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在门外听到这些“直言不讳”的批评,顿时有些脸红。
她是真的不懂什么丫鬟的规矩,大公子当初留她在身边,并未刻板的告诉她该怎样怎样,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尽可能的照顾大公子,其他倒未多想。
如今听到这些话,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随性了……
坐在屋内的翠屏听到子茜、子菁两人的话,开口说:“我看那丫头多半是大公子半路上捡的或者买的,她面黄肌瘦,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大公子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毛丫头?绝不可能是从本家里带出来的。”
哇,云舒不禁点点头,怪不得大公子对翠屏这个人刮目相看呢,她竟然一猜一个准。
子茜走到翠屏身边,开始给翠屏捏肩膀,说道:“难怪老爷要让二小姐你亲自来侍奉大公子呢,大公子出门也不带个贴心的人,真是太随意了。不过就是苦了小姐你,你哪里做过服侍人的活呀!”
云舒顿时在门外愣住了,翠屏竟然是王家的二小姐?!
翠屏嘴角一勾,笑道:“多亏了他身边只有那个毛丫头,不然我哪里会有机会呢?哎,不过大公子未免也太难伺候了,我想对他好,却总是被他软软的挡回,真让我头疼!”
子菁忙宽慰道:“小姐别灰心,这不是才第一天吗?小姐一定能够心想事成!”
屋内的主仆三人还在说着话,似乎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云舒默默的离开,心中又吃惊又好笑。
王家二小姐为了做桑家大少奶奶,竟然扮成丫鬟来亲自侍奉大公子,而王大当家的竟然还同意了!
云舒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志向和活法,翠屏为了嫁个好人家,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只怪大公子的眼睛太厉害,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同,翠屏的小心思大概是要落空了。
大公子还在房中洗澡,等云舒回到房中换了身裙子,重新梳了头发,小厮就抬着洗澡的木桶出来了。
云舒来到主房,大公子换了身白布亵衣,外面披了一件雨青的外衣坐在床上。
见云舒也换了衣服,大公子笑道:“你换上女孩子的衣服,收拾齐整后,就好看多了,只是太瘦了,面色也不好,以后要给你多吃点东西才行。”
云舒笑道:“自从跟了公子,我衣食无忧,比以前过的好多了,多亏公子的福!”
云舒到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但是她看到自己暗黄粗糙的皮肤、干燥发黄的头发,便知道自己好看不到哪去,想来自己这个身体以前生活过的不好。
她只求自己的五官端正不要有缺陷,皮肤、头发什么的,等以后慢慢调养,应该会渐渐好转。
大公子指着墙角一个带锁的箱子,说:“来,把箱子搬过来,我得查一下这批货物的账单。”
云舒拖着大木箱慢慢挪到床边,喘了一口气,心想要是有纸就好了,这一箱书简也记不了多少东西,搬运起来还麻烦,真吃力!
现在的账单都是写在竹简上,一条条竖着写下来,看起来十分不方便,云舒建议道:“大公子,你整理账单的时候,其实可以做个表格,那样看起来就容易多了。”
大公子眼神一亮,问道:“哦?表格?说说看,是什么样的?”
横排写项目,竖排写日期,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哪怕是在竹简上,也可以做表格,只不过没有前人这样做,所以很难想到。
云舒对大公子稍稍一提,大公子就明白云舒的意思,脸上不禁露出惊艳的表情。
“云舒,你真是我捡到的宝,你从哪里学来的?”
云舒尴尬的笑笑,说:“是我爹,他以前遇到了一位高人,这些都是那位高人教的,我在旁边学了些皮毛……”
大公子心中十分兴奋,立即让云舒研磨,准备用竹简制作表格。
夜晚漫长,云舒不怕做事,就怕无聊的要她早睡,所以她很乐意陪着大公子在灯下整理账单。
中途翠屏来过几次,送水、送夜宵,也催他们早点休息,可大公子兴致上来了,哪那么容易搁笔睡觉。
云舒见翠屏一个劲的开始打瞌睡,便劝道:“翠屏姐姐早点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公子就好啦。”
翠屏摇了摇头,想坚持的陪下去。
云舒又劝道:“翠屏姐姐明天还要照顾公子的起居饮食呢,如果今晚不休息好,明天我们两人都晕晕乎乎的,可怎么办呀。”
翠屏想想也有理,便告辞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云舒和翠屏刚服侍大公子起床,旺叔带着顾清就来回禀昨天整理货物的情况,他们从洛阳运来的草药、米粮以及布匹,都已归整进仓库,并做好登记。
顾清将一捧竹简送上来放到大公子面前,大公子点头说:“你们辛苦了,这几天就让大家伙休息一下,你们两人今天也休息一天,明天晚上随我一起去见钟老爷。”
旺叔高兴的答应下来。
大公子去见钟老爷一定是有要事商议,大公子愿意带他去,说明信任他,而大公子又极有可能是未来桑家的家主,旺叔自然乐于为其效力。
说话间,旺叔看到桌子上放着大公子和云舒昨晚熬夜做的表格,不禁产生了兴趣。
“大公子,这是……”
大公子脸上神采飞扬,挪动了一下身子,凑上前说:“旺叔,你做了这么多年管事,经验丰富,你来帮我看看,这种表格方式,是否更清楚方便?”
旺叔自然是识货的人,当他看到这份清楚整齐的表格时,脸上也露出惊喜来,说:“大公子果然奇思妙想,这种记账方式一目了然,果然方便很多!”
大公子谦虚的说:“这些都是云舒教我的,她简直是我捡到的宝,不仅心算厉害,而且有许多奇妙的好主意!”
旺叔难以置信的看向云舒,一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躬身对大公子说:“恭喜公子觅得珍宝!”
被他们两人一说,云舒倒不好意思起来,她不过是教了他们一点点东西,竟然被抬到了“珍宝”的高度!
正在她低头浅笑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束不太友善的目光,她侧头一看,是翠屏正眯着眼睛看她。
云舒心中咯噔一下,祸事啦,翠屏可是要立志成为大少奶奶的人,自己现在这么受大公子注意,翠屏怎么会高兴?
正文 8、南阳钟氏
王大当家最近的心情有些忐忑,本家的大公子随商队前来,他不敢轻视,却又不便显得太巴结。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塌上,一个中年妇人给他捏着脚,这妇人正是二小姐翠屏的生母王夫人。
王夫人看王大当家想事情入了神,便轻轻推他的脚,说:“当家的,屏儿在竹园服侍两天了,怎么也没一点消息传出来?要不派人去打听打听?”
王胜闻言,瞪了妻子一眼,说:“蠢!我们若派人去打听,让大公子知道了,心中必定会有想法。你别看大公子为人谦和就小看了他,本家的几个公子,没一个省油的灯!我现在还在担心屏儿的身份被大公子知道,大公子会怪罪我们。”
王夫人有些吃惊,说:“不会吧?我们把女儿送过去亲自服侍他,他还能有意见?”
王胜“哼”了一声,说:“你认为是服侍他,被他知道了却道我们图谋算计他!大公子虽然还小,但是从小在大老爷身前长大,大老爷最讨厌下面的人暗地里动手脚,大公子恐怕也不会喜欢我们算计他。”
一番话说下来,王夫人心中惴惴不安。
王胜继续说:“按照我的意思,应该派珠儿去的,屏儿性子急躁,我担心她会把事情弄砸。”
翠珠是翠屏的姐姐,王胜的大女儿,可惜性子沉闷,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但娴静的性子不会让人讨厌。但是王夫人更疼会撒娇的二女儿,便让翠屏去了。
两口子正说着话,翠屏便“咚咚”的蹬着焦急的步子,掀门帘走了进来。
“爹,娘!”翠屏一看到王大当家夫妇,便娇嗔委屈的说:“大公子带着他的人出门去了,不肯带我!”
王胜坐直了身子,严肃的瞪着女儿说:“让你服侍大公子,把大公子服侍好就行了,他出门你管他做什么?大公子的事是你能插手的吗?”
翠屏委屈的看着王胜,然后向母亲身边靠了一靠,小声抱怨道:“大公子根本不领我的情,我给他准备的美味佳肴,他都不怎么吃,也不吩咐事情给我做,还不许我碰他,什么事情都只跟他身边的小丫头商量。”
王胜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大公子当初虽然没有反对他安插丫鬟进去,但他自然只用他信任的人。
“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进竹园,是为了给大公子留一个贤良的印象,只要他对你没有坏感,到时候我跟大老爷说说情,你想进桑府并不是一件难事。你现在这是在急什么?想几天之内成为大公子的心腹之人?你这样冒进,我真担心大公子会厌恶你!”
这一句话把翠屏说的不敢吭声,王夫人急忙在旁边护着女儿说:“当家的,你也别怪屏儿了,她这不是自己没注意吗?若她什么都懂,要我们做爹娘的做什么?”
王胜叹了口气,说:“屏儿,你记住我的话,本本分分照顾好大公子,对大公子身边的人客气一些,像李旺,是大公子很信任的人,你要对他尊重,把你的傲慢劲收起来,知道没有?”
“哦……”
翠屏嘴上应着,但是心里却觉得不服气,王家在南阳城中是数得上的富贵人家,她当了这么多年小姐,现在让她对其他下人低头,她觉得好为难。旺叔是跟她父亲同辈的前辈,让她对他尊敬她还做得到,但是对大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她却是不屑的。
她又想到云舒陪着大公子外出吃饭去,心中越发郁闷,只得回到竹园,一个人闷头生气去。
再说大公子带着旺叔、顾清、云舒三人去南阳最好的朝阳楼宴请钟老爷,事先,大公子对云舒说了一些关于这位钟老爷的背景:
南阳钟氏,世代经营绸缎布匹,与洛阳桑家一直都有来往,钟老爷跟桑家大老爷年轻时也有过私交。
大公子这次特地来拜访钟老爷,云舒并不觉得只是替父探访旧友,但是究竟是为什么,云舒不着急打听,他跟在大公子身边,总有一天会知道。
他们一行四人早早的来到朝阳楼,点好了菜肴,喝着花茶等待。
谁料一直过了约定的时辰,钟老爷也没出现。
大公子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云舒第一次见大公子出现这种紧张而微微有些怒气的表情,一时也有些紧张。
“顾清,你去钟家再去请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
顾清应声,小跑出去,刚走一会儿,就见他领着一个中年管事跑了进来。
那管事正是钟家派来的人,他给大公子行礼说:“桑公子,我家老爷特派我来给公子赔罪,老爷先前刚要出门的时候,被县令急招而去,刚刚又特地派人来传话,说今晚恐怕都回不来了,不得不改天再见桑公子了。”
大公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他依然有礼的笑着说没事,并让顾清客气的把管事送走。
“旺叔,”大公子吩咐道:“去让王大当家打听一下,南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查清楚县令为何急招钟老爷。”
旺叔应下,并说:“我先送公子回竹园吧。”
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会见钟老爷不成,只得郁郁不欢的乘车回王家竹园。谁知刚到王宅门口,就见一个人面露慌张的跑上来说:“大公子总算回来了,我家老爷四处找公子,公子快进府吧。”
大公子未多问,径直在旺叔和云舒的搀扶下走进王宅,王大当家也得到消息,从里面迎了出来。
大公子凝眉问道:“王大当家如此紧张,可是店里出了什么大事?”
自从云舒进入南阳,她看王大当家行事老道,井井有条,寻常事断然不会让他如此失措,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慌乱。
王大当家压低了声音说:“大公子,官衙里刚刚传来一个大消息——皇上殡天了!”
云舒感觉到大公子全身一抖,险些就要惊的后退两步!
大公子深呼了一口气,他压住心中的惊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大管家说:“我在官衙里有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刚刚特地派人给我送消息过来,按照县令的说法,皇上是在初七驾崩的,到今日,已有五日了。皇上殡天,各地都需服丧,亟需白布,县令已经召集钟氏稠庄的大老爷过府商议,他们那边的货可能不够,又命人到我们这里来寻,我已命人速速去仓库搬出所有存货。”
大公子频频点头,出了这种大事,怪不得钟老爷没办法与他会面。
正文 9、各家心事
听闻皇上殡天,大公子心中转过各种心思,云舒也想了很多。
她在大公子身边听他们两人说话,再观大公子、旺叔、王大当家的神色,皇上殡天这种事情好像对他们来说是息息相关的事情。
云舒心思一转,莫非桑家是皇商不成?
改朝换代时,以前的在位者、关系网都会有所变动,每一个变动都有可能牵动皇商的生死荣辱,只有皇商,才会这么在乎谁坐在皇位上!难不成老皇帝一死,桑家的基业就会动摇?
大公子回到竹园,旺叔和王大当家也跟随其后。
大公子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水,神情慢慢镇定下来,他舒了一口气对他们说:“父亲和叔叔们在洛阳肯定一早就得到消息了,家里想必安然无事,不然父亲肯定早早的派人接我回去了。”
旺叔连忙点头说:“是、是,有老爷坐镇,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公子苦笑了一下,而后问王大当家:“是哪位皇子继承了大统?”
王大当家回复道:“是十皇子刘彻继承了皇位。”
大公子神情无波的点了点头,事情还算在他的预料当中,但是云舒却是如同被突然卷入了惊涛骇浪,一时都快站不稳了!
刘彻!
大名鼎鼎的千古一帝——汉武帝刘彻!
云舒听到这两个字,心都揪到了一块。
她果然还是重生在了汉朝……卓成也在汉朝!
被卓成杀死吃掉的那种恐惧感再次袭来,云舒如同被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