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千古绝唱
我想,我一定是睡迷糊了。
否则的话,我应该窝在武馆的角落里,怀里抱着打扫用的拖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而并非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身前是一望无际滔滔江水,身后是横亘连绵的山脉,除我之外,再无半丝人影。放眼望去,只见水波荡漾,视野之内尽皆苍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身看不出颜色的古怪灰袍子,又到江边照照脸,入目所见的是一头鸟窝乱发。虽然衣服有点不对劲,脸却没变,于是我意识到咱这过来的应该是原装货。
原装方便倒是方便了,可是身上无钱无物,也没有个熟识的人可以问问情况,倒是让人头痛的很。不过正所谓山到车前必有路,正在焦急之时,山上突然间蹿下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扬着九龙环大刀朝我扑来。
来得好,来的妙!本姑娘我最喜欢的就是被打劫了,赚外快嘛,何乐而不得?——当然,前提是在我打得过的情况下。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我一身青衣薄纱文士服,手提一只大大的褡裢,踏过一路横七竖八的手下败将,向江边渡口走去。
这帮山贼虽然长得高大魁梧,却只会靠着人多势众,没什么真本事,结果没打劫成我不说,反倒被我给劫了个空。
这帮家伙们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值钱货,可他们似乎在劫我之前还抢劫了一个书生,银两细软都尚未搬上山去,被我直接整个儿地捞了来,收获甚丰啊。褡裢里有不少黄金,还有一纸文书路引,上面标的是“太原叶华棠”,另附有引荐书信一份,所引荐的地点乃是杭州尼山书院。
听那几个山贼说,这书生被打成重伤,由书僮扛着匆匆忙忙回太原去了,我也正好先借他身份来用用。只是莫名地到了这个地方,也不晓得怎么样才能回去,说起来我平日在武馆打杂,虽然在那边没什么亲人,但馆主大哥平素对我还是不错的,我也习惯了平淡的日子,况且每天在武馆里可以随便打架,别处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来之,则安之,想当初父母猝死,家道中落一贫如洗都没能把我击倒,不管怎样,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绕过山路,便是水路,渡口处有不少船只停泊。我摸摸褡裢里还有很多锭黄澄澄的金子,便去到渡口边与船夫攀谈,得知这船在岸边只是暂时停泊,他们是要往杭州去的。
杭州?这可巧了,被我弄到一身行头的那只可怜书生貌似原本要去的地方就是杭州。我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去向船夫打听道:“还请问这位大哥,不知道那尼山书院位于杭州何处?”
“尼山书院?原来这位兄台也是要去尼山书院。”身后一个清盎的男子嗓音响起,紧接着便有两位年轻公子掀帘而出,一位身材高大,清俊憨厚,另一位相对生的就比较娇小,灵气逼人。其中那位比较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向我道:
“我们也是要去尼山书院读书,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种偏僻之地竟会遇到同窗。”他说着向我身周打量了一下,略微有些诧异。
“兄台此行去学院,竟是自己一人前来的吗?你的书僮怎么……”
“梁公子!”那男子身边的清秀少年突然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并冲我揖手歉意道:“我的这位朋友不会说话,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我瞧了一眼那些人堆在船舱里的厚重行李箱子,又掂掂自己只放了些金子和换洗衣物的轻褡裢,略微有些尴尬。正打算告诉他们自己只是随便问问并非要去读那劳什子的书院时,船夫急着开船,大声问我要不要上路,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便付了船费,搭上了前往杭州的船只。
船舱内还有不少乘客,看模样都是些年轻学子,再加上行李书僮,把个船舱挤得满满当当。我不愿去跟他们挤在一处,便一个人出来站在船头,登高远眺,瞧这古代如画山水,心里却一团愁绪。
虽然努力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但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惶惶然。也不晓得这里究竟是哪个朝代,是个什么制度,我现在身上虽然还有些金子可用,但不久后一旦用光盘缠,可要怎么办呢……
“兄台怎不去船舱内?”
身后响起脚步声,却是之前那两位年轻学子也从舱内走出,我瞧了一眼乌烟瘴气的船舱,不由笑道:“在下生性怕闷,在这里吹吹风。两位莫非也是到这边来吹风?”
“此处清风习习清凉,还请兄台大发慈悲,分予我二人一些。”那高个子的清俊男子折扇一收,故意做出严肃模样,脸上却藏不住促狭之色,我们三人都不禁笑出了声,彼此心防也略有放开。
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也要去尼山书院的原因,个头略高的那位男子便开口问我姓名,我一时不察,刚要回答叶秋岚,说了一半急忙改口,换为叶华棠,那两人倒也不甚在意,一笑而过。但是当他们向我通报姓名的时候,却把我活活雷了个里焦外炭。
“在下会稽梁山伯。”
“在下上虞玉水祝英台。”
“——!”
我差点一头扎到水里去,那两人急忙扶住我,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定定神,深呼了口气问道:“你们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是啊,没错。”那娇小少年奇怪地看着我,“在下上虞祝英台,仁兄莫非认得我们?”
认得,怎么不认得,这可是千古传唱的两位,最后都要变成蝴蝶飞走了,我敢不认得吗?此时再一看那矮小少年,我就注意到她皮肤娇嫩,面容清丽,喉间也没有喉结,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我满头大汗,一个没站稳,又差点栽到江里去。
“叶兄,叶兄,你怎么了?”梁祝二人扶着我,急急问道。我全身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我居然掉进狗血堆里面了!
正文 2 尼山书院
这事对我打击太大,以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我都浑浑噩噩的,也不晓得跟那两人都应承了些什么,直到下船时候,才注意到祝英台跟我说了一句:“叶兄那小弟就先告辞了,别忘了明日书院见。”
我依旧有些头脑不清楚,迷迷糊糊地下了船,迷迷糊糊地跟着人流进了杭州城,迷迷糊糊地找了家客栈住下,直到交付银钱的时候,脑子才一下子清醒起来。
那书生的行李背囊中,共有黄金三十两,再加上一些从山贼身上搜罗出来的零零碎碎,加起来能有三十七八两。这客栈价钱倒是不贵,还带包一日早午晚三餐,可是我也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若是买处房产,别说不一定能够买到合适的好地方,就算是能,我也不敢胡乱用别人的身份文书去购田置地,思来想去,暂时只有先进书院这一条路。
我记得,方才听船内学子说,尼山书院三年束修,似乎只需要八两黄金。
八两金,三年包吃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中途也可以在书院里打打杂役,赚些外快,然后寻找回到我的世界的办法。当然,不得不说,我想要去书院除了因为钱财原因外,还另外有一个因素,确切地说,是我想要去看看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马文才。
一般说来,很多小说里都表明这个马文才是个轻浮男子,长相猥琐不说,还硬生生拆散人家夫妻俩的好姻缘。但也有写这马文才文武双全,对祝英台痴心一片,结果人家就是死活不领情。其实要在我觉得呢,古代人写东西就那么点儿道道,主角一定是正义的,美丽的,才华横溢的;至于反面的配角定然就会绝顶猥琐,绝顶的仗势欺人,绝顶的有钱不要脸。
话虽这么说,反正也是要去书院,顺便验证一下好了。刚才在船上看那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是面容清俊秀气,倒让我生出了些许不忍之心。
那些古人写小说,动不动就说什么变蝴蝶啊,连理枝啊,哪里会有这种事?这两个人最后肯定是全都死了,恰好坟前飞过俩蝴蝶,就瞎写什么变蝴蝶,文人嘛,最会扯谎,我再清楚不过。
既然要进书院,就得有点学子的架势。我狠狠心,取出几两金,想要去买些书回来,结果那些书价钱是一本比一本贵!正焦虑时店里正好有地痞来闹事,被我一脚一个统统踹出了大门外,满地哼哼。店家满心感激,送了我一大担子书,虽然都是些旧的破的二手的,我也很高兴,只要不花钱就行。
又去买了些日常衣物和用品,第二日一早,我便去了尼山书院。周围熙熙攘攘的学子几乎身边都带着书僮,我没有书僮,不过倒是雇佣了一个脚夫,让他帮忙把书担背上山去。走到半路,正好遇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遂一起上山去。
就快要走到书院山门的时候,突然有一蓝衣男子大步一迈,领着几个皂衣小厮拦在了书院正门口。众人不禁一愣,只见那男子手中摇着折扇,满脸凶横地大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想进这书院,需得拜我为老大,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王蓝田,他也在这书院读书?”我听到一旁的梁山伯跟祝英台之间的对话,“他又在这里欺负人了。”
“怎么,你们认识他?”我奇怪道。没想到梁祝二人这么好的性子,却会认识那样性情嚣张的人,真是怪哉。
“我们只是在路上见过他,那个家伙强抢民女,还做了不少坏事!”祝英台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愤怒。我倒是不置可否,自顾自地继续往山门口走。
“你,给我站住!”
这个白痴,上山的这么多人,你叫谁站住呢?我撇撇嘴,正想迈步,突然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咦。
怎么众人都在瞅我?
四顾一番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走神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山院门口,而蓝衣男子那厮手中折扇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见我还在诧异地扭头看他,那厮哼了一声,用折扇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怒道:“给我跪下!”
敢打我的脑袋,还要叫我跪下?简直莫名其妙,我怒极反笑,扭头冷冷瞪着他:“你又不是坟碑,做什么要老子跪拜你?”
“就凭我看你不顺眼!就凭我是这书院老大!”王蓝田牛眼一瞪,吩咐小厮,“不跪?找死,给我打!”
想打我?做梦!我一脚飞出,接连扫倒了两个小厮,续而一把伸手过去掐住了男子的脖颈,凑过去冷笑道:“怎么,你算哪根葱?敢做我老大?”
“我,我乃太原王蓝田!我告诉你,识相的就马上放开我,否,否则……”
“哦?否则你就会怎么样?”
“叶兄……”梁山伯本想过来劝阻,但见到我这般动作,说出一半的话又噎在了喉咙里。
汗,难道是我太凶了么?对了,文士学子应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才对。我赶紧嗖地一下收回手,做出质朴文子的模样道:“王兄,大家都是同窗学习的学子,你看总说什么谁当老大之类的话,多不好呀。”
“噗。”一边的祝英台不知为何突然伸手捂住嘴笑了起来,我顿觉尴尬,那王蓝田已经挣扎起来,梗起脖子怒哼道:“我,我告诉你们,想在书院过上好日子,就得拜我做老大!否则我爹会要你们好看!”
“哼,你也配做我老大,我看我当你老大还差不多!”见那王蓝田又试图指使手下上来打我,我不由得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正要再骂,却听身后响起马蹄声。
“当老大,你配吗!”
一匹披甲骏马奔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着锦服,背挎箭筒,面容冷峻桀骜。他那话应该是对着王蓝田说的,但眼睛直对的却是我!我一愣,口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反击了一句:“我再不配当,也总比你配!”
“你说什么?”那男子眼睛一瞪,我身边的王蓝田已经不怕死地叫了起来,“我警告你啊,我是太原王家王蓝田,你若敢碰我,我爹饶不了你!”
“让你的阴魂托梦给你爹,叫他来找我吧!”那鹰眼男子阴沉冷笑,松开马缰,抬手置箭,一箭向我和王蓝田这边射来!奶奶个腿的,老子不就多说了一句话,这种炮灰龙套的工种怎么全摊老子身上了!
“叶兄,小心!”梁山伯那傻子不顾祝英台的阻拦,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一根竹筒飞也似地朝我扑来,结果我本来能避开的,因为他这一推,三个人齐齐跌到了地上,王蓝田直接被磕得晕了过去,我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额头也磕青了。
汗,这死书呆子,谁要你来救我!救也不好好救,摔得我一身是伤!
“哥,你怎么样了!”祝英台急急扑过去检查梁山伯伤势,两人兄弟友爱情深,看得我在一边直哆嗦。这时身后一块帛布递了过来,伴随着的是一个好听的女声:“这位公子,您没事吧?”
我回过头,发现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娴静女子,白衣翩然,容貌秀丽。她看着我笑了一下,见我无甚大碍,便过去查看梁山伯的伤势,我则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怒冲冲地朝着那匹挂了一身杂铁的烂马走去,马背上男子一双鹰眼也毫不避讳地望着我,薄唇轻挑冷笑。
“敢拿箭射我!有种报上名来!”虽然我的志向是做个平凡人,但从小在武馆里打打摔摔惯出来的脾气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大哥以前就经常因为这事骂我,说我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是惯得老子天下第一,不柔着点儿早晚会惹事。被他骂了好几年,我的脾气表面上有所收敛,但一发起火来还是怎么也克制不住。
“你问我?”那鹰眼男子一声冷笑,“杭州马文才!”
噗!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这家伙,这家伙是马文才?长得倒是不错,不过怎么看起来不太猥琐,也不像个小白脸啊。原本满腔的怒火,一听到这狗血名字之后全没了,祝英台那厮还在忙着照顾她的山伯哥哥,没有闲心理会这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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