道:“你们想要姐妹不难,一会子我就送两个丫头给你们爷去。”
四绣立时闭了嘴,干巴巴地笑了笑。
长公主这才笑道:“人多了太吵,还是闭了嘴的好。”
也没说谁闭嘴才好,甘老夫人和四绣的脸色都有些难堪,随即假装忘记这句话,自个儿喝酒取乐。
郁心兰也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吃菜喝酒,却在桌下伸长了腿,勾了苏绣一下。
苏绣正跟湘绣和颜绣争抢甘老夫人面前的位置,身子正往前倾着,就这么轻轻一下,她的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扑到前面颜绣的身上。
颜绣也站立不稳,顿时就扑到了甘老夫人的身上,手中的葡萄酒洒了甘老夫人一身,还顺带将汤盅撞翻了,龙凤云耳羹将甘老夫人新裁的宝石红云锦万字不断头的袄子染湿了一大片。
颜绣吓得慌忙跪到地上,不住口地道:“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是苏绣推我的。”
甘老夫人觉得很难堪很不吉利,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责骂自己送出去的丫头,只好强自镇定道:“好了,大过年的,说什么命不命的。我去换身衣服,你们先用着。”
苏绣也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却在席面上找寻害自己的人,按当时感觉的方向来看……三奶奶!
她暗恨得咬了咬牙,待甘老夫人让二人起身回座后,咬着颜绣的耳朵道:“是你们三奶奶绊了我!”
颜绣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就知道三奶奶是个不能容人的,她跟锦绣两人过了明路,却只在办酒那一晚陪了三爷,其后三爷都被三奶奶霸占着。
姓高的,咱们走着瞧!看三爷能宠你这个妒妇多久!
闹了这么一出后,甘老夫人也安静了不少,吃过团年饭,又守了岁,郁心兰才与赫云连城手牵着手慢慢走回静思园。
静思园的丫头婆子们也聚在一起吃酒,除了府中的定例,郁心兰还格外拿出了十两银子加菜,丫头婆子们都喝得有些高了,多半都回后罩房睡去了,但安妈妈和紫菱等人却在花厅等着郁心兰。
郁心兰进了花厅,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儿,轻轻一笑,“怎么了这是?大过年的,咱们巧儿姑娘为何要跪着呀?”
赫云连城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转向妻子的时候,又隐了去,暗示意味十分浓厚地叮嘱道:“快点处置了,我等你。”说罢便穿过侧门进了内室。
紫菱这才禀道:“回大奶奶的话,咱们得了大奶奶的赏,在小院子里吃酒守岁,巧儿却一人偷偷溜进了奶奶的房间,藏了个东西在奶奶的枕下。”
说着,她呈上一个小小的纸包。
第95章
纸包里,有一些细小的暗红色粉沫,气味并不重,甚至有点淡淡的清香,郁心兰闻了闻,似乎是她惯用的橙花精油的味道,如果把这些东西塞在她的枕头里,还真是会以为是自己抹的精油呢。
郁心兰无声地笑了笑,问巧儿,“这是什么?”
巧儿面色苍白,她是在内室被紫菱给堵住的,就在她把药粉塞入枕头,手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情况下,因而她知道自己如何狡辩也没用,大奶奶肯定会请人来查验药粉的,可是,她怎么敢说出来?大奶奶必定会杖毙她的。
现在,她唯有呜呜地哭,哭得伤心欲绝,希望能搏得主子的同情,在她的印象里,大奶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就没见大奶奶对奴婢们高声过。
“哎哟,可恰见的。”郁心兰边啧边摇头,“这么漂亮的人儿一哭,我都心疼了。快,紫菱,递条帕子给巧儿,让她擦一擦。多大的事儿呢,就算是死罪,我也不会让人将你杖毙的,那死得多难看,生生打坏了这身皮囊,我可是会心疼的。”
紫菱便在一旁笑问:“大奶奶还有什么好法子处置她么?”
安妈妈也凑趣问道:“是啊,奶奶有什么好法子,可否让老奴长长见识
郁心兰笑叹,“你们想知道,就说给你们听好了。巧儿生得俊啊,就连阅美无数的三爷,都惦记着她呢,三奶奶可是找我要过几回人了。若是把她给杖毙了,三爷不也会伤心么?所以嘛,我就想着,把她头顶划开道口子,灌水银进去,让水银慢慢往下渗,可不就能把这整张皮给刻下来么?再制成人皮灯笼,送给三爷当年节礼去,也好全了她三爷对她的一片心。”
紫菱和安妈妈都赞叹,“大奶奶这法子真好,三爷也会感激大奶奶的。”
巧儿已经抖得如同狂风中的小草,骇得连哭都忘了,小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着,想说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把整张皮录下来,先不说多疼,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后就是一团血乎乎的红肉,她就惊惧得脊椎发寒,恶心得想将昨日的早饭给吐出来。
郁心兰与紫菱、安妈妈笑了半晌,才转向巧儿道:“巧儿,我这法子你喜欢么?”
巧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哭泣着哀求,“大奶奶饶命啊,婢子是被猪油蒙了心,婢子不该听信冬荷的挑唆,婢子知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求大奶奶饶了婢子这回,婢子日后必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奶奶,一心一意侍奉大奶奶,决不会再有二心。求大奶奶饶了婢子一命吧。”
郁心兰冷眼看着她,直让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淡淡地问,“你可知为何紫菱会在内室抓到你?”
巧儿一怔,冬荷每次拉着她说话的时候,都是乘大奶奶午歇,屋里不用人伺候的时候,而且每回都是躲在假山下的小暗道里,她一直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会儿听大奶奶一问,她才猛然觉醒,原来大奶奶一直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瞒得过大奶奶去。
难怪了!她乘众人喝得高兴时偷溜进内室之前,还特意看了看,所有人都在小院子里,可没曾想紫菱会从大床后走出来。床后,有一肩小角门,是以备万一时逃生用的,平日里都锁得紧紧的,当时她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现在想来,是她们早就将小角门给打开了……
巧儿这时才是真的怕了郁心兰了。之前,她对这位大奶奶有羡慕、有嫉妒、甚至有鄙夷,可就是没有过怕。郁心兰素日里对奴才们都是和颜悦色的,打赏也极大方,巧儿一直认为这个主子是个好应付的……却没想到大奶奶声色不动间,便将她给擒获了。
郁心兰就是要让巧儿从心底里怕,若是不能彻底震慑住,此时就算是收服了她,日后也难免翻花样起妖蛾子。
待巧儿自己疑神疑鬼地思付了半晌后,郁心兰才问道:“你将这事儿源源本本地说道一遍吧。”
巧儿一听,便知这是大奶奶给自己的机会,忙事无巨细地坦白。
冬荷是静心园中的二等丫头,在府中也算是有体面的,早在郁心兰才嫁过来的时候,就开始跟巧儿搭讪,无所不用其极地大拍巧儿马屁。巧儿是贫户女,何曾被人这样高看过,还是被一个侯府有体面的丫头高看,心中自是对冬荷的印象极好。不过冬荷告诉她,奴婢们走得近了,会让主子猜忌,因而她二人见面,多半是寻个僻静处聊天。
前几天甘老夫人赐了小妾给二爷和三爷,冬荷便开始感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抬个份位,当上半个主子。府里头有这种想法的丫头可不在少数,巧儿是早有这个心的,看到大爷俊美得如同天神一般的容颜,一颗心就挂到了大爷的身上,三爷早就被她丢到爪哇国去了。
冬荷知晓她的心思,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只要大奶奶一年未孕,侯爷和长公主也会向大奶奶施压,让她抬个丫头上来当通房。又说,在静思园的四个大丫头中,她的相貌是最好的,到时要大爷挑人,也必定是挑她,不但可以享尽侯府的荣华富贵,还能陪大爷这样龙章凤质的男人一生一世。
巧儿鬼迷心窍,当即便同意了冬荷的建议。冬荷又热心地找来一些药粉,告诉她这是让女子避孕的药,只要放在枕头中,让大奶奶睡觉时闻到味儿便成。
“大奶奶,婢子决无隐瞒,婢子愿意同冬荷对质。”巧儿急于求功,边磕头边道。
郁心兰平声道:“不急,先画押吧。”
紫菱将抄写的供词给巧儿看。巧儿是识字的,细看一遍,确认没有错漏后,便签名画押按了手印。
郁心兰懒懒地站起来道:“今日太晚了,等过几日验出这药粉之中是何物再来谈如何处置你吧。”她盯着巧儿的眼睛问,“若是冬荷问你,你知道要怎么说吗?”
巧儿眼珠一转,忙回道:“婢子就说人多眼杂,还没放好。”
郁心兰赞赏地点了点头,“嗯,是个聪明丫头。”
巧儿见大奶奶真的往内室走,不禁生出几分焦急来,现下看来大奶奶似乎不会对她如何,可若是那药粉验出有别的毛病可怎么办?大奶奶还会不会留她的性命?那药是冬荷给她弄来的,她全是听冬荷一个人说道,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药。此时细想想,巧儿腾地出了一背冷汗,可就在她想法子分辩之前,郁心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玄关了。
回到内室,某美男早就已经宽衣就寝,单手支头侧卧在床上,亵衣随意地敞开,露出宽阔精干的胸膛,犹如林间小憩的黑豹,惊艳、优雅、慵懒,可眸中的光芒却十分危险……至少郁心兰觉得很危险。
她整个人靠着床对面的墙角往屏风后蹭,边蹭边撤娇道:“好困啊,都快天亮了,睡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要起来更衣,初一要入宫参拜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呢。”
赫云连城轻笑,“想多睡一会,就快点过来。”
郁心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话里的意思,好象今晚并不打算放过她啊。
赫云连城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她,今晚是除夕,意义非同一般呢。待郁心兰更了衣过来,他立即伸手一带,佳人柔软的身子就被他带入了怀中……
第二天早晨,郁心兰是被赫云连城拖起来,抱在怀里,才由丫头们服侍着梳妆净洗的。
按品级妆扮好后,郁心兰总算是完全清醒了,娇嗔地瞪了一眼得意非凡的丈夫,忿忿地扭过头看向别处。
巧儿今天特别乖巧,特别殷勤,总是抢在另三人之前来服侍,可惜一开始大奶奶连眼睛都没张开,这会子见大奶奶精神好了,忙又凑上前去,双手捧上一盅茶,“大奶奶请用茶。”
郁心兰接过茶盅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巧儿一眼;细白的皮肤毫无光泽,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泛着几道血丝,眼下也略有青黑的眼圈,虽然用了香粉,但仍是没能全部掩住,想来是昨晚一夜无眠吧。
明知巧儿是想要她一句落实的话,可郁心兰偏就不给,要多晾几天,晾到巧儿自己将自己吓个半死。不知结果的未来最是折磨人心的,人们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尤其是巧儿这样做了亏心事,又地位卑下,她一句就能要她生要她死的人。
到巧儿惊怕到了极至时,她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必定能让巧儿感恩戴德,收服这个心大的丫头……这么聪明又漂亮的丫头,用处可是很大的。
小夫妻两都穿戴好后,便乘着府内的青幄小油车先去正房给长辈请安。正厅中,除了爷和甘夫人、长公主,还有甘老夫人。甘老夫人有个五品的诘命,只要还能走动,年初一就必须去宫中请安。
待二爷三爷四爷都到齐后,赫云连城率晚辈们先给长辈请安,长辈们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包封打赏。礼毕,侯爷率先带着男人们往外院走,他们去府门前骑骏马,女眷们则在二门处登车。
刚到侯府侧门,回事处的小厮小茗快步跑上来,喘着气道:“给殿下、甘老夫人、夫人、诸位奶奶请安。”又隔着郁心兰乘坐的马车道:“大奶奶,方才郁府着人送了封信来,让小的尽快呈给大奶奶。”
锦儿在外面接了信,打开车门递了进来,又摸出一个小荷包赏给小茗。
郁心兰与长公主同乘一车,因而看信时也没避着长公主,原来是因弟弟郁心瑞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被皇上得知,便下了口谕要郁老爷带去宫中觐见。郁老爷依着以往的规矩,知道二儿子年纪小,皇上见过后,太后和皇后必定也是要见一见的,所以使人送信给郁心兰,让女儿在后宫中帮衬帮衬。
长公主展颜一笑,“这可真是件大喜事,若是令弟在皇兄面前好好应对,不愁日后的前途了。”
弟弟如此出众,郁心兰也觉得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