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他答应什么,所以才改换成曲合公子。我近日没见过苏白慕,更是不知他今日的去向!”
李肃暄的话完全出乎李肃昭的意料,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全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寂好一会儿,李肃昭道:“大哥,虽然我信你的话,但总隐隐觉得此事似乎另有玄机。我想现在亲自去接曲合,你意下如何?”
李肃暄犹豫片刻,理亏之下终是没有拒绝。他命人备下马车,陪同李肃昭王关押江小舟的地方匆匆赶去。
马车跑出城后又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一个不大的宅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斑驳的围墙,蚀漆的木门,破损的檐角,过重的灰白色调都透着挥之不去的死气,让人觉得心为之一沉。
暗红色的木门上挂着把带锈斑的大锁,从上面积攒的灰尘看,应该是很久都没有打开过。领路的侍从带着李肃暄和李肃昭绕到了侧面。一个月牙门洞下,原木色的小门开着条一指宽带小缝,似乎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等踏入小门,眼前景致便将李肃昭看楞了神。院内铺着平坦的青石板,干净整齐;碧瓦白墙边栽着十来棵桃树,枝头绿叶间缀着无数粉色娇蕊。夜风擦过衣角,带来一阵幽香,引无数鳞瓣翩然起舞,云烟散下。
细腰回廊里,有人点着烛灯,低头细细描绘着什么。微黄的灯火映照在白皙的肌肤上,闪现出温暖的光泽。米白色的暗纹长袍看着有些发旧,却和那人清朗秀丽的面容相称。
落下最后一笔,苏白慕放下秋毫,长长出了口气。抬起眼,望向院中满溢的火光,以及火光中心几道逼视的眼神,苏白慕忍不住轻轻笑了,“王爷,您终于来了!”
抢在李肃昭之前,李肃暄急急问道:“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此处?”
“大皇子莫急,你的人都在房内睡得香。算来再有半个时辰也就该醒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和王爷说说话,有打搅之处,还请大皇子原谅!”
苏白慕的声音清脆悦耳,口吻悠闲,在如水的春夜中又添一种不同寻常的舒爽感。
李肃暄忙命人进房去查探,事情果如他说的那般。江小舟在床上熟睡,而他的两名心腹则歪倒在桌边。看情形似乎也同江小舟一样,被人下了迷药。
确定无恙后,李肃暄和李肃昭交换了个眼神,带着人退出了这座宅院。这期间苏白慕的一直看着李肃昭,眼神简单而炙热。
PS:此文下周完结。
38
第 38 章 。。。
38 归途
夜风习习,偌大庭院中只剩下两人。摇曳的烛火和微明的月光各自照耀着,朦胧如昧。
李肃昭急急入房探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脚步不再凌乱。苏白慕眯了眯眼,黑暗中看不清李肃昭的表情。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咄咄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驻留,直入体肤。
心急成这般了吗?苏白慕暗自讪笑,笑自己自恃心明眼亮,待在寿王府五年之久,竟还是没能彻底了解李肃昭。
他低下头,避开了逼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的视线,定下心神,用手指摩挲着墨迹未干的新画,娓娓而道:“记得刚入府的时候也是春天,只不过比今日更为和暖,桃花也都谢得差不多了。你正感叹满地落英,我便当场作了副粉蕊娇叶的画。你看完就赞,说;凭我手中管毫,定能名扬天下。一晃数年,我自信画技更为娴熟,也做到了小有名气,但你应该再不会欣赏了。我说的对吗?王爷!”
李肃昭踏上两步,走进了烛火能照亮的范围。苏白慕如愿看清了他的面容,心中又是一阵叹息:自己明明早就预测到了这样的情形,却为何亲眼验证后又生悲凉?
静寂片刻,李肃昭打破僵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董将军的关系?难道你认为大哥比我更为可靠?”
苏白慕面色大变,怔忪片刻后,忍不住轻轻摇头,“看来大皇子为博你信任,已和盘托出。也好,免得我再费唇舌。王爷,恕我直言,为董家翻案需要一击必中。如若失败,二皇子和石家定不会容我有二度出手的机会。如果……如果你真是同民间传闻那般,有继承大位的野心,情势必不会是今天这般。”
“哈?”李肃昭一声冷笑,“如此说来,事情会成现在这个局面竟是因我权欲不够,辜负你了的‘期待’?”
李肃昭的笑声如带霜的利刃插入苏白慕心头,阵阵寒凉之余又泛出酸楚。他不得不低下头,再度审视自己所作桃花,以此平复下激荡的情绪。
“王爷,其实我很感激你。五年来,你给了我锦衣玉食,让我不用颠沛流离,更能有机会一展自己才华。我知道自己所为已不可能获得你的原谅,但还请王爷看在往日情份上,帮我最后一个忙——带我出京,我想去个山明水秀,风光似画的地方。”
“你?”李肃昭觉得苏白慕言辞古怪,一时间又说不出何处不妥,正打算细问,突然,苏白慕张开嘴,“噗”一声喷出一大口的鲜血。点点猩红落到画纸上,将原本一树带羞的桃花染得刺目。
李肃昭大惊失色,下意识箭步飞奔上前,一把揽住了笔直坠向地面的苏白慕。只见苏白慕脸色惨淡,眼神变得涣散浮离,嘴角还淌着血珠。没等李肃昭问话,苏白慕又吐出第二口血,几乎全部落到李肃昭的衣襟上。冲鼻的血腥味将他的嗅觉淹没。
苏白慕手指苍白,颤抖着扭住了李肃昭的衣襟,唇边却露出个云淡风清般的浅笑,“我……不信他!呵呵,所以……以命相咒,下了……蛊毒,五年……若不能,信守诺言……如我一般。王爷,解药在我房间……桃花,画轴内……替我向曲合……道歉!真的很……羡慕……”
来不及说完最后的话,苏白慕的手便滑落下来。平日里顾盼生辉的双眼也骤然黯淡无光,只有唇边那抹浅笑仍未散去,一同往昔……
李肃昭跪在地上,身体僵硬四肢冰凉。心中积攒的怒火和焦虑尚未熄灭,怀里的人却开始变冷,耳边嘻嘻嚷嚷似乎有人说话,自己却如鲠在喉吐不出一个字来。李肃昭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心头涌起丝丝苦味和出拳却击不到实处的无力感。
苏白慕,这一次,你走得可是无憾?
李肃暄见院中长时间没有动静,放心不下就命侍从前去打探。当听闻苏白慕似乎死了,惊得差点从轮椅上栽落。他慌忙进了院子,果然见到李肃昭泥塑木雕般抱着苏白慕,面上人色全无。再看苏白慕,青黑色铺满整张俊脸,配着唇边尚未干涸的血迹,煞是吓人。
事发得太过突然,李肃暄一时间也有些慌乱。猛然间想起苏白慕曾经对自己说过,如果要挟之事败露,他定有办法疏散李肃昭的怒气。难道他当时就存了这个心思?
望向苏白慕再也不能睁开的明眸,李肃暄心中无味掺杂,不能言语。
正当两人发愣时,房内原本看守江小舟的两人悠悠转醒。片刻后就有人附到李肃暄耳边私语,李肃暄眼神微闪,偷眼看了看仍是出神的李肃昭,悄悄接过侍从塞过来的一封信。
信是苏白慕之前放在一个看守身上的,内容和李肃暄方才的猜测相符,无非就是以他的死作为对这件事的交代云云。李肃暄看完,立刻将信纸烧毁,然后回到李肃昭身边劝慰了一番。
李肃昭终于松开了苏白慕的尸体,让人送回寿王府。此时江小舟仍在沉睡,一如婴孩,毫不设防。李肃昭实在不愿在这里停留,于是李肃暄又命人备了辆马车,由李肃昭陪同江小舟回家。
一晃多日,苏白慕的尸体被运出了京城。寿王府内人人谨言慎行,愁云惨雾久弥不散,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可即便如此,却没人敢抱怨,连背后说闲话的也没有。大家都在担忧府内那位为人随和,又做得一手好菜的舆宠何时才能苏醒?
李肃昭站在窗边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和煦的春风吹不暖紧绷的嘴唇,窗外姹紫嫣红的锦花亦难将眼底染色。离他不远处的桌面上立着个瓷瓶,两指的高度,成年男子手腕般粗细,口上塞着红艳艳的裹布木塞。
李肃昭慢慢转过身,盯着瓷瓶看了会儿,声音低沉地问:“傅太医,真的没有他法可想?”
房内还有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他一脸愁容地摇摇头,“王爷,下官和几位太医院同僚探讨多时,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之道。之前曲合公子中过一次毒,因为毒性过猛没有完全清楚干净,这次所服食的迷药中有两味药与其相冲,所以令他至今不能苏醒。”
听着傅太医再度重复江小舟的病因,李肃昭将瓷瓶捏在手里,慢慢加力捏紧,仿佛想要把整个瓶子捏碎,力度达到极限时松开,再捏紧、再松开……明明只是个极其普通的药瓶,却让他觉得重若举鼎。
冰凉的瓶身逐渐与掌心同温,李肃昭松开手,把瓷瓶放回到桌上,眼神不离,“太医,你能保证这药定能解他身上的残毒,并让他苏醒?”
傅太医连番点头道:“王爷请放心。下官既然能给出解药,自然是有把握的。只是……”
“只是他苏醒后会丧失记忆,是吗?”见太医欲言又止,李肃昭代他把话说了出来。
傅太医唯唯诺诺不敢多言,悄悄拭干了鬓角细汗。寿王对他配对药不满意他心知肚明,但那位叫曲合的公子昏睡不醒已有多日,每天除了能喂入点米汤外,其他的食物一概无法吞咽。再这样下去,只怕没等找到其他方法前就已经给饿死了。
李肃昭站起身,又一次踱回窗边,沉寂了一会儿,问道:“傅太医,本王有一事相求,还望太医应允。”
听见李肃昭这么说,傅太医连忙起身道:“王爷言重。只要是下官能办到的,就绝不会推辞。”
“我要你离开京城,一年后再回,如何?”
“这……下官遵命!”
春花夏荫秋穗黄,不觉又见冬雪扬。从李肃暄被册立成太子,入主东宫算起,大齐国度过了三个年头。因为社稷安稳,民心祥和,老百姓安居乐业,自有一番物丰人益的局面。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德兴城内街面上各家店铺陆陆续续开门迎客。最热闹的莫过于那些卖早点的铺面。金灿灿的炸面棍儿、嫩滑的豆花、薄皮大馅的包子、软糯的汤圆、浓稠的汤粥……各种香味交融在一起,溢满整个街道,几乎每个人都能找到合口的小吃。
硕大的木盖拢住了锅内众多噼啪的响声,可面食的香味还是从缝隙里钻出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观瞧。突然,木盖被掀开,水珠在带油花的铁铛上跳动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面皮轻微的焦香也蓬勃而出。白色的外皮,金黄色底面,加上一把翠绿的葱花,这锅刚出炉的“江氏锅贴”愣把排队的人馋得掩嘴倒吸。
“老板,来三两。”
“我要二两。”
“半斤!对,半斤!”
一两有四个锅贴,一次铁铛上能放下一百个左右,每锅锅贴要花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才能出炉。即便店主用上了两个炉眼一起做,但门口等着的买家依旧排出很远。这其中有很多人在没开门的时候就来排队,只因为“江氏锅贴”每天只卖六锅,稍来晚点连颗葱花都抢不到。
很快一百多个锅贴被瓜分一空,没轮上的人一边嘴里抱怨,一边乖乖等下一锅。江小舟深深吸口气,舒缓下手臂上的酸麻劲,继续擀皮儿包馅儿做锅贴。好在这是最后的一波,等它们上炉后,一天最忙碌的时段也将过去。
“各位街坊,今天的锅贴卖完啦,没卖到的明天请早啊!”随着柳烟莺啼般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个客人躲着众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捂好怀里锅贴,飞一般挤出了人堆。片刻后,其他客人也带着失望和期盼,纷纷散去。
“啊!又是一天过去啦……”柳烟不顾形象地扭扭脖子,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右肩膀,高声感叹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身嗤笑,江小舟破锣般的声音随即飘来,“这才什么时辰,一天就算过了?太阳还没爬到头顶呢!”
柳烟转过身,用力哼了哼,顺便白了江小舟哦一眼,“每天就是开店的时候最可怕,忙完了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简直是催命。关门后的时间我都当是偷来的,最好全部用来嗑瓜子晒太阳。”
“你可真懒!元戎每天起得比你早,干得比你多,睡觉时都快子时了,也没见他抱怨过。”
听见江小舟的话,柳烟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道:“他能和我比吗?胳膊都快比我腰粗了,每顿都是两碗饭。难道你想让我跟他一样劈柴生火抗面袋?”
“行了,你俩就知道拌嘴。小舟,元戎去买肉到现在也没回来,你去看看,顺便带点葱回来。厨房里的不够明天用了。”在一旁整理东西的刑总管打断了两人。江小舟应了一声,带上些银两出了店门。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柳烟收回方才有些飞扬的表情,和刑总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苦笑。
三年了,似乎毫无进展。
三年前,当江小舟醒来时,邢总管的身份就变成了将他养大的义父,而柳烟和元戎则是同样被捡回来的孤儿。“一家人”相依为命,靠个卖面食的门店度日。因为一把大火,将原来的店铺烧了个精光,江小舟也在火中被砸中脑袋而昏迷。为求医一家四口搬迁到了德兴城内落户……
对于被告知的“过往”,江小舟觉得似乎有印象,但却想不起任何细节。他只清晰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有种面食叫“锅贴”。于是,半年后,德兴城内就多了这么一家“江氏锅贴”。
走在喧闹的街上,江小舟的心头逐渐弥漫出莫名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