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却很受用地点点头,「嗯,不过这次未平跟本王一起回大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跟家人团聚。」
梁泊雨不知道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好乱答,只得看着燕王,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燕王似乎也没想让他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应该都知道:众多藩王里,本王唯一看得上眼的就是七弟。宁王骁勇善战,手下又有强兵。大宁离北平近,我们又都有守边的任务。所以我跟他的关系倒比跟周王还更亲近些。可是自从『靖难』以来,他就没再跟我有过什么联系,明显是怕惹祸上身,想置身事外坐山观虎。但是我不怨他,毕竟是跟朝廷作对,亲人、手下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捏着呢。因此我猜他未必轻易就肯帮我,我的人他也肯定会有所防备。可是我不能跟他用兵,所以也许没法光明正大地进城,或者进了城他也不会把兵借给我。」
梁泊雨觉得燕王这几句话倒还真心,又想他每次亲自出兵都是冲锋陷阵跑在最前头,虽然梁泊雨以为这跟建文帝下旨不许伤害燕王性命有很大的关系,可堂堂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能做到这样已是难得,于是便越发诚心地想要帮他。
「那殿下打算……」
「直接从宁王身边的人下手。」
「下手?」
「嗯,所谓的兵之利器,未必只有刀枪剑戟。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大宁的人你熟,什么人贪财什么人好色,你应该都清楚。就算你不清楚,令尊心里也该有数。反正这次待本王离开大宁的时候你要保证宁王的兵能变成燕军。即便别人不行,朵颜三卫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弄到手。至于具体怎么打点,你自己看着办。相信永锭庄这几年经营下来,未平想买通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燕王的眉间轻轻挑动,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
梁泊雨抹了把冷汗,赶紧应承下来。
朵颜三卫──宁王手下最强悍的骑兵,全部由蒙古人组成。
燕王对这三卫垂涎已久,只是一直碍于宁王的面子,不好硬抢。想不到现在一反,倒有了借口前去借兵。燕王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山响,这边梁泊雨却在心里连连叫苦:殿下啊殿下,您可算是算计到家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这「好」差事这么安排给我了,回头出钱出力的都是我。当然这也应该,谁让你纵容咱们动官银了呢。可是……大宁的人,我是真的不熟啊!
回都司的路上,梁泊雨一直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回来得比想象中的早,离晚饭还有些时候。梁泊雨直接来到秋庭,想告诉夏天他们要去大宁的事。
转了一圈儿,没看见夏天,也没看见唐小三。梁泊雨站在院子里挠头:吃早饭的时候,看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啊?
林木在之前白沟河对战的时候受了伤,被分到殿后的队伍里还没到。这回梁泊雨也没再找别人监视夏天。所以这会儿他只能去问前后门的守卫。结果被后门守卫告知:一个时辰之前有个小厮来把夏天找走了。
见梁泊雨皱起了眉头,守卫有些心虚,「嗯……大人,因为您交待过,让夏大人自由出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所以那小厮来了说找夏大人我就去通报了,夏大人走的时候我也没敢多问……」
「哦。」梁泊雨拍拍那守卫的肩膀,「没事,你做得对。」
晚饭做好之后放凉了,梁泊雨让人热了一遍,又凉了。夏天还是没有回来。眼看天要就黑了,梁泊雨觉得自己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可就是没什么胃口。
余信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大人先用吧?夏大人的饭菜我已经让厨房单独给留出来了。」
「哦。」梁泊雨点了下头,想了一会儿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又想起赵溪和卞青,梁泊雨觉得头疼: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来?
当当当!有人边敲门边喊「大人」。
余信过去把门打来,是梁泊雨派出去跟踪秦歌的人。
「大人。」那人名叫常裕,跟踪的事梁泊雨让他负责带头,他见了梁泊雨要跪。
梁泊雨拦住他,「怎么了?就这么说吧,还跪什么啊?」
「大人,我们……我们把人给跟丢了。」常裕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
「跟丢了?」梁泊雨把手里的碗筷放下。
「嗯。下午的时候秦歌离开了江浸月,我们跟着在城里转了两圈,他人就突然不见了。我们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他。大人,属下失职,请大人治罪。」
梁泊雨摇摇头,刚想说没事,外面又有人喊「大人」。
这回是个梁泊雨没什么印象的伙计打扮的小僮。问了几句知道了是潘子俊派来的。梁泊雨使个眼色,余信把常裕带走了。
屋里只剩梁泊雨和那小伙计了,他才说:「梁大人,我家主人说要您务必随小的去一趟永锭庄。」
「去永锭庄?」
「嗯。」
「现在?」
「嗯。」
这夏天不知去向,赵溪还在地牢里,弄不好明天晚上燕王就会下令离开北平。梁泊雨有些犹豫,「是……金银的周转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小童摇摇头,「小的不知道。只是见主人很着急的样子。」
梁泊雨看看吃了两口的饭,彻底不想再碰了。干脆站起身,稍稍整了整衣摆,「走吧,我随你去就是。」
第八十一章
一路上梁泊雨都心神不宁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潘子俊正紧锁眉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来去地走。看见梁泊雨他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吓得梁泊雨后退两步踩到余信脚上。
「我的梁大人啊!」潘子俊一把抓住梁泊雨。
「怎……怎么了?」梁泊雨无路可退,只好由着他把自己抓走。
「我这都望眼欲穿了,可把你盼回来了!」
随着他走到横榻旁,梁泊雨以为他要让自己坐下。可潘子俊却把搭在旁边的一件黑斗篷披上了,「走!」
「走?去哪儿?」
「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抓住的一个人。」
「抓住?」
说话间潘子俊已经又拉起梁泊雨走到门口了。
「路上再说。」
梁泊雨被潘子俊搞得越发好奇,着急忙慌地跟着上了马。
离开永锭庄,他们快马加鞭地出了城。减慢速度小跑时潘子俊说:「你是昨天回来的?怎么没像以前一样先到永锭庄去看一眼?我一直等你呢,早知道会这么晚,我不如提前把人带到永锭庄,还能节省些时间。」
「呃……昨天有些忙。」梁泊雨看了跟在旁边的余信一眼,那意思是:怎么没告诉我应该先去永锭庄?
余信回他一眼:你一回来就鬼鬼祟祟地跑出去了,谁知道是干嘛去?
梁泊雨当然听不到余信的腹诽,转回头问潘子俊,「到底什么人啊?你这么火急火燎的?」
「皇上派人查官银的事,你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吧?」
「啊?!你怎么会知道?」
「都察院的人查案子都快查到永锭庄来了,我再不知道?再不知道要是等皇上把燕王平了,下一步就是该诛你我的九族了!」
「哼!」梁泊雨冷笑一声,「皇上要是把燕王平了,我不用等到下一步就会被诛九族。」
「哦,也是。」
虽然话题有些悲怆,但潘子俊蔫头耸脑地这么一应,却让人有点儿想笑。梁泊雨牵牵嘴角看他一眼,「你说都察院的人快查到永锭庄了?」他以为潘子俊说的是夏天。
「嗯,这么说来差不多是半个多月之前。他们好像是先到的真定,然后不知怎么查出了宋大人的事,知道了咱们要在陈家村交换银两。于是他们假冒了宋大人的手下,想趁机顺藤摸瓜。不过幸好咱们的人机灵,发现有诈之后将计就计把他们引到北平把人抓了。一开始他们不肯说自己是什么人,后来我让人动了私刑。领头的是一个叫房正的佥都御使,他说是都御使夏文敬派他来……」
「你说什么?」梁泊雨突然勒住了马。
潘子俊也停下了,「啊?怎么了,他说是都御使奉旨查案派他来的。」
当日夏天换掉了除了那个招供的领头以外所有的人后,房正按照他的指示暗中尾随着假冒宋之义人马的运银车到了陈家村的一座破庙。晚上他们把车停到院子里,押车的人佯装在庙里睡觉。换了宋之义衣服的人跟房正带着都察院的护卫一部分埋伏在院内,一部分埋伏在外面。
子时,永锭庄的人到了,点了个火把先对暗号。暗号只有宋之义知道,夏天审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招,假冒的人当然就不知道要对暗号的事,以为是叫他出来。他想黑灯瞎火的,这么远的距离地应该没有人看得出他是假冒的,先把人引过来找到证据要紧。于是站出来挥了挥手。
来接头的都是潘子俊挑出来的人精。他们先被假宋之义的举动搞愣了,旋即也就明白是出了问题。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把带来的伪造官银从树林里搬出来,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拉起院子里的官银招招手,让庙里的人跟他们走。
月黑风高,都察院的人并不知道已经被识破,于是远远地、有明着跟上的,也有偷偷尾随的,一股脑儿地就全都被生擒了。
听潘子俊说完,梁泊雨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半个字都没露!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防着我的?!
「未平?未平?!」见梁泊雨低头走神,潘子俊大喊了两声,「你想什么呢?快走啊!」
「啊?」梁泊雨猛一抬头,忽然想到夏天去江浸月和刚刚被找走的事,「不好!快走!人被关在哪了?!」
话音未落,梁泊雨率先夹马冲了出去。
两个时辰前。
夏天出了都司,随着那小厮很快在一条胡同里找到了便装打扮牵着马的秦歌。
路上小厮已经跟夏天说了秦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夏天一见到秦歌就急不可耐地问:「是找到房大人了吗?」
「嗯,咱们快点儿,我得在关城门之前赶回来。」秦歌翻身上马对去找夏天的小厮说:「六子,你回酒楼去找王掌柜,告诉他我跟夏大人去城外西郊可能会有危险,让他……」
「等等!」夏天拦住秦歌,「我不希望这事牵扯到太多的人。让你帮忙已经是文敬找人心切,无奈之举。现在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有办法救他出来。不用再劳烦王掌柜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其实夏天是想到了夏纪,怕将来查到宫里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头上会连累锦衣卫。秦歌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跟王掌柜一样,被安插在北平多年,虽然早就知道锦衣卫指挥使跟都御使是父子关系,但这两个人他都没有亲眼见过。夏文敬和夏天在江浸月出现他虽然也看见了,可直到昨天夏天找他亮出了官牌,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自己最上头老大的儿子。
而秦歌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找到房正在哪儿,是因为锦衣卫的人一向有随处搜集情报的习惯,又素来对个跟各级官员有关事格外感兴趣。所以永锭庄跟官府有所勾结他早就发现了,私下里通过各种秘密的渠道调查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官银的事水深,他虽然怀疑梁峥,却一直不能确定。而且不是上头直接下令让查的事,他也就没把还不完善的情报上报。
本来燕王一反,秦歌想要是江山易主,这事他查不查得清楚也没什么意义了,本想就此收手。可没想到夏天来了,好久没显示作为锦衣卫缇骑的神通了,秦歌顿时来了精神,一夜没睡,折腾了一天一宿,就这样闪电般地查到了房正的下落。
夏天现在不让他找人,秦歌想这是人家父子君臣的事,用谁的兵他无所谓,只要能最后能知道个究竟那他也算没白白忙活一场。于是他直接把秦六遣回江浸月,和夏天带着唐小三一起用最短的时间赶出了城。
等到了郊外,秦歌已经跟夏天说清楚了梁峥和潘子俊是怎么经营永锭庄的。直到此时夏天依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梁泊雨一直在外面打仗,在北平一共也没呆多久,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把这事瞒着自己……
他们很快就到了关押房正等人的地方──镜潭山庄──一个地处偏僻、依山而建的江南风情的庄园。
三个人趴在草坑里,秦歌告诉夏天,「这以前是北平富商赵家的一处私宅。」
「赵家?哪个赵家?跟梁峥和潘子俊有什么关系?」
「哦,光顾着跟您说永锭庄最近的事了,其实最开始永锭庄的老板有三个人,除了梁峥和潘子俊还有个叫赵溪的,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我只知道个大概……」
后面的话,夏天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天色将晚,夏天盯着庄园的正门看了一会儿,「我想里面一定有人把守。」
「嗯,否则潘掌柜也不会把人关在这里了,所以我才想让六子回去找王掌柜,可是大人……」
「我不让你找人是因为我城外有人,只是一向都是有事他来找我,我却并不知道怎么联络他们。不过精明如沈大人,既然他给了我地图,应该并不只是想告诉我去哪儿能得到锦衣卫的帮助。不知是不是找得到锦衣卫的人,就找得到他?」
「沈大人?」秦歌想了想,「锦衣卫的沈大人?」
「嗯,沈宪沈大人。」
秦歌笑了,「原来是这样。对,只要是锦衣卫的人,即使素未谋面,相互之间也能凭着暗号找到对方。那大人在这儿稍后,我这就去请沈大人过来。」
梁泊雨和潘子俊终于到了镜潭山庄,可是他们晚了一步。
潘子俊蹲下,检查了一下一个胳膊中了飞镖的看守,伤口没有发黑却有半个身子都不能动了。
「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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