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则捧着那碗放出来的鲜血,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样凄厉决绝的眼神,此时想来,竟是心中如被万针穿穴般地疼痛。
他这是怎么了?
天边,乌云滚过,如同人的心情般,空气也开始发闷。
苏瑾璃缓步回到落花园,排开小几,压下一张宣纸,思量了半天,提笔给那未谋过一面的丞相爹爹写了一封信。
不一会儿,院中窸窸窣窣竟下起小雨,雨点越来越大,在不大的天井中织起一幅厚厚的雨帘,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贪婪地吮吸着雨露,苏瑾璃不觉放下笔,站到了廊上,这场秋雨的清新,洗刷了一早上的闷气。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场雨。
雨水打在她的手上、额上,冰凉的触感是那样地真实,她心中极为欢喜,捧着双手,仍由雨水扑过她的脸,沿着她的额发滑到心里。
吉祥与如意已经慌慌忙忙将院中晒的一些东西抢收了回来,看到苏瑾璃只站在廊沿下,忙拉了她一把,“小姐,小心着凉了,回屋坐着吧。”
苏瑾璃答应了一声,接过如意递来的干毛巾,将身上的水渍擦干,拿起桌上的信读了一遍,确认措词没有半点问题,吹干墨汁,放入牛皮信封,递给如意。
“如意,人出不了府,这封信,你应该有办法送到相府吧?
正文 第15章 交易(1)
如意接了过来,点点头,她知道这封信是小姐修给相爷的。
等她走后,苏瑾璃坐到花窗前,砚台里还有残存的墨,她随手取过一张宣纸,轻轻在纸上描绘起来。
“小姐,你这画的是什么啊?”吉祥一边煮着茶,一边抽空过来看看。
纸上画的既不是花草,也不是人物,有五个尖尖的角,像是什么工具之类的。
“这叫金钩爪。”苏瑾璃细致地描着,淡淡道,可惜,她出不了府,怎么去找工匠打造这条金钩爪呢?
在现代,她可是靠这家伙吃饭的,做为特警,她入过基地,爬过天牢,犹记得有次任务揖拿潜在中国办案的冷血杀人狂魔,她被对方使计困入了一口枯井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几十米高的井壁,生满了滑溜溜的青苔,可恨的是那个恶魔居然用一块大石头把井口压住了,井下昏天暗地,不见天日。
天不亡我,她最终还是靠着那条金钩爪与仅有的一柄匕首,九死一生的情形下,硬是绝地逢生,从井下爬了上来。
所以在古代,为了防身,她必须先找个工匠打造一条实用的金钩爪。
画好图后,她抬头看雨依旧不见减势,心中一动,唤道:“吉祥,你去看看王爷在干嘛,然后找个机会请他身边那位南嚣尘南公子到我这来一下,做得到吗?”
“好。”吉祥用异样的眼神望了她一下,猜不透小姐在想什么。
苏瑾璃烧开水,将壶炊提到桌上,泡开两杯香茶,热气扑腾,她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沸腾的水中一片片舒展,
“嫂子,你找我?”
不一会儿,南嚣尘站在窗前,斜握着一柄吊玉坠透明色的伞,衣袂如雪,被扬起的雨珠溅上,及腰的墨发随风吹舞开来。薄唇微勾,好笑地望着她。
“南嚣尘,你怎么这么快,进来啊。”苏瑾璃连忙打开门,心想吉祥这办事效率很高啊,能委以重用。
“嫂子,你叫我来,不会是要我帮你出府吧?”南嚣尘斜斜坐在几边的小凳上,桃花眼斜倪着她,一口说中了她的目的。
“呵呵,嘿嘿,南嚣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吧,你不觉得我们做朋友,比我们做敌人更好一些?”苏瑾璃厚颜无耻地笑着。
“我们做朋友?”南嚣尘端起香茗,吹开漂在上面的浮叶,惊异地望了她一眼,“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好处有很多,南嚣尘,你不会后悔跟我做朋友的。我听说南公子是修月国四大皇商之一,在修月拥有很大的产业,但却在四家之中排名最末?”
“嗯?那又如何?”南嚣尘抬眼,慵懒的脸上多了几分兴趣。
苏瑾璃勾起红唇,自负一笑:“我可以帮你在商场上更进一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在尽快的时间内获得皇商之首,而你,在我离开王府后,为我提供一个住的地方,等你名满天下之时,我只需要你分给我几个店面与人手,好让我在这个国家有个立足之地。”
正文 第16章 交易(2)
“哦?”南嚣尘听了她这大言不惭的话,俊眉微挑,颇有意味地望着她,“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可是苏宰相的千金,何以需要我为你提供住房,再说了,你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你拿什么来帮我获得皇商之首?”
苏瑾璃将手中茶水轻轻洒在地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若出了这王府,也不会回丞相府,所以我需要你的资助,至于我能不能帮得到你,这点你毋庸置疑,我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自有我的道理。”
南嚣尘左手二指微曲,轻叩着几面,“嗒嗒”轻响,“你是个女子,连帐都不会看,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谁说我不会看帐?”苏瑾璃不服气了,她好歹在大学里还学过高等数学,虽然只是点皮毛,想来这商场做帐,总不会太难吧?
“你会看帐?”南嚣尘吃了一惊,“修月国女子从来没有学算术之理,女子不能理财,以免祸夫家之事,所以没有人家会让女儿去学经营算帐,要不然嫁不出去,你爹怎么会让你学那个呢?”
原来这样,苏瑾璃微微一笑,“反正事实就是我会看帐,我也嫁了人。”
南嚣尘望着她干净清澈如山间朗月的笑容,硬生生将想要说出来的话吞了回去,他本来想说,天下谁不知道你是怎么嫁进王府的,当然是用媚药手段。
可他不敢提,他并不是怕伤了她,而是怕她承认这了件事,毕竟外面怎么疯传只是别人的说法,而若是她亲口承认,亲口说出来,意味又不一样了。
他总觉得,苏瑾璃并不是这样的女人。
他宁愿不去相信,也不愿残忍地去面对事实。
这个奇怪的想法,只在南嚣尘心里一闪而过,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转过了话题,“既然这样,明天上午,我带本帐册过来,如果你确实懂算术,也许我们的交易可以先开始。至少,你不是对我一无所用,是不是?”
他柳眉斜肆,朱唇如漆,眼里含着狡黠的光茫,苏瑾璃迎上他讥讽的目光,扬起红唇,“别小看了我!如果我成了你的对手,你就会知道小看我的代价。”
南嚣尘刚要接话,却听到外面吉祥的声音,含着一丝惊慌,声音也大许多,“王爷!”似乎是在提醒屋内两人,有人来了。
“王妃呢?”门外传来修景弘低沉嘶哑的声音,正往这边过来。
南嚣尘端起茶杯,自在地喝着水,桃花眼瞟了瞟苏瑾璃,苏瑾璃也正看向他,奇怪的是,居然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而是一派从容,丝毫不觉得背着自己夫君与其他男人在屋里喝茶有什么不妥。
算了,南嚣尘在她那淡然的目光下屈服了,我还是避避吧,修景弘这小子疑心重得很。
正文 第17章 愧疚
修景弘推开门,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蓑衣,外面还在下着雨,宽阔的额头上还流着道道雨珠,如刀削的雕像脸上,鼻挺如刻,双眉入鬓,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从苏瑾璃身上转到了几上。
已是两杯凉茶,静静地躺着。
“王妃一个人,怎么会有两杯茶?”修景弘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眼睛发问。
苏瑾璃还没说话呢,吉祥忽然朝修景弘跪倒,垂头伏地,“王爷明鉴,奴婢见小姐一个人在房里坐着发苦,先前陪小姐喝茶聊天来着。”
苏瑾璃赞许地扫了她一眼,平静地问道:“王爷有事吗?”
“没什么事,过来看看罢了。”修景弘也不知道自己从柔儿处出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走到这里,等他抬头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到了落花园的门口。
难道心里想的居然是这里?
这个地方,三年之中,他来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过来,也才发现,这里确实荒凉、破旧了点,不知道苏瑾璃从前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如何在这里住了三年。(废话,人家不是为了你,会甘心在这住吗?)
他慢慢踱到了廊上,拿眼打量这一进五房的小院子,矮小的屋檐上挂着几盏摇曳的风灯,封皮处都已脱了漆,十分破旧,对面的屋顶上有几处琉璃瓦都少了好几块,也没补上。雨水正刷刷地打在上面。
修景弘皱皱眉,“吉祥,这里住着漏雨吗?等雨停了唤几个匠师过来修补一下。”
苏瑾璃闷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王爷,您太客气了,反正都住3年了,习惯了,而且也快离开了,没必要。”
修景弘肩头轻颤一下,想到她确实要离开,心内竟是一片复杂,嘴上冷冷道:“就算你要离开,这也是本王的府邸,早晚需要修膳的,跟你无关。”
“随便。”淡漠的音线没再出声。
修景弘又与吉祥交待了几句,才悻悻离开。
刚走到书房门口,却见一抹鹅黄的娇影立在门前。
夏紫柔提着一个食盒,见修景弘大步过来,病态到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容,轻启朱唇,柔声道:“王爷,您去哪了?我特地叫厨房为您做了碗八宝烩珍汤,我们进去尝尝。”
“柔儿,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她的小紫伞斜倚在墙壁上,而她鹅黄的裙衫上尽是水迹,头发也被雨水打得贴在头上,苍白的脸颊更是毫无血色,眼睛里有着难言的疲惫,却生生提着食盒在这等他。
而他,前一刻却把她抛下,去落花园看苏瑾璃去了!
他爱的是柔儿啊!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伤了柔儿脆弱的心?
一抹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修景弘藏在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自责不已,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柔儿?柔儿的毒素刚清,依旧受不了这雨天潮湿的冷气!
他又恨又心疼,褪了蓑衣,将食盒接到一边,将她揽进怀里,俯在她耳垂边,饱含深情道:“柔儿,对不起,以后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
夏紫柔的身子攸地一僵,什么叫以后?难道他一直不是心里只有她一个吗?
正文 第18章 帐本(1)
夏紫柔想到刚才听秋菊说王爷竟去看落花园的那个小贱人,她吃了一惊,才会巴巴地在这等他,没承想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伤心的话!
弘真地对那贱人上心了不成?
不会的,弘怎么会看得上苏瑾璃那种女人呢?她进王府五年,可是一直独揽他的宠爱,她不相信,他会一朝转了性,爱上从前躲之不及的女人!
苏瑾璃的事她也听说了一些,想必弘是因为她忽然表现得对他冷淡了而感到失落,想去找些安慰罢了!时间一长也就好了,毕竟他们等到今天,不就是等着休她出府吗?
她一走,自己就能正位!当上王府的正王妃!夏紫柔恨恨地想着,这三年来,她何以甘心在苏瑾璃手下当一名侧妃!这个“侧”字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虽说那贱女人后来很知识务,知道王府的风往哪边吹,不敢在自己面前托大,但她刚进府时,不还是存着要杀自己的心?
给她下了寒热散这种剧毒,若不是师哥的药撑着,她早已死掉了!哪还能等到她报仇血恨的这一天?这三年内,她畏冷,惧热,每日都在仇恨与惶恐里度过,如果不是苏瑾璃的血才是自己药物的唯一药引,她早就不容她活在世上了,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
苏瑾璃,我不管弘对你存的是什么心思,我是不会让你活着出王府!我要相府来接手你的一具尸体!
夏紫柔此刻如一只小乖猫般依偎在修景弘的怀里,看不到她狰狞的脸,莹润的指尖掐得发白,心里一遍遍发着恶毒的誓。
第二天,乌云散去,天复晴朗,可见今日是个好天气,苏瑾璃的内心也十分地欢悦,天公作美啊,知道她今天要出门,雨都不忍心下了。
南嚣尘如约而至,修长纤瘦的身影几个起落便到了落花园内。
一袭做工简洁却不失精致的冰蓝色长袍,衬着他的脸更加白如瓷玉,凤眸斜扬,鼻凝玉脂,薄薄的唇畔有如水彩画调出来的粉红,十分不真实,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南嚣尘将手中帐本刷一下扔到她手里,清明如月的声线说道:“看看吧!”自顾自地倚在窗台上,慵懒地望着她。
妖孽,十足的妖孽!不管是雪白还是冰蓝,只要穿在他身上,那颜色都仿佛灵动起来,似是为他而生。
苏瑾璃不得不忌妒,腹腓了几句!
这才心满意足地打开帐本。
“啊?”她一连翻看了几张,瞪大了眼,嘴巴张成了“O”形,快速翻动,已翻到最后一页。
“怎么?我说你看不懂吧!”南嚣尘出声讥讽。
“切,谁说看不懂啊!”苏瑾璃慢慢坐下,这才细细看着帐本,她倒是忘了,这个时代还没有阿拉伯数字呢!帐本里的数字全是用繁体汉字记下的,所以她才吃了一惊,一下看不习惯。
正文 第19章 帐本(2)
南嚣尘见她细细翻看帐本,这才解释道:“这是本月度所有货物的进帐本,这只是其中一册。”
苏瑾璃轻轻“嗯“了一声,全副心神已投入到手中的帐本之上。
她低垂着眼睫,扑扇的羽睫长而细密,如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将淡淡的影子投在下眼窝里,她的下巴,侧面看来有着一道优美完好的弧线,薄唇轻抿,柳眉不经意间皱了一皱,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层涟漪,而后好看的红唇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来。
南嚣尘两臂互枕着头,脚交叉拢着,歪歪地靠在窗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