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 作者:青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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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 作者:青眉如黛-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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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起三纵,史朝义过马车而不停,李归仁就在车下,掌击他背,助他翻越潮涌般甲兵。他闯入战圈,刀刀凶狠莫挡,戟折戈断挡他者死。眼看甲兵愈聚愈多,砍之不尽杀之不竭,闵浩突然出现身后,双掌再击他背,史朝义再突重围,凌空一击鹰扑,刀追李承寀。

  “兹——”一声奇异响声蔓延。

  “不好了!不好了!”

  “火炮点燃了!火炮要炸了!”

  “将军!长孙将军!郭将军!”

  不知是谁先高喊,随即人声鼎沸,千百人潮水般退后奔逃。我再找不到史朝义的身影,我跟着每个人奔,跟着每个人跑,乱军中我翻滚爬地。“爹——爹——娘——娘——”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狼籍里叫喊爹娘。“娘亲——娘亲——”另一个声音在我怀里哭喊。我艰难爬起,反向奔去。

  不要停!叫我!叫我娘亲!不要停!我飞奔,我祈祷,我祈祷这力量永远赐予我,今天,这里,只有这两个孩子会叫我娘亲。

  “珍珠——”那一声魂飞魄散。

  我停步侧脸,定格今生。

  茫茫城野,并非只我孤身。

  我的身后是哥嫂和长孙全绪,那个忠勇到极点的将军,为了一道皇命,他宁粉身碎骨。
  
  我们的正前,是黑洞的炮膛,兹兹火药引线燃声已尽,但,炮未燃,弹未出,无声无息。
 
  莫青桐扑在炮筒尾鉴,仅剩的右臂抱拢炮身。

  她背上,长剑穿透。她身下,鲜血蜿蜒。

  是她,用血,熄灭了炮。

  “李承寀在我手上!长孙全绪,放人!”史朝义龇目大叫,他刀下李承寀披头散发唇角破血。
  
  我们终于能走,李归仁抬车,闵浩抱出九瑾,她被翻倒的马车压住了双腿。大哥轻手抱起莫青桐,不敢起剑,她尚有气息。

  我们的车从甲兵将士中穿越而过,愈行愈远,愈行愈快,轰隆隆巨响一声接一声,正南,烟嚣尘起,地动山摇。

  “李承寀,你走。”史朝义撤去长刀,李承寀抹嘴角血迹,默不作声下车。“长孙全绪守信,我们也要遵守诺言……那炮,不是李承寀点的。”史朝义贴我颈颊呢喃,他说给我听,也说给大哥听。大哥要长孙全绪集齐所有炮弹火药,炸了那门炮,长孙全绪守信做到,我们放李承寀走。那炮不是李承寀点燃,他那时被史朝义穷追不舍,我亲眼看到,根本是做不到……
  
  莫青桐弥留煎熬,大哥唤她名,告诉她,他会拔剑。

  她手把住深没剑柄,苦痛挣扎。

  “郭子仪,告诉我……那晚,是不是你?”

  “是我,青桐,是我。”大哥吻她鲜碧左颊,拔出长剑。

  她含笑,气绝。

第三十六章 情浓休说痴(三)H
  


  

  癸卯,公元七六三年四月二十六,玄宗皇帝薨逝于神龙殿,肃宗皇帝在一场宫变哗然中驾崩,太子李豫平乱登基,改元广德,是为唐代宗。

  九死一生,我们离开长安北上,大哥在凤凰山下火化莫青桐,那日雨过天晴,他拾其骨灰,命人奉回陕西华县郭氏宗祠下葬,以“青桐”之名记载入谱,尊为夫人。广德元年六月初,我们入灵州境,一路通畅,未有任何拦阻,李豫新君登基之后将大哥辞官及长安炮轰一事封锁严密,以至灵州城门大开时郭旰震惊当场。城外长亭,一座石台在两日前新建而成,大哥笔蘸朱砂,描石三字——“怀青台”。

  “相传巴蜀怀清台乃秦始皇帝为纪念一位名叫清的寡妇而建,今日“清”虽去水,澄心可鉴,赤诚可铭。”史朝义燃香祭拜过,走向亭外一行人。这是支异族马队,远道而来,已在灵州城外等了数十日。他顶冠换袍,冠是雪貂金冠,袍是白袍狐氅。“这里是朔方节度使辖地,你大哥三哥都在,我离开得可放心。”他递我一牒,展开连篇,纵横天书。“是突厥文与契丹文字,最后一页是汉语。”他帮我翻到最后,指点由上至下一纵——“南室韦国师南宫煌”!

  “我们一言为定,两个月之后,我明媒下聘,娶你为我夫人!”史朝义合牒文于我手心,干脆上马向北,狐氅飞扬,一行绝尘。

  大哥左手右手,牵大嫂与我进城,我们踏进郭府,促膝而谈。

  “史朝义,胡汉混血,生父史思明,东胡人,相貌奇丑。生母已故,南室韦柔然族与汉族后代,娘家复姓南宫,巴蜀人士。他母亲的相貌,据说是室韦第一美人,他母亲的身份,是,南室韦国王的同父异母妹妹。”大哥以这样一句开场,又以那样一句结尾,“南室韦国师南宫煌……这样的结局,是最好。”

  故事的起源,当从三十五年前,南室韦,呼伦贝尔草原讲起。

  史朝义生于草原,生于其父史思明仓皇南逃,躲避南室韦柔然族人的追杀中。而追杀他们的首领,正是其母的同父异母哥哥——三十五年前的柔然贵族,三十五年后的南室韦国王。草原美人与一个奇丑无比的东胡人的结合也许激怒了当时的贵族哥哥,然而情于亡命相依中如磐石如蒲苇。史思明南逃至幽州后投于幽州节度使张守硅手下,与安禄山结为兄弟。安史二人同阵杀敌平步青云,若干年后史朝义生母病故,其父再娶,史朝义终有芥蒂,成年后即走范阳,鲜少返家。
  
  这中间的前二十四年我不得而知,而这之后的时光我与他相识。史朝义体恤将士,他部下多是突厥、契丹、同罗杂胡,往日受人诋视,蔑为蛮夷狄戎。两年前我们在邺城下共度拔青节,他笑看他们欢声笑语齐舞齐唱,他说要世人皆知,所谓中原,是源于夷狄,起于百濮!那时他父亲送来一篮樱桃,附了首打油诗,“一半于周至,一半于怀王。”他笑道,“这种诗只有老头子写得出,狗屁不通!”

  我在关山的两年,是他遍寻大江南北的两年。他冒险乔装成爷爷深入唐营,临走将洛阳交给他父亲和二弟。凉州他在太守府一败涂地时闵浩大叫“洛阳出事了”,那就是,他二弟史朝清暗中将史思明押送南室韦,自己,登基称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史朝清比之曹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将偏心偏爱的亲生父亲绑去虎口,同时,他假史朝义之名号令大燕,如此天下尽知——史朝义弑父篡位!

  我不知当时只身奔赴南室韦的史朝义是怎样的身心俱损,悲凄悲惨。身上的伤,碎心的痛,他在红棉树下向我下跪,他叫我等他,他追去草原,拱手江山。而南室韦国王竟出奇放了史思明一马,以此为条件,他要他的外甥,史朝义,退出中原,为他效力!

  “给你点地理常识,室韦族,东至黑水,西接突厥,南接契丹,北至于海。室韦共有五大部落,分别为,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未但室韦、大室韦。其中南室韦最大,占总共三十四个氏族中的二十五个,人口大约十五万人,王国首都在呼伦贝尔草原和呼伦贝尔湖,就是以后的齐齐哈尓市。史朝义那个国王舅舅很早就在南室韦崭露头角,我打突厥那时他乘机推翻南室韦近两百年依附突厥的局面,安禄山反唐时他又瞅准时机兵变夺权,而且拒绝再向唐室通贡。不过,室韦族主要还是以狩猎、游牧和渔猎为主要社会生产,他要史朝义做国师,很大的原因是想要他建立文字、历法、度量衡,推动社会发展。至于史朝义么,还算有心胸气度,他去打洛阳那就是落得亲者痛仇者快,这样干脆利落地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哥宏篇大论终告结束,此时入夜掌灯,我一日听书只道晚安,今日是回灵州第一日,该是哥嫂与郭曙和一双双生女儿喜极重逢之日。
  
  “珍珠,你是怎么想的?还有两个月,你再想想。我打算和你大嫂去东瀛,离得那么远,以后……嗳,若鸿……哎,你怎么想……”大哥又叫大嫂又叫我,我往西厢她往东厢。 “珍珠!你别走,别走,还有个问题,南宫煌,史朝义新身份,你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哥一脚台阶一脚廊下抓住我。

  “他有什么问题?大哥是你问题比较大,快去呀,去追大嫂呀!”我推他下阶,他真的有问题,一路随行,大嫂是相敬如宾但千里之外,瞎子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问题,问题极大。

  “我知道他母亲娘家复姓南宫,他自己说,煌煌烨烨,男人大丈夫当煌烨磊落,取煌字为名,以巴蜀南宫煌身份入主室韦国师。就是这三个字,南宫煌,我总觉得哪里听过,而且还很熟悉似……我怎么会记不起,不可能啊……”大哥极度痛苦,他身为强人能人,最得意之事莫过于能人所不能,最痛苦之事也正是恰恰相反。

  “哥哥,南宫煌你当然听过,我高三玩游戏,你耳提面命骂我不务正业,南宫煌就是那个,那个——”我无奈提点他,掩面不敢看他表情。

  咚——

  “子仪!”大嫂惊叫,衣带当风,她比我还快赶到现场。

  “子仪,哪里不舒服?怎么摔的?血!流血了!痛不痛?子仪你说话呀!别吓我!”大嫂连串惊叫,我们七手八脚扶起大哥,他一跤跌下台阶,我那时正掩面,没能拉他一把。
  
  “大嫂,哥哥受过重伤,中过土族刀毒,后来还被张妃抓去,都没好好调养。”我极尽可能诉说大哥凄惨往事,大嫂一脸急泪,几乎是一个人一双手抱着大哥回东厢。落帘,合门,就听大哥缓过一口气——“若鸿……若鸿……南宫煌是仙剑III那个室韦国师……是妖精……怎么会是真人真事……若鸿……怎么会……”

  我蹑足退出,回那阔别九年的闺房,长夜漫漫,一支红烛,我无心睡眠。
  
  “这样的结局,可是最好?” 史朝义曾在长安城下问我这句,原来,他是问这。

  “这样的结局,是最好。”大哥结尾一句,原来,他答应了。

  “珍珠,你是怎么想的?还有两个月,你再想想……”

  “我是怎么想的……南宫国师,我想你。”我怀抱牒文入梦。

  一夜东风,春花秋月。第二日哥嫂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笺,笺曰——“鸣翠湖,二度蜜月,闲人勿扰。”

  既是蜜月可见无隙,我安心住下。郭府男主外女主内,府里五子六女,浩荡壮观,九瑾腿伤痊愈后即带着迥儿乐颠颠做起小尾巴,孩子们自在玩耍,我们尽情最后时光。

  郭旰已俨然一家之主,不仅代职朔方节度使,还身兼父职督促孩子们练功习文。郭家的五子是郭晞、郭昢、郭晤、郭曙,和郭蜀。

  郭晞、郭昢、郭晤是大哥的养子,但排行却是由三到五,因为年龄最长的郭曜失去踪迹,而排行第二的郭旰变成大哥的三弟。郭暧是大哥亲子,排行第六,但从小长在长安,战时随军,如今去向回纥王廷。郭曙是老七,而郭蜀是李氏的儿子,两人名字同音不同字。李氏,郭曜在长安娶的妻子,郭曜一去不返后李氏娘家败落,大哥命人接了孤儿寡母回灵州郭家,声明若另有佳配郭家决不为难,这样一过就是两年。

  六个女孩儿是我在长安陷落前收养的郭清、郭河、郭芙、郭蓉,还有大嫂生的一双双生姐妹花。姐妹花名叫郭娴郭婉,大嫂取的名,大哥连连说好,但一月相处下来我断定“娴静温婉”的两朵花决对是与九瑾一个脾性。

  七月初七,郭旰旬休带全家荡舟鸣翠湖。鸣翠湖距唐灵州城西九华里,临黄河六华里,时值盛夏七月,这里湖光戏柳,水鹭双飞,是一派塞上江南美色,大哥选此地二度蜜月,实在是用心良苦。
  
  郭旰着人先去湖心别院通报,我们登岸,男孩子们一到岸上即一哄而散,女孩子们略文静些,九瑾发一声喊脱了鞋踩进湿地追沙鸭黑鹳,郭娴郭婉有样学样,连迥儿摇摇晃晃也不甘人后。我铺了布在草地,一早烘的糕饼松软喷香,一块块切开分了盘里,再煮起一壶九曲红梅香茶,只等孩子们如狼似虎地回来。郭旰仰躺树下吃糕,树上正是郭曙,他包了一块手抛,那小子猴似的利落接住。
  
  “三哥,你偏劳,养这么多孩子累不累?什么时候找个好姑娘分忧持家?”

  我开场感人,郭旰痞痞笑起,一笑风流,颇得大哥真传。“我暂时不打算娶妻,等要娶时多娶几个,一个两个的非被这一大家子压垮了。”

  他语出惊人,我视他无物,知道他是标准古人,还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朔方一宝。“郭旰,我想知道皇榜诏书上写什么,你说来听听!”我拉他起来问话,他继续笑,反问我,“那我想知道你们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你说来听听!”

  我不说,大哥交代不能说。事实上安史之乱后大唐各节度使割据藩镇自成天下,我们回了灵州李豫只能怀柔,而郭家枝繁叶茂,我们需要平静,需要盛如往昔。

  “好吧,我不问了,你们走,我管家就是。”郭旰侧面优柔,一副委屈模样。“你不问了?那换我问。”我振作心情,这桩是既辞故国我唯一牵挂,“郭旰,我刚才出城都没见着皇榜,皇榜上写什么?有没有提到越王?说嘛!说嘛!”我推他拽他,郭旰赖了草地只笑不答,我追杀不懈,又笑又闹中颈后发凉——

  “什么东西?”我顺着发际去摸。

  “不是东西,是我。”那东西居然发声,吓得我一跤跌倒。

  “白白浪费我表情那么久,真是后知后觉!”郭旰嘴衔草枝站起走去翠浓深处,而我腾空而起,落到树上。茂盛枝叶为天为地,史朝义双手捧我,“夫人吓傻了?我治一治。”他低头,攫住我双唇。痴傻之后是惊喜,浪漫一吻,我昏昏头脑,今天是七月,还是八月?他不是说两个月后来么?“七夕相会,我怎能让你一人。”他唇齿低喃。

  “南宫相公,麻烦下来。”树下有人叫阵。

  “大哥……大嫂……”我轰地头脑发热,几乎再一跤坠地。从这个角度看,刚才郭旰莫名笑个不停,原来一早看到史朝义抱下郭曙自个上树,两人看好戏般地任我一个劲追问越王,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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