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雨嘴一歪,笑得有些阴险,「他恐怕得回金陵去等回复了。」
「金陵?」
「他很快就要回金陵了。」
「啊?回金陵?他为什么要回金陵?」
「不是他要回,是皇上要他回。」
夏天伸手摸摸梁泊雨的额头,「你是外伤感染,发烧了吧?怎么说起胡话了。」
梁泊雨抓住夏天的手,放到嘴唇上面碰了碰,「不信我跟你打赌。」
夏天回头看看牢门外,想抽回自己的手,「耿炳文这儿守城守得好好儿的,和燕王决战在即,临阵更换主将是大忌,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都懂,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回金陵?」
梁泊雨的手上攥得死死的,「我说会让他回去,就会让他回去,你不敢跟我赌吗?」说着他就把夏天往自己怀里拉。
夏天抬起另一只手在梁泊雨还肿着的颧骨上狠狠按了一下。梁泊雨疼得一龇牙,手上松了劲儿,夏天趁机把手抽回来,「要死了你?!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梁泊雨委屈地捂着脸,「就是啊,伤成这样了,你还不好好安慰我一下?」
「你……我……那也不能在这儿啊。」
「那在哪儿?」
夏天的脸红了,「你能不能有点儿正经了?咱们现在说的是有关你生死的事啊。」
「我都说了,皇上会让耿炳文回金陵的,而且是在二十天之内。」
「你是认真的吗?凭什么这么肯定啊?」
「你跟不跟我赌?」
「可……你得告诉我你会这么说的理由啊。」
梁泊雨无赖地摇头,「没有理由,你赌不赌?」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怕输不起啊?」
「你……赌什么?」夏天终于上道儿了。
「嗯……」梁泊雨假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要是说中了,将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
「那怎么赌啊?」
「你先答应嘛。」
「不行,谁知道你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来。」
「一定是你能力所及范围内的。」
夏天本来是想应付梁泊雨一下就完了,可是听他这样一说,竟也忍不住认真起来。他抿着嘴唇转了转眼珠,「那要二十天过了,皇上没有下旨呢?」
「我输了,就告诉你我到底杀没杀人。」梁泊雨的表情很严肃。
这个条件对于夏天来说实在是很具有诱惑力,他靠近了梁泊雨,盯住他的眼睛,「真的?」
「真的。」梁泊雨也向夏天靠了靠。
「那好,一言为定。」
梁泊雨突然一伸手,捏住了夏天的下巴,拉到嘴边就要亲上去。
「大人。」
夏天一把推开梁泊雨,慌乱地朝后转过身去,「沈……沈大人,小三儿。」
沈宪和唐小三齐刷刷地窘着脸,看着脸红到了脖子的夏天和被坏了好事、明显露出了不悦神情的梁泊雨。
「大人,房大人那边……出了点棘手的事,让你过去一下。」沈宪瞪出个能杀人的目光盯着梁泊雨对夏天说。
「哦,哦……好。」夏天把梁泊雨画的地图收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
梁泊雨脑袋一歪,悠然自得地躺进草堆里,「劳烦沈大人顺便找到余信说一声,让他把我要用的东西交给乌力吉拿来。」
「啊?」沈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脸一头雾水地看着夏天。
「什么东西?」夏天也不明白。
「跟小石头一说他就知道了。」
夏天被他神秘兮兮地搞累了,懒得再细问,想着最后总会知道,走到沈宪身边说:「走吧,出去再说。」
出了按察使司大牢,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夏天问出了什么事。沈宪说刚才他跟房正奉夏天的命令去布政司,准备找宋之义要这两年的财政账目。他们是从后面的小路过去的,可还没到布政司后门,就远远地看见宋之义穿了便装,正鬼鬼祟祟地带着一队人,拉了三车稻草在往外走。于是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房正便赶紧绕到前门,进了布政司说要见宋之义。结果很快就有人出来把宋之义找了回去。临回去之前他让人把车又拉回了布政司后院。于是沈宪就借这个机会翻墙入院,趁人不备接近了载着稻草的车。
沈宪把手伸进怀里,「我在那车里发现了这个。」他把一个银元宝放进了夏天手里。
夏天眉头一皱,将银元宝翻过来,「官银?!」
「正是。」
「那……宋之义现在在哪儿?」
「房大人正跟他周旋呢。」
夏天低着头,拿着银元宝在手上转了几圈,「嗯,我知道了。」然后他把银元宝揣进怀里,同时掏出了梁泊雨画的地图,跟沈宪说了要他到燕军军营把祝云锦和乌力吉偷偷带进真定城的事。
沈宪接过地图,看了一眼,「可是……大人。下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梁未平呢?」
夏天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时间紧迫,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等事情结束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但是布政司那边的守卫很多,我看怎么也有五、六百人了。事关官银,我看宋之义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万一……」
「我一会儿会先去真定都司,调了人才过去。你放心吧。」
夏纪让沈宪跟夏天过来,一是为了保护儿子,二是让他及时把「夏文敬」的动向告诉给他。但同时也再三嘱咐,让他必须听从指挥。沈宪咬咬牙,想他既然有皇上的令牌在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只好接了指令,转身跑走了。
夏天来到真定都司,没碰见都指挥使孟为。现在全城都在忙着守城的事,只有一个都事在。好在都指挥使司是军政部门,兵多。虽然大部分人马都随孟为去了耿炳文那儿,但划拉划拉,也凑出了一千来人。夏天出示了御赐令牌之后,就把这一千人带走了。
布政司正堂这边,宋之义正如坐针毡地应付着房正,夏天突然又领着几个人直直冲了进来。看见夏天,宋之义一愣,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怎么没人进来通报?
夏天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到正座案后,「宋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宋之义被夏天反客为主的气势弄得有点发怵,连忙站起来作揖说:「夏大人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看见我?」
宋之义不自然地笑笑,「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您能大驾光临,下官求之不得。」
「那就好。」夏天笑着点点头,「我这次来真定是要查我昨天跟你提过的案子,不如宋大人今天陪我去一趟行唐县吧?」
「啊?哦……」宋之义快速地眨动着眼睛,「好,下官陪大人去。只是……刚才房大人过来之前,我正在内衙处理些私事,之义烦请二位大人在此稍后,我去去就回。」
「哦?是什么事啊?这么急?」
宋之义弯下腰来,连连陪笑,「私事,私事。」
咣当!夏天剑眉一竖,掏出沈宪刚刚给他的银元宝拍到案上,「宋大人说的是跟这个有关的私事吗?!」
第五十七章
宋之义的脸刷地就白了。但他不死心,还想硬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夏天拿起元宝,把下面的「应天宝源」亮到他的眼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宋之义生硬地做了个吃惊的表情,「这……这不是官银吗?!」
夏天用力闭了下眼睛:这演技也忒差了点!
「宋大人就不要再装了,这是我的人刚刚在布政司内衙发现的,你不是正想把那些官银转移吗?」
宋之义见瞒不住了,顿了一顿,转身要往外跑,可还没等到门口,他却先看见了门外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的人,而且全都是陌生的脸孔。
「来人!」宋之义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喊了一声。
结果在意料之中:没有人应他。
宋之义一转身:「你真的是来查行唐县的案子的吗?」
「你说呢?」夏天低着头在摆弄手里的银元宝。
宋之义被押进了按察使司大牢。夏天审了他一阵,可他死鸭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偏偏夏天最讨厌刑讯逼供的那一套,当年他就是因为看不惯刑警队的一些做法,才转了法警。现在对这个一副视死如归架势的宋之义,他自然也就束手无策,没了办法。
之前在北平帮梁泊雨问的那个谢贵手下的黑衣人能那么痛快,一个是因为那人怕梁峥怕得要命,再一个是当时的情况下,那人招不招供对整个的时局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影响。那时夏天问他是不是还有妻儿老小,而且很巧妙地给了他个台阶下。夏天说谢贵让他来找自己,只是让他传话。那么不论他听到、看到了什么,都没有关系,他只要把谢贵要他说的告诉自己,他就是完成了任务,不算背叛。
说到底,那天夏天算是抓住了要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现在宋之义的状况实在是不能跟那黑衣的无名小卒相提并论。事关官银,弄不好要掉脑袋诛族不说,这又碰上了燕王造反,没人知道结果会如何,任谁都得先静观其变,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陷入绝境。
不过夏天本来也没指望凭三车银子,就能让宋之义招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这案子的大鱼在后头,得细水长流。
夏天看看问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把墙上那些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用的刑具看了一遍。然后一转身,尽量用了狰狞的语气对宋之义说:「早晚能让你都说出来,你好自为之吧。」
宋之义被押走了,夏天又让人带来了这次负责偷运官银的布政司守卫。那人说他不清楚车上到底是什么,他只是依照命令把三车干草送到宋大人指定的地方,休息一夜,第二天他们再把同样的车、同样的草拉回来。其余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夏天问他这次宋之义让他们把车拉到哪儿,他说是陈家村。
考虑了一阵,夏天离开大牢,回到官驿,从自己的人里挑了一个跟宋之义身形相近的,让他换了宋之义的衣服。然后替换了原本押车的人,只留了那个领头的。最后又安排了房正带领真定都司的人马暗中跟随,让他们到了陈家村之后夜里守着车,埋伏好,一旦有什么动静,要及时动手。
这些事布置完了,夏天稍稍松了口气,他相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顺藤摸瓜,最起码能够找到真定官银的下一处去向。
肚子忽然叽里咕噜一阵响,夏天这才想起自己从早晨到下午,还粒米未进。刚想叫人去弄吃的,唐小三跑来说沈宪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夏天很高兴。
沈宪领着祝云锦和乌力吉来到夏天面前。夏天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让沈宪陪着乌力吉等在官驿,自己带祝云锦去了大牢。
牢里到了开饭的时间,夏天和祝云锦见到梁泊雨的时候,他拿着个颜色诡异的馒头正要吃。看见祝云锦他丢下馒头问乌力吉在哪儿。夏天说乌力吉太惹眼,让他留在官驿了。
命人拿来纸笔,夏天依旧让看守的人站远,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接着梁泊雨跟祝云锦口述了要他书写的内容。
祝云锦像以往一样,什么也不多问,明白了要写什么之后,立刻展纸提笔开始写信。
祝云锦安安静静地写,梁泊雨这边开始继续自己的晚饭了。夏天看着他手里的黑漆抹乌的馒头和地上一碗飘着若干不明悬浮物的汤,刚才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泊雨无视夏天盯着自己的纠结表情,一口馒头一口汤,吃得山响。看了一会儿,夏天忍不住问:「有那么好吃吗?」
梁泊雨头不抬眼不睁地点点头,接着连续几口馒头,又把腮帮子塞得溜圆。夏天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伸手想端过汤来尝一下。可不想梁泊雨眼疾手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捧起汤碗,「呼隆呼隆」两口就喝干了剩下的小半碗汤。
夏天的手停在半空中,傻眼地看着就着汤用力吞咽馒头的梁泊雨。
终于咽完了,梁泊雨用袖子抹了一把上唇和人中沾上的汤,一咧嘴笑了,「不回去吃你的山珍海味,跟我抢的什么饭。」
夏天看着粘在梁泊雨门牙上的一枚菜叶儿,「我什么时候吃山珍海味了?你以为都跟你似地。」
梁泊雨匝匝嘴,「这是什么话?我……」
夏天冷不防一伸手,一把抢过了梁泊雨捏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汤碗,飞快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结果这一闻不要紧,夏天觉得要不是自己一直什么都没吃,这一下非得吐出来不可。
梁泊雨想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坐回原地继续保持微笑。
「你这几天就吃这些?」夏天又把梁泊雨掉在衣服上的一小块馒头渣儿放进嘴里,咬了两下只能吐出来。要不是刚才他亲眼看见这个是从梁泊雨嘴边儿掉下来的,他会以为是自己不慎捡了粒石子。这哪里是馒头?分明是凶器。
梁泊雨点点头,「那还能吃什么?」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有什么吃不下去的,再不济,也比饿死好吧?」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牢里吃的都是这个,跟我一起被抓进来的人也一样。你这专门找人来看着我,已经够让人怀疑的了。跟你说了,你再找人给我弄点儿小灶儿,耿炳文能再信你才怪。」
「可是……」夏天盯着梁泊雨肚子,「胃里不会不舒服吗?」
梁泊雨拍拍肚皮,「没有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坐牢我最在行了。」
夏天瘪着嘴唇,皱起了眉头。
「心疼啦?」梁泊雨嬉笑着拉住夏天。
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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