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梦眼光一略，唇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漾开来，点点头，思绪又跑回阳朔去了。到阳朔的第二天，天有点阴，米离、斯梦、方之谦、莫欣晴几个人相约徒步漓江，从杨堤走到兴坪，据说这是漓江最美的一段了。几个人顶着草帽，穿着远足鞋，背着背包，喝着沿路买来的山楂叶茶。他们在漓江上过了三次渡，沿途经过了村庄和浅滩，走走停停，欣赏着烟雨蒙蒙的漓江。一路的山水风光自然美不胜收，方之谦和莫欣晴一路是沉稳温馨的。而斯梦和米离却是调皮嬉闹的，一路斗嘴，笑声顺着漓江能传出去好远好远。
离九马画山不远时，斯梦远远即望到远处有石壁如削，临江而立，几个人沿着比河岸高出三四米处的小径飞跑，跑到近前又跌跌撞撞的下到江边。巨大的石壁立时映在眼前，五彩斑斓，向他们展示着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美丽画卷。江旁边蹲着几个当地的农民，见惯了他们这种背包客，于是告诉他们一首当地流传很久的一首歌谣：
“画山壁，天马壮，
不知到底几多双；
看出七匹中榜眼，
见了九匹状元郎。”
几个人听了，便凝神细看，纷纷想找出九匹马来。半晌，欣晴皱皱眉说：“我只看出七匹。”方之谦见状，边用手比划着，边小声的解释那些马在哪里。米离斜睨了斯梦一眼说：“我看到9匹，你呢？”斯梦皱皱眉，小声的说：“11匹。”
方之谦、莫欣晴、米离均惊讶的看着斯梦，斯梦有点没底气的解释：“我看到了11匹马头，不过没找到马身……”
莫欣晴一抿嘴角，已经忍不住绽放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笑容。方之谦绅士的笑笑，转过头去。米离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把搂在斯梦的脖子上，喘着气说：“你给我指指，哪有11个马头？”
斯梦嘴角轻噙，眉梢带笑，整个心思都沉浸在阳朔的美好回忆中，浑没觉得以高洪波为首的一班同志都看着她在窃窃偷笑。
最后高洪波实在受不了她那独自沉思并愉悦着的神情，捅捅了她说：“还不承认，思春都到神思悠游的地步了。”
斯梦醒过神来，拍了高洪波一掌说：“滚，就你贫。”
又笑闹了一阵子，大家都纷纷散开干活，只有吕研留下向斯梦汇报他们案件的进展情况。
“斯梦，上周五你不是让我们再去一趟锌裳公司吗？这回，查到了很多证据。他们卖出去的原材料数量和收货单位基本都查清了。”吕研说。
“哦，是吗？那太好了。”斯梦的精神一震，这间锌裳公司是经营电子元器件的一家三资企业，它们将保税进口的原材料在国内直接倒卖，偷逃了大量税款。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数量还不小，应该又算是一个大案了。
“如果已经够移交缉私警察的标准，我们的事情就算完了，剩下的给警察们查吧。”斯梦接口。
“嗯，现在计算就偷逃了300多万的税款了，它们死定了。只要把证据整理一下装成卷宗应该就可以移交了，不过审批表还没做，需要你和处长、关长的签字呢。”吕研回答。
“好，你去整理，把星期五那天拿到的新证据留下给我看看。”斯梦点头，让吕研去忙了。
斯梦翻开厚厚的一沓材料，仔细的查看着进出仓记录、来往账目、收货单位证明等。翻到最下面的询问笔录时，她看到厂长和报关主管的笔录一致指认说倒卖原材料的行为是在他们的外资方经理的受益下进行的，斯梦眨眨眼，又仔细的看了一下外方经理的名字——米离？
她的心猛烈的跳了起来，然后她按住胸口安慰自己，这年月重名重姓的很多。甩甩头，她慢慢向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眼光刚一接触到那页文件，霎那间，整个人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脸色铁青，血色迅速至唇间褪去。她瞪大了双眼盯着面前那张纸，仿佛那是能将人吞噬掉的妖魔鬼怪一样。
“铃铃铃”台面的电话声尖锐的响起，斯梦惊跳了一下，强自镇定摸了摸额头才接起电话：“喂”
“是我。听说你去阳朔玩了？怎么样，好玩吗？”电话里传来温和醇厚的声音。
“哦……哦，是杨关啊。还行，挺好玩的。”斯梦有些神不守舍。
“听高洪波说你思春了，死活不说到阳朔和谁去的……”杨睿的话里带着点探寻。
“我说，你是不是和高洪波呆久了，也学的八卦了起来？”斯梦听出了杨睿话里的意思，有点不耐的说。
“呵呵呵”杨睿宽厚的笑了：“没办法，谁让他总在我身边转呢。你是不是在看锌裳那个案子？听你们科的人说可能是个大案，查的怎么样了？”
“唔……”斯梦额头有些冒冷汗。
“干嘛支支吾吾的，案卷材料还没弄好是吗？什么时候能拿给我看看？”杨睿在那面问。
“应该很快会好，已经够移交缉私局的标准。等处长签好了，我拿给你看。”斯梦无奈的说。
“好，明天中午之前要拿来，明天下午我就要出门开会了。”杨睿嘱咐。
“我说杨关”斯梦顿了顿，不怕死的说：“你这是越级啊，这事直接找处长问不就得了，干嘛直接找我？”
杨睿在那边似乎愣了愣，然后才说：“高洪波说你今天心情很好，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好了，我不越级和你聊了，你好好干活吧。”
斯梦有点颓丧的挂掉电话，眼光不由自主的又瞥见面前的那张纸。那是一张锌裳公司向外方请示能否将保税原材料在国内销售的报告，报告下用墨水笔龙飞凤舞的批示着同意，签名为——米离。斯梦心惊肉跳的看着那两个字，那是她最为熟悉的米离签名，无论如何她不会看错。这两个字笔锋硬朗，力透纸背，但却透着那么点不羁与潇洒，正是高中时两人初识开始米离就没变过的签名，只是这字越来越出色了而已。
斯梦耐着性子把报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把自己的脑袋猛的砸在台面上，大声的呻吟了起来。米离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犯傻呢？这报告不仅将要倒卖的保税原材料的数量、金额等汇报的清清楚楚，竟然还讲明可以偷逃多少国家关税，甚至提醒外方经理这种行为属走私行为，被发现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写的这么清楚，米离竟然还敢签字同意。只这一张纸，就把锌裳走私的责任全落在米离一个人身上了，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第一次拨通了米离的手机号码。其实这个手机号码年初米离就告诉她了，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他，但是骄傲的斯梦从来没有打过。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流利的拨出印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号码，可那边回答她的却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斯梦扔开电话，耷拉着肩膀往椅子背上一靠，她怎么忘了，米离在美国。
她的眼光在屋子里四处转悠，不知道应该看哪。一颗心时快时慢的乱蹦，仿佛心脏病人一样慌的要命。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装清高，对米离的一切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来，米离来来去去，走了又回，她怕米离觉得她痴缠，她想在米离面前保存自己的尊严，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问。她除了知道他是富贵人家的私生子，其它的一概不知。可是米离现在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等待着他的是牢狱之灾。
想到监狱，斯梦颤抖着双手进入电脑系统，查找着关于走私犯罪的法规规定。现在看来，证据已经把米离定死了，她要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半晌，她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走私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第十条的地方看到：“单位犯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以及走私国家限制进口的可用作原料的固体废物的，偷逃应缴税额在二十五万元以上不满七十五万元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偷逃应缴税额在七十五万元以上不满二百五十万元的，属于情节严重，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偷逃应缴税额在二百五十万元以上的，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斯梦不敢置信的瞪着电脑屏幕上明晃晃的“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字样，缓刑是不可能了，二百五十万以上就要十年了。更何况，锌裳这个案子何止这个数。现在发现的是300多万，案子一移到缉私局，查下来成陪增加也说不准啊。那时米离……
斯梦不敢往下想，心乱如麻。过一会吕研进来跟她要材料拿去装订，她把资料捏在手里磨蹭了半天，才勉强递出去。吕研奇怪的瞥了她一眼说：“怎么向拿着宝贝似的不想给啊。”
斯梦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呐呐的口不成言。
第十六章 魔鬼早就在她心里扎根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斯梦始终处于混乱状态。下班回到家，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米离可能会因此而坐牢，她就会受不了的从床上蹦起来。折腾了一整夜，斯梦头昏脑胀、面色憔悴的去上班。还没坐下喝口水，处长已经叫斯梦准备好材料和他一起去杨睿那里汇报。来到杨睿办公室门口往里一看，斯梦的心狂跳起来。两个穿着警服的缉私警察已经坐在杨睿办公室，正乐呵呵的和他说着什么。斯梦认识他们，是杨睿主管的缉私局侦查处的廖处长和下面一个科的郑科长。
斯梦与处长进门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杨睿笑着解释说：“我叫老廖他们过来听听，如果证据情况可以，我们速战速决，办个漂亮的铁案出来。”
斯梦勉力自持，心咚咚的跳着，听着自己的处长汇报案情，看着杨睿拿着一沓案件材料边听边看。果然，杨睿看到后来的时候眉心也微微一跳，问了一句：“米离？”
处长忙解释：“这个米离是锌裳的主要负责人，所有的倒卖行为都是他授意的，证据还是非常充足的。”
杨睿点点头，眉心不着痕迹的拧着，斯梦偷眼打量他，看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若无其事的听着。廖处长和郑科长也传看了一下材料，廖处长笑着说：“斯梦啊，你们做出来的案件材料十分的扎实啊。证据很完整，省了我们不少工夫。”
斯梦的处长拍着斯梦的肩膀哈哈笑着说：“那当然，我们斯梦是杨关亲自调教出来的啊，现在是我们处独挡一面的办案高手了。”
廖处长开着玩笑的说：“什么时候到我们那边穿穿警服啊，这么好的人才让我们也沾沾光啊。”
斯梦一个头两个大，忙说：“领导们饶了我吧，我不想折寿啊。”
玩笑过后，廖处长对斯梦说：“你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正式办移交手续？”
不知怎的，斯梦张嘴就答：“还有些材料没整理好，明天行不行？”
杨睿的眼神在斯梦身上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廖处长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明天。”
正事谈完，大家散走，杨睿却叫住了斯梦：“斯梦，这个米离是不是……”
斯梦有些急躁的接口到：“不知道，我没见过，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
杨睿没说话，手中拿着一支签字笔转来转去，斯梦咬了一下嘴唇，试探着问：“杨关，要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米离，你会不会网开一面？”
杨睿的眼里精光一闪，反问到：“你说呢？你最了解我，不是吗？”
斯梦难看的笑了笑，说：“是啊是啊，我开玩笑的。”
斯梦在杨睿探究的眼光里逃也似的跑出了他的办公室，眼前发黑，浑身冒冷汗，心里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斯梦梦游一样的回到家里，虚弱的靠在床上。手机声响起，她恹恹的摸过手机，无力的“喂”了一声。
“怎么了，这么没精神？想我了？病了？”米离清朗的声音带着调侃传了出来。
“米离？米离！”斯梦崩溃的叫了起来。
“这么激动啊，这么兴奋？”米离好笑的问。
“米离，你跟我说，你是不是锌裳的外方负责人？”斯梦激动的问。
米离惊讶的答：“是，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公司倒卖保税进口的原材料，你亲笔签名的报告已经被我们拿到了，你知不知道这多么严重，你要坐牢你知不知道？”斯梦口齿不清的大叫着说。
“你说什么？我亲笔签名的报告？”米离问。
“是啊，米离，是不是你签的？你在哪？”斯梦急急的问。
米离的声音轻轻的，轻的斯梦几乎听不清：“原来真是在这等着我呢。”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哪？”斯梦有些气急败坏。
“美国”米离的声音冷峻了起来。《｜ＷrsＨu。ＣoＭ》
“你先不要回来……”斯梦急急的嘱咐。
“斯梦！你冷静一下。”米离放大声音说：“斯梦，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的。你老实呆着等我就行了。”
“米离，这不是小事情……”斯梦试图向米离解释事情的严重性。
“好了，斯梦，我还有事。我说了会处理，你就别管了。”说完，米离竟然挂了电话。
“米离，米离……”斯梦不死心的叫，可是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回音。
斯梦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浑身乱颤。她在想着自己刚才是什么行为？是通风报信的行为！是严重违反工作纪律的行为！她将事情从前往后的想一遍，越想越绝望。以她对杨睿的了解，他不可能在在这件事情上循私情。就算是米离有天大的本领，要杨睿低头是不可能的。如果一旦案件移交给缉私局，以缉私警的雷霆手段，只要米离一回香港就要被抓住。现在证据还在自己手上，如果把米离签的那张报告销毁掉，就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就算米离公司的其它人指证他，他也还是有机会申辩。反正偷逃国家的税无论如何锌裳都是要补的，只不过米离却可能因此逃过牢狱之灾。对，把那张报告销毁掉，自己深爱的米离就不用去坐牢。斯梦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这念头像魔鬼一样的盘踞在她心里。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抓着这些资料不移交，原来魔鬼早就在她心里了，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她咬咬牙，一狠心，反正通风报信的事都做了，她抓起皮包就冲出了自己的小套房。
南方冬夜湿冷的风好像直吹进斯梦心里，她眼冒金星，脑袋里好像有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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