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捏,以前想着他没条件在结婚前就给她一栋房子,那么,结了婚,带她去逛逛超市下下馆子,心里也好受一点。做这些的时候,他是非常乐意的,没想到,小絮却真心实意当起了苦行僧式的管家婆,为他们未来的生活努力节省着每一分钱。娶了这样能一起吃苦的漂亮老婆,易改成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施小絮有一天晚边下班,刚走出公司,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低头向她走过来。现在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人,罗哲明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身形入了他眼就像化开的黄莲水,泛起满身心的苦味。施小絮也一眼认出他,她呆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原以为自己会不认得他,没想到如此铭心刻骨,以致于他出现在她的眼前,每一片有他的地方,都成了定格的风景。在她的记忆里反复温习,最后变成永恒。就像他变成雪人给她打电话的情景,就像他骑行两三个小时满城给她去买烤玉米满头大汗的样子。
第五章 谁当家理财(下)
(下)
“小絮?”
罗哲明又郁郁地叫了她一声,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施小絮,他的眼里有不安和伤感,脸上的笑就像伤口上面的血水一样,有一种欲盖弥彰的苦楚。他的神情欲语还休,语气百转千回。
“左袆来找过你?对不起。”
原来,他找她是专程来道歉的。
施小絮也看着他。罗哲明这半年模样没什么变化,他还是老样子,一米七二的个头,不高也不矮,整个人又瘦又白,背梁挺得笔直。五官很精致帅气,细长温柔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他显得斯文儒雅,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阳光落在他脸上,整个人都发起光来,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说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可是只有施小絮知道,罗哲明阳光俊逸的外型下面,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两个人恋爱的时候,罗哲明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皱起眉头,深更半夜的时候,总是会长长的叹气,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望着远方发呆,他从来不会在她的面前提起他的家人,家里来了电话也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接。两年相处的时光,施小絮已经把她的家庭状况反复说了无数遍,她有个弟弟,家在长沙,爸妈很疼她,可是施小絮对于罗哲明的家庭背影却并不了解,她知道他的老家在临安,也是通过他的大学同学打听到的。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她和他在一起两年,很相爱很相爱,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爸妈是否健在,有无兄弟姐妹,家里情况怎么样?这些她都不知道。再加上毕业的时候,他坚持回到老家去,对她突然无情的说分手,然后不辞而别,然后和好又分手,他另娶别人,这些所有都加起来,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施小絮不得不怀疑罗哲明背后有一个巨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施小絮如今重新看到罗哲明,心里有几分凄凉。他好像过得并不好,头发有点过于长了,乱蓬蓬的堆在头顶,一件土黄色的大衣,拉链随便拉着,领口敞得老开,露出里面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配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衬衫领口两边没对齐,长长短短,东倒西歪。且领口对折处有黑的汗渍,也许穿了不止一天。陈旧的宽松西裤,下面的一双黑皮鞋沾了许多灰尘,应该是许多天没有擦拭的缘故。他过于瘦弱,苍白,脸上的笑极其勉强。比起上次街上的重逢,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离开她,执意回到他的家乡,另外娶了别的富家女,他过得也不过如此。施小絮在心里摇头,更加迷惑不已,两个人沉默着,仿佛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始说话,还是施小絮先打破了沉寂,她对他道:“你不用说对不起”
罗哲明才回过神来,对她说道:“我刚下班,左袆误会我了,我已经跟她说了我们一直没联系。”
“嗯,解释清楚就好。”
施小絮声音淡淡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也稀稀疏疏的亮了,街面上起了风,在长街上急快地打着小旋吹到人的面前来,冷风灌进人的衣领,几缕发丝随风飘着,有些冷。毕竟是冬天。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街上人潮汹涌。小絮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心里长叹口气,顿了顿对他说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原本有许多问题要问他,比如说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左袆在她之前还是之后,现在幸福吗?可是又一想,这样问起来未免有些无聊,她是要把他忘记,而不是再藕断丝连,相比从前夜夜的以泪洗面,独自在杭州飘泊,住在二十块一晚的地下室里,她现在的生活安稳平和,她已经很知足了。
罗哲时早注意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理智上也知道不能再和她联系了,也许不见面是最好的。可是想着施小絮知道他结婚后,她仍然呆在他的家乡,这一点未免让他多生出一些温柔和心痛的想法。原本想着见到她,解释一两句,说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可是如今站在她面前,往事有如潮水而至,倒显得有点剪不断理还乱了。而小絮呢,自然是另外一番感想,只觉得他不如从前了。自然,她也不是那个从前的她了,傻傻的,只知勇敢温柔的爱着一个男人的施小絮早就死了。
“听说你结婚了?”
罗哲明低着头无比艰难的问了出来,心里就像被人纠起来一样的疼,自从和施小絮分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她,如今看到她依然那么年轻漂亮,他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他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给不了一个女孩子幸福,再把她留在身边,就是非常自私的行为,从小到大,他一直背着一个阴暗的壳沉重缓行,读个大学都不容易了,哪能再奢望真爱,他是一个没有资格和能力去爱的人。
“对啊,你不也结婚了吗?”
施小絮语气似是嘲讽,罗哲明猛的抬起头来,带着希望看过去,施小絮却面沉似水,神情淡然,甚至一点怨怼的表情也无,他不由心里一阵失望。
“他对你好吗?”
“蛮好的。”
罗哲明就无话可说了。
“小絮,我家——”
施小絮抬起头来,看了罗哲明一眼,他仿佛想对她解释。她已经感觉到她挨着他那个秘密的边缘了,原来他果然是有秘密存在的。她曾经在他的心门之外,趴着窗千方百计的想往里面窥视,到如今,她灰心绝望转身远走,他却追上来说,他可以告诉她一切?只是现在,再解释有什么意义呢。一只玻璃瓶碎了,难道会因为摔碎的人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从前是有苦衷的。”就会变得完好如初?施小絮不想听。
“我要走了,天晚了,我老公肯定会着急的。”
“小絮?”施小絮没有听到他最后的呼唤,转过身,低了头,裹紧大衣,在寒风中走得很快。罗哲明那无可奈何的一声就碎在风里了。他有些怃然的看着小絮的背影,直到那娉婷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
第六章 现实的压力(上)
(六)
(上)
两个人结婚过日子,感觉比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要过得快。曾经有人说过,为什么要结婚?因为一个人过一生日子漫长又无聊,找个伴侣吵架闹腾一下,时间也就过去了,看来是很有道理的。转眼就要过年了。说起过年,小絮是想回自己在长沙老家的。大学毕业来浙江工作两年,第一年她在杭州飘着,第二年原打算带罗哲明回家给爸妈看看的,结果罗哲明和她分手,伤心之下,自然也不想回家,到现在,她已经是三年没有回自己家了。
当时离开长沙,非常轻松的上了火车,简直没有多想,总以为家永远在那里,离开了任何时候想回来就可以回来的。可是在外面飘了三年,她才发现,很多时候,一个人是越走越远,飘泊有时候就是一条不归路,在外面不管多么想家,有时候就是腾不出时间回去一趟。一年难得回去一次,归家变成越来越奢侈的行为。小絮想着过春节要回娘家。而改成呢,他老家是山东的,小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回家,所以想着要问问他的意见。
一天晚上,等到改成从外面回来,她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浙江有一种习惯,就是平时的时候,家里的成年男人都会跑到全国各个地方去做生意,辛苦一年,拼命赚钱,到年底了就全回来了。所以过年的时候,江浙特别热闹,街上到处都是名车宝马,车如流水马如龙。晚边呢,只要一入夜,天边就会出现许多灿烂烟火,从进入腊月开始,夜夜火树银花就没有断过。
小絮和改成坐在出租房子里的时候,房东家的大儿子从山西那边回来了。一家人就在外面放烟火,那天他们没有拉窗帘,烟火“呯呯啪啪”地升到半空又落下来,缤纷灿烂的花火,熊熊燃烧着,简直就像要烧到他们房子里来。或红或绿的火光映着小絮和改成的脸,他们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静静相伴,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小絮走到改成身边,挨着他身子坐下。改成原本在看电视,见她突然亲近他,便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把她抱在怀里。外面的烟火依然不停的绽放,两个人就在震耳欲聋的焰火声中静默着。
小絮想了想,对易改成说道:“改成,过年怎么办?”
改成愣了愣,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小絮说道:“我想回家。”改成征了征,没有作声。一年前,他带小絮回去办过喜宴,然后今年在浙江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但是小絮家里他从来没有去过,如果去她家的话,可能要再办一次喜宴,可他现在没有钱,身上的钱勉强够两个人的路费,没钱难死英雄汉。所以他沉默。这也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面临现实的压力。
改成和小絮认识也很多年了,从小絮读大学时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在长沙工作。他是山东人,没有读大学,高中没考上,就胡乱读了一个电大出来了,毕业后在家乡开了一个买各式手袋的小店,结果不赚钱反倒蚀了本,又不想在老家呆着。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是想出去走走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所以他在一年中秋节,吃了团圆饭,就坐上火车出来了,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也是没什么目的,就是随意看到长沙这个站名,想着就到长沙吧,所以买了票就到长沙来了。改成事后多年想想,觉得一切也许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那么多的大小城市,他之所以到长沙,也许就是为了认识施小絮。
他从小絮读大学时就认识她了,可以说他在罗哲明之前认识施小絮的,不过那时候他刚出社会,在大学生施小絮面前太自卑了,第一眼看到小絮的时候不是满心的欢喜,而是心痛。按理说,在对的时间遇到爱的人,应该是快乐才对,可他却是痛楚,那种尖锐的带着淡淡绝望的痛楚。
此后多年,他为了将来有更好的前途,南下广州深圳打工,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工做起,做到销售经理,也算得上是一个白领了。
在深圳的大公司,那些前台、秘书、助理总是羡慕着对他说道:“易经理,你们做销售的多好啊,不用按时上下班,经常出入高档饭店和娱乐场所,祖国大好风光免费游,拿的工资也是最高的。”销售这份工作,好像是特别风光体面,特别对于他这种没有大学学历的打工崽,能够有今天,他十分感谢销售这个平台,可是销售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轻松,有时候业绩上不去,简直能把人逼疯。
从施小絮进入大学,到她来浙江工作两年,这六年他一直在深圳那边做销售,和小絮也一直是电话网络联系。小絮是一个非常不世俗的女孩子,自从认识他之后,从来不会因为他不是大学生就看不起他过,她对他很真心,把他当作好朋友,什么都肯对他讲。可是改成的心里,从第一眼看到施小絮开始,就不只是想把她当普通朋友的。那种尖锐的痛楚,在无数个深夜,带着绝望重现。他从来不曾忘记。第一次见到小絮,小絮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清汤挂面的黑色长直发,头上带着红色的发卡,肩上背着红色的手袋,脚上的红色水晶凉拖,抱着几本书亭亭玉立的站在那,笑着看向他,这个形象,在两个人分别的日子里,一直久存在改成心中,成为他辛苦打拼的动力。他想他能够走出来,有今天,成为一个销售经理,他是要感谢施小絮的。
小絮来浙江工作的第一年,易改成母亲在家里病倒,查出得了乳腺癌,他姐姐打电话要改成马上回家,妈妈没见到他之前,就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时候,改成第一次慌乱无助,在深圳只得给小絮打电话,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小絮二话没说,要他到杭州来找她,她陪他一起回家,那时候,她千里迢迢的来投奔罗哲明,罗哲明不肯见她,她一个人负气飘泊在杭州。
她陪改成回了他老家,改成妈妈很喜欢施小絮,一定要给他们办婚宴,而且坚持办完婚宴她才肯动手术,老人是小学退休教师,有一些文化,知道癌症手术有风险,也许进去了就出不来,她不放心唯一的儿子,所以如此坚持。改成自然是没意见,他担心小絮不同意,因为知道她一直喜欢一个浙江的男孩子,没想到,善良的小絮却同意了。两个人在他老家办了婚宴,成了假结婚。改后事后经常回想,小絮也许不爱他,但可以肯定,她不讨厌他,也许有些喜欢他。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对今后有了信心,他相信假以时日,总有一天,小絮会忘掉从前,真正爱上他,就像他爱她一样。
老人终于放心进了手术室,手术成功,这两年,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如今打电话来,也只是催着他们俩快点生孩子。
两个人一个回杭州一个回深圳后,对于老家那场婚宴,改成也不敢当真,他对施小絮充满了感激。但是没想到,大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絮最后竟然真的和他领了结婚证,两个人正式结了婚。故事说起来时间很短,两个人却感觉,在一起仿佛是千山万水走过了。易改成如今回忆起从前,往事就像倒带的风景片,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他不是不感慨的。
小絮毕竟是女人,没有改成那么成熟老练,想不到那么周到和遥远,她只是想念父母,想回家了,她在那里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