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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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 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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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甲的差役,从主簿案头的一叠叠卷册书纸,到这宽敞的屋子里八根顶梁立柱,直到传了房乔上前问话,才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本官问你,本月二十三日卢家大开宗祠,让下的卢氏母子四人,同你们房家究竟是何干系?”

  “回大人,”房乔毫不犹豫道:“他们乃是房某于十三年前失散的妻儿。”

  遗玉一撇嘴,刚才卢荣远说“假话”时候,她是觉得贴心,和这回换房乔说了“真话”,怎么她心里就那么别扭呢,就好像是别人托付给他的东西被他不珍惜给弄丢了,一直报着找不着拉倒的想法过了十几年,突然见着那东西又出现在当初托付他的人家,他还有底气地大声道“这些是我的”一般。

  “房府丽娘何在?”

  体态姣好的妇人盈盈上前一拜,刘德危上下打量之后,道:“十三年前你入得房家为妾,是曾见过当家主母的,那晚卢家祭祖你也在场,听闻你口称卢氏为大夫人,本官问你,不得虚言,现今怀国公府的卢氏,可是你昔日主母?”

  丽娘扭头看了一眼被挡在卢荣和身后,只能见着侧面的卢氏,压下心头怨忿,柔声道:“正是。”

  “啪!”醒木再响,刘德危板起脸来,正色道:“你们二人莫要信口开河,从这母子四人的户籍文卷上来看,这卢氏当是卢家妇才对,她有亡夫一名早逝,怎么就成了房大人你的夫人?”

  房乔前阵子便得知了卢氏他们户籍被动手脚的事,也曾让人着手查实过,却找不到半点有力的改动痕迹,就连他们迁户到卢家之前,那作假的淄义县身份,也确实是有这么一家子寡妇。对他那岳丈不显山露水的本事,他是知道一些的,因此便也不纠结那些文纸上东西,坚持道:

  “不管文卷上面写的如何,她为我妇乃是事实,我有当年书信和画像能够证实,她便是我房某人的妻子。”

  说着他便指了一下身后房府下人手上捧着,精装在一长一扁两只盒子,里面正是他昨日挑选出来最像现在卢氏的画像还有两封书信。

  遗玉皱眉,得,他还真是拿了画像和书信出来,看来他们是要准备耍赖了。

  老二卢荣和没被叫到名字,却在这时站了出来,冷笑道:“房乔,这世上相像之人甚多,仅凭一幅画像便想指鹿为马,未免可笑了吧。”

  卢景珊自打进厅见着房乔和丽娘,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也是为人妇者,自然最恨姬妾之流,眼见丽娘一身精贵,眉眼尽是娇宠模样,单单肩上披的那件裘绒便值当七八百两,在替卢氏不值的同时,于兄长话音落下后,性子泼辣的她,便紧接着对房乔讥讽道:

  “房大人,若说有画像便能辨人,那我也不怕丢丑说一说,我那夫君是个好风流的,屋里收藏了不少秦淮河畔娼妓画像,我看着你身旁的妇人,倒是像极了我见过的一幅,是不是我把那画像寻来,便可将这女人当了娼送到馆子里去!”

  丽娘哪里想到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还会被人点着名字辱骂,脸上一阵青白,却默不作声地又往房乔身后挪了挪。

  房乔眉头一皱,刚刚一个“你”到嘴边,余光瞄见遗玉脸上隐约看笑话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日在丝绸铺子里,他为妻女出头,这小女儿也是这般看着他,让他心里不觉有些闷闷的,没能继续说下去。

  卢景姗过了嘴瘾,正要再出讥言,却听“啪”的一声醒木响动,刘德危带些怒气道:“公堂之上,岂可如此胡闹,若再口无遮拦,责棍十,退下!”

  卢氏伸手把卢景珊拉了回来,冲她摇摇头,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瞪了一眼房乔,便不再开口。

  房乔看了一眼卢氏,而后在刘德危的示意下,继续道:“内人这十几年来,容貌未有大变,前‘娄公’案便是借着画像断得,望大人明察。”

  ‘娄公’案说的是去年在长安城里闹得挺大的一件杀人案,出了两个凶手‘娄公’,最后便是借着画像决断的,谁知房乔为了加大画像的分量,竟拿这件事出来举例,若是画像当不得证物,岂不是说刑部审理的那件大案做不得数?

  卢家几人暗皱眉头,心道不妙,果然,刘德危侧头询问一旁的少卿及其他几名听证后,点头道:

  “此案是可作为凭证之一。”

  遗玉感到卢氏在袖子下面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原本是打算耍赖混过这画像的,刘德危这么一说,那画像便能当作一件证物了,虽不能全然靠着画像确定卢氏身份,但多来上几件,那刘德危的审判绝对是会开始偏移的!

  可卢景姗刚才才被训斥过,再有插诨打科的不但要挨上板子,反而更让人觉得他们心里有鬼,于是卢荣远他们只能在心里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房乔让人将那两只盒子递了上去,遗玉则攥着右拳,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想着等下该如何应对。

  刘德危亲手打开长条盒子,从里面取出一轴画卷,从手感上说,这画虽收藏得当,但还是轻易能辨出年头已久,在心里暗暗点头,他从卢家和房家刚才的态度上,便看出些许端倪来,知道这卢氏的身份必定有所隐瞒,看了这画,便能他的判断,再多些依据了。

  卢氏拉扯住想要出声的卢景珊,堂下一群人盯着堂上的刘德危将画卷缓缓展开,仅是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卢氏,似是不信眼前看到的,便又低头审视了手中画卷。

  房乔出声,却是看着卢氏,脸上带着些许怀念,道:“大人,此画乃是我与内人成婚三年之时,在她生辰亲手所绘,虽衣饰有所出入,可样貌大人一观便知。”

  刘德危没有答他,可是伸手取过另一只装着书信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和一张契子。

  房乔接着解释:“那书信是当年我在外办差时候内人写与我的,至于那契子,是我夫人年初同大兴干果行签的一笔买卖,落款,正是她亲笔所书,两者字迹,分毫无差。”

  什么!卢氏和遗玉同时瞳孔缩起,眼皮跳动,这、这人必是想到卢氏不肯当场留字,竟然去大兴干果行,弄了那张契子过来!

  糟糕、糟糕,怎么竟把这出给忘记,怎么房乔会想到去大兴干果行找证据!

  霎时间,卢家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看的神色。落在刚刚被羞辱的丽娘眼中,却是有些解气的,在她看来,房乔若是一门心思想要做什么事,那岂是这些人能够拦住的。

  第319章 真个是忒“坏”了

  按理说,契子这种东西,是不当轻易视于旁人的,而房乔手中的契子,是他亲自登门找到大兴干果行讨的,虽人家卖他面子给了,但他还是压了千两银子作为抵押,只说暂借几日,便会归还,又付了二百两的酬金。

  刘德危皱着眉头,先将那张契子拿在手里看过,落款处如同房乔所说,写着“龙泉镇卢氏”五字,上面印着一枚鲜红的指印,一看便是真东西。

  卢氏站在不远处一看那搬,就认出正是她当日签得的,当下没再顾及那么多,心头冒火的她,侧身扭头狠狠瞪向房乔,恰他扭头看来,进门两人头一次视线对上,只是这么一眼,便让房乔面露怔仲。

  卢氏却看着他冷声道:“房大人真是了得,为占他人妻儿,却是什么东西偷的抢得都拿得出来!倒让我这妇人,大大地涨了见识!”

  丽娘一直注意着房乔的举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总算见得这一直被卢家两兄弟挡在身侧的卢氏,但见这妇人不复那次君子楼时的素气,一条金底抛彩的收腰束裙,外罩嫣红串丹的八宝祥纹织锦长衫,腰间系着嵌虽三色扣带,说是明艳却带着贵气,再瞧那似云翻飞的惊鷎髻上,明珠翠玉不得见,反是她白日怕俗不敢戴得的金饰!

  一溜儿的金缕片红宝石簪头,尤以左额搭下的滴金洒穗花钿,尽显那张妆容淡抹的雍雍容颜,眉眼带怒,更丽三分,不见半点俗,尽是华贵态!

  见着这气势凌人地张口便讥的妇人,恍然间,丽娘似又回到十几年前,初被领进房家门,向主母奉茶时候,在她心仪已久的出色男子身旁端坐,不显半点逊色,华光难掩的房夫人,在她跪下奉上热茶时,沉稳接过,却转手泼在那男子脸上的房夫人!

  身子轻轻一抖,她下意识便垂下头去,抄于袖中的十根手指紧紧扭在一起,克制住心中的不甘、怨忿、嫉妒,还有一丝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的自惭形秽。

  遗玉将卢氏的怒斥,房乔呆呆的目光,还有丽娘那短短复杂的一视看在眼中,因这间断了十三年的一场爱恨,让她忽有所感,一名女子,身在古代,若是像卢氏这般在婚姻中眼不容沙,那,该当注定是一场悲剧吧。

  刘德危放下契子,又拿过一封书信轻轻抖开,却在见到信上宇迹之后,大手一抖,顺手抓起醒木便是“啪”地一声巨响一一“混、胡闹!简直是胡闹!”

  众人齐齐投去视线,就见刘德危此刻正脸色发黑地盯着手上的信纸,头也不抬地压着嗓子问道:“房、房大人,那画像上当真是你夫人.这信笺亦是你夫人亲手所书的?”

  房乔一顿后,道:“正是。”

  卢氏心中有些发苦,想到她当初字字真心,如今却被拿来做了这等用处,可没等她神色黯下,便听堂上一声惊怒道:

  “房大人!本官是不如你在朝中地位牢固,可也不是任人威逼之沫!你诱错人了,也吓错人了!”在满大厅惊愣的目光中,黑着脸的刘德危“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将案上的画卷和信纸全都抛于堂下,少卿和几名评事想劝,可目光溜到那“吧塔”一声落在地上滑开的画卷后,却都瞠目结舌起来。

  “哈哈哈!”站在前面的卢景珊突然爆笑起来,遗玉好奇地溜边上前两步,先是顺手抓住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飘落在自己面前的信纸,待目光见着那躺在地上画卷中的人物后,便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那四尺见长的泛黄画卷之上,哪里有卢氏半点身影,分明是一黑脸乎乎啦鬼道士钟馗模样!

  卢氏看着原本当是自己的画像变成了狰狞的鬼脸,竞也笑出声来,让同样看见画上之物的房乔和丽娘陡然色变,房乔几步上前将画像捡起,摸着那不会认错的装裱,也只有他能从细微辨别出来,这画是经了旁人小意修改过的,将一名美妇,涂抹成了钟馗!

  卢氏画像被毁,让他向来温润如水的目光中流过一丝杀气,没容他多想,便听得一声并不陌生的清脆音调:“咦?这上面写的一一设法相助,则黄金百两,华宅一座,不相助,则丢官失势,望尔智择。”

  厅中或怒或笑或呆滞的一群人,看着堂上娇小的少女捧着那发旧的纸张字字念来,所有神情收起,数十道目光一同投向房乔,有不敢置信的,有难掩不屑的,更有讥讽满面的。遗玉见着这纸上所书,只恨不得当下就能见着卢智,好抱着他亲上两口才行,这画、这信不是她大哥动的手脚的,还能是谁,卢智啊卢智,真个是忒坏了!

  难怪刘德危会发火,这一手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又衔接的天衣无缝漂亮至极,身为大理寺卿的老刘脾气是顶好的,可不熟悉他的人则不知,这人实打实是一个清水官,最恨的便是行污纳垢之事,碰上便是会疯头,更别说这事落在自己身上了。

  房乔一折画卷,紧皱眉头,沉声对着堂上气的火爆三丈的刘德危一礼,道:“刘大人先莫动气,这幅画被人改动过,这书信也不是我所为。”

  他话音刚刚落下,卢荣远便横冲冲道:“证据确凿还想狡辩,你分明是窥我弟妹美色,又贪我侄儿们聪慧,想要讨个便宜丈夫和爹去做,竟敢威逼利诱起刘大人来!”

  卢荣和同卢景姗亦在旁应声。

  一画一信,局势忽转,风向突辨,本来是纠结于卢氏母子身份,这会儿却成了房乔的抹黑大会。

  房乔听着卢荣远不靠谱的“栽赃”,直把他描述成了想要抢占他人妻女的恶霸一般,心中又气又无奈,还算镇定地指着卢氏手里的书信,道:

  “刘大人明鉴,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东西,那上面的字迹,必也不是我的。”

  卢智好不容易创造的条件,遗玉哪里会给他机会翻盘,两手朝后一背,小模小样地走上前,在他身前两步处停下抬头望他,一脸真切道:

  “早就听闻房大人聪明,上次多有误会,说您不及杜大人,那句话我如今收回。您今日这一招实在是让人拍手称赞那,这信上,您不留字迹,若刘大人受了你要挟,帮了你的忙,自然是让你得逞,可若是刘大人公正严明,不屈于钱权,你便可说这信不是你写的,怎么样都和你无关啦,啧啧——”

  遗玉捏着信伸手对他一揖,一脸“敬佩”道:“实在是当之无愧的房‘谋’,房大人啊。”

  如此这般一番话下来,便是让房乔当下百口莫辩了,这一纸威逼利诱,是从他这里递上的,否认即是狡赖,不语便是默认!

  房乔看着遗玉带着气消盯过来的清澈双目,上次在丝绸铺子里那种无力之感再次袭来,竟是有种他已经老了的感觉一一事先他并非没有小心过这两样证物会被人动手脚,可这东西是他亲手挑的,一整夜都搁在他床头不说,就是屋前屋后的守卫,也断不可能有人有本事进来动手脚,且是伪了这外观连他都看不出来有异的东西!

  丽娘也是心头着急,伸手轻碰了一下望着遗玉出神的房乔,小声唤道:“老爷?”却不得他应声。

  卢家这边自然是因为遗玉的话再次笑出声,卢景珊正要火上浇油地说上几句,却听“啪”地一声,怒火稍平的刘德危又拍了一下醒木,引得众人收敛神色,正身看去。

  他仍旧板着脸,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房乔身上,语调有些僵硬道:“房大人,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你所为之,本官必当呈于皇上面前,也免得日后案结之时,落下什么口实,我刘某为官多年,到老可不能因这么一张纸信,毁去半生清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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