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眉头紧锁。柳峻是当事人,如果他能帮沈箴挡一挡,沈箴自然也就没事了……只要沈箴没事,柳峻自然也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沈穆清连连声点头。问:“太太怎么说?”
“太太已派了欧阳先生去江南。”
这样最好不过。
沈穆清略略松了一口气,让人给锦绣上茶。锦绣就把毡包放到了炕上:“这是太太让我姑娘带的一件刻丝披风。”又推辞了沈穆清的挽留:“闵夫人过两天就要来京里了,家里好多事,我也不能久留。”
沈穆清望着她神态间掩饰不住的喜悦,欲言又止。
锦绣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原只想在先生身边服侍……。这已比我原来所盼强上百倍千倍。我一定会好好服侍闵夫人的,就算是哪天闵夫人容不下我了,我也不后悔跟了闵先生!”话虽如此,她那明亮的目光还是黯淡了不少。
你选择了你所喜欢的,可孩子呢?有了孩子怎么办?庶子的日子,并不过好啊!沈穆清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道,让明霞送走锦绣出门,也是给机会让这两人说说悌己的话。
结果锦绣刚走,蒋双瑞来了。
“怎样?”满脸的焦虑,“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锦绣送来的消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穆清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让相公去求求驸马爷?让他进宫去探探口风?”蒋双瑞征求着沈穆清的意见。
虽然已经知道了沈箴为什么下狱,但听蒋双瑞这么一说,沈穆清还是心存感激:“太夫人说,明天就让二伯去驸马府走一趟!”
“什么明天?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蒋双瑞急道,“让他现在就去吧!”说着,望了望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这个时候走,还可以一起到酒楼喝两杯。”
沈穆清向她道了谢,最后还是道:“还是听太夫人的安排吧!”
蒋双瑞见沈穆清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好坚持。
她安慰了沈穆清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沈穆清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却看见王温蕙带着贴身的丫鬟茯苓款款而来。
蒋双瑞不由皱了皱眉:“大嫂来做什么?”
“不知道!”沈穆清也很奇怪,“可能是知道我家出了事,来安慰安慰我吧!”
王温蕙看见了沈穆清和蒋双瑞,脸上的笑容更是温婉。
“我来看看三弟妹,没想到二弟妹也在啊!”
蒋双瑞朝着王温蕙喊了一声“大嫂”,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大嫂了。三弟妹,我先走了!”
因为不知道王温惠的来意,沈穆清含糊地应了一声,笑着送了蒋双瑞:二嫂慢走!”
蒋双瑞飞快的斜瞥了王温蕙一眼,然后又沈穆清眨了眨眼睛——一示意她小心王温蕙。
沈穆清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和王温蕙进屋,请她炕上坐。
王问蕙却站在堂屋时打量着博古架上的瓷瓶,并不落坐。
沈穆清只得陪她在博古架前。
王温蕙突然低声道:“柳峻自杀了!”
沈穆清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如素纸的脸上隐隐透了几分青色。
欧阳先生岂不是白去了江南?
看来,还是迟了一步……
王温蕙说话的声音更轻了:“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盯着你们家,我家的人不方便走动,让我给你带这句话来。”
这消息竟然是王盛云授意所说——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不过,王盛云也是内阁大臣,他的消息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可能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向沈箴示好呢?按理说,这是一个打击沈箴的好机会啊!
沈穆清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百思不得其解。
王温蕙见沈穆清神色间很是平静,又想乱两家的罅隙,明白她对这消息有些怀疑。遂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话已带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穆清就是不相信也只得做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她真诚地向王涅蕙道了谢,王温蕙则不痛不痒地和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告辞了。
沈穆清坐在屋里子沉思良久,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给太夫人行过礼,沈穆清开门见山地道:“太太的身子骨不好,我想讨些天山雪莲送过去,也是我做女儿的孝心。”
太夫人一怔,笑道:“也是。这个时候,亲家太太可不能倒下了。”然后叫了刘姨娘去拿药。
沈穆清谢了太夫人,又泪眼婆娑地道:“太太天天以泪洗面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太夫人听了就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在娘家侍疾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好歇着吧。这雪莲,我等会让郭妈妈送去,我相信太太也能体谅你的。”却是提也不提让她回娘家的事。
郭妈妈是太夫人身边的一位贴身妈妈,就是冯氏见了,也要恭敬地喊她一声,寻常人家,太夫人是很少派她出面应酬的。
看样子,自己刚回来就又要回娘家,太夫人心里很不高兴啊!沈穆清淡淡地一笑,应了一声“是”。
郭妈妈赶在戌正禁宵之前回了梁家。
她给太夫人请过安后,太夫人就问道:“怎样了?”
郭妈妈沉声道:“沈家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太夫人一怔。
郭妈妈已道:“我将天小雪莲给了沈夫人,然后按照您的意思说了,沈夫人听后,很是感激的样子。”
太夫人微微一笑:“我承诺她不管沈家如何,穆清都是我们梁家的媳妇。她自然心存感激。
不过,出了这样大的事,竟然一切如常,这位沈夫人,到底是不简单,还是胸有成竹呢?”
郭妈妈不好回答,笑道:“要是三少奶奶再吵着回娘家。。。”
“也不能不让她回去啊!”太夫人犯叹了一口气,“谁没有父母高堂?我是怕那沈夫人指了穆清出面求人,让人误会是我们梁家的意思。说起来,穆清已经进了我们的们,我们这时想撇清,只怕会人人戳了我们家的脊梁骨;其次这孩子我是真瞧得上眼。有她在身边帮着季敏,我也放心多了。再者……”她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如喃喃自语般,“如果沈大人真的倒了下去,凭他在朝中这么多年的经营,得意门生总是有几个的,对季敏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郭妈妈不停地点头,斟酌道:“三少爷那里,您要不要嘱咐几句?我看,三少爷为件事很是苦恼的样子。”
“那是自然!”太夫人叹道,“他毕竟年纪小,阅历也少。这是拘是放,还不是全凭皇上的一句话。可惜不知道沈箴到底犯的是何事,我们就是想未雨绸缪也没有个办法……”
第一百一十章 立场不一
那边太夫人和郭妈妈说着心里话,这边李妈妈也在和沈穆清说话。
“……已经把消息递给了汪昌。”
汪昌,就是汪妈妈那个在白纸坊开小吃铺子的儿子。
沈穆清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她彻夜未眠,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沈箴的入狱……王盛云的警示……柳峻的自杀……
一桩桩,一件件,扑朔迷离,让她觉得事事都有关联,却又找不到串起这些事件的那条主线。
或者,带话给似的王盛云知道……一听话的李氏也知道一一
可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穆清顶着个黑眼圈去给太夫人请了安。
太夫人不住地安慰她:“……你去翻翻那些名臣录,哪一个不是几起几落”
可问题是,沈箴的年纪已大了,又正值新旧皇权的交替中,这个时候处于下风,也不知道能不能爬得起来,不,不,不,爬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行啊!
沈穆清只得在一旁陪着笑。
太夫人就吩咐梁叔信去趟驸马府探探消息。
梁叔信利索的应了。
晚上回来,也只是说驸马爷答应找个机会问问王公公。
太夫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看要不要打点打点,我听说王公公这人可是雁过拔毛的啊!”说着,就若有所指地望了沈穆清一眼。
梁叔信一怔,迟疑道:“只是去打听打听,要是有了口风,再打点也不迟,……王公公的手面不是一般的大。”
沈穆清垂着头,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又过了七、八天,不管是魏十三那里还是驸马爷那里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升展。
而且自从那天锦绣来给她报过一个信后,沈家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穆清不由惴惴不安。
是李氏不再信任梁家了呢?还是沈家出了什么事李氏不想让她知道呢?
好在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沈穆清准备了月饼,桂花酒、老君眉等礼品和梁季敏回娘家送八月十五礼。
往年八月十五之前沈家车水马龙,今天却是门可罗雀。
守门的看见沈穆清回来一怔,忙跑着去通禀:“大姑奶奶回来了!”
沈穆清不由心酸。
难到大家认为她不会回来吗?
见到了李氏,沈穆清见她精神还好,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李氏受了梁季敏的礼,笑道:“今天不用去翰林院吗?”脸上虽然带笑,但说话的语气很是客气。
沈穆清在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桩婚姻,终是让李氏失望了。
梁季敏笑道:“请了假,过来看看您。”
李氏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语气柔和了不少:“你岳父不在,我的身体又不好,今天就让大舍陪你们吃饭吧——你们吃了饭,也好早些回去!”
完全是赶人的意思!
梁季敏也感觉到了。他脸色微红,道:“太太是在担心岳父的事吧!祖母已差了二哥去驸马府里打听消息,还托了魏国公家的人……。您也别太担,吉人自有天祖。岳父不会有事的。”
李氏听着微微怔了怔,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沈穆清,笑道:“多劳贤婿操心了。我还有几句相对穆清说。”说着,叫了水香进来,“带姑爷去九思斋看看书。”
梁季敏恭敬地给李氏行了礼,跟着水香去了九思斋。
李氏的笑容就变得亲切而随和起来。
她拍了拍身边的坐垫:“来,到我身边来。”
沈穆清微笑着坐到了李氏的身边。
“好了,好了。你生个什么气?”李氏望着女儿满脸是笑,“梁家百年士家,也有自己的考虑和立场。季敏一边是女婿,一边是儿子,日子也不好过。掌言说的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现在嫁了人,当—梁家为重,不可像在家里那样不懂事了。季敏那里,你也要劝慰劝慰他才是!”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缘。就算是李氏再不满,也只能这样劝着女儿了。
沈穆清心里明白,就更为父母屈委。
可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太太,我让百木到外面的茶楼酒肆转了转,好像柳峻自杀的事还没有传开一一看样子,王阁老的消息是由秘密渠道而来,他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们,不知是何用意?”
李氏虽然对这个女婿有些失望,但他毕竞还是陪着女儿来给娘家送中秋礼了,而且她心里也的确这样想的,世家子弟,有权利也有义务,梁季敏听梁家的安排,也是应当的。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对他们夫妻怎样,李氏是无所谓的。
她留沈穆清,并不是想和她谈沈箴的事,而是怕女儿对女婿生出罅隙,影响以后的夫妻关系。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李氏笑道,“欧阳先生会操心的。”
母亲这种拒她于外的做法更是让沈穆清伤心。
如果不是上次梁季敏那犹犹豫豫的答,李氏何必如此?这关键时候,谁不希望有人能帮一把,就算是帮不上,说说安慰的话也能让人那彷徨无助的心得到一丝慰藉啊!
如果说刚成亲那会沈穆清是试着和梁季敏像朋友一样的相处,那么梁季敏畏会冯宛清则让她对自己的这个丈夫很是不屑。而现在,沈穆清对梁季敏有了一丝怨……
为什么梁季敏就不能积极主动一些?
这么大的事,以他的能力官位是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的。为什么就不能陪李氏说会话?或是多来家里走动走动?
李氏见了,也能多几分胆气……
沈穆清想着,眼底流高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寒意。
“欧阳先生怎么说?”
李氏已下决心不让女儿插手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会理会沈穆清的疑惑,只是笑道:“我让汪妈妈早点摆饭。要是离回家的时间还早,你们就出去逛逛,不要总为家里的事牵肠挂肚的了。我听人说,也有大臣在诌狱一待就是十来年的!难道老爷一日不出来,你们就这样愁眉苦脸的过一日啊。快别想这事了。”
和梁季敏逛逛……沈穆清不由在心底冷笑。
说起来,自他到翰林院当差,可从来没有拿一分钱的俸禄回来。也不知迸是交了公中还是自己私留了一可不管是哪一样,做丈夫自己拿了主意也要跟妻子打声招呼吧!
李氏见女儿沉默不语,知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沈箴。遂笑道:“要不,和我一起抄几页佛经,也就静下来了。”
沈穆清这才发现东稍间临窗大炕的炕桌上摊放未抄完的佛经。
前,李氏虽然敬香,却从来不抄、印佛经的,而现在……
她不由泪盈于睫只恨自己所嫁非人更恨自己帮不上忙!
母女两静静地抄着佛经,屋里子座他钟规律的滴答声更显静谧。
心底有太多的狐惑,沈穆清到底是静不下来。
她看见汪妈妈在帘后两次探头。
李氏见了,叫了汪妈妈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汪妈妈笑道:“就想问问姑奶奶,姑爷吃不吃得虾米?”
李氏就望了沈穆清。
“吃得!”沈穆笑道。
汪妈妈点了点头:“那我就吩咐做道十锦汤。到了秩天,得去去火才是。”
母女俩笑了笑,依旧低头抄经文。
沈穆清却觉得不对劲。
即是要去去火,何必做了十锦汤?
莫非是有什么事?
她想到刚才汪妈妈望着那那隐隐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莫非是梁季敏做出什么让汪妈妈为难的事?
这么一想,更是静不下心。
沈穆清索性丢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