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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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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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围观的百姓被架在那些鲜明的刀戟之后,激动而仰慕的遥遥张望着街心。

大军得胜,神后归来,西梁百姓沐浴在喜悦与荣光之中,不知那立于人世巅峰的遥远的高贵女子,一番血火挣扎过后,内心深处永不可挥去的凄凉。

他们看她如此完满,她看自己如此百孔千疮。

秦长歌于马上缓缓扫视,心里颇有无奈,她本想悄悄进城,不想儿子已经命人在城门等候已久,这孩子总喜欢这么兴师动众。

一路赶路甚急,到得这巍巍宫门之前,秦长歌反而犹豫的放慢步子,所谓患得患失,所谓近乡情怯,临到接近某个最渴盼的希望的那刻,她却开始害怕。

铁血一生,历经多少离别与失去,到得最后,她只有将所有疼痛压在心底,鲜血淋淋中压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求不去痛苦就这般接受,于是她便勉强接受了,让自己勉力的冰冷的活下去,大抵这样继续的去活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如果再给个希望,却又扑灭了那希望,她不知道那会不会是压上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自己从此倒下,再无力量爬起。

轻轻长吁一口气,秦长歌仰首,前方,厚重的深红宫门正缓缓开启,一线阳光从角楼的飞檐上射下,再被那光影缓缓拉开,拉出淡白的画卷般的一长条,看得见空气中浮游的细小灰尘飞舞。

看得见立于门后中央的小小身影。

高而阔的宫门,高而阔的门洞,那小小孩子站在正中,小得连影子也只是一小团,阳光下像是一只细弱的小猫。

然而那许多人俯身于他小小的影子身后,不敢让自己的身影覆上他的。

然而他立于宽阔宫门正中,那个直贯郢都的中心线的中心点,契合得令人觉得,他生来就是应该站在这里,对着属于他的广阔河山,发出令全天下都专注凝听的声音。

小小的萧太子,于缓缓开启的宫门前,抬起头来。

微笑,含着乱转的泪花,微笑。

秦长歌于马上,深深注视自己的孩子。

从去年秋至今年春,她将他再次抛下,并没有能带回他所重视的人,那些他所珍视的,一去永不回。

她甚至任他独自面对一切艰险,在玉自熙夺朝挟制之时选择背向他而行,五天五夜的险地煎熬,她不知道那孩子是如何渡过。

她甚至过郢都宫门而不入,狠心让那小小的孩子,独自率领百官迎出宫城,独自迎回自己亲人的灵柩,独自面对世间最残酷的死别,让他,深夜哭泣时无人可以轻抚他背予以安慰,无人可以将他拥抱在怀,给疼痛的小小的心一点最后的亲人的温暖。

世间母亲,残忍莫过于此。

她本该无颜面对他,他本该愤然不理她。

然而都没有。

她们只是隔着宫门坦然相对,然后微笑。

一对清楚自己身份的母子,一对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选择什么的帝王母子。

立于人世顶峰,看遍风云变幻,令她们不能再任性的拥有凡人的情感,那是红尘烟火里的奢侈,不是她们的。

辛酸,而又无奈。

秦长歌下马,不理三呼跪拜下的群臣,直接走向自己的孩子。

而远远的,包子已经伸出小手,等待着牵起她。

他在触碰上秦长歌掌心的那一刻,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秦长歌微笑俯视他,轻轻道:“溶儿,你看见了什么?”

包子转首,深深看着秦长歌的眼睛,突然低低道:“不管看见什么,你还有我。”

“是的,我还有你。”秦长歌的心沉了沉,面上却微笑如故,将手轻轻挣开,秦长歌道,“溶儿,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你拥有的这项异能,我希望你尽量少使用。”

“我知道。”包子拍拍胸口,“我心里,不应当塞了满满的别人的故事,最起码我得留点空间,将来放属于我的故事,但是我不要那样的沉重痛苦,我要我的故事,永远漂亮精彩。”

他转头看着秦长歌,乌黑的大眼睛流光溢彩。

“你相信不相信?”

秦长歌微笑,抚上爱子闪着缎质光芒的发。

“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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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桐木回廊春风流荡,四面的柳丝不时的越过阑干飘拂至人身,宛如邀请同赏春光的佳人柔荑,然而疾行的人却无心理会,包子拉着秦长歌一路穿花拂叶,脚步踏在光亮的桐木地面,起了动听的回音。

在龙章宫侧殿门口,包子突然松开手,放缓脚步,神秘坐不改姓坐不兮兮一笑,去推秦长歌。

秦长歌的手指扣在门扉,听得风吹动帐帘金钩发出的琳琅声音,不知怎的突然掌心里满满的生出了汗。

她轻轻去推门。

“吱呀。”

暗黑的阴影被推开,地面展开金色的阳光,那阳光瞬间迢迢暗递,到了重重帘幕之后,映见帘后榻上隐约的人影。

秦长歌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在看见那个人影的时辰,突然沉静了下来。

她居然还记得一抻手关好殿门,步伐轻巧的行了过去。

手指在滑软的帐幕上停了一停,长长眼睫一合再合,随即不再犹豫的掀开。

帘后。

那男子静静合目,脸色苍白,乍一看,和去年大雪之中,营帐之前,素玄臂弯中那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秦长歌却眼尖的发现了他胸口的微微起伏。

素玄……没有骗我……

突然松了一大口气,秦长歌腿一软,竟然站立不稳伏倒在地,干脆就势伏上了萧玦的肩。

轻轻抓着萧玦的手臂,秦长歌定定的看着萧玦平静沉睡的面容,良久绽开一抹笑容,然而笑意未去,眼泪已然簌簌滚落。

那些晶莹的眼泪,自雪色的面颊上毫无停留的直泻而下,不断落入身下的长绒锦毯内,再被无声吸去,只看得到身下浅红锦毯渐渐转为深红,而那深红的范围,始终在不住扩大。

这以来将近数月的眼泪,浸湿了这一段跌宕疼痛的流年。

去年风雪里,掀帘而起那一刻被摧毁成片片碎裂的心,到得此刻终于被捡拾而起,勉强合了起来。

深闭的殿门,挡不住明烈的阳光,那些金色的光柱从各处窗棂缝隙中钻入,如追光般在黑暗的殿中游移,一点点拼凑出那个女子清瘦的身影,择善而从出她不住颤抖的细致的肩膊。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长榻边的喜极而泣,没有人知道那巅峰之上,号称神后的女子一生里竟然也会这般痛快喜悦的流泪,正如没有人知道,那般种种的绝杀手段,从来都只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必行抉择,在爱情面前,神后光环之下,秦长歌从来都普通一如最平凡的女子。

笑中带泪,泪光里摇曳着笑影,秦长歌轻轻抚过萧玦的脸……他瘦得许多,这一睡便是几月,从医学上来说,已近植物人,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终究便有希望。

日光照过雪白接近透明的手指,正在极轻极轻的一寸寸移动,似要将爱人的轮廓,于指尖细致描摹,那明明熟悉至一闭眼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容颜,明明只是相隔数月不见的容颜,如今却觉得远隔了一生般令人留恋。

其实何尝不是远隔一生?生死关前,她险险彻底失去了他。

爱情是何等折磨心神的东西?如一场华丽而危机四伏的殇。

她曾对自己说: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后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然而世间事没有最好,只有注定。

那么便去接受吧。

哪怕那接受的过程如此跌宕如此苍凉如此处处磨折如此浸透血泪。

终不枉爱过一场。

秦长歌微笑着,抚遍萧玦的脸,最终轻轻俯下脸去。

日光在身后铺开,如一朵巨大的莲,华美的盛开于偌大的龙章宫中,那黑色的流满一榻的丝缎般的发,亦如莲花绽开。

她嫣红的唇,轻轻靠上他略有些干燥的唇。

唇与唇交接的滋味,微凉微甜亦微涩,芬芳馥郁的甘中带点药香的苦,宛如这一路走来,失而复得的人生。

辗转……缠绵……那些温存的触碰……那些阴与阳相遇刹那迸射的电光……遍空里荡出华丽的弧,将世界一笔笔绚烂填满。

秦长歌微笑闭目,一任泪水肆意流淌,流过彼此交缠的眼睫,流过彼此相触的颊,流过黏合的唇齿,流入心深处,甜蜜而微咸。

哪怕你将永远沉睡,我亦欢欣于这一刻真实感受到的温度,我从无如此刻般,这般无限感激上苍。

苍天将我所拥有的一切一次次拿去,却在最后怜悯于我的孤独,送回了你,这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竟因此凛惕不安,不敢奢望更多。

只要你在,便好。

那般带笑的泪,滴落阔在无声的空间,秦长歌伏在萧玦胸前,突然感觉到他的心,似比先前跳动得激越有力了些。

而掌心里,他微凉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动。

秦长歌霍然回首。

因为动作过于急切,脸颊上水光飞起。

一滴泪,飞洒在沉睡数月、从来毫无动静、如今却缓缓弹动、似欲抬起拭去心爱女子泪水的,他的手中。



玦歌番外(非欢素玄客串)


    初夏的日光似乎更适于用艳光来形容,直接而亮烈,穿过碧影霞纱的窗牖,呼啦啦撕开一室的沉静,射上垂珠帐盘金龙的玉榻。


   掺着金线的细密柔软的银蚕纱微光粼粼,映出纱幕后相拥而眠的男女,女子背身而睡,身姿婉娈,曲线起伏玲珑有致,黑发如绸逶迤于身后,以肘支枕,香梦正沉。


    阳光越发炽烈,迎光的男子眉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一眼看见怀里女子恬静的睡容,不自禁微微一笑。


    近些日子自己身体渐渐恢复,两人俱十分欣喜,昨夜灯下对弈,眼见着那拈着黑子的玉指洁润,皓腕精致,而灯下伊人容颜绰约多姿如带露昙花,越发看得自己难耐心猿意马,将一局棋下得乌烟瘴气,长歌一直似笑非笑不动声色,却在自己连败第三局时,忽然伸手拨乱棋局,长身而起,笑道,“登徒子,光看怎么解馋?那么……来吧。”


    来吧……


    明明只是极其简单的两个字,怎么就听得人心如鹿撞,躁动不已?


    她永远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词语来表达最旖旎的情思……


    这一夜烛影摇红,云雨翻覆,初时还小心翼翼,到得后来,再耐不得久旷的情思,放纵不羁,全数如狂涌的怒潮奔泻而来,他一遍遍用自己滚烫的胸怀将她狠狠揉入自己,用体与肤,灵魂和精神的全部激荡和膜拜,来告诉她,自己的思念和珍惜。


    冲上云端的那刻,他亦扬手喜悦呐喊,漫天星光似于这一刻灿烂迸射,化为星雨簌簌而落,每一点棱光都璀璨无双。


    这一刻等了太久,让人几乎要以为此生再无机会领受。


    这一路带血走来,步步新伤,直至昨夜,方才圆满。


    萧玦微微笑着,极慢极慢的挪动身体,撑起手臂,试图将那扰人的日光遮得更多点,好不致于惊扰长歌的睡眠,昨夜自己确实太过放纵,大概……累着她了吧?


   他撑起的身子遮没一片阳光,如一道荫凉的树荫,遮上长歌沉静的睡颜,垂膝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描摹着长歌的眉眼,一笔一笔,似是永不疲倦的画下去。


    日光明灿,照亮这一刻的静谧美好。


    照亮秦长歌,在萧玦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浅浅浮起的微笑。


    历经生死,警觉性极高的她,萧玦这一番动作再轻,也绝不可能瞒过她,早在萧玦睁开眼睛的那刻,她也已醒来,只是着实疲累,一时不愿动弹而已。


    想起昨夜,秦长歌不能自已的微酡了脸颊,那家伙……那么来劲的。


    怕他伤势未愈,激情太过伤了身体;又怜他久旷身心不得纾解,这事儿,憋久了也不是好事,总得给个疏浚的机会……秦长歌昨夜着实为难,未来两全其美,不致伤了萧玦的身体,最后连很久以前偷看过的宅女阴阳互补房中术都用上了。


    而且,好像某人热情太过,宫人们都知道了,今早居然没有人来叫起,凭感觉,现在这时辰,好像也误了早朝了。


    这叫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想到这里,脸色不禁爆红,秦长歌无声一磨牙,决定一个月内绝不再次心软,绝不重蹈覆撤,真是的,太没面子了说……


    心中默数这时间,觉得那个家伙虚空描画大概也画差不多了,单笔撑着的姿势估计也要手臂发酸了,秦长歌很准确的睁开了眼。


    当然,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心疼他那个遮阳光的姿势有点别扭,怕他累着了而已。


    一睁眼,便看进萧玦含笑的深邃的眼眸,眸中明光闪耀,满满的欣喜与爱恋。


    秦长歌怔怔的看着这目光,虽然看了很多次,然而每次遇见他这样的眸光,仍然不自禁的触动。


    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并不是倾国绝色,不是只会无双,更不是位及九五,君临天下。


    很多时候,女人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充满爱意的眼神,一个满是温情的拥抱,和一颗至死不渝的爱人的心。


    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何能免俗?


    秦长歌微微弯起唇角,想起当年赵王府内,幔帐后因为一只老鼠突然扑出,将萧玦扑到的自己,彼时两人目光亦如此刻相交,看见的却是他眼里无尽的萧瑟和森凉。


    如果那萧瑟和森凉,蔓延了他的一生,那将是多么悲哀的事。


    秦长歌庆幸这命运残酷而又温情,在将一切连根拔起无情扫荡之后,又大度的留给了自己一点希望的星火,并最终能因此抓住了最后的温暖。


    她仰起头,微笑着拉下萧玦撑起的手臂。


    “阿玦,这日光如此美好,看见它是我们的福气,何必遮挡。”


    萧玦就势揽她入怀里,在她耳侧低低道:“昨夜……可累着你?”


    在他怀中微微侧首,秦长歌白他一眼,声音更轻,“你说呢?”


    日光照上女子精致婉润的下颌,滑出一个美好的弧度,萧玦看见那红唇一抹笑意,绽放正如初夏风中的紫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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