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骨架毫无规律地收缩,扭曲,伴随剧痛,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殿里所有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大,书案、椅子、花瓶……
而真实情况是,田真在缩小。
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精神上的骇然远远胜过肉体上的痛苦,她很快翻倒在地,半是痛的,半是吓的。
朝华君却明白是真气与内丹产生排斥的缘故,什么也没说,快步过去替她导引。
这真气与内丹,打个比方,就像水和盛水的杯子,内丹就是那个杯子,没有杯子,水就会四处散流难以控制,练成内丹,就等于修为上了一个层次,可是田真这粒内丹并非她自己练的,要强行收服原有的真气,难免会受排斥。
得他相助,千年真气源源不断朝丹田流去,仿佛被什么吸纳了一般,痛苦减轻,田真感激之余,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许多,更加意外——敢情这玩意是颗缩骨丹,再吃一颗是不是就可以缩回小小鸟了?
“小凰儿,”朝华君看着她,语气有点奇怪,“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身为凤凰,不懂鸟语,不吃练实,本就是件奇特的事。
领导怀疑了?田真警惕。
朝华君没再追问,天海初见,迷失本性误入鸡群,她应该是真不记得了,他缓缓直起身,看着地上的空盒子喃喃自语:“是这样……是这样么?”
不是咱偷吃,是它自己下去的,田真爬起来打算跟领导解释,就在此时,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事。
一片灰羽掉落。
两片,三片,四片……
直到黑灰色羽毛散落一地,看看还有继续的趋势,田真总算反应过来,咱还没老,咋就开始掉毛了!
靠,那丹有副作用!
脑子里浮现一只光溜溜的烤鸡,田真寒毛直竖,连求救都忘了——这个问题很严重,长得丑点还能勉强忍受,如果连这身毛也报销了,今后岂不是要裸奔?
不要吧!咱愿意做灰鸟,大灰鸟也行!
羽毛仍不断脱落,身上居然生起袅袅轻烟。
烧烤!田真冒出这念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身上并无火烧的感觉,反觉四肢舒畅无比,迫切地想要伸展。
下意识做出伸展的动作,于是,她看到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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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年轻女人的手,肌肤晶莹细致,纤美细长,极其漂亮。
不过,配合此刻殿内一系列诡异的事,田真怎么看都不觉得它漂亮了,反倒毛骨悚然。
这谁的手!难道咱身后有个女人?
朝华君依旧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无半分意外之色,有点思考入神的样子,目光困惑,略带矛盾。
该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鸟,田真肯定会选择扇自己一巴掌清醒脑子,以便判断是真还是梦……
念头刚起,那手马上折回,扇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不只成功地将朝华君唤回神,田真自己也被打得晕头转向目瞪口呆。
这是……
咱重新做人了!
确认之后,田真禁不住一阵狂喜,连忙挥舞手臂,驱散缠绕在身体四周的烟气,迫切地观察新身体。
美腿,有了!
美臂,有了!
细腰,有了!
美胸,有了!
该有的都有,终于当了大美女!
血压狂飚,田真全力控制着流鼻血的冲动,裂嘴想笑。
不由自主地,长腿抬起。
咱没打算动吧?田真察觉不对,慌得纠正,无奈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强行控制了她的身体,不仅伸出去的腿收不回来,连同手臂也开始抬起,腰肢也开始扭动,居然跳起了舞。
身轻如燕,踩着奇怪的步伐,有节奏地舞动。
对上朝华君的视线,田真一阵眩晕,差点昏死过去。
妈的还没穿衣服啊!跳个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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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场景更加诡异,一位裸女围着白衣神王翩翩起舞。
凤目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朝华君并没有回避,而是镇定地打量她几眼,似觉意外,半晌才将视线移偏了些,微笑:“凤族修得人形,便要循王气来此地朝拜,方能入神籍,第一次领略王气,凤歌凰舞,所以……
通常大家都是变身后才赶来朝拜,她田真刚得人形,这位凤王就在身边,王气太盛,所以就自动献舞了。
田真被刺激得满头冷汗,瞪着朝华君许久,终于说出第一句话:“能不能……让它停下?”
朝华君摇头,含笑抬手:“我送凰儿一件礼物。”
地上散落的灰羽自动飞起,围着田真旋转,化作一件黑灰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似有弹性,轻薄舒适。
田真稍稍定了心,不知怎的还是有点不安,等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毕,她自动跪倒在地,聆听凤王训示。
朝华君伸一只手将她扶起,行动之间不觉皱了下眉,心里越发困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乖巧的小凰儿,你已入神籍,今后要谨记天规,为天庭效力,知道么?”
关于为天庭效力的问题,田真打算从长计议,只管四下张望。
一面镜子适时出现在面前。
“小凰儿还是很美的。”
听到这话,田真的心倏地凉了,一起生活几个月,她怎会不熟悉这位领导的作风,真的很美,他会说出来?何况还用这种典型的安慰语气。再者,天宫凤族穿着再素净也是白色,若无蹊跷,为啥单单给咱一身灰衣裳?
镜中真的有个美人,有鼻子有眼睛。
田真先是微笑,然后脸色发白,接着嘴角下落,最后掩面泪奔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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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日天气奇好,艳阳高照,和风吹拂,羽漠天宫风景如画,可惜有人的心情是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看看虚掩的房门,和门外愁眉苦脸的房间主人,朝华君生平头一次不太厚道地弯起嘴角,推门进去,寻找一圈,果然找到缩在角落抹眼泪的田真。
出现这种意外,就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朝华君理解此女所受打击,轻咳了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入怀里:“你是打算今后都躲在这里不出去了么?”
在领导的怀抱中受到治疗,田真觉得好了点。
朝华君也是下意识拿她当鸟抱,很快放开:“走,随我回殿去。”
在田真眼里,此刻那只手简直温暖极了,一路上都拉着她,不太松也不太紧,直到走进后殿大门才松开。
“这样,也不算太难看。”朝华君拍拍她的凤翼。
田真扭脸瞅瞅,无语。
这对翅膀实在入不得眼,灰扑扑的,本来她想用“天使的标志”来安慰自己,可无论怎么看,脑子里蹦出来还是“鸟人”。
朝华君尽量安抚她:“这对神翼乃是上天所赐,其实难得,你只要学着使用,自会发现它的好处。”
好处?田真指挥着拍了拍翅膀。
刹那间,殿内狂风起,书籍自架上被扫落,椅子“砰”的翻倒,案上纸张如雪片纷飞,整座大殿咯吱响,眼见要散架。
“出去再试吧,”朝华君及时制住那对翅膀,忍笑将她拉到桌旁,“先吃饱。”
被这效果震住,田真怏怏地坐下。
好吧,咱承认它有好处,天热的时候可以当强力电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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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无名所留的死丹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挥了作用,朝华君心内疑惑反而更多,因为他发现,除了修成人形,田真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没有明显变化,体质更是神族最差的那类,修行进境奇慢,当然,他仍然严格督促田真修炼,指望奇迹发生。
带着对大灰翅膀在领导面前裸舞,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加上被鸟人模样刺激,田真哪有心思修炼法术,时常坐在池塘边顾影自怜,接受更多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
领导的表现无任何异常,田真绝不会称赞他定力好,原因是,他当时注意到的肯定不是裸女。
水中倒影清晰地告诉大家,无论何时何地,翅膀永远是最光辉耀眼的。用文雅点的说法是,翅膀就是田真同学的公众形象,田真同学已经达到了人翅合一的最高境界。
田真兀自悲戚,身后传来朝华君的责备声:“小凰儿偷懒!”
“王。”田真起身立正,调整面部表情。
朝华君自然而然扣住她的手腕。
手的温度传到脸上,田真咳嗽两声,领导思想开放,要不是当初亲眼看到你拒绝美人陪浴,咱肯定以为你是利用职务之便吃部下豆腐。
长眉微蹙,迅速舒展,朝华君放开她:“法术修得怎样了?”
提到这个,田真视线飘忽,再咳嗽两声。
朝华君忍不住一笑,教训:“皮相是外,修为是内,要好皮相何其容易,变化就是,要修为有成却难上加难,你平白得了内丹,如此好机缘,怎能因为区区皮相就妄自菲薄?”
田真“哦”了声。
见她似有不服,朝华君道:“怎么,还有说的?”
田真道:“王说得容易,可这世上谁不爱美呢。”
朝华君含笑点头:“但美无止境,有美,就会有更美,谁能占得最美?美重要,亦非唯一,既不能美,可以求其他,正如强者,能者,贤者,智者,虽有不同,却各有好处,非美者能取代。”
不愧是领导,思想有深度啊!田真连连称是。
朝华君满意:“明白就好,你作何打算?”
田真寻思片刻,指着翅膀试探:“有没有办法……把它变白?”
朝华君彻底无言,半晌道:“罢了,你闲着也无趣,我且派你件事做,出羽漠天宫往北,有地名壶中天,壶中天外长着许多朱果,你去采些回来,与他们炼药。”
有机会出去玩,田真当然愿意,答应着就走。
“凰儿,”朝华君叫住她,特意叮嘱道,“壶中天地势险,煞气重,万万不可进去,采不得……也无妨。”
田真应下,匆匆出了园门,哪知刚转过游廊,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却是几名侍女引着一位神女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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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女紫色衣裙,装扮脱俗,边走边笑道:“多时不曾来羽漠天宫,景色仍是半点未改。”
看清她的面容,田真吃惊,原打算躲避,但转念想自己变了人形,她应该认不出来的,于是低头退到廊柱边,将翅膀缩起,尽量使自己路人化。
偏生那侍女眼尖,拉过她就问:“小凰儿,可曾见到王?”
果不其然,两道不善的目光迅速射到她身上。
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田真镇定地答道:“王在后花园。”
侍女笑道:“怪不得后殿没有,原来在花园,神女请。”
恒月姬美眸闪烁,打量田真半晌,笑了:“你叫小凰儿?”
这个问题很敏感,田真暗道不妙,打哈哈想要混过去,谁知旁边侍女抢先答道:“她是王的贴身侍婢,才得人形不久,出了点……意外。”
恒月姬恍然:“初得人形么?”
轻笑声意味深长,田真听得头皮发麻。
“神女?”侍女察觉不对,疑惑。
“没什么,走吧。”恒月姬不再看她,举步前行。
还不死心啊,追领导追到这儿来了,田真如获大赦,正在摇头,忽见恒月姬边走边拿手掩口,不知与旁边贴身侍婢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婢就扭头朝她瞟过来。
毫无疑问,恒月姬已经认出自己了,田真快步往宫门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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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天宫过天河数万里,一路遇到许多关卡,所幸一对翅膀清楚地昭告了此女的来历,见她身份并无可疑,又奉朝华君之命采药,镇守的天兵挥手放行,田真顺便问清路线,很快到达目的地。
滑翔降落,田真摸摸翅膀安慰自己。好吧,它是难看了点,可功能强大啊,要不是天界交通业发达,咱还能考虑开办航空业务呢,啥电风扇风力发电什么的也绝对不在话下。
所谓的壶中天,原来是个巨型山丘,方圆数里,上头遍生杂树,黑松居多,俯瞰下去,就像个倒在地上的黑漆酒葫芦。
葫芦口隐约吐出一条气带,五颜六色,缤纷光彩,飘飘荡荡上升,至半空方才消散,景象十分奇丽。
头一次见识,田真惊讶,飞过去远远站着朝里面望,但见其中似有火光闪烁,半明半暗,景色无边,林木幽幽,溪流花草,远处山峦起伏……俨然别有天地。
壶中天取的就是这意思吧?
田真暗忖,同时觉得有点眩晕。
她哪里知道,这壶中天乃是极杀之地,地力翻涌催生煞气,累积到极点就会爆发,每年一次,长达十日,期间源源向外送出凶煞之气,形成那条五彩气带,偏巧这回让她遇上,纵然站得远,也难免受到轻微的影响。
本能感受到危险,田真也猜想那气带有毒,想起朝华君的警告,立即后退数十丈。
得地气滋养,这一带地面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朱果是神界常见的副食品,可食用可入药,性平,味甘,有益气活络的功效,田真不到半个时辰就采了许多,看时间还早,索性坐在地上一颗颗吃起来。
正吃得有趣,忽闻细细风声起,地面寒光闪现。
得神之躯,不仅反应变得灵敏,动作也矫捷许多,田真下意识丢了果子翻滚,待巨响声过,回头看时,原先所坐之处的地面已多了道两丈长的裂痕,若非躲得快,这一刀必定砍在她身上了。
田真骇然:“你……是谁?”
来人侍卫模样,一招失手,也不回答,执刀欲再砍,可惜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招,背后就有人长长地“嗯”了声。
低沉浑厚的声音,有意外,有不悦。
听到这声音,田真心一跳,接着双腿发起抖来,知道此刻断然不能逃跑,除非想快点变炮灰。
侍卫也被那气场镇住,呆呆地回头看。
罡风袭面,壶口光芒闪烁,顿现高大威严的身影。
长发披散,金色额饰下,一双狭长凤目射出危险的光,柔美的脸便多了十分阴暗,赫然是虚天魔帝。
原来这壶中天所释放的煞气虽可怕,却对妖魔修炼有好处,无奈它实在太强盛,六界无人敢靠近,更谈不上取为己用,惟有上古杀神转世的虚天魔帝,不惧这毁灭性的力量,每年地力爆发期间,都会来此地牵引煞气至魔界,助部下修炼。
那侍卫估计是新上任没见过世面,不知死活地开口:“你是谁?”
大哥你真有福气,田真像看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