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虽没有验证过。但十分笃定的说:“正是此人,等将他捉拿归案之后,陛下可以查看他脖子上的印迹。”
汉朝要受黥面之刑的犯人,会在其脸上用墨水刻上字。但在汉文帝时,黥刑就做了更改,男子变成颈上戴着铁制的刑具,去做苦役。
虽然规定改变了,犯人逃过了脸上刻下刺青的终生耻辱,但实际在操作时,狱卒会把烧到通红的铁圈套到犯人的脖子上,脖子上便会留下烫伤的痕迹。
卓成当年所犯之罪,订下的刑罚便是带着铁圈劳役三年,若无大人物关照,卓成必定是逃不过被铁圈烫的命运。
大公子见刘彻仍然犹豫,不支持他捉刘陵的人,只好继续劝说道:“卓成此人,陛下是知道的,他当初被陛下、平阳长公主及田丞相所厌恶,足见此人狡猾恶毒,绝非善类,断然不能让他留在淮南翁主身边啊。”
刘彻听了大公子的谏言,只好说:“那就捉了他吧,只是此事必然会得罪阿陵,她若一阵大闹,你必须给朕立即想出应对之策,听到没有?”
大公子笑着应道:“喏!”
原来是因为怕刘陵闹场子,才不愿意抓人啊!
大公子派出的快马,一夜跑了一个来回,从长安取来了追缉令,同时,大公子带着刘彻口令,让卫青带领期门军前去捉拿晋昌。
人算不如天算,大公子以为捉晋昌如同探囊取物时,卫青却告诉他:晋昌跑了!
天色朦胧时,卫青领着期门军在黎明时赶到岁寒园,将大家从睡梦中吵醒,但这个时候,晋昌早已不见踪影!
大公子十分不能理解卓成的失踪,他明明派了暗羽晴川在旁监视,人为什么不见了?不仅不见了,暗羽晴川怎么也没见回来禀报?
待到太阳高升时,巡逻的卫兵在一片偏僻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弃尸,当大公子匆匆赶到时,他实在不敢相信,那具尸体,竟然是晴川!
暗羽是刘彻手上的重要隐藏力量,知道暗羽存在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晴川算是暗羽中的佼佼者,在大公子看来,晴川的武功十分厉害,至少在此之前,他没见过晴川输在谁的手下。没想到,这一次输,竟然就输了性命!
是谁杀了晴川?卓成、亦或是帮助卓成逃跑的人?在震惊和悲伤过后,大公子警觉的想到这个问题。
不管是谁,都说明卓成已不再是五年前的卓成……
“跑了?”云舒在屋里,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中十分惊讶。
卓成好本事,这么能逃,当初让他从牢里跑掉了,这回让他从上林苑里跑掉了!
她看向帮忙传达消息的韩嫣,问道:“韩大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韩嫣摇头道:“桑弘羊正在彻查,他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让我来提前告知一声,让你不要跟你的护卫分开,千万注意安全。”
云舒和墨清同时点头。
因上林苑出了命案,此地不再安全,为庆祝刘彻生辰而来的宾客匆匆被遣散,圣驾也决定于三日后返回长安。
上林苑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当中,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李敢这个人。
墨清倚在云舒房间的门框上,看着云舒忙碌的收拾返回长安的行装,时不时转头向园子的一个方向看去。
“李军侯一直在附近徘徊,你要不要去见见他?”墨清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云舒停下收拾衣服的手,抬头问道:“他?他在这附近徘徊干嘛?”
墨清说:“应该是担心你吧。”
云舒叹了一口气。自打前几天晚上无意间偷听到李敢跟韩嫣的对话,知道李敢喜欢自己后,云舒就不打算再跟李敢往来。
一是不喜欢他的那个论调——大公子是因为跟他打赌才对云舒表白。
二是云舒心中十分明确一点,若没有结果,就不要给别人希望。
李敢跟她只见过几面,云舒根本不认为李敢对她有什么感情,顶多是觉得新奇,以及男人普遍都有的独占欲。
既然如此,那么还理他做什么?
云舒重新弯下腰,继续收拾没有折叠完的衣服,可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李敢的声音:“咳咳,有没有水呀?给口水我喝!”
正文 136、不领情
136、不领情
云舒转身对李敢行礼,规规矩矩的说:“李军侯请稍等。”
而后默不作声的倒来一杯水,端给李敢,说:“李军侯请用水。”
李敢有点发愣,他没见过云舒对她这么礼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疏远。
他仰头把水灌下,擦了下嘴,说:“那什么……最近你注意安全,天黑了不要到处乱跑,听说上回你差点跑到猎场去,还碰到了狼,以后非要出门的话,把门口的侍卫带上。”
不知什么时候,李敢竟然在云舒门口,安置了两个侍卫。
李敢原本考虑到来赴宴的贵宾都有护卫,云舒一介平民,想来没有人保护她,而桑弘羊忙的焦头烂额,没空管云舒,于是就带着手下之人过来看看。
可云舒却不打算领他的这个人情。
她看了看那两个穿军甲的士兵,而后面无表情的对李敢说:“多谢李军侯关心,不过有墨清保护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墨清?”
李敢这才向一直默立在一旁的墨清看去,只见这个穿着粗糙麻衣的青年额头上勒了一条两指宽的青布带,脚上穿着草鞋,是当下最普通的百姓打扮。
不过他一脸方刚,目光内敛但有神,看那健硕的身形,的确像是个练家子的人,不过李敢以为他是普通的下等武士,有些怀疑的说:“这次死掉的士兵,武功高强,说明凶手更强大,只这一个武士能保护你吗?”
云舒不想让李敢的人留在自己身边,便说:“我还没见过比墨清大哥更厉害的人,李军侯多虑了。”
李敢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不信,笑道:“瞧不出来,这么厉害?反正闲来无事,要不让他跟我兄弟切磋切磋?”
云舒询问的向墨清看去,墨清明白云舒想跟李敢疏远的心思,便对李敢抱拳,说:“请李军侯多多指教!”
几人来到外面的院子里,李敢指向一名士兵,说:“你跟他过两招。”
墨清站在一边没动,只说:“让他们两个一起来吧。”
李敢讥讽的笑了一声,认为墨清有些不自量力。他带的士兵虽不是期门军中最厉害的,但也是上等士兵,在战场上,一个可以当五个甚至十个普通士兵用,他一个不入流的武士,竟然敢藐视他们!
李敢心中想着,墨清这么狂,给他一点教训也好,于是让两名士兵一起上场。
云舒觉得这个切磋没什么营养,她很信任墨清的能力,于是在屋内继续收拾衣服,只是时不时的抬头向窗外看一眼。
兵器的撞击声响起,大概过了五六招的样子,墨清一拳又一脚,直接把两名士兵踢飞,而他手中,是他还没出鞘的剑,以及从士兵手上收缴上来的刀。
“废物!”李敢有些难以置信,心中也有些怒气。输赢虽然是寻常事,但他没料到这两人竟然输的这么惨!五招而已,五招他们两人就被对方收缴了兵器,真孬!
李敢二话不说,直接从一旁跳下场,对墨清说:“倒是我小看你了,来,咱俩切磋切磋!”
云舒从屋内走出,阻拦道:“墨清一介平民,哪敢跟李军侯动手?李军侯别开玩笑了。”
云舒怕李敢在墨清手上输的太惨,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
但李敢哪里听她说这些,他对着云舒摆摆手说:“男人间的事,你别管。武场之上,靠实力说话,来!”
墨清还算比较尊重李敢,将剑拔出剑鞘,亮了武器,不像之前那一场,到结束都没亮剑。
李敢也从腰间拔出了军刀,两人致礼后如猛兽一般扑向了对方。
墨清从小学的就是近身搏击和剑法,而李敢从小学的是两军之间的战术、兵法,及战场上的拼杀和骑射。
这次切磋,墨清显然占有优势,不过二十多招,李敢就已完全被压制。
李敢好歹是飞将军李广亲自教出来的,凭着那一股视死如归的狠劲和韧劲,他竟一直坚持到四十多招,到最后,军刀不可避免的,还是被墨清踢飞了。
李敢感觉到了墨清其实有所保留,并没有出狠手让他输的很难看。
既已如此,他不好说什么,捡起军刀后,对墨清说了句“好功夫,在下佩服!”便带着士兵走了。
云舒看着他败走的背影松了口气,这下子,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毕竟男人都很在意在女人面前丢人的事。
墨清走回云舒身边时,云舒给他送上一杯水,笑着说:“墨大哥真厉害,辛苦你了!”
墨清笑着喝了水,而后继续站到一旁,看着云舒收拾东西。
大公子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脸倦容,他忙了两天一夜,丝毫没有休息,让云舒看的格外心疼。
来到大公子房中,云舒帮大公子脱去轻甲,换上宽松的常服,大公子这才觉得浑身轻松,舒坦的坐下来后,这才开始吃饭。
“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些?”大公子问道。
云舒摇摇头,她早已吃过,这儿在旁就那么看着大公子,也觉得很好。
大公子一面吃饭,一面说起今天的事来。
“死去的侍卫,是我的一名暗羽,我让他在岁寒园监视卓成,没想到却命丧他手!五年了,卓成变厉害了!”他担忧的看了云舒一眼,说:“不过你别担心,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说着,大公子态度坚定的握住云舒的手。
云舒反握住大公子的手,说:“我也不再是五年前的我,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了!有些事情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我已做好准备,与他全力一战!”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着,彼此温暖着。
云舒微笑道:“其实……要认真对付卓成,我还是有些办法的,我有这个自信。”
云舒的成长,大公子能够感觉到,她懂得培养手下人才、懂得编制交际网,懂得了利用……
大公子一直都认为云舒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听到她能够自信的说她已不怕卓成,能够对付他,大公子心中觉得十分宽慰,却也有些失落。他忽然有些怕云舒成长的太快,若有一天,她不再需要依靠他,他又该怎么办?
正文 137、引线(上)
137、引线(上)
刘彻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在发生了一件命案之后,于七月中旬摆驾回宫。
随行的众人也随之回到长安,大公子在回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韩家探望桑招弟。
因是较为正式的拜访,桑家的老夫人、二夫人都一起来了,韩家也准备了宴席,让两家人一起热络热络。
老夫人和二夫人在探望了桑招弟,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几句注意身子的问题后,便由韩夫人陪着去了前面花厅,坐下喝茶叙话。
大公子叫上云舒来到桑招弟房中,这里只剩他们几个年轻一辈,更为自由轻松。
桑招弟有了身子,虽然看起来跟以前没两样,但因为是双身子的人,在韩嫣的呵护下,显得格外娇弱。
桑招弟坐在塌上,看着这一双人走近,眼睛中有欢愉的神情,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大公子向云舒表白的事情,韩嫣已经告诉了桑招弟。桑招弟即为弟弟高兴,也为他们两人感到忧心。
大公子和云舒并肩而行,大公子手中提着一个盒子,是给桑招弟和未来外甥的礼物,他来到桑招弟面前,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对母子连心锁,说:“姐姐,这礼物是云舒挑的,送给你和我未来的外甥,愿你们平安康泰!”
盒子里的一对金锁十分精致,锁边雕有祥云的图案,下面还挂着几个小金铃。
桑招弟命丫鬟把礼物收下,招呼他们两人坐下,说:“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你多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大公子有些兴奋,坐下之后就问:“大夫有没有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桑招弟被她逗乐了,笑着说:“这才几个月,哪里就能知道是男是女?”
云舒也在旁边笑着说:“陆先生说要五个月之后才能诊断是男是女,姑爷没有急,公子倒急成这样了!”
韩嫣搂着桑招弟说:“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云舒见韩嫣对桑招弟这么好,越发对他满意。在古代能够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这该多么难得!
桑招弟却有些忧心的说:“一定要是男孩儿,你是独子,又不肯再娶,若生不出儿子,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韩嫣捏着桑招弟的手说:“这有什么,韩家又不指望我传宗接代,咱们自己过的好就行了!”
韩嫣虽然是家里的独子,但他们家这一脉却不是韩氏的嫡房,他没有祭祀和传承的压力。
韩嫣能这么体贴桑招弟,旁人看了都觉得幸福,只是桑招弟毕竟传统守旧一点,不管是为了韩嫣还是为了自己,还是更喜欢儿子一些。
坐下聊天没一会儿,桑招弟就开始犯困。
大公子看她精神不济,紧张的问道:“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让陆先生住到韩府来照顾姐姐?”
桑招弟忙摆手说:“没有不舒服,就是困的厉害,总有睡不完的觉,你就别劳烦陆先生了。”
“那姐姐就赶紧休息,我们不吵你了。”说完,大公子便起身要告辞。
桑招弟对韩嫣说:“你带他们去园子里走走。我躺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韩嫣点头,让服侍的丫鬟进来伺候桑招弟。
大公子和云舒随着韩嫣一起走到后院散步,夏天有点热,韩嫣便选了处临水的亭子,命人摆了瓜果,几人在那里坐下。
云舒见池子里有一群色彩非常艳丽的红鲤鱼,便抓了一些果子,到水边喂鱼。
韩嫣看了眼十几步之外的云舒,而后凑到大公子身边,对他说:“你姐姐昨晚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后,担心了一整晚,怕老夫人和岳父那边不会同意。她的意见,让你还是娶个大户小姐,再把云舒纳进门,只要正妻选个性子柔和的,又有你疼爱云舒,她哪怕做小,也不会受什么苦。倘若你这样执意取云舒做正妻,只怕要闹翻天,云舒也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