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可能。”萧飒笑道,“前几天老爷给我来过一封信,还特意嘱咐我在沪定可以高调行事,但出了雅安府,还是低调些的好。”
沈穆清不知道沈箴给萧飒写的这封信,大太太,郑三爷和郑三奶奶也是一怔。
郑三爷就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谁也不许进来!”
丫鬟们应声而去,沈穆清也把霁娘交给了明霞,让她抱着霁娘出去玩耍。
“老爷说,太上皇生的恪王知书达礼,纯良孝顺,又在七岁时出过水痘……”萧飒压低了声音,“今上只有一子,却出身卑微,身有残疾……前年皇后诞下嫡子,竟然是死胎……去年晨妃生一子,落地不到两个时辰就夭折了。。。。。皇上为这件事对太上皇很是忌惮,更何况我们这些八河随龙的臣子。”
沈穆清是知道这件事的。
沈箴一心想在今上生了嫡皇子或是立太子时候想办法让今上大赦天下,然后趁着这机会让萧飒脱离困境……可没想到今上在子嗣上极是困难,这着棋可是说是到目前为止落空了。
“恪王今年只有九岁吧?”沈穆清沉吟:“九岁的孩子,又在深宫……只怕是越出众越危险。”
“正是如此”萧飒苦笑,”所以王清前两天来信,想让我救济些银两打点宫中内官。我已经写信给任翔,让任翔以后每年支五万两银子给王清。”
做了母亲的人看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沈穆清只觉得酸楚,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说着,眼角就湿了。
要是自己是太上皇,看到儿子面临险境却没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会心发如刀绞般的疼吧。。。。。
屋里的气氛不由有些沉闷。
“你还有亲家老爷为你策划,”大太太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比起那些朝中无人的不知道幸运多少……能离开沪定固然好,不能离开沪定,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郑三奶奶忙笑着说话活跃气氛,“你们在沪定,我们还可以常来常往。要是回了临城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我们见面哪有这样方便。何况霁娘也习惯了郑家的亭台楼阁……”
一席话说得萧飒也笑起来。
沈穆清看元蒙人吃了亏,想着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攻城了,就提出来和萧飒一同回沪定。
萧飒自然是喜上眉梢,郑三奶奶一句拘留的话都没说,亲自帮着去收拾行李,沈穆清则抱着霁娘给郑家的各位长辈和亲戚行礼告辞。等母女两回到住处,已到了下午,萧飒犹豫着要不要过一天:“……这样就得在城郊的那间客栈打尖了…那里屋舍简陋,只怕你和霁娘住不惯。要不明天一早走吧?”
沈穆清却是归心似箭:“要是明天一早走,几个得高望众的长辈那里又要去请辞,还是今天走吧。歇在客栈就歇在客栈吧,都是开了春的日子,有风雨也没了寒意。”
萧飒听她这么一说,下了决心要走。
这次大太太却留了下来:“我还有些事,待办完后就去沪定看你们。”
大太太在四川待快一年了,也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穆清就请她闲时到沪定来玩,看看霁娘。
大太太高兴地应了。
他们来的时候只有十二个箱笼,走的时候却有二十几个箱笼。
郑三爷见状,就派了二十几个有身手的随扈护送他们回沪定。
晚上,果然歇在了一个简陋的客栈,好在他们箱笼里有被褥,明霞带着黄莺在房里熏了香,要带霁娘一边歇去,霁娘晚上一直跟着沈穆清,不由大哭起来。
沈穆清很是尴尬地哄霁娘。
萧飒哈哈大笑起来,走到沈穆清身边摸了摸霁娘的头:“就让她在这睡吧!我也好久没看到她了。”
两人很久没有在一起了……自己天天带孩子,累得倒头就睡,可萧飒。。。。。
“快睡”萧飒笑着在沈穆清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我也累了!”说着,开始脱鞋袜。
沈穆清就听到睡在隔壁房间里的明霞和黄莺窃窃私语。
这房板也太薄了些……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穆清想着,轻轻拍着霁娘上了床。
左边是娘,右边是一个陌生人,霁娘躺在中央,睁着圆溜溜的乌瞳左看看右瞧瞧,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很好奇似的,任沈穆清怎么哄也不睡。
“我来!”萧飒望着两人中间那个蹬来踢去的小丫头,笑道:“你去睡,我来带她。”
沈穆清可不相信他能带霁娘,要人家态度是好的,遂笑道:“那好,你看着她,我去睡了。”
萧飒点头,沈穆清佯装睡觉,眯着眼睛打量萧飒和女儿。
“霁娘,霁娘……”萧飒轻轻地喊女儿。
霁娘睁大了眼睛望着父亲,然后对着他“咦咦呀呀”。
萧飒喜出望外,手脚无措,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好:“……你想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才学会说话?” 说着,又伸出指头去逗霁娘,却被霁娘的小手抓住,冲着他真囔囔,萧飒别提多高兴……沈穆清笑起来,觉得倦意袭来,竟然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天色大亮,萧飒和霁娘都不在。
沈穆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高声喊“明霞!”
明霞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奶奶,您醒了!”
“爷和霁娘呢?”
明霞笑起来:“爷带着霁娘出去玩了。”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让明霞给自己梳头,洗了脸,正坐着擦面膏,萧飒顶着霁娘走了进来。
霁娘小脸红仆仆的,神色很是愉悦,看见母亲,冲着她“咦呀”地叫。
沈穆清接过孩子,见萧飒额头有细汗,不禁笑道:“这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明霞忙叫黄莺过来服侍萧飒洗漱更衣。
“和霁娘在后面的林子里窜了窜。”萧飒笑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看她高兴,就多玩了一会。”
沈穆清点头,霁娘已扭着身子朝萧飒扑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咦咦呀呀”地表示要萧飒抱。
“爹爹要去洗脸,”沈穆清就劝霁娘。
霁娘不依,冲着萧飒大哭起来。
萧飒不忍,伸手去抱霁娘:“不过是要我抱,我抱她一会就是了。”
沈穆清却让萧飒快去梳洗:“等会还要赶路。”
萧飒望着大哭的霁娘有些犹豫。
沈穆清只好抱着霁娘跟在萧飒后面,萧飒换衣就站在床边,萧飒洗脸就站在镜台边,霁娘不哭了,可看萧飒的眼神就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以至于萧飒一边收拾好就把霁娘抱在了怀里,霁娘这才破泣为笑,又腿蹬着萧飒的肚子跳啊跳的。
“怎么把这小魔王给收拾了?”沈穆清笑道。
萧飒就把霁娘轻轻抛到空中然后接住,霁娘在空中“咯咯咯”地笑。
“你看她,胆多大”萧飒笑道:“身手又敏捷,可惜是个女孩子,要不然请名师在家教武艺,一定能练出个名堂来。”
“女孩子就不能练吗?”沈穆清笑着叫明霞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练武太辛苦了,”萧飒笑道:“女孩子就不要吃这样的苦了。等我们有了儿子,再让他习武也不迟。”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成事在天
沈穆清和萧飒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沪定。
一路上,霁娘天天缠着萧飒,不是要萧飒和她玩抛人的游戏,就是要萧飒把她顶在头顶,倒不怎么理睬沈穆清了,沈穆清就佯装幽怨的样子:“早知如此,就应该生个儿子的……儿子亲娘,女儿亲爹!”
萧飒眼底就满是戏谑,搂着她朝她耳朵吹气,低低道:“回去就生。”
沈穆清不禁脸红,夹在他们中间的霁娘却不耐烦地大叫起来,引得萧飒一阵大笑。
待城门在望时,萧飒就把霁娘交给了沈穆清。
那时候讲究“抱孙不抱子”,沈穆清能理解萧飒的做法,忙把霁娘接在了怀里,霁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着萧飒哭了起来。
沈穆清拿了拔浪鼓哄她,她竟然把拔浪鼓往地下丢,打在轿板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这孩子脾气太坏了……先天不好后天就得培养!
沈穆清这次下了决心,回家就好好地拘拘她这性子。
尽管这么想,可霁娘一直哭,沈穆清还是觉得头痛。
听到动静的萧飒就撩了沈穆清的轿帘朝里望:“是不是霁娘在闹,要不,我抱她进城?”
“不行!”沈穆清冷着脸,“哪能这样不分场合,你只管走你的,不能让她一哭就如愿,以后大了怎么办!”
“孩子还小!”萧飒笑道:“以后大了你再好好跟她说就是了。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让她不痛快。”说着,伸出手去抱孩子。
霁娘一看,立刻笑起来,伸出小手朝萧飒怀里扑。
沈穆清抱住霁娘:“这是内宅的事,你别管了。”断然拒绝了萧飒,又嘱咐轿夫:“起轿吧!”
萧飒望着眼泪汪汪的女儿,心疼得不行,还道:“我知道,就这一回,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下次还有下下次,”沈穆清这次下了决心,“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萧飒还欲说什么,轿外有人打招呼:“咦,这不是萧爷吗?您什么时候回的沪定?”
家里的事怎好曝于大众眼前,萧飒忙将轿帘放下,笑着回头打量说话的人。
那人三十来岁,相貌普通,穿着粗布短褐,背着个用蓝花粗布搭着的竹篓。
“你是?”萧飒不记得他有这样一个朋友。
那个笑道:“我是刘家村的刘兴,上次您领着我们打元蒙人,我们村里一个人都没伤着。”说着,把背篓卸下,从里面抓了三四个鸡蛋递给萧飒“我去城里卖药材……只有这个能吃,您收下!”
“不用,不用!”萧飒见那鸡蛋是熟的,知道是这人的口粮,“家里有,家里有。”
“您家是您家的,我家是我家的。”那人执意要萧飒收下,“这是用盐泡了的,好吃的很。”
此时正是黄昏要关城门的时候,出城的人赶了回来,入城的赶着回去,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人在那里推搡着,不免有人围观,又有人认出萧飒:“这不是萧爷吗?去锦州接夫人了?”
萧飒望过去,又是个陌生人。
那人就从筐里拿了把青菜递给萧飒:“”萧爷,这是留着自己吃的,新鲜的很,您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萧飒连连摆手,“好意心领了,我们还要赶回家去!”
“这么晚了,您回去也没菜了。”那人就要把青菜塞到轿后接箱笼的马车上,“早知道遇到您,我就多留些了。”
一旁的护卫不好拦,青菜就这样塞到了马车上。
萧飒忙抱拳道谢:“多谢了,多谢了。”
“不谢,不谢!”那人笑道:“上回如果不是您,我们家小三早就没命了,是我们谢您才是。不知道您回了沪定,明天让我们家小三给您磕个头才是。”
有人就直接跪下来给萧飒磕头:“萧爷,上次多亏您救了我们家的牛!”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萧爷,各县要组织团练,您是不是要当总教头啊?”
“萧爷,听说您还在县学里当先生,是不是真的?”
“萧爷,后面轿子里坐的是不是尊夫人?有孩子哭,是不是我们吵着尊公子了?”
沈穆清正哄着霁娘:“……爹爹有事,不能总抱着你,你这样总是哭,大家会不喜欢你的。”
孩子的感觉是很敏锐的,沈穆清沉着脸望着她,轿里又没有别人,她的哭声渐渐小起来。
萧飒听不到轿子里的动静,担心沈穆清打孩子,听到有问起孩子忙道:“孩子小,赶了几天路。。。。。我们先回去了。”说着,朝护卫使眼色。
那些护卫不动声色地围了轿子,护着轿夫进了城。
萧飒见状刚松了一口气,又被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给围住,萧飒正不知如何是好,有衙役路过,帮着把人赶散了,他们这才顺利回家。
到了家,当然要打点打点刚才帮了忙的衙役。
萧飒不免抱怨:“也不知道这事是谁说出去的……。弄得我现在多有不便。”
沈穆清只得呵呵地笑,霁娘却可怜兮兮地望着萧飒大哭起来。
萧飒忙抱了霁娘,对沈穆清说:“我正好有个事商量你。”
霁娘在萧飒怀里扭来扭去。
沈穆清笑道:“是不是当什么总教头的事?”
萧飒点头:“你说,我是去当总教头好呢?还是继续在县学里当先生?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心虚,每到元蒙人进犯时我都在外东奔西跑的,也没有给那些学生好好地上课。。。。。”
言下之意是要去当总教头!
沈穆清却沉吟道:“你如今立了这样大功,不免有些让人忌惮,我的意思,你还是低调些好。”
意思就是让萧飒继续留在县学里。
萧飒不免沉思起来。
霁娘却是不依,又大哭起来。
萧飒就抱着她在屋里走动。
沈穆清把空间留给萧飒,从他手里抱了霁娘走了出去。
六七个月没有在家,她哪里能放心,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
看得出喜鹊是用了心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墙角种的樱桃树也郁郁葱葱地抽了新叶,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辛苦你们了!”沈穆清让明霞给留在家里的人每人赏了一个约八分重的银锞子。
喜鹊领着仆妇喜滋滋地道了谢。
沈穆清就让明霞抱着霁娘玩,自己去了厨房,亲自督促做了几样萧飒爱吃的菜。
菜上了桌,沈穆清又让人烫了一壶酒。
萧飒就让人拿了一对酒杯:“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的……你也喝点!
见到萧飒,沈穆清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而且有一种安全感,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在身边这个人顶着,自己总是安全的。遂亲自给萧飒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敬我们夫妻重逢。”萧飒先取了酒杯,一饮而尽。
沈穆清笑着喝了。
两口子今天喝的是“江南春”,是时静姝送的,口感绵长清爽,没有白酒的干冽,很适合女性喝。沈穆清知道萧飒有几分酒量,但想到这几日赶路辛苦,她特意选了这种酒。
“我仔细想过你的话了!”萧飒夹了一块金华火腿放在沈穆清面前的味碟里,“还是做先生好一点!”语气里不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