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所见所闻和燕王的一些事,当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过所谓打仗要知己知彼,不管有没有用,这些八卦建文帝还是很爱听的。
这么着一来二去的,他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建文帝与近臣商量跟燕军交战的事也就不再背着他了。
可塞翁失马,总有意外,夏天万万没想到的是,被皇上看好,不仅能得到一般人听不到的消息,还能引来另外一件事。
这天建文帝突然召夏天入宫,夏天以为他又想不明白燕军出兵的什么奇招,要问自己燕王的事。
可建文帝见了他很高兴,压根就没提燕王,先问了问他家里的事,然后说:「昨天夏爱卿来了。」
夏天知道他说的是夏纪,自从自己进入了建文帝亲信的行列以来,夏纪在宫里的走动也多了些。
「我们说起你的事,他好像很为你的婚事发愁呢。」
嗯?夏天动了动眉毛:这白馒头什么意思?
建文帝继续说:「朕想想也是,按说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应该有两个了,子矜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曾婚配啊?是没有中意的人家吗?可也不对啊,照理说京城之中不应该找不到能跟夏家门当户对的小姐啊?」
夏天这个郁闷:你个倒霉催的朱允炆,龙椅都快坐不住了,还有闲工夫儿来管我的婚事?!
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夏天只好继续沉默着等他的下文。
「嗯,你跟曹家的事朕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一晃也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了,子矜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昨天夏爱卿走了之后,朕忽然想到个人。朕有个妹妹,宜伦公主,年方豆蔻,不如朕赐婚让宜伦下嫁于子矜如何?」
「啊?!」夏天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豆蔻?是十三岁吧?!我的妈啊!不会吧?!
「不过公主年纪还轻,而且现在燕王之乱也还未平。不如朕先下旨赐婚,待朕的兵马平定祸乱之日,你就跟公主完婚。」
夏天无语了。平定祸乱之日?你不会有那天了。
想到这儿他突然觉得很愧疚:这……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人也是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把妹妹嫁给我。而我呢?却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让燕军少受损失,还让锦衣卫把他这面的情报送给燕王。可是……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会败给燕王的吧……
「子矜不用担心,朕昨天已经收到了最新的军报。」
夏天正纠结着,建文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着急自己的婚事。
「铁铉和盛庸已经布好了局,正把燕王引往东昌,不日即可将燕军一举剿灭,跟朕一起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吧,子矜的好事不远了。」
说完建文帝笑吟吟地看着夏天好像在等什么。
夏天反应过来,他是在等自己谢恩呢。
皇上赐婚,做臣子的肯定是不能拒绝的,更何况他要赐给你的还是公主。不过既然说要等平燕之后,那这婚肯定是完不成了,反正公主也不愁嫁,我就是先答应了也没什么大碍。
夏天恢复了理智,想完这些,心里叹一声,跪到地上把恩谢了。
第二天早朝,建文帝说完战况就宣布了赐婚的事,没人表示什么异议,就这样,夏天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个将倾之朝的准驸马。
第一百四十四章
馆陶。
梁泊雨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下子醒了过来。
「大人!」「未平!」
余信和安明瞪着四只溜圆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泊雨。
梁泊雨眼前一团团的黑点渐渐散去,他眨了眨沉重干涩的眼皮,张嘴说了一个字:「水……」
一碗水下肚,梁泊雨终于恢复了些精神。他示意要坐起来,余信赶紧拿了床被子给他垫上。
梁泊雨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了一圈儿,「这是……军帐?」
安明和余信一起点点头。
梁泊雨回忆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中了一箭,然后他觉得无法呼吸,就从马上一头栽下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被白布结结实实包了好几层,好像戴了个胸 罩。
「我中的不是毒箭吗?」
安明一拍床板,「是啊!吓死我了!乌力吉把你扛回来的时候你都没气了。脸也黑了,脖子上抓得全是血。多亏我爱好广泛、博览群书,记忆力又好,看过一些中医解毒的资料。要不然……」
「是啊,要不是安大夫用了木炭,等医官拿了蜈蚣和蝎子过来就来不及了。殿下都直夸他是神医呢!」余信在旁边补充。
「什么?木炭?蜈蚣蝎子?」
「呃,那个细节你不会想知道的。反正你的肋骨断了一根,别乱动就是了。」安明把余信拉到一边,「不过要不是乌力吉跑的快,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哦。」梁泊雨点点头,「乌力吉呢?他没事吧?」
「在外面呢。没事。」
「那我们还在东昌吗?仗打得怎么样了?」
安明看看余信,又把他推到前面,「还是你说吧。」
余信站到床前,抓抓头又抓耳朵,吭哧了半天,「嗯……我们……我们现在馆陶。」
「馆陶?!」
「嗯,我们……我们败了……」
「败了?!怎么回事……啊!」梁泊雨想坐直身体,可一动胸口就疼。
「别急啊!您听我说……」
「快说啊!」
「就是……听说是您被带回来之后,盛庸领着他的中军假装败退,然后燕王就被引进了他们的埋伏圈。后来朱能和张玉两位大人冲进去想救燕王。朱大人先找到燕王把他带出了包围圈,结果……张大人他……没能出来……」
「你说什么?」梁泊雨傻了,「你说谁没出来?」
「张玉,张大人。」
「世美?!」
「嗯。」
梁泊雨看了余信一会儿,转头把脸扭到一边儿,「不可能,我不信。」
「是真的……」余信的声音很小,「不信,您问安大夫。」
「真的,未平。」
「怎么可能?!他身手那么好,什么阵仗他没见过……」梁泊雨说不下去了。
来到这里,除了余信,梁泊雨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燕王和张玉。现在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燕王到都司去找他,张玉静静地立在燕王身后看着他和夏天笑而不语的样子,还有后来每次在燕王府商量计策他老是抢不上话的时候那脸上着急的表情,以及每次冲锋陷阵时他勇猛无畏的气概……
张玉虽然平时话不多,但跟梁泊雨的关系却很好,每次一起喝酒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般都会坐在一处。梁泊雨实在无法相信,好像刚刚还看见他在敌阵里冲杀,怎么自己才一睁开眼睛,这人就没了?
「南军的人太多了,听说他们见燕王跑了,就把气都撒到了张大人的身上,最后人一轮轮地冲上去,一人一刀……」安明也说不下去了。
「咳咳咳咳……」梁泊雨痛苦地皱起眉头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余信赶紧扶住他轻拍他的后背。梁泊雨咳嗽完了,抬起头又看余信,「那后来呢?」
「后来平安的人也赶到了,跟盛庸的兵合到一处,一直把咱们追到了这里。不过最后好像他们也追不动了,昨天晚上两边都停了手,燕王才下令在这儿暂时安营,稍事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往深州去的。」
「我昏了多久?」
「快三天了。」
「从什么时……」
「你这是干什么?!参将大……乌力吉……乌力吉!你住手!」
帐外忽然有吵嚷的声音,梁泊雨停住要问的话,跟安明和余信一起朝军帐入口望了过去。
「去看看,怎么回事。」梁泊雨对余信说。
余信把乌力吉和祝云锦带进来了。
「大人您醒了!」他们俩一起惊呼。
「怎么了,你们刚才吵吵什么呢?」
这一问,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起低着头红了脸看着地面。
「我问你们话呢?!」梁泊雨有些生气,「橦华,你说!」
「嗯……刚才有金陵的消息送过来,我想来看看您醒没醒,到了帐外碰见参将大人,他说您一直没醒。我怕有什么急事,想别耽误了,就说让他看看。可……可他一看完就给撕了。」
说完祝云锦还眼神很幽怨地看了乌力吉一眼。
「哈?」梁泊雨挑了一边嘴角看乌力吉,「行啊!我的参将大人,你现在都敢撕给我的密报了?」
「不……不是的,大人!」乌力吉笨嘴拙舌地想要辩白,「没……没什么要紧的事。」
「屁话!」这下梁泊雨真火儿了,「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也不能就给我撕了啊!再说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撕它做什么?!」
「真……真没……」
「信呢!」梁泊雨朝祝云锦一伸手,不想听乌力吉再说什么。
「在外面呢,刚才我冲上去抢的时候掉地上了。」
乌力吉转身就要往外跑。
「来人!把乌力吉给我按住!」
乌力吉被拖到了帐外,梁泊雨看着祝云锦和余信拿了米汤小心翼翼地粘信。可眼看就要粘好了,他俩的手却一起停住了。
「怎么了?怎么不粘了?好了吗?」梁泊雨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祝云锦抬起头,「大……大人,真没什么要紧的事,您不用看了。」
「是啊,大人您别看,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余信也跟着附和。
「你们都要造反是不是?!给我拿来!咳咳咳咳……」一激动梁泊雨又开始咳嗽。
余信不敢再不听话,慢慢腾腾走到梁泊雨跟前,极不情愿地把差不多拼好了的密信递给他。梁泊雨瞪他一眼,一把把信扽了过去。
梁泊雨看信,余信缩了肩膀回头去看祝云锦。祝云锦肠子都悔青了:我干嘛要拦着乌力吉呢?!
安明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盯住梁泊雨的脸等着看他的表情变化。
梁泊雨的表情开始很平静,好像真的没看见什么要紧的事。可当他的脸渐渐偏到左面,看到最后两行字的时候,脸色忽然就变了,他仿佛不能相信似地把信抬到眼前,瞪大了眼睛又在那两行字上扫了几遍,接着他浑身一抖,竟然一口鲜血喷在了纸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梁泊雨一手捂着嘴,一手捂住伤口开始拼命咳嗽。安明、祝云锦、余信一起扑了上去。
等到梁泊雨终于不咳了,余信拿了个手巾给他擦脸擦手,安明把那密信捡了起来。当他看到最后「御赐婚配」四个字的时候,也傻眼了。
梁泊雨看余信收拾得差不多了,他靠回到身后的被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让他们把乌力吉放开,你们都出去吧。」
三个人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相互看看站起来一起走了。
梁泊雨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夏天啊夏天,你是真有本事啊!是夏文敬的时候你要娶户部尚书的女儿,现在升级到要娶公主,还是皇上赐婚,你是嫌我太慢没能尽早杀去金陵吗?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大人大人!」余信冲了回来,「燕王殿下来了!」
「啊?!」梁泊雨忘了伤口,又一下子坐了起来,「呃……咳咳……」
梁泊雨正咳着,燕王已经进来了,身后跟得是郑和。看见郑和,梁泊雨同时想起了张玉和夏天。
那天梁泊雨先是在酒桌上喷了张玉一脸的酒。接着他晚上回到都司跟夏天说起马三保就是郑和的事,夏天果然吃了一惊。然后梁泊雨感慨这个马三保就要被阉了,结果马上就被夏天嘲笑了一番。他说梁泊雨吃饱了撑得杞人忧天,人家郑和从小就进了宫,早就是太监了。梁泊雨问他怎么知道。他说还是过来之前查到朱棣的时候看过一眼,不过「马三保」这名字实在是没啥特点,他就没记住。
梁泊雨当时笑着掐他的脸,「我看你是要用查个『诛十族』知道的那点儿事嘲笑我一辈子了是不是?」
夏天拍了他的手白他一眼,「谁要嘲笑你一辈子?你不嫌自己脸皮厚我还嫌累呢。再说……哪个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
这么想着,梁泊雨又一口血漾到嘴里。可燕王已经坐到他面前了,他急忙抬手堵住嘴,一使劲儿又咽回去了。
「未平,你怎么样了?」燕王很关切地问。
梁泊雨哪敢张嘴,只能皱紧了眉头拼命朝余信招手。余信猜到他的意思,赶紧倒了碗水递过去。
总算把那股难受劲压下去了,梁泊雨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燕王叹了口气低下头,「你受了重伤,差点没命,世美也不在了……都怨我……」
「殿下,这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谁也说不准的,怎么能怨您呢?」
「唉──你不知道。你不奇怪吗?为什么夏子矜离开这么久了我从来都没问过你。」
「啊?」又是夏天,梁泊雨觉得要是再么下去,怕是有多少血也不够他吐了。
「因为我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梁泊雨「啊」不出来了:难道他知道益都的事?
「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他是回去劝他父亲夏大人了。」
「啊?」梁泊雨糊涂了。
「东西给我。」燕王朝身后的郑和一伸手。
郑和从怀里掏出几截竹管放到燕王手上,燕王又把竹管交给梁泊雨,「你看看吧。」
梁泊雨从其中一根竹管里倒出个纸卷,展开看了一下,居然是南军内部的情报。
「这是……」梁泊雨迷茫地看着燕王。
「是锦衣卫的人送来的。那时在真定我劝过他,让他说服他父亲帮我,不过当时他没给我明确的答复,也没拒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