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何暮云忱那样诧异,这个孩子来得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傅清琳既然精通药理,又怎会找不出化解芜子草的办法呢?
众人的眼光都锁在傅清琳身上。
黑衣人显然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身躯微动,喉中溢出一阵气流,就要开口说话。
我咬住下唇,突然抽出胸前藏了太久的梅花簪,狠狠向身后刺去,一声“扑”的轻响,簪尖深深没入黑衣人体内。
黑衣人大惊,伸手捂住腹部:“你!”
我抽出带血玉簪,藏回胸前,抿唇笑了:“对不起,我不想杀你,但我也不想再欠在场几位的人情,断筋脉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暮云忱、水仙和祈辰同时惊呼出声:“红叶!”
众人目光都锁在我脸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傅清琳身后的一名侍卫突然挥手,一柄小刀闪着寒光,直冲我的方向飞来,正正刺在黑衣人拿刀的腕上。只听“叮当”一声脆响,架在我颈上的刀落在地上。
黑衣人身体一震,突然诡异大笑:“我果真无法活着回去复命!罢了,死便死了,能有人为我陪葬,死也不亏!”
扣在我颈间的手一紧,黑衣人紧紧抱住我,迅疾转身,猛地向崖下跳去。
崖上,不知是谁在唤我的名字,声音里一片绝望。
甫一跳下悬崖,黑衣人手上便失了力气,扣在颈间的手自动松开,黑衣的身影先于我往下坠去。
终于摆脱他了。
我静静闭眼,山风轻轻抚过我的脸庞,温柔得像妈妈的手。
这次,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轻松,就这样坠落下去吧,说不定我真的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呢?想到这里,我脸上忍不住浮出了浅笑。
我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继续下落,一个什么东西挂住了我纷繁层叠的衣襟。我试着伸手,够上一枝小臂粗的树干,再试着移动双脚,足下甚至踏上了一小块嶙峋山岩。
我抬头往勾住我的树干看去,我想起来了,这便是水仙曾感慨过其孤独的那棵小树。
“红叶!”好象有几个人在同时叫我的名字。
我尽可能地仰起头,往崖上看去。
崖边是三张白得吓人的英俊脸庞。
暮云忱声音抖得不像样:“红叶,别害怕,我这便下来救你,红叶听话,好好稳住脚下,我这便下来!”
说着便直起身来。
陈辛和傅清琳死死扣住他的胳膊:“殿下,那棵树支撑不了两人的重量,咱们另想办法!”
暮云忱怒吼:“想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祈辰是一副什么也不想说就要往下跳的样子,却无奈被宋玉和妍儿死死抱住,动弹不得,眼晴红得骇人。
我轻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陈辛和宋玉可是武林高手,两位主子想挣脱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
水仙没有理会那两人,紫瞳锁住我,右手一挥,一条白练直直落下,练端停在我头顶上方一尺处。
我抬头仔细看了看,哈,可不就是当初他用来卷过我的那条白练?
水仙面色平静:“红叶,乖,右手抓住树干,左手放开,抓住白练,我会拉你上来。”
祈辰与暮云忱停止挣扎,唇都抿得死紧,眼睛死死盯住我。
祈辰轻声哄我:“红叶,你不是很好奇东延的两季之景么?我马上就带你去,可好?听墨门主的话,把手伸出来。”
我低头想了片刻,复又抬起头:“我不要。”
水仙柔声道:“听话,红叶。只要你上来,你要怎样都行。我从此与暮云忱携手互助,让你做我的嫂子,这样可好?”
我摇头:“不要,我不要当什么嫂子,也不要当什么皇妃。水仙,你还记得么,那次在草原,我同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说不定哪天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回到原来那个世界。我那不是醉话,我说的是真的。我其实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时空,说白了,我就是借尸还魂,转活到了一个小丫环的身上。你们都要记住了,我的真名叫杨依,才不会叫红叶这样土里土气的名字!我告诉你们,我原来那个世界十分单纯,没有这样多复杂的事情,也不会遇到你们这样不凡的男子。”
暮云忱颤声道:“红叶你嫌这里太复杂了是么?往后不会了,红叶,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我都给你。你不喜欢皇宫,我便在你喜欢的地方为你建一座大大的府宅,你不喜欢的人统统不可以出现在那里,你想怎样闹腾都可以。红叶乖,听墨影的话,抓住那条白练。”
这个提议果然有些诱惑力,我偏头想了想,还是惋惜地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我真的很想回家去,我想爸爸妈妈,想得都快疯掉了。而且,等我走了,你们就可以活得轻松一点,我实在是太能找事儿了,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我从崖上众人脸上扫过:“你看,暮云忱你有太子妃,她那么喜欢你,如今还有了你的骨肉,加上西儿,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祈辰,你还是带妍儿回去吧,这样好的女子,你不可以错过她。”
我有些愧疚地看着水仙:“眠柳姐那个傻子,她竟然为了我放弃了你,唉,她从小便一心只想着你……你若能追她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如若不能,绮雪……她也很好。虽然和她不太熟,但我真的有点心疼她,那日在你们家门口,她都不敢进门……”
想是踩了太久,脚下的岩石一阵松动,
水仙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颤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红叶,不,杨依,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现在你先抓住白练,你让我和谁在一起,让我娶谁,我都听你的!”
岩石终于彻底脱落,唏里哗啦地滚下山崖,脚下突然悬空,臂上的承重立即重了起来。
众人脸色又白了几分。
水仙双目赤红:“红叶,听话,抓住它。我求你,听话!”
原来我的手这样没劲,没一分钟便酸麻起来。没了脚下的岩石分担重量,小树立即往下弯了许多,树根处甚至发出轻响。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好累,真的好累。暮云忱,祈辰,水仙,对不起,让我逃避这一次,就这一次。”
最后再露出一个笑容,我自私地希望能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一个稍微美丽一点的红叶。
然后,放手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有送分按钮的,我都送分了,就不一一向亲们通知了。
红叶她真的很累,请大家原谅她。
下一章会怎样呢???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过迟的表白
树根处的响声越来越大了,胳膊酸得无法再支撑下去,连抬头都有些费劲了。
眼睛扫过傅清琳已经有些微凸的小腹,又移到暮云忱身上。我想起了西儿,心里泛起一片柔软,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来。这次,他这个父亲应该不会再做得那样生涩了。
暮云忱瞳色痴狂,口中“扑”地喷出一口鲜血,青衣的身影颓然跪坐在地,唇边血迹零乱:“红叶,求你……求你……伸手……”
傅清琳和陈辛失声惊叫:“殿下!”
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压住心跳,急急移开目光。眼睛只敢在祈辰惨白的脸上略略停留一秒,我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男子。
水仙的脸上诡异地一片平静,手一松,白练飞舞着飘落悬崖。紫瞳中赤红散去,眸色异样温柔:“红叶,真的很累么?”
“嗯。”
“手也很酸,对么?”
“嗯。”
红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凤眸微微弯起,像极了初见他时的妖娆模样:“那么,放手吧,红叶。”
“好。”
“好”字话音刚落,水仙忽而挑眉一笑,洁白的身影飞速跃下。
我脑中霎时陷入一片空白。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腰间蓦地一紧,淡淡的茉莉花香瞬间盈绕鼻间。
直到那双紫瞳对上我的眼睛,我还陷在呆滞中。
水仙一手揽我,一手握在树干上,俯头看我,目光专注。
神智终于清明起来,我不住摇头:“你疯了,是你自己让我放手的……你疯了……”
水仙浅笑:“红叶,不要这样惊讶。你看,大家都想跳,只我无人阻拦。”
水仙手下一紧,将我笼进怀中,侧头往崖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红叶,会怕吗?”不待我回答,又兀自低笑着摇头:“不怕,碧落黄泉,我都陪着你。”
眼前一片模糊,我笑得僵硬:“刚才有点怕,现在不怕了。”
其实我想说,水仙你真傻。
傻到这样的时候才来表白。
傻到一表白便是碧落黄泉。
“我放手了。”
双手紧紧抱住水仙的腰,头深深埋入薄荷淡香的怀抱:“嗯。”
“再叫一声水仙。”
“水仙……”
树枝发出“喀”的一声残响,身体开始急速下降。
崖上唤着我名字的声音被山风划得支离破碎,水仙猛地俯头,唇密密堵上我的唇。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水仙的眼角。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眼线内悄然溢出,顺着莹白的鬓边,迅速滑下,顷刻坠入万丈深渊。
心口就这样开始绞痛。
五岁时在梦里哭着喊“娘亲”的水仙。
总是装出一派风流的样子、其实连“爱”字都说不出口的水仙。
无人在身边阻他跳下悬崖的水仙。
紧紧闭眼也收不住这一滴男儿泪的水仙。
从此,
在我心上留下一处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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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总有小鸟在不停地“啾啾”乱叫,我很想把它们赶跑,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哈,眼睛总算睁开了。我摇了摇痛得快要炸开的脑袋,撑起上身转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半腰深的草丛中间。再看过去全是密密匝匝的各色树木、花草。这是什么地方?
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是一套样式精美的复杂衣裙。
我试着回想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然后……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个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没体验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惊慌失措的感觉。
旁边有一条小溪,我使劲浑身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溪边,对着溪水看自己。镜中的自己头发堪比方才那片杂草,奇怪的是脸上却白净、完好。再往下看,我又发现了件古怪的事情。我的外衣前胸一侧完好无损,从侧边到后面却碎成了一片一片。我拍着胸口,幸好内衫还完好,否则就真成了衣不蔽体了。
此处看起来是一处山涧,我慢悠悠地来回走着,发现不管往东还是往西,都看不到这条山涧的尽头。抬头往上看,是高得见不到顶的悬崖。
我不停地问自己,这到底是哪里?我究竟是谁?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害怕。
想来想去,我还是向着最初醒来的那片草丛走去,说不定能在那里发现什么线索。
刚一扒开草丛,我愣住了。方才只顾往前走,竟未注意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在这种荒野看见一个人,我心里一阵激动,两步急走过去,蹲下身来。
我心里微微惊了一惊。躺着的是一名男子,可这名男子长得竟比女子还美,墨眉白肤,红唇紧抿,鼻梁如刻,墨发顺直铺在草地上。我啧啧惊叹几声,继续往下看。男子身上的一袭白衣看起来比我的还零乱,身侧的两只手上布满狰狞血道。
我再度抬头看向崖上,看此情形,难道这名男子是与我一同从上面掉下来的?不可能呀,悬崖那样高,掉下来还能有命吗?
我跪坐到地上,轻轻地推了推男子:“喂,喂,喂,喂!”
任我怎样推男子都纹丝不动,我有些害怕起来,莫非他……死了?我抖着手将手指探入他的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我瞬时放下心来。
我想了想,跑回溪边,捡了片大大的枯叶,在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将它卷起,舀了点溪水,小心翼翼地挪回那名男子身边,扶起他的头,试着将水倒进他的嘴里。然而他的唇闭得紧紧的,水只能湿润他的嘴唇,却完全进不到嘴里。
我来来回回折腾了个筋疲力尽,水却一口也没有喂下去。我真想放弃,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而且我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心一横,我跑到溪边,咕咚喝进一大口水,含在嘴里,跑回男子身边。
一手将他扶起,犹豫两秒,猛地俯下头,将唇贴到男子红得有点妖艳的唇上,舌尖一顶,水便顺滑而下。我呼了口气,总算喂进去了。男子喉中发出一声轻响,他有意识了!
我大受鼓舞,再度跑回溪边,继续喝水,继续喂。前前后后喂了五次,我觉得差不多了,开心地拍了拍手,抬起头来。
甫一抬头,我便愣住了,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一双波光潋艳的狭长紫瞳,正微眯着幽幽看我。
男子轻笑出声:“在你用树叶喂我的时候,便醒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那你怎么不说?我我我不是存心非礼你的,我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
凤眸眼角上弯,眼中一片笑意:“我知道。”
我松了口气,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扶起,臂上的男子喉中一声闷哼,额上顷刻沁出一层薄汗。
我赶紧放轻动作:“莫非你受伤了?你看起来很完整呀!”
“完整?”男子嘴角抽了抽:“怕是内伤,外面自然看不出来。”
我急忙道歉:“对不起啊先生,我不知道。”
男子闻言身躯微震,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看我,紫瞳里满是探究。
我疑惑:“怎么了?又弄疼你了?”
男子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