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舟看着颗会走路的“火龙果”从门口扭到自己跟前,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用两根手指堵住了自己的鼻孔,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装?我装什么了?”
“哈,你还不认!”霜天忽略掉江小舟厌恶的表情,像是头一次见到这人似的,前后左右地打量着说,“看你这么多天一直不愠不火的样,我们还都在诧异,以为你不想见王爷。今天一见,原来你也只是故作谈定罢了。日头还早着呐,你就望眼欲穿地眺着开席的方向,你也不怕等真见着王爷的时候,眼珠子就不会转了?”
江小舟心知他误会了自己急切盼望的对象,但也懒得解释,只是继续堵着鼻子说:“娘个腿儿的,你今天擦了多少香粉啊还让不让人活?这是打算把别人都熏晕了,你好独霸着王爷?”
江小舟的话显然说得霜天心花怒放。他立刻“呵呵呵”地笑了,并同时不忘记用宽大到几乎拖地的袖口半掩住了露出嘴唇的两排白牙。
见到他的笑容,江小舟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霜天长得其实挺有男人样儿,四方大脸,剑眉星目,接近一米八零的个头,是他们这批“舆宠”最伟岸的一个。但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涂脂抹粉,把自己往女人那方面打扮。每当见到他做出小女儿家的扭捏态,江小舟总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转过脸,痛惜一副好身板就这么被他浪费了。
经过一番说笑,霜天的心情明显比刚进屋时好了很多。他扯着江小舟的衣袖,瘪了瘪嘴问:“你不是打算就穿这身去赴宴吧?”
“怎么了,这身不行吗?刚送来的新衣服,挺合身的。”江小舟边说边低头,理了理领口,揣回了衣袖,没发现不妥的地方。
“你!”霜天的声音听着有点气结,随即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江小舟继续瞪着夕阳等晚宴。
好容易等到掌灯时分,小厮挨个来敲门,领着众人往花园里走。江小舟这才明白霜天方才为什么会那么问。
娘个腿儿的,敢情左右前后十几号人,就他一个穿了王府发的棉布“制服”。其他人身上的都是各人自己带来的织帛丝衣,而且每个颜色都不同。青、蓝、黄、绿、紫、红、白,远远望去就像是老天爷不小心打破了很多染缸,各色颜料在微亮的月色下流淌在粉墙碧瓦间。
江小舟将其他人眼里的嘲笑都撇在脑后,一门心思走在了队伍最前面。众人你先我后地赶了一会儿,终于让他在空气中逮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香啊!肯定是炖牛肉的味道。
江小舟提鼻子使劲闻了闻,然后咽下不自觉溢出的口水,向着香味的源头冲了过去。在拐过一个弯后,江小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设宴的地方。
足有一个篮球场大的空地上点着几十个防风灯笼,照得场上灯火通明。两排暗红色的案几面对面排放,上面摆着一样数目的碗碟,看这阵势今天晚上王爷依旧打算让大家吃份儿饭。酒菜早已备下,据江小舟目测,数量明显大于平时。菜肴红绿相间,卖相十足,加之四溢的香气,引得众人蠢蠢欲动。
按次序入座后,江小舟的眼里除了吃得就再也容不下其他。摆着正中间的果然是炖牛肉。切成四方形的肉块呈现出一种醇厚的红色,周围的汤汁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谈谈的光泽。江小舟太了解这种光泽,那是牛肉脂肪加热后溶解在汤水里的结果,而且牛肉炖得越入味,光泽越诱人。看这“波光粼粼”的感觉,这碗肉的味道一定差不了。
正当他举起筷子,插向其中最肥美的一块肉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咳。江小舟抬起头,发现林副总管正瞪着眼,看着他手里的筷子。
林副总管见江小舟抬起头,扭着眉头低声道:“那个,曲合公子,王爷尚未入席,还请公子耐心等待。”
经他提醒,江小舟才发现空地上所有的下人和舆宠都像是被人定格般瞪着眼看着自己。估计他们也是头一次见着亟不可待到连规矩都不顾的人。
见自己出了丑,江小舟忙将筷子放回原处,同时“害羞”地把头埋到了案几下,偷摸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江小舟把牛肉表面的纹理都印入脑海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高唱道:“王爷到。”紧接着,耳边响起“唰唰唰”一阵衣衫摩擦声。所有舆宠都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道:“恭迎王爷千岁。”
江小舟同样也是低着头恭迎,只是别人都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正主儿的身影,只有他只顾着看自己面前的案几。所以当所有人都定身落座后,他还傻乎乎低头站着。幸亏林总管正站在他身后,见他又作怪,忙伸手拉了一把,江小舟这才慌忙落座。
寿王李肃昭大致扫过坐下众人,举起面前的酒盏道:“各位一路行来途径千里,辛苦了。既然能来到本王的府上,也算得是种缘分。本王自问平时待人和善,只要不作奸犯科,不坏王府规矩就放宽心踏实在这里待上三年。三年后可自定去向。想走的给川资路人,想留的只要得了本王的点头就行。至于如何能让本王答应留下,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
长长的尾音将李肃昭的话带出股暧昧的余韵。他的嘴角更是露出抹暧昧的笑容。同时那些个正被他扫视的舆宠都不约而同感受到两道锐利目光中的灼热,情不自禁地微微垂首。
“大家也等久了,这就开席吧。”
江小舟憋着呼吸,削尖耳朵等的就是这句话。就在最后一字刚蹦出李肃昭唇间的时候,他就举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早就锁定的目标放进了嘴里。
合嘴,咬!
娘个腿儿的,真香啊!
食一入口,江小舟就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慢慢感受牛肉在齿间融化的感觉。
肥而不腻,软而不糜,每一条肉丝都带着汁水扫过舌头,带来味觉上的冲击。浓重的酱汁没有抢夺掉牛肉本身的鲜香,煮炖的时候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是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估计师父也能给个85分……
就在江小舟享用美味佳肴的同时,有人站起身来,笑盈盈躬身道:“王爷,今晚月色撩人,暖风送香,就这么喝酒用菜实在愧对这番良城美景。霜天不才,从小练习琴曲,如今所奏虽不能引凤来鸣,但也算得是玉韵入耳。不知王爷能否容我献丑,弹奏一曲,以助王爷酒兴?”
李肃昭注视着霜天等他说完,随后慢条斯理地将酒盏中的琼浆倒入嘴里,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叫霜天?”
听到李肃昭竟然脱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霜天心中一阵狂喜,连笑意都深了几分。
“正是小人。”
“既然霜天公子有此雅兴,那就速速奏来。”
“领命!”
3
03 。。。
03
这道蒸南瓜卖相真好,橘色的食材里好像除了盐没添加其他调味料。爽甜、软糯,能再来一碗就好了……
叮叮咚咚,叮咚,啷,切切……
炒土鸡调配的味道算是不错,可惜鸡肉有点老了。这菜就该拿出生七至八个月的小公鸡做,肉质才能鲜美嫩滑。可惜,可惜了……
咿咿呀呀,咿呀,哼哈,咿呀……
咦,这是什么菜?碧油油的色泽很吸引人。初初入口有点苦,好在厨师凉拌的时候有加糖,能遮掉点苦味,除此之外好像还加了醋、淡味酱油,点了香油……哦,吞下去后竟有股甘香味留在齿颊间,好吃,真好吃……
呼,呼,吸溜,吸溜,啧啧……
实心的糯米团子裹上豆粉,哈哈,不沾筷子、不粘牙,甜而不腻太赞了。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管这个叫“驴打滚”……
唰,唰唰,唰,锵,唰唰唰……
伴着间断性冒出的“背景音”,江小舟出手似闪电,嘴大如簸箕,将面前的四菜外加一盘点心全都打扫干净,然后才有功夫打着饱嗝放下筷子,习惯性地向四下里找牙签用。一不留神瞥见有个人影正站在空地上晃动。仔细一看,好嘛,有个舆宠放着美味佳肴不吃,竟举着把明晃晃的宝剑在场中央指来指去。只见他一会儿下腰,一会儿劈腿,没事再来个侧踢,真是热闹。
于是江小舟好奇地捅了捅坐在自己身边的霜天,压低了声音问道:“喂,欣莫拿着宝剑在干吗呢?”
霜天正半眯着眼,专注观察着主席位上李肃昭对各位舆宠的反应,头也没回就道:“舞剑。”
“舞剑?这就叫舞剑?剑尖低得都快能在地上刻字了,公园里晨练的老头都比他舞得有力气。”
“什么晨练?”听到自己陌生的字眼,霜天这才舍得微微转过头,看着嘴角还挂着酱汁的江小舟。
江小舟因为吃得惬意,不免有些忘乎所以,刚抬起手想给霜天比划当初自己见过的“武林高手”,就听林副总管在他背后咳嗽了一声,然后低低道:“曲合公子,准备一下,下一个就该你了。”
“什么,该我了?”江小舟万分茫然地回头,只见到林副总管的表情比他更茫然,同样茫然的还有他的邻席霜天。
“该你上去献艺了啊。大家都表演完了,就剩你一个了。”林副总管好心提醒。
“献,献艺?”江小舟的声音不自禁地吊高了半分,引来了主席位上一道不悦的视线。霜天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小声,同时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容易有个机会在王爷面前一展才华,你不会毫无准备吧?难道你真的发呆发了一下午?”
听完霜天的话,江小舟顿时明白了眼下的形式。
娘个腿儿的,果然王爷请吃的饭不是天上掉的馅饼,连上面的芝麻也得拿真功夫换。怎么办?怎么办?除了吃之外,他的拿手绝活就只有掂大勺,总不能学着欣莫的样儿,举着铲锅在众人面前比划吧……这个曲合以前是唱曲的,戏曲倒是听过几段,问题是自己不会唱啊!万一……咦,不对,曲合的嗓子破了,也就是说不唱也行。但能这么便宜就算了吗……
正当江小舟急得额头冒汗的时候,那位叫“欣莫”的舆宠已收了架势,走回了自己的席位。因为其他人或操琴、或煮茶、或唱曲、或舞剑、或舞蹈,已经为博重视而倾其所能,所以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江小舟的身上。
本来嘛,王爷露面的第一顿饭美其名为众人接风,其实就是一场“老干部下乡考察汇报演出晚会”,而且已然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所以谁也没想过竟会有舆宠不知道这件事,包括精明能干的林副总管。
见到江小舟从迷茫变得着急,林副总管也犯了慌。看王爷今晚的表情,似乎对这批新来的不怎么满意,虽然曲合被毒坏嗓子的事情他也曾禀报过,但对整天操心着朝廷大事的王爷来说实在是小到用不到记住的鸡毛蒜皮,所以如果今天曲合不上台的话,十之八九会成为王爷迁怒的一个借口。
王爷一发怒,后果很严重……哎,下人不好当,王府的下人更不好当。
如是想着,林副总管忙三步并成两步,凑近到李肃昭的耳边,低低陈述了曲合的特殊情况。果然,李肃昭面呈不悦之色,冷哼一声问:“这事我记得你回过话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下毒的人?”
闻言林副总管把腰弯得更低,不敢喘口大气。其他人见李肃昭变了脸色,也都识相地低下头,生恐一不小心就成了替罪羔羊。
就在气氛尴尬到令人头皮发紧的时候,一个破锣般的嗓子突然响起,“王爷,你要不嫌弃我的嗓音不好听,那就听我讲个笑话,一个和吃的有关的笑话……”
见主席位上没人反对,江小舟就整了整衣领,站起来自顾自走到空地中央。他咳嗽一声清清破锣嗓子,然后大声说道:“话说以前有个姓孔的先生,带着文房四宝去各处游历。有一天走到一个小镇,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想找点东西垫肚子。但因为身上已经没什么盘缠,只剩下个吊笔袋的老钱,所以他只得找了个卖元宵的摊位坐下。招牌上写得分明‘一文一个’,于是孔先生只点了一个元宵。那元宵盛在碗里欺霜赛雪,圆润得十分馋人,没两下就被孔先生吞落肚子。
“可是一个元宵根本不顶饿,孔先生左思右想,就问摊主,您那煮元宵汤要钱吗?摊主说,汤不要钱,随便喝。孔先生听完就乐了,那行,给我来一大碗元宵汤。摊主给他端来一大碗,孔先生咚咚咚喝完,说,您再给盛一碗。于是摊主左一碗右一碗,不断给他添汤。等到孔先生要第十碗的时候,摊主嘴一咧,哭丧着说,没汤了,我一上午就卖出你一个元宵,其他的都在锅里改锅贴了!”
江小舟说到这里,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自打他从收音机里听到这段笑话后,就毫无保留地爱上了它,逮着机会就给人复述,而且每次讲完,还没等别人有反应,他就会笑到乐不可支,今天亦是如此。可当他才笑了两声,就发现场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四周非常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夜风使劲欺负烛火的动静。周围的舆宠和侍从们都像是被石化似地看着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江小舟没料到大家竟会这么不捧场,顿时觉得一腔热血全洒冰窟窿里,连点热乎气也没瞧见。而且最闹心的是,他还没考虑过在没人搭茬的情况下自己该如何下场。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主席位上有个清幽的声音慢慢问道:“元宵我知道。可,锅贴是什么?”
听有人这么问,江小舟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像傻子了。敢情是这段笑话的笑点不符合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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