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兵眉头一皱,嘴角逸出抹淡笑。他天生爱笑,所以她以为他与樊如素一样,是个无害的人?
他双眸一眯,淡淡道:“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人过夜。可以吗?”
冬凝浑身一震,一双清水大眸顿时失神。
左兵一声轻笑,便待转身进屋。
“如果我……请你遵守承诺。”
背后的声音让他蓦然一怔,他转身,冷冷道:“秦冬凝,看到院子里的花了吗,多少叶子之中才有一株花,你就是这棵树上中的最不起眼的叶。你并非他的亲妹,这场皇室斗争,和你一个武人庶女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值得吗?”
“我知道我自己只是叶子,一群人里有些人注定永远只是陪衬,那又怎么样,我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亦是开心,怕只怕这一生想为之付出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悲哀。”
冬凝笑着说道,是啊,她就是那片叶,就像她至于宗璞。
左兵眉宇慢慢皱紧,盯着眼前害怕得泪水满眼却神色坚定的女子。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她今天说过的话,那时,她已从宗璞的生命里的叶子变成他生命里的叶子。
陪过他征战大小战役,为他操持过家务。在另一个国家里,他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如花眷。大婚那晚,他却下令全国去搜捕一片叶。
……
宗璞领着马夫到樊府,管家说樊如素已经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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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宗璞只是不管,带着马夫硬闯,樊府不比王府,并无护卫,更无暗卫,普通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二三进并不算大的府邸,宗璞很快便闯到樊如素的卧室门口。。
管家仓惶随着过来,宗璞正要往卧室闯,门倏地开了。
樊如素一身单衣走出,淡淡瞥看向他。
宗璞微微一凛,忽而觉得眼前男子有什么不同,他抑住想法,冷冷道:“将秦冬凝交出来。”
樊如素一笑,随之道:“她睡着了,还是莫吵醒她为好。来”
宗璞大震,她果在这里,且……
不,樊如素有意骗他罢。现在什么时候了,冬凝怎么可能大事不顾,更甚至宿在这里。但若是她心情不好,来找樊如素喝酒,醉在此间……这可能。性极高!
“将她交出来!”
“行,你直接去找她便好,她就在我房里。”
宗璞一听怒意顿时迸发,“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趁她酒醉坏她名声!”
樊如素眸中笑意更盛,“酒醉?她很是清醒。茛”
清醒?宗璞一声冷笑,怎么肯信。
马夫收到他眼色,向樊如素攻去,樊如素仍剪手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噙笑,竟似并不畏马夫,宗璞心里莫名一紧,嘎吱声响,却见房门又开,冬凝急急而出,衣服散乱,身上披着樊如素的外袍。她神色清醒,却确是没醉。
“宗璞,你回去吧。我的事不必你管。”
心里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宗璞怔怔站在那里。
樊如素碰过她了吗?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因为她认为是他间接害了翘楚?
自睿王府花园一别,连日多事,他甚至没能找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当众打他一刹,他竟没有半丝怒恨,而是痛苦。帮清苓,是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思,但翘楚的死,上官惊鸿的伤,她的疼还有对他的恨,快将他逼迫得无法透过气来。
这时,她身上一切——那股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伸手便向冬凝抓去——他要她给他说清楚,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
他的手未到她衣衫,一抹白影已抱过冬凝,转瞬消失在屋檐上……
*
翌日午。
整个朝歌很多地方似乎突地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却突地让人心悸的热闹起来。离黄昏还早,通往皇城的各大要道却已布满前往皇城口的百姓。
而这时,睿王府,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所有人亦已齐集。对暗卫的部署,劫走上官惊鸿后的安排都仓促却也已算拟好——便在出宗人府一段的路上动手,万人空巷赶赴皇城门,而沿途观看的人亦如山海。
在围观百姓中制造混乱进而劫囚车。
毕竟是致残,皇帝应不忖他们会拼死劫人,虽凶险万分,但未必便无机会。
宁王拍拍一直紧盯着门外看的宗璞,沈清苓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名暗卫领着冬凝过来。
佩兰柔声道:“小幺来的正好,你也快做做准备,你五哥让会易容的暗卫做了批人面,你挑一张,一会便出发。”
“距离行刑还有多久?”冬凝哑声问着,神色既急又疲惫萎顿,她紧紧抿着唇——众人明白,她并没有办法。
沈清苓握过她的手,淡淡道:“小幺,不怪你。”
冬凝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
皇城。
黄昏的阳光仍是将人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并非阳光,而是人心。
人们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这酷刑来临的时刻。百姓、朝官、皇亲、国戚。里里外外人头簇拥,密密麻麻,甚至比几位亲王当日大婚更要热闹。就百姓来说,看这场热闹,心情都甚是复杂。
并不曾有一丝叫骂投掷。
听说这曾征讨西夏的睿王、这在六部办事雷厉风行为民间施行了几大举措包括开河道,减赋税、严律法不徇权贵的八爷,是因侧妃之死开罪了皇帝而致今日下场,因着皇帝不敢流露同情之意,但心下都尽是恻然惋惜。
更莫说心思各异的皇子们和朝官。
一场风云变幻,朝堂势力又变。仿佛暴风雨的前夕,这次,却是大定!
太子,天下!
便连久未露面的贤王也携着他的盟友燕紫熙过来。
上官惊灏若有所思,朝二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人群里的西夏一行——彩宁。
最后,他唇上浮起丝薄笑,朝主座上过来亲自监刑的皇帝。
皇后、莊丽二妃陪同皇帝过来了。
有些有趣的是,丽妃和莊妃今天换了个位置。
丽妃脸色惨白,似很是不适,她为人极守本份,平日不争,这时,她身有不爽,皇帝也很是关切,莊妃亦不介意将自己的位置暂让给她——当然,上官惊灏明白,丽妃这不爽,并非突然患病什么,而是惦念害怕上官惊鸿受刑。宁王既与上官惊鸿交好,那末丽妃只怕对上官惊鸿的情谊亦不浅。
他瞥了眼皇子王妃队列中的宁王,后者模样紧张,眼光闪烁,不时看看方才押解人上官惊鸿过来的方向。朝官中,宗璞亦然。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皇帝也许以只取上官惊鸿两肢做考虑,不意宁王等人大胆到会去劫人,押解路上并不太严,但他却考虑到了——他早已安排大批人手乔装混在来路上的百姓中,以防意外。
所以,他很快看到他们震惊的神色。上官惊鸿的囚车缓缓驶进来。
没有意外。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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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虽然皇帝暂还没要上官惊鸿的命——当然,他也不想皇帝杀死上官惊鸿,他要上官惊鸿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
但上官惊鸿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他的母。亲芳菲很快进宫。
芳菲还没死,昨日早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下,告诉他,上官惊鸿的事一毕,便立刻出宫接芳菲进宫。皇帝说,朕已等多年镜。
芳菲进宫意味着什么?
他的帝位会更牢固,也到了荣瑞传位的时候。
他从皇帝口里得知此事——他不喜欢等,已派王莽到江南一处小镇去接芳菲。
经年等待,大事业成一刻是怎生心情。
这天地之搏共两场,第一场,他赢了。
到第二场的时候,飞天,你便带着我给你下的毒去死吧。若蓝,可惜你是看不到了纺。
一股激越又残然的心情从心底飞速涌至四肢百骸。
差役将拖行着的上官惊鸿按跪到地上,上官惊鸿一身袍服肮脏新旧血迹交集,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仍可笑的戴着铁面。他吩咐宗人府拷打的时候,必定要小心,不可将铁面弄落。上官惊鸿,你合该永不见天日。
上官惊鸿这时亦是安静。他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手脚都是红黑脏污。
人群一阵唏嘘之声。
听说,翘妃是被皇帝杀死的。
翘妃原本是倾国之貌,被大。娘施放毒药,变了容颜,后得睿王施治恢复,竟比那太子妃和西夏的第一美人更美上几分。自古都说红颜祸国,皇帝为此杀翘妃于深宫,睿王与之决裂。
倾城美人天下绝不只一个,天下却只有一个,为一个女子至此,谁不唏嘘?
此时,宁王等人都已大变了脸色。丽妃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被恩准在庄妃的位置上——郎后在皇帝右首,她便在左首。
皇帝盯着地上的上官惊鸿,眸中寒意不变,看得出,他亦恨不得这个逆子死。
只是,他似乎也抱着与上官惊灏相仿的想法——你不是想要朕的命吗?朕偏先不杀你,让你亲眼看看你哥哥将如何荣耀,你又将如何凄惨。
选在此间行刑,不避百姓,不避皇亲臣子,更是以儆效尤。
这时,夕阳越发西斜乐去,远处地平线上浩大的日轮开始沉去,橘桔玫红的辉芒开始收起晚束,忽而人群发出惊声,原是刑官猛报,时辰已到。
上官惊灏轻轻眯了眯眸,看人群凌乱,看宁王宗璞战栗,看百官一边悄悄打量着皇帝和他,一边抚掌说好……生杀于心的巨大快感呀。
然而皇帝却一直没有出声下令行刑。
上官惊灏甚至看到郎相失望的神色——郎家也想他死,重新扶植贤王。
上官惊灏一凛,朝皇帝看去,却见皇帝扶住身形不稳的丽妃,丽妃在他耳畔颤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
丽妃纵使不适,但亦绝不可能阻止皇帝行刑。
然而上官惊灏分明看到皇帝眉心猛地一跳,往人群中一个方向看去。
他立刻随之看去,却见那处百姓喧闹,斜阳影叠,并无奇怪。
皇帝却突然站了起来,竟变本加厉探长身子去看,立即惹得四下讶异莫名,随他一并看去。
与此同时,人群里,从宁王始,宗璞,六部中吏刑兵三部尚书,六、七、十皇子和嫡王妃全数跪下,最后,夏海冰也缓缓跪了下去。
宁王哑声禀道:“父皇,儿臣等愿以性命保睿王,睿王乃一时迷失心智方冒犯了父皇,乞父皇念其社稷之功,围场舍命相救之情,父皇与其二十载舐犊之情,赦免八弟之罪,给其补过之机……”
跪下的人只有少数,但竟有人为大逆不道的睿王求情。
皇帝扶着桌案,心口激。烈起伏着,他脸上的神色凶狠又复杂。
随着宁王含泪禀奏,人群里,数名百姓默然跪下,其后人众纷纷仿效。
……
当夕阳将最后一抹光芒也收住,上官惊灏站在空旷的皇城门口。
皇帝离去后,绝大多数朝官都向他施礼问安才走。
他冷冷一笑,缓缓转看上官惊鸿方才跪着的地方,猛地击出一掌。
地面顿时崩裂,石砾溅了一地。
他眸光一沉,问身边的曹昭南,“你方才便在父皇身边,父皇曾一瞥围观的百姓,你可看到他在看什么吗?”
宁王和宗璞会求情不奇怪,三部重臣、几个皇子相继冒险求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些都罢,重中之重还不在这里,而是丽妃的话,还有皇帝那一眼。
曹昭南摇头,凝声道:“太快了,我发现皇上观望看去的时候,已看不到异常,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又极快的消失了,我只听到皇上当时说了句‘你来了’,情绪很是激。烈。”
*
睿王府此刻却是喜庆的,哪怕上官惊鸿已一无双有。
但人还在,双手亦保住了!
午间,在所有人出发前,冬凝的到来,从掏出人面开始,推翻了所有准备。
她是带着上官惊鸿的话回来的。
在那之前,她去过宗人府。
404
众人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进的宗人府,但她确实进了去。。
冬凝记得,当时上官惊鸿躺在地上,背对着她,也不说话蓝。
她见状,又焦急又心疼,按着那纸上写的说了,那些也确实是她彼时的心底话——上官惊鸿仍是躺着不见半点波动,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他却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头上都是鲜血,却条理清晰的嘱咐,让她去办五件事。
一,绝不能去找芳菲。
二,让宁王立刻通知丽妃援手。
三,让宁王和佩兰分别去找七皇子和七王妃等人,宗璞去找三部尚书。
四,冬凝易容成不谢聋。
五,让老铁和景平在围观的百姓中混进百名暗卫,见机行事。
这是最后一搏。
赌皇帝心中对不谢是否还存有一丝愧疚。
时间必须严密配合,丽妃假装不适,拿下莊敏平日位置,得以随在皇帝身侧。刑官报时一刹立刻提醒皇帝,告之她在人群里看到不谢了,问皇帝是否真要斩不谢唯一骨肉的双臂?同时,宁王出和众人一起出面力保,请求赦免。宁王话毕,人群里伪成百姓的暗卫迅速跪下求饶,民心需要向导和煽动。
若皇帝还念一丝旧情,可顺着众子众臣求情而赦罪。
因为,皇帝比世上任何人更需一个台阶去下,而百姓看了,亦会对皇帝做法赞颂。
这件事里,难最难在说服几个皇子和三部尚书,因为那是不可掌控的因素——众人收到冬凝的传话时都既喜又忧。
上官惊鸿却让冬凝告诉众人,也不必对七王子等人说什么,只消说,兔死狐悲。
这些日子,上官惊鸿任职三部,和这几个皇子各部尚书都打下一定交情。日子浅,交情亦不深,但上官惊灏会放过他们吗——谁都知道,太子将睿王视如眼中钉。与睿王有过交集的人,太子未必会放过。
但上官惊鸿这个人以前也几历生死,到最后竟翻了身,这次大劫若真能挺过,还能指望吗。或者不能,或者能……
在众皇子和各部尚书思虑之际,佩兰又和几位王妃说些体。己,这些女子都与翘楚甚好,七王妃和翘楚更是交心,几名女子和丈夫一商量……若左右是大劫……
皇帝废去上官惊鸿所有职务,收回兵权,令他三天内带着家眷迁出朝歌,永远不准再踏进朝歌一步,若有违背,必斩杀之。上官惊鸿终是自己救了自己。
这时,众人进府,皆都心情激。荡澎湃,府中大厅,郎霖铃和沈清苓都颤抖着捂住嘴唇迎了上来。
沈清苓大喜之余,看了冬凝一眼,见宗璞在旁竟何不掩饰痴然又痛戾的凝着她,想起冬凝进宗人府一事,心登时沉下去。
景清心里高兴,一个劲追问冬凝如何进得去那守卫森严的宗人府。众人也很是好奇,冬凝轻轻扯出抹笑,只说以后再说